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到府里坐,驸马府后花园牡丹绽放,本宫同诸位赏花品酒,一醉方休。”
    “多谢驸马爷美意,我等恭敬不如从命。”
    沈承荣边跟众人谈笑,边带众人往驸马府里走。沈妍拉着沈蕴挤到人群前面,挡住沈承荣等人的去路,看到他们,众人一脸惊诧。
    “谁家的孩子?赶紧躲开,冲撞了驸马爷,你们吃罪得起吗?”
    “侍卫大哥真会小题大做,我八岁,我弟弟六岁,凭我们两个小孩子就能冲撞驸马爷吗?就算我们一不小心得罪了驸马爷,驸马爷大人大量,也不会跟我们计较。你高声吼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狐假虎威呢。”
    侍卫被沈妍指责,无言以对,气呼呼瞪视她。众人见她伶牙利齿,声音甜脆清爽,新奇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彼此间悄声询问这两姐弟的来历。
    沈承荣面带笑容,神情和善,眼底却充斥惊诧,“你们是――”
    沈妍拉着沈蕴给沈承荣行礼,高声说:“我们姐弟姓沈,来自彬州,听说驸马爷高升,特来贺喜,顺便跟驸马爷讨些赏钱,供我们一家三口吃饱穿暖。”
    “你……”
    沈承荣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牙齿轻轻颤抖,但他仍故做镇定,满面笑容。他想起这两孩子是谁了,半个月多前,汪仪凤带他们来驸马府,只不过当时他没看清楚。此时,又见到他们,他的心突突狂跳,眼底交织惊诧、恐惧和气愤。
    当年,他与汪仪凤伉俪情深,赴京赶考,他对妻女放心不下,恋恋不舍。那时候沈妍只有一岁多,正咿呀学语,而沈蕴大概还只是一颗细胞。
    金殿高中,他意气风发,皇上亲口问他可有家眷妻小。他猜到有官家小姐看上了他,戏文中的好事落到他身上,他不想错过机会。能请皇上做媒,想必此人在朝堂颇有势力威望,结亲就能助他平步青云,他对妻女的牵念也抛到脑后了。
    在大殿上,他亲口说自己父母早亡,家中无妻儿。得知相中他的人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他喜不自胜,连仅有的良知和愧疚也在荣华憧憬中消失怠尽了。
    这些年,在满目繁华中,他忘却归乡的古道,心安理得享受富贵尊荣。在他心中,父母妻儿已死,没想到,在他最为得意之时,他们找上了门。
    骗娶公主、欺君罔上、抛妻弃子、不孝父母,这几条摆在明面上的罪行随便哪一条都能让他身败名裂,甚至能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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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纵马
    汪仪凤带孩子到京城,来驸马府找过沈承荣两次。第一次,他们被驸马府的侍卫和门人拦住,根本不通告,就把他们赶走了。有心腹门人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他心里打冷颤、敲警钟,却故做轻松,装作根本没这回事。
    慧宁公主陪皇上巡游踏青,没在京中,但留在驸马府的耳目不少。太子监国理政,几个成年皇子协助,朝中派系纠结交缠,慧宁公主受宠,沈承荣的处境很微妙。自汪仪凤上门,他就想私下了结此事,却不敢轻易动手。
    时隔两天,汪仪凤又带孩子认亲,正碰到他下朝回府。他当众说不认识他们母子,并斥责他们贪慕富贵,认亲敲诈,任由门人殴打他们。
    回到府里,他想迅速解决此事,以免后患无穷,正在思虑,太子下谕旨让他去巡视京畿重镇防洪工程,他没来及安排,就带人出发。在外视察这段日子,他总因这件事耿耿于怀,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今天只有两个孩子上门,不管他们因何而来,都给了他可乘之机。
    在沈承荣决定抛弃父母妻儿,娶贵女、享受荣华富贵之时,就已泯灭了良知。此时,看到儿女,他没有亲情牵念,更没有丝毫愧疚,心中反而衍生出浓浓的恨意。仿佛沈妍姐弟不是他的亲子,而是毁他富贵,夺他性命的刽子手。
    沈妍仰头望向沈承荣,脸上挂着俏皮的笑容,眼底充斥讥诮和蔑恨。沈承荣的反映在她意料之中,事态也会照她的预想发展,她有备无患。
    与沈妍四目相对,沈承荣的心猛然一颤,有一种置身末日的恐慌瞬间袭卷全身。他感觉眼前之人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强劲对手。
    沈承荣虽说惶恐不安,但神智仍然清晰,这件事要私下处理,不能让人看出端倪,否则就是自掘坟墓,他笑问:“你们是彬州人?家中长者呢?”
    沈妍暗自冷哼,笑容去欲加甜美,她冲沈承荣施礼,说:“七年前,我父亲上京赶考,这些年一直杳无音讯,听说被强盗杀了。几年前,祖父母辞世后,我们姐弟与母亲相依为命,一路乞讨,上京寻亲,却扑了空。听说驸马爷是仗义仁厚之士,又是彬州同乡,我们姐弟冒失上门,是想请驸马爷救济些银两。”
    侍卫吼呵沈妍姐弟,要驱赶他们,被沈承荣阻拦,责骂了他们几句。众人的目光在沈承荣和沈妍姐弟身上游移,满含猜忌惊诧,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声。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近前,说:“驸马爷德高望重,颇有清名,既然他们是驸马爷的同乡,又是同姓,驸马爷焉有不周济之理?”
    “钱兄言之有理,助人如救己,不是同乡,本宫也会救济。”沈承荣扫了中年文士一眼,转向沈妍姐弟,“你们也进府吧!本宫让人安顿你们。”
    “多谢驸马爷美意,我们姐弟是卑贱之躯,不敢踏入尊贵之地,我们就在大门口等候救济吧!”沈妍的小脸上笑容灿烂,象一朵仲秋时节初绽的雏菊。
    声讨沈承荣,出一口恶气,不只要斗智斗勇,还要比心理素质。前世的沈妍活了二十八岁,与沈承荣同龄,无论智谋机勇还是心理素质,都不逊于沈承荣。
    中年文士仔细端详沈妍姐弟,目光别有意味,“在下钱益,祖籍永州,彬州和永州相隔千里,却同属西南省,我跟你们也算是同乡了。”
    钱益提到“永州”二字,故意加重了语气,沈妍心里不由一颤。汪氏家族祖籍永州,虽说被削爵抄家、强谴原籍,也是永州的大户。钱益是永州人,一定知道汪家,那么他对汪仪凤和沈承荣的故事就不陌生了。沈妍恨沈承荣,却不想把这件事闹大,若沈承荣获罪,她和沈蕴做为沈承荣的儿女至亲,也讨不到好。
    “我和弟弟都年幼无知,没听说过永州。”沈妍干笑几声,把头转向一边。
    沈承荣松了一口气,“诸位府里请,你们姐弟稍等,本宫自有安排。”
    沈妍刚要说话,驸马府的正门打开了,人吼马嘶从府内传来,一匹快马飞奔而出。门口的人群霎时混乱,众人慌忙向周围躲避,沈妍姐弟身小力弱,慌乱之中,都被挤倒了。钱益挡住涌过来的人,把沈妍姐弟拉起来,推出人群。
    一匹高大的黑马扬蹄长嘶,驰骋奔出,一阵劲风扫过人群,顿时惊呼尖叫连连。白衣少年站在马背上,双手紧握疆绳,洒下几声清朗傲笑。他衫袂猎猎,黑发扬扬,暮春丽阳下,一道黑白分明的盛景映入眼帘,震颤心间。
    少年策马扬鞭,在驸马府门前的街道上恣意奔腾,风发的意气如青丝飘扬纷飞。他骑术极高,马飞弛一路,并没有踢伤人,因人群混乱、互相拥挤碰撞而受伤的人却不在少数。黑马一路奔来,行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驸马府门口的人刚缓了一口气,那一人一马又飞奔而归,直入驸马府。一路奔跑,少年沉浸在我行我素的孤高中,从始至终,也没看众人一眼。
    一个小厮跑过来,结结巴巴说:“驸、驸马爷,有、有路人受伤,他们……”
    沈承荣紧紧皱眉,高声吩咐:“去帐房领银子,加倍赔偿,少生事端。”
    人群安静下来,沈妍缓过神来,连声询问沈蕴有没有受伤受惊。沈蕴没回答沈妍的问题,他双眼放光,仰着小脑袋向驸马府内张望。
    钱益冲沈承荣抱拳,以奉迎的语气说:“慧宁公主的养子真是少年英雄,小小年纪就被皇上封为郡公,这份恩宠也是驸马爷的荣光呀!”
    沈承荣笑容勉强,随意应付了几句,见小厮抬出一筐钱,他叫来管事吩咐一番。陆续有路人互相搀扶,唉声叹气来驸马府讨公道,这些银钱也派上了用场。
    原来这当街纵马的少年是慧宁公主的养子,又有封号加身,难怪小小年纪就这么轻狂乖张,根本不把沈承荣放在眼里。沈妍心中酸楚,很不平衡,却又觉得解气。沈承荣在他们面前很威风,在慧宁公主眼里,也就是一条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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