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本宫相信自己?那本宫肯定会相信沈姑娘的话,凭直觉,本宫就知道她讲的是实情。若徐翰林不敢对质,或是找不出更有利的证人证明你所讲的是实情。那么你刚才所讲就是欺君,你是读书人,也在朝为官,应该知道其中的厉害。”
    “即使徐翰林所讲有偏颇,也没有大错,只是两人阐述不同,还构不上欺君之罪。”庞贵妃心里埋怨徐慕轩,还要为他辩护,毕竟徐慕轩已是大皇子的人了。
    皇上听得云山雾罩,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皇姐,你看……”
    慧宁公主摇头冷笑,低声说:“你尽管听就是。”
    “朕明白。”皇上很乐意扮演倾听者,不用他拿主意,还能看热闹。
    庞贵妃站起来行礼,“皇上,长公主,虽徐翰林和沈姑娘讲述不同,但臣妾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徐翰林一家对汪夫人母子有恩,知恩图报本是天经地义。”
    “对对对,贵妃娘娘所言极是,知恩不报,禽兽不如。”徐秉熙赶紧跳出来指斥沈妍,让她报答平氏的恩情,松阳郡主和徐瑞宙也来帮腔。
    慧宁公主收起看热闹的表情,问:“沈姑娘,你认为呢?”
    “平家确实对我们母子有恩,我从没否认过,刚才也说过对这份恩情念念不忘。诸位刚才也听到了,如果没有我,平家早被狼子贪心的人吞了,难道我对平家就没有恩情吗?”沈妍轻哼一声,不想再提当年的事,她顿了顿,又说:“平家想让我报恩,无非是想得到银子,而我一向认为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难题。我也想跟平家了断恩怨,等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就让他们开个价。”
    “爽快人。”慧宁公主轻声讥笑,“还有什么没说清楚?赶紧说。”
    沈妍摇头笑叹,脸上堆聚浓重的鄙视,“听皇后娘娘复述,徐翰林刚才说是平家供我读书认字,学习医理,我就想对质这件事,把你们的证人叫进来吧!”
    汪仪凤跪倒行礼,说:“皇上、皇后、长公主,当年妾身母子刚住到平家时日不长,平氏和徐翰林母子就经了一场官司,徐翰林被打断了腿,连私塾都不能上,他的课业都是妾身所授。妾身的学识源于家父,徐翰林考中童生,连府学的夫子都说他的功课源于太学。妾身能给他授课,难道教不了自己的女儿吗?需要平家多此一举、供妾身的女儿读书认字、学习医理吗?”
    徐慕轩跪在地上,双手紧握,身体微微颤抖,汪仪凤所出的也是实情,不容他掩示狡辩。此时,他心中的恨已吞没了理智,他明知是非,心里却决不认同。
    不管是否愿意相信,众人都知道汪仪凤所言不假。汪仪凤的学识来源于汪孝贤,而汪孝贤曾是皇上的启蒙之师,他学识渊博,任何人都不敢质疑。
    汪仪凤缓了一口气,又说:“平家根本没有供妾身的女儿读书认字、学习医理。她的医术医理源自天成,没有任何人教习,连妾身都因为她通医术医理吃惊不已。这就是上天的眷顾,没想到别有用心的人信口开河,就不怕天理照彰吗?”
    沈妍活到八岁,因上门认父被打,摔了一跤,半死不活几天,突然醒来就变得与以前不一样,又通医术医理。这到底因为什么?汪仪凤也不明白,她也没问过沈妍。她一直认为是老天可怜他们母子,给她的女儿多开了一窍。
    慧宁公主面带清冷的讥笑,慢慢嘬茶,一言不发,心里早明是非。皇上听得很认真,也不表态,因为慧宁公主让他只听不说,他乐得轻松。徐皇后成了主审,很有满足感,借此机会敲打徐家二房一番,出口恶气,也不枉她撑病辛苦。
    庞贵妃捧出一张不以为然的笑脸,却暗暗咬牙,看向徐慕轩和徐秉熙等人的目光透出几丝嫌恶。她本想借此机会让汪仪凤难堪,甚至被罚,从而警示项氏一族。没想到徐慕轩和徐家人这么快败下阵,反而被将了一军,这令她心里窝火。
    徐秉熙、松阳郡主和徐瑞宙只想借助强权,得到银子和股份,并不知道当年发生在金州的事。他们指望徐慕轩扳回一局,没想到却败得更没体面可言了。他们知道现在不是指责的时候,怎么跟沈妍手中拿到银子和股份才是王道。
    在场的臣子、太医和宫人本来对徐家二房就颇有微辞,徐慕轩高中,让他们稍稍改变了看法。现在看到这场是非,他们即使不否认徐慕轩的才学,也会质疑他的品性。不用多久,今天的事又会传得满城风雨,这也是他们的功劳。
    徐皇后轻咳两声,问:“徐翰林,汪夫人已经把话说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回皇后娘娘,微臣无话可说。”徐慕轩知道自己败了,但他心里也隐有快感,这回徐家二房的声誉又要大打折扣,报复徐家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那就……”
    “皇后娘娘重病在身,不如先回去休息。”庞贵妃打断了徐皇后的话。
    皇上想要表示对徐皇后的关心,被慧宁公主以眼神制止,不让他开口。
    “多谢贵妃关心,有名医在此,本宫身体无碍。”徐皇后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沈妍身上,问:“沈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要补充吗?”
    “回皇后,没有了。”沈妍顿了顿,又说:“平家没有供我读书识字、学习医理,我在济真堂以医术技艺入股,与平家无关,更不会分股份给徐家。今日在御书房把话说开,以后谁敢再觊觎我在济真堂的股份,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庞贵妃冷笑几声,说:“沈姑娘承认平家对你们母子有恩就行,知恩图报。”
    “我承认,我也会知恩图报,需要我怎么报?开个价吧!”沈妍冷冽的目光扫视众人,又说:“今日在御书房当看皇上和长公主及诸位大人,此事又有皇后娘娘亲审,贵妃娘娘陪审,我们就一并说清楚。我刚才也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难题,恩情有价,今日我们就把这笔糊涂帐算清楚。”
    慧宁公主看了皇上一眼,“皇上,今日之事还要请你来圣断。”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难题,朕觉得这句话说得非常好。”皇上开口就是总结性发言,他想了想,又说:“沈姑娘也说想用银子彻底解决此事,那就让沈姑娘赔给徐家一笔银子,算是报了当年的恩情,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皇上圣明。”慧宁公主从不吝啬好话,很热烈地夸赞了皇上一番。
    众人听慧宁公主这么说,也都好话奉迎,都快把皇上捧上天了。皇上心中畅快,可让沈妍赔给徐家多少银子,他心中没谱儿,不敢轻易开口。
    沈妍点头一笑,问:“我该赔徐家多少银子?”
    “十万两。”徐秉熙跳起来,狮子大开口。
    “这份恩情可真贵呀!不过……”沈妍脸庞浮现狡黠的笑意。
    慧宁公主见沈妍笑得很奸诈,怕沈妍使诈,没等沈妍答应,就赶紧说:“舅舅,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你就消停些,别传出去让人笑话。”
    皇上赶紧接话,“是呀是呀!十万两也太多了,不如赔五万两吧!”
    “好,我同意,就五万两,还请皇上高抬贵手,用御笔写一份文书为证。今日我赔徐家五万两银子,从此以后,我和徐家再无半点瓜葛。”
    沈妍站起来,大步走到正殿门口,冲带刀侍卫微笑借刀。没等带刀侍卫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就拨出侍卫的刀,割开了自己的袍裾。
    “割袍断义,从此陌路,诸位都知道吧?”沈妍把刀还给侍卫,拣起那片袍裾扔出去,高声说:“徐家和我的帐已算清,我还有一笔旧帐要好好算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旧帐
    午后的阳光洒进御书房的正殿,与尊贵的明黄之色映衬,缕缕光芒跃动。一片银白色的蜀锦飘飞而至,闪耀阳光,如银波翻浪,晃花了人们的眼睛。
    正殿内霎时安静,众多目光追随那块银白色的蜀锦,落在徐慕轩身上。众人彼此之间眼神交会,各怀心思,微微摇头,正殿内不时响起感慨唏嘘之声。
    割袍断义本是无奈绝然之举,意味着挚友此生陌路,乃至刀兵相向。
    徐慕轩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跪在地上,那块银白色的蜀锦不偏不倚,正落到他的手背上。他低垂着头,不敢看那片银白,仍能感觉白光刺痛了他的眼、他的心。
    他压抑着内心翻江倒海般的剧痛怨恨,身体轻轻颤抖,嘴唇、牙齿连同睫毛都在微微抖动。他想肆无顾忌暴发,他想捶天抢地痛哭,他想声嘶力竭呵问,可是他不敢。他还有理智,他清楚这是御书房,他只能承受这压抑的痛楚。
    徐皇后嘴角挑起嘲弄的笑意,“沈姑娘,皇上金口,你需要支付徐家五万两银子,算是报答平家对你们母子的恩情,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同意支付徐家五万两银子,无论贵贱,只想买断这份恩情,从此谁也不能再提起。”沈妍的笑容坦然平静,又说:“既然这件事闹到御前,臣女恳请皇上金笔御赐,帮臣女立下一份字据,以防徐家再觊觎臣女在济真堂的银钱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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