甄妮盯着他走路的模样傻了,刚刚伸出去的碗像是被烫到似的又缩了回来,表情艰涩地连连摆手,眼中划过微不可查的嫌恶:“不用了不用了,还是……还是……”她四下看看,猛地伸手指向章泽,“他,还是让他给我盛好了,你坐回去吧坐回去吧,不要过来了!”甄妮撇着嘴,真想不到这个长得不错的年轻人居然是个瘸子……
    李清水僵在原地,看到她眼中的嫌弃,如同被一道惊雷击中,自尊心顿时摇摇欲坠起来。如果不是顾忌母亲在家里的地位,他此刻已经夺门而出了。他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残缺?从小到大因为这身体他吃了多少的苦头?又有多少人毫无缘由只因为他的残疾就对他百般欺侮?如今家中唯一的净土也出现了这样的人,这一刻连这座房子他都不想多呆。
    因为顾忌母亲的原因李清水只能强忍怒气,哪知道那边的杜万红竟然率先拍了桌子。她撂下筷子小声说了句我们吃饱了,上前拽着李清水的胳膊朝甄妮一声冷笑便离开了。
    甄妮还有些不解,被冷哼一声后发觉到杜万红对她的态度不好,颇为委屈地撅起嘴巴。恰好杜宝刚从小桌端菜回来,见一桌气氛古怪,不由诧异:“怎么回事?”
    大家的神情都很不好看,开口的还是章泽的外婆,她担心这种小矛盾累计多了会影响甄妮跟杜宝刚的亲事,还是打了个圆场:“没事没事,你大姐吃饱了带着清水先走了,坐下吃饭吃饭。”
    甄妮见她不帮自己说话,撇了撇嘴,朝桌对面的章泽一伸碗:“盛饭。”
    章泽筷子还咬在嘴里,闻言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又指指自己:“我?”
    甄妮皱起眉头抖抖碗:“快去啊,我手很酸的,给我盛半碗就行了,不要太多。”
    章泽简直哭笑不得,他和章悌两个从小到大都不太接触家务,章母一个人抵十个,章泽连自家爹妈的饭都没盛过,给这个不知道姓甚名谁的?
    这段时间的好日子也把他脾气给磨出来了,他转开眼当做没看见,继续吃菜。
    甄妮看他还坐在原地,不敢置信他居然不给自己面子。她愿意屈尊跟杜宝刚这个农村人谈恋爱已经很勉强了好不好,这群农村亲戚的架子要不要抬的那么高,不就是盛碗饭吗,搞的好像很践踏自尊似的,有那么夸张吗?
    杜宝刚见她这样理直气壮的态度,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以往她让大姐盛饭的时候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可现在对象换成了章泽和章母,他就猛然发觉到过火了,章泽的神情令他脸上一阵臊得慌,赶忙抢过甄妮手上的碗:“别闹了别闹了,我给你盛行不?我给你盛!”
    一种不被重视的失落感猛然涌上心头,甄妮眼眶倏地红了,她恨声说了句“不用了!”,倔脾气上来,索性不吃饭,专心吃起面前的菜来。
    一桌子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杜宝刚到底还是去给她盛饭了,首座的章泽外公脸色一片漆黑,章泽外婆的笑容也摆不出来的,桌上一片寂静。还是大舅妈出面解了围,带着些许谄媚安抚甄妮:“别生气了,章泽从小被二姐她们宠坏了,哪里懂怎么盛饭?宝刚那么疼你,还亲自去给你盛饭,你应该高兴才对嘛!”
    有些郁色的章母停下口中正在咀嚼的饭菜,冷冷地瞥了这个话中暗藏机锋捧高踩低的大弟媳。
    饭盛来后,甄妮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真的不饿了,一口都未动。只是吃饭时眼神时而不甘地扫过章泽一家。章母此刻对她也没有了好声气,她的视线太明显,便皱着眉头看回去。甄妮吃着吃着,忽然挺直了脊背朝杜宝刚说:“宝宝,你说二姐一家住在淮兴对吗?”
    杜宝刚对她得罪人的功夫还有些心有余悸,闻言连忙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吃你的饭。”
    甄妮却不肯买账,而是笑着回答:“我看二姐她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穿的那么朴素,在淮兴打工很辛苦吧?现在的企业老板都要招收知识分子的,不去深造很容易被时代的浪潮抛弃在沙滩上,更何况淮兴那么落后的地方工资肯定也不高,你不如把二姐和她的两个孩子也带去深圳好了,深圳酒店里当个服务员一个月工资也有一千多呢。”
    章母眉头一跳,对弟弟这个女友的认知又刷新了,啼笑皆非地放下筷子,托腮凝视对方,只等再听到什么惊人之言。
    杜宝刚看出姐姐的不爽,求助般将视线投向首座的父母,却愕然发现自家爸妈的脸也一片漆黑,六神无主地看向其余哥哥姐姐,他终于发现不对了,哪怕是脾气最好的闷棍三哥眼神都颇为不善,弄的一旁的大嫂欲言又止也不敢说话,杜宝刚一身冷汗地去掰女友的手:“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声音一大甄妮就吓到了,她蜷在椅背上通红着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杜宝刚的方向,杜宝刚一肚子的火气顿时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似的萎靡下来,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对章母说:“姐……我……”
    章母冷笑:“你就任她说?随便她挖苦你姐和你外甥?”
    甄妮气弱开口:“我哪里挖苦你们了?”
    杜宝刚也很是无奈:“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口没遮拦,但心是不坏的。姐你们都是长辈,别跟她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了。”
    章母失望地看着他。儿大不由娘就是这个意思吧?因为正在热恋,女友对家人的伤害便能心安理得地看做小错误。明明知道大姐和外甥被气走了也不知道追出去道个歉,明明杜万红从小最是疼爱他,连嘴里含着的糖都舍得让出来的那种好,可如今他长大了,便得到如此回报。
    到底不想在饭桌上闹得太难堪,章母叹了口气,再不看弟弟一眼,拍了拍儿女的头,意有所指的对章泽说:“你以后要是敢娶了媳妇忘了娘对你姐姐不好,妈肯定不能饶了你。”
    杜宝刚被说得脸色发红,心中有些纠痛,竟无言以对,甄妮好像挖苦挖上瘾了似的,偏偏又插嘴说了句:“二姐你不要乱说,宝宝他千里迢迢从深圳运回来的彩电洗衣机冰箱微波炉还在家里放着呢,他要是对叔叔阿姨不孝顺,怎么可能会那么辛苦还带礼物回来?你们家那么多的兄弟姐妹里,就只有宝宝记着朝家里拿东西,大姐他们就拎了一袋橘子,其他的姐姐们更是……”
    她话音未落,杜宝刚忍无可忍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求你了求你了!求你少说两句好不好?我姐姐她们带不带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大姐带橘子回来怎么了?好吃不就行了?”
    “哪里好吃了?明明是事实干嘛不让我说,你真是不讲道理……”
    甄妮掰着杜宝刚的手很是不甘愿地争辩着,冷不丁听到旁边一声拍桌,章泽外公浑厚的声音打断了这场闹剧:“都给我闭嘴!像个什么样子?!你姐说你就是没说错!顶什么嘴,你还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没听她怎么跟你姐说话?什么城里人,一点教养都看不出来,这门亲事我们家高攀不起!”
    他说罢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打算离开,杜宝刚一下子急了,脸色都刷的变成青白,甄妮更是连自己错在哪都弄不明白,一头雾水地捧着心口盯着章泽外公的动作。
    章母拉住了父亲的衣袖,算是最成功制止他离席的人。
    老爷子愠怒未消地投来视线,便听章母说:“爸你先坐下。我原先还想着带回来的东西趁着晚上再给你们,可现在既然被人当面说了不孝顺,再放迟一些我自己良心就要过不去了。”她说着让章泽章悌进屋去取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放在那个硕大的行李箱里。她打开行李箱,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东西。
    章泽的外公拿到一瓶浸了人参的药酒,章泽的外婆则是一对金耳环,其余的姐妹们一人一条淡水珍珠项链,章母将送给两个弟弟的打火机塞进他们手里后,郑重其事地将一条送姐妹的珍珠项链放在甄妮的面前。
    这些东西其实也不是特别贵,但胜在取意精巧。人参酒中的野山参有些年头了,长的白白胖胖很生可爱,金耳环虽然不能说克数多大,做工却十分精巧细腻,淡水珍珠不像海水珍珠那么值钱,但在这个年代来说也算是不错的好东西了。珍珠一粒一粒混圆美满宝光蒙蒙,长短恰到好处,细节也能凸显精工细致,就连两个打火机,也是国内买不到的最新款。
    章泽的大舅不消说,小舅却是识货的,在深圳浸淫了这些年,年轻的男人也要追赶潮流。
    “打火机是我托厂长老婆去美国带回来的,”章母看着杜宝刚,“姐知道你们肯定喜欢这些小玩意。宝刚,家里人事事都想着你念着你,你大姐现在落魄了不错,可她小时候是怎么对你的,你该有点良心。”
    说完她不再看弟弟的表情,而是转头盯着打量项链眼露喜欢的甄妮:“你说我们一家兄弟姐妹只有宝刚惦记着家里,只有他朝家里带东西只有他有孝心,恰恰错了。大姐穷,我这个做二姐的也确实不富裕,带不回彩电冰箱。可我们力所能及地让老人过的舒坦,而不是像宝刚那样带着个活祖宗回家让走路都颤悠的爹妈拄着拐杖来伺候。这个项链我原本打算送给未来的小弟媳妇的,虽然不值钱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但甭管多不值钱,这点东西我也要送的舒坦,送谁,我也不送给你!”
    她说完这话一伸手把桌上的项链盒子收回了手心,扭头搀起老爷子的手臂,朝着几个兄弟姐妹喊了句:“你们继续吃吧,我陪爸回屋歇一会儿。”
    她带着章泽和章悌步步远去,桌上的兄弟姐妹们除去杜宝刚外都面面相觑,对视了几眼,大家默契地站起身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唯一站在原地的是章泽的外婆,她也是一家人中最疼爱杜宝刚的了,最终也只是望着儿子遗憾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跟着所有人离开。
    杜宝刚愣在原地,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好好一顿团圆饭怎么吃成了这个模样,心中一阵抓不住的慌乱划过。
    最诧异的绝不是他,甄妮预备去收项链的手停在半空,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气的一跺脚,娇嗔道:“宝宝!你姐太过分了!”
    杜宝刚扫她一眼,张了张嘴,忽然脑仁发疼。以往看来是情趣的小脾气,这一刻也没有那么可爱了。
    ☆、第五十二章
    章泽的大舅妈杨芬芬走地胯都摆起来了,满脸都是快意,一家人出了堂屋,她跟在几个小姑子身后絮絮叨叨:“让她狂!一点来见公婆的样子都没有。”
    别看她奉承甄妮,这可不代表她喜欢这姑娘。甄妮要不是城里人,她能这样低声下气?都是当人媳妇的,当初她跟章泽大舅好的时候才十五岁,来见公婆的时候小心翼翼,不说扮地多么贤惠,可绝没有像甄妮这样随心所欲的。再看甄妮,来家里第一天连招呼都不打倒头就睡,睡到晚上十二点起床闹着要吃东西,婆婆还真的就起床去给她下面条。来家里几天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看什么不顺眼了张口就抱怨,杜宝刚还疼的跟什么似的,平常恨不得把饭给喂到人嘴里,不都是当媳妇,她怎么就从没有这样的待遇?非但自己没有片刻清闲,还得去洗没进门的妯娌的短裤内衣?难不成拿了个农村户口就低人一等了?
    可她也实在没法当面说自己的不快,哪怕再不喜欢,这个姑奶奶也只能捧在手心里宠着。甭说别的,老杜家现在唯独的出息人就是赵宝刚,日后想要求人办个事什么的,恐怕还得求到人家的头上。再说自家儿子杜壮没考上大学已经在家里连歇带玩留了好几年了,杨芬芬有意让杜宝刚这次回深圳时带着自家儿子也出去见见世面学点东西,不消说别的,能像杜宝刚那样做个小生意开个店面她也满足了,至少这样一来一家人的生活也有了盼头,不必一辈子指望闷葫芦似的丈夫迟迟不来的能耐了。
    话说如此说,但看到那个娇滴滴的公主吃了瘪她心里还是痛快的。打定主意在看完热闹后晚些偷偷去安抚安抚混个脸熟,杨芬芬捧着章母给她的珍珠项链打量半晌,心中喜欢,也忽然想起了这里还有一个混出了本事的二姐在。
    她凑上来说:“还是二姐厉害,几句话臊的宝刚脸都红了。”要她自己,取笑取笑杜万红这些人的本事还有,让她给发达了的小叔子没脸,那是万万不可能。不是她市侩势力,实在是活得久了看清了这世上的现实,自己没能耐的时候做什么都得留一线,人家一巴掌扇到脸上来了,还得笑眯眯地把血沫子咽回胃里。人穷志短,能怎么样呢?
    章母却并不接她的奉承,而是想到饭桌上她说章泽被宠坏的话后冷笑了一声:“我能有多厉害,就宠宠孩子的能耐了。弟媳妇竟然也不喜欢她吗?我瞧你们明明很投缘嘛!”
    杨芬芬脸色一僵,笑容一下子收敛了不少,讪讪的看了章泽一眼,识趣退到丈夫身后。她想到自己方才在饭桌上口没遮拦的那句话,恨不得照着嘴巴掴自己两下,方才没发现,现在她可想起不对劲了。
    章母白了她一眼。杨芬芬从进杜家门开始就跟家里的小姑子们不对付,章母几个姐妹,竟然没一个跟她关系好的。这里头诚然双方都有责任,可章母是死都不会忘记自己出嫁时这个弟媳妇想方设法不让家里出嫁妆的事情的。那个时候杨芬芬年纪还小,嫁的又早,丁点不知道收敛自己的小心思,嫁入杜家以后就刻意将杜家的女儿排成了外人,章母恰好在她进门不久后结婚,那时候嫁妆这事情可闹了场大热闹。章母骨子里脾气还是倔的,见大弟弟从一开始站在自己这边逐渐动摇然后慢慢闭嘴,家里父亲母亲一日沉默过一日气氛也越来越胶着,她索性发了脾气一分不要,卖了几天菜买了一袋大米背了一床被子就过门了,更是为了赌气三天没有回门,还是章泽的外公外婆偷偷摸摸跑到栗渔村来给她塞了根银镯子,又说明了自己老两口的辛苦,关系才慢慢缓和了。
    女儿们慢慢远嫁,他们日后总是要在大儿子或者幺儿家住,前半生辛辛苦苦拉扯大儿女,后半生战战兢兢讨好儿媳妇儿子,老两口一边说一边抹眼泪,闹的章母也跟她们结结实实哭了一场。
    这闹剧在章泽的二姨出嫁时又出现了一次,章泽的二姨脾气可没章母那么好,出嫁前跟杨芬芬打了一架,后来十多年没说过话。后两个姐妹就没那么倒霉了,不过也对,那时候的杨芬芬已经长大了,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冲动无脑。
    现在她日子过得好了,杨芬芬来奉承却又失去了那种感觉。其实她的脾气已经被如今优渥的生活养叼了,一早就不喜欢有怨怼的旧人,章母压根连交道都不想打。如果不是觉得单独不送她一个人礼物会让人难堪,连礼物她都想跳过这个弟媳不送出手。
    方才杨芬芬口出无状的时候章母仔细打量过一家人的反应,父母的脸色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黑的,大弟弟听老婆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变都没变,大妹和小妹也知道不对,但在扫向甄妮之后很快又低头恢复沉默。章母知道,他们是顾忌杜宝刚的能耐,多好笑,一家姐妹兄弟,竟然也靠着钱财分出了地位高低。叫她越发庆幸自己来前因为张素的一番叮嘱没有露富,这样的一群兄弟姐妹,早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模样了。
    家里孩子多了便也分出派系,二妹和三妹商量着是否要去找杜宝刚和好,杜万红却很是不屑:“他要真的为了个没过门的老婆和我们闹翻,再去讨好又有什么意思?他有钱了不假,可那也只是他自己的钱,爱帮忙帮一把,不爱帮忙我们自己也不是那种摇尾乞怜的。”她叫甄妮弄的有些伤心,儿子的残缺是她的逆鳞,甄妮这样无所顾忌地在儿子面前表达出嫌恶,这个小弟妹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交好的,章母在一旁听着,拉她进了侧屋。
    章泽章悌两个人被章母打发自己去玩,在杜家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李清水气性过去了,又是个温润的人,见两个弟弟妹妹一脸茫然的样子便笑了:“我、我带,带你们去看电、电视吧?”
    想起酒桌上甄妮说道的从深圳带回来的彩色电视机,章泽姐弟俩点了点头。除了看电视似乎也没有别的娱乐了。
    院子里一堆人看他们离开,两个老人早已去休息了,剩余的姐妹们便围做一堆,章泽的小姨杜逢春眯起自己的双眼,目光中流出些许无奈:“现在这口气争了,日后有她后悔的。宝刚在深圳做的是大生意,但凡愿意伸把手把我们带出去,她也不用辛辛苦苦地像现在这样拉扯两个孩子。”
    大舅妈杨芬芬被讽刺了两句正在生气,闻言冷笑一声:“骑驴看唱本呗,等到我们发达了,日后说不定也能拉她一把。只希望她以后别再这种古怪脾气了。”
    没人理她,但杜家剩余女儿们的心中却未尝没有赞同。
    电视有信号,但节目不多,李清水调到在放还珠格格的频道,自己坐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紫薇!紫薇!”
    “尔康!尔康!”
    “小燕子!小燕子!!”
    “永琪!永琪!”
    “少爷!少爷!”
    “皇额娘!皇额娘!”
    章泽听得脑仁疼,章悌也不喜欢看情情爱爱的,抱怨了一下紫薇脸大,她侧头问章泽:“你说妈去跟大姨说什么了?”她有点担心母亲藏不住秘密把自家的现状和盘托出,虽说大姨看起来很踏实可靠,李清水也温柔清淡让人易生好感,但被父亲那边的亲戚弄怕之后,她总对母亲这边也异常的担心。
    章泽摊开手:“我也不知道,不过妈也不是小孩了,她做什么事情自己肯定有想法,我相信她。”世界上也不应该全是坏人吧?
    章悌心思多些,有点忧心忡忡。那边的李清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疑惑不已:“你、你、你们……在说、说什么??”
    章悌费力地听着,心中急得不行,好容易听他说完了,苦笑了一声:“清水哥,你那个什么,有女朋友吗?”
    李清水脸腾的红了,呐呐地张了张嘴,一张白净的脸蛋连眼皮子都成了粉色,章悌原本是想让他不说话,这一下却又看呆了。李清水的模样是温柔俊秀的,没有攻击性的帅气,这样一脸红,莫名多了种缱绻的味道,卷成一股风迎面吹来,令人精神都昏眩了两分。
    这是一种跟章泽的正气完全不同的英俊,同样易叫人难以自拔。
    章悌咂舌,这不是他的款,可放在淮兴肯定也会吸引目光无数。除了身上有些畏缩的怯意外,简直是个光凭外表能达到九分的男人。
    只可惜……是个结巴又是个瘸子。她不免叹息天妒英才。
    李清水害羞了,却怎么也不肯再说话,章悌因为他长得帅不停找话说,李清水也只是故作严肃地咳嗽一声,眼神一直胶着在电视机银幕上,细一看立刻能发现他的视线是涣散的。
    章母和杜万红谈完出来,章泽的小舅已经在门口等急了。
    见到章母和杜万红,杜宝刚愁眉苦脸立刻扒了上去,连声说:“姐!姐!”他虽然叫着姐,目光却一直落在章母的身上。
    很奇怪,虽然杜万红才是最受委屈且最大的姐姐,杜宝刚却就是没办法对她产生多么大的敬畏,其实以前对章母这个二姐也是没有的,可是这回一见面,挺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就如同章母没回来的那些天,甄妮也是使唤着杜外婆和杜万红干着干那的,杜宝刚丝毫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小的时候一家人都是这样伺候他的。但这个使唤的对象一旦转移到章母的身上,杜宝刚就止不住感觉到心虚,也许是潜意识里认为……章母的地位和他是平等的。
    他撒娇道:“姐,那个项链你送给我吧。甄妮她知道错了,你走了以后她在房间里哭了好久。她还那么小,你别跟她计较了好吗?”
    章母见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分给分明最先离场的大姐一眼,心中那些仅存的慈爱也烟消云散了。杜宝刚早已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娇憨可爱的小男孩,这个男孩子长大了,学会用地位划分人群,连家人也不例外。
    章母说:“你觉得自己应该来找我商量吗?你大姐和清水呢?”
    杜宝刚一愣,站直了身子呐呐看向杜万红,道歉的话迟迟未出口。杜万红眼睛立马红了,心中涌上无限的失落。她摆了摆手:“不用了,大姐知道你的意思了。项链是你二姐的东西,你还是问她吧。”
    说完她也不再看弟弟,朝章母挥了挥手便离开了,脚步越来越快。章母说的那些话回荡在脑子里,她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这辈子能靠得住的人当真没有几个,单凭着二妹在自己落魄时送来的这碗炭,她杜万红记在心里,一辈子不敢忘记!
    杜宝刚好像松了口气,只回头扫了杜万红一眼,立刻转脸盯着章母,目光期冀。
    章母对他冷笑一声,叹了口气,扭头便走。
    这……这是什么个意思?
    杜宝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原地发着傻,又担心起在屋子里一直哭的女朋友。第一次回家就闹的如此难看,他有些生气女友的不懂事,可女友还小,足足小了他十岁,杜宝刚寻常都对她宠爱非常,哪能为这一次的失望就把人抛诸脑后呢?
    他正在焦躁,肩膀忽然被拍了一把,回头看去,大嫂杨芬芬朝他眼前递了一个粉色的长盒。
    “拿去吧,甄妮还小,不懂事也难免,我做长辈的哪能真生她的气?你二姐就是气性大,我这份给她拿去吧,叫她别哭了,也省的你担心。”杨芬芬看似不在意,心中还是相当疼的,这项链圆润饱满她十分喜欢,贸然送出去,还送的是个讨厌的人,心中能好受才怪,话里也不免带着怨气踩了下章母。不过这只是放长线钓大鱼,能在已经出息的杜宝刚心里留下个名儿,日后得到的回报,绝对是一条珍珠项链无法比拟的。
    杜宝刚果然高兴起来,难得和颜悦色地对大嫂点了点头,拿过项链就朝着甄妮的屋子跑,半路又被截了下来。
    一看,是三姐,三姐递过来一个跟杨芬芬给他的盒子一模一样的粉盒,说了一番类似的说辞,不容拒绝地将项链塞到他怀里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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