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看那样子,如果他不答应,她就会一直用那种亮晶晶的目光注视着他。
    墨远宁第一次觉得,苏季耍起赖来也是很让人头疼的,他轻叹了声,抬手捏捏她的脸颊:“等你退烧了再说。”
    苏季显然对自己逼他就范的能力很有信心,得到这么个保证,就眉开眼笑了。
    她轻声欢呼了一下,凑过去又要吻他,结果被他用手挡开:“我不想被你传染感冒,好好躺下。”
    她这是被嫌弃了?
    苏季又眨了眨眼睛,在他有些戏谑的目光下,也只能重新躺下来,只是双手还紧紧拉着他的衣角。
    他于是就把目光移到她的手上,那意思很明显。
    苏季只好小声说:“放开手,不知道你会不会又不见了。”
    他就只好再叹了口气:“我没有其它的地方可以去。”苏季还是不松手,他只能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你都不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这种对待小动物一样的安抚方式,反倒让苏季觉得可以接受,她这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紧紧攥着他衣角的手,还不放心地补了一句:“要快点回来啊。”
    墨远宁只能低头在她额心轻吻了下,这才笑笑离开。
    苏季一个人躺在松软温暖的床上,还是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她身上在去墓地是穿着的累赘黑色纱裙早就让脱了下来,换上了轻薄的棉质睡衣,连内衣裤都被换了新的。
    她想到这些都是墨远宁替她做的,不好意思之余更觉得甜蜜。
    然而墨远宁真的去了有一阵,她等了许久不见他回来,就下床去找,房子只是简单的两层小楼,并不大,所以她很快就在半掩着门的厨房里找到了他的身影。
    可他却没有动,仅是扶着一侧的橱柜一声不响,身体更是微微向前倾着,透着些僵硬。
    苏季愣了片刻,才恍悟过来他有可能是在忍痛。
    她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脱身的,可那天的情况那么吓人,他原来的身体状况又那样糟糕,怎么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三个月内完全康复。
    苏季一想到这里,就再也顾不得其他,忙推开门过去抱住他的腰,在感觉到他的身体更加僵硬了一点后,着急问:“远宁,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环绕过去,正放在他腹部的位置,仅是手掌轻压,就能感觉到他胃壁里的冷硬。
    可他仅是轻吸了口气,就侧身脱离了她的拥抱,身体也半转过来,对她笑了下:“没事,对不起,出了一阵神。”
    这么拙劣的谎言,他说的却非常自然,说完后更是笃定她不会再追问下去一样,又笑了笑说:“先给你喝点奶茶吧,我可以做成半温的,但如果你喜欢热的,也可以先把牛奶加热一下。”
    他这么轻描淡写,苏季却突然想起来以前的那些日子,他偶尔会有点失态,她去问的时候,他也总是轻笑着随便说一个理由。
    那时候她总以为他阳奉阴违,脸色和语气都不会多好,碰到心情糟糕的时候,还会出言讽刺几句,冷眼看他仍旧笑得温和的神情。
    现在想起来,这里面有多少次是他在强忍病痛,多少次是他自己也不能控制那种失态?
    而她竟一点都没有察觉,没有一次体谅。
    所以后来他病得那么严重,会当众吐血昏倒,她还一无所知。
    那么长久的时光里,她对他那么不好,那时他心里都在想着什么,会不会觉得难过?
    她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揪紧了,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畅。
    一直没听到她接话,他好像以为她是不想回答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唇边的弧度勾得更大了些,也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身去冰箱里取牛奶。
    胃部的疼痛缓解都很慢,他一定还在疼着,动作的幅度还算自然流畅,但偶尔也会有片刻的停顿和僵硬。
    如果不是苏季专心地看着他,说不定都不会留意到这种变化。
    她这么看着,就觉得更加难过,上前一步再次环抱住他的腰,她还有些头晕,很顺势地就将头靠在他的背上。
    将双手捂在他胃部的地方,她轻声说:“远宁……再给我一次机会爱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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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第29章(上)
    苏季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在这个小楼里住了下来。
    她打了电话给孙管家和颜先生,没说别的,只说她另外找了住处,暂时不回宾馆,接着就闭门不闻窗外事。
    墨远宁对此听之任之的样子,他说自己在被追捕,苏季猜是那些紧咬着他没完没了的cia,也就没有继续问。
    仿佛是为了避免别人看到他,他也很少外出,只是偶尔会出去买一些日用品。
    这里距离那个山顶墓园很近,处在半山腰的位置。这个北意大利小城本来就居民不多,又因为不足够出名,游客也很少见。
    所以这里非常安静,每天都能听到窗外虫鸟的鸣叫,还有海风吹拂过树梢的声响。
    除了不能外出散步有些憋闷,他们两个住在这里,也算安逸。
    只是苏季从来没做过家务,于是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好多家务事都是墨远宁去做的。
    苏季会做的,也只是偷溜进厨房,悄悄靠近正在做菜的墨远宁,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我们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啊?”
    墨远宁正在不紧不慢地准备材料,头也没回地笑了下说:“什锦菜汤,煎鳕鱼。”
    苏季本以为墨远宁只是会做中餐,没想到他做起其他菜式来也相当得心应手,这几天来她有幸品尝了不少意大利风味的美食。
    有美人在怀,美食相伴,苏季简直要乐不思蜀了。连她说过要去看苏禾的话,都被她丢到了九霄云外。
    她发烧是因为淋雨和疲劳,好起来倒也快,两天后就完全退了烧。
    不过墨远宁皱眉打量了她一阵,说了句:“得养胖些。”
    接下来几天,就做了一堆高热量的东西,什么起司培根意面,起司煎土豆,变着花样来。
    搞的苏季有时候捏捏自己迅速鼓起来的脸颊,都觉得有点沮丧:明明每天一起吃东西,他怎么样都还是显得消瘦,她却能这么迅速变胖。
    退了烧之后,她当然就把那天他答应她的事重新提起来,然后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目光中的期盼不言而喻。
    谁知道墨远宁现在是打定主意做圣人了一样,仅是对着她笑了下,就坦然地在她身边躺下,然后翻身睡觉。
    这栋房子很小,前面临街,一楼和二楼是两个客厅,然后不临街那一面有个小小的花园,一楼是厨房和浴室,二楼就是整栋房子唯一的一间卧室,虽然面积不小,可就只有这一间。
    因为卧室只有一间,床当然也只有一张,所以从苏季住进来那天开始,她就每天和墨远宁睡在一张床上。
    每次睡着前,都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未醒的面容。
    美好是很美好,可每天这么住在一起,她却连吻都没能要到几个,心情不免有些郁结。
    这天下午,他们吃过午饭,苏季就又自告奋勇地收拾了餐具和厨房。
    她和墨远宁单独生活了这几天,才发现自己在家务上有多一窍不通,虽然她原来从没在意过这些事情,但看到墨远宁那么能干,总还是觉得有些羞愧,所以会抢着做一些。
    往日墨远宁总会把事情让给她做,然后自己脸上含着点笑意站在旁边看着,那神色很有些取笑的意思。
    不过每当苏季闯祸,比如说砸了盘子,他也会帮忙收拾一下。
    今天他却只笑了一下,就转身自己上楼了。
    苏季有了表现的机会,当然努力把活儿干好,这次她也总算没有打了盘子,弄翻碗。
    终于收拾停当,她才送了口气,转身上楼找墨远宁表功。
    但她刚来到二楼,就看到他正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身子微蜷,脸色也苍白。
    她愣了下,意识到他是又开始胃疼,就连忙冲过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抱住他的身体,希望能让他好受一些。
    他额头的汗水肆意地流下来,滴落在沙发的纹理中,脸色并没有好转,甚至更加苍白,双唇中更是隐隐透青。
    可他却还是缓慢推开了她的手臂,喉咙里被吸入的气流哽着,他侧头咳了两声,才能稍显嘶哑的开口:“谢谢……不用了,过会儿就好。”
    他始终没有让身体放松下来,也没有丝毫依赖她的想法,即使被疼痛折磨得快要失去神智,他的肌肉却还是紧绷的,隔开一些和她的距离。
    苏季知道这是关于她曾经犯下的那些错误的惩罚:哪怕她现在有多么想要拥抱他,带给他一点温暖和力量,他也早就不再需要。
    苏季还是紧抱着他的身体,他在后退,那么她多往前一些就好了。她现在什么都可以忍受,却无法忍受让他独自忍受病痛。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着,血色淡薄的薄唇也紧抿,苏季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吻。
    墨远宁其实已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眼前模糊一片,声音也听不大分明,但她气息温暖的轻吻落在自己唇边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
    她为什么会吻自己,他其实毫无头绪,只是觉得今天的疼痛似乎分外难捱。
    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他自己一个人忍痛的时候,觉得再痛也不至于会死,所以不会分太多神去关注到底有多痛。
    可当他被她紧抱着,感受到怀中她温暖的气息,平日里不会多去注意的疼痛,仿佛突然间被放大许多。
    他的腹部好像被一种迟钝却又尖锐的东西不断穿刺,连带胃壁也一阵阵剧烈痉挛,带出一**烦闷咸腥的味道,需要他用力去忍着,才能不呕吐出来。
    苏季抱他抱得很紧,能感到他的身体在不断颤抖,她护着他的手,不让他按压得太过用力,不断轻声叫他:“远宁,不疼。”
    她不停的说着,好像她一直这么说,他就真的不疼了一样。
    墨远宁就算疼得神智昏沉,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他勾起唇笑了下,轻张了口,想要对她说话。
    然而他才刚张开口,忍了许久的液体就顺着唇角滑了出来。
    苏季呆了一下才看清他唇边那道鲜红的血流,她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头脑中却还是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觉察到她身体突然出现的僵硬,墨远宁尽力让自己和她拉开一点距离,抬手用衣袖擦去唇角的血迹。
    他还是没什么力气,稳了很久才勉强开口说:“抱歉……帮我打一个电话……”
    苏季这才如梦初醒,忙点了点头,起身去拿电话。
    她的身体不断地发抖,几乎要抓不住手机,墨远宁没有余力去看她的表情,慢慢报出一个号码。
    那是lin给他安排的私人医生的电话,他不能去医院,又的确需要医生,这段时间都是私人医生在帮他诊治。
    他说完号码,听到苏季用不稳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和医生通话,就又闭上眼睛,半靠在沙发上。
    因为受过的训练,他能够做到在剧痛中仍旧保持清醒,不至于会昏倒。可也就是这种能力,让他无法通过昏睡去抵御疼痛。
    苏季挂了电话,四周就又陷入一片沉寂,他不知道昏沉地过了多久,才听到耳边似乎有小声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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