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林维荣的背影,郑克臧淡淡的笑了笑,今天可是把这位司官大人吓得不轻啊,但片刻之后郑克臧的笑容敛去:“去把吕雪芳叫来。”
    职方司的掌门人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甫一进门,就听郑克臧命令道:“两件事情,第一,如今闽浙粤三省禁海,东宁跟大陆的联系再度中断,你务必派人潜入大陆,恢复与汉留的联系。”
    吕雪芳应了一声,接著就听郑克臧说道:“东宁跟朝鲜的贸易即将重开,你想办法经由朝鲜潜入柳条边外联络解救三藩旧部。”
    “主上,朝鲜可是刚刚制定了《南北参商沿边犯越禁断事目》的。”吕雪芳提醒道。“恐怕从朝鲜那边越境的困难极大,臣以为不如派船直入土门江口,或可以避开清廷的关卡。”
    “事情由卿等来做,孤只要结果……”
    第199章 释明诚
    八月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片浑浊的东大洋上一前一后两条船正在追逐着。前面的跑的那条是东大洋上常见的平底沙船,后面那条船上则桨帆齐用因此速度上更胜一筹。眼见得后面的船越追越近了,自付无法逃脱的沙船猛然打舵向陆地的方向遁去,却一不小心冲上了没在水下的沙洲顿时动弹不了了。
    听着风中传来的哭喊声,刘翎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小心点,别把咱们自己也折了进去。”
    有了这句话,桨帆船并没有立刻靠近,反而停了下来,小心的便探便进。看着逐步逼近的海盗船,几名水性尚好的水手抱着木件就跃入海中,以他们的能力,在有浮具的情况下游上七八里上陆并不是问题。可他们能做到的,却不是船上大多数人能做到的,因此妇孺老弱的哭喊声愈发的显得高亢了。
    在哭喊声中,两个湿漉漉的身影爬上沙船,看到他们的到来,船上的人吓得当时就噤声了,这倒是让两人颇有些得色:“直娘贼的,怎么就不哭了?”
    看着两名海盗把绑在腰间的绳索分头捆扎在两根船桅上,几名船上乘客恍然大悟:“他们这是要把船拖出沙洲,然后好派更多的人上船来杀了咱们。各位父老,咱们不能等死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歇斯底里的乘客用牙齿和拳头冲上来跟海盗博斗着,居然一下子压倒了两名手持武器的大汉,不过还没等他们砍断牵引的绳索,突然船身一振,化作滚地葫芦的他们就惊恐的发现船已经开始向外移动了。
    知道不妙的几人拼命用铁器斩击绳索,但吃足了水分的粗麻坚固如精铁,并不是急切之中可以对付的,等他们好不容易砍断了全部的两根,船已经重新飘荡在自由的海面上了。
    巨大的铁爪很快将两条船连接起来,一众海盗转眼跳帮而来,很快控制了整条沙船。
    随即海盗们抬着先前上船的两人向刘翎报告着:“大哥,老四和杜麻子被他们打晕了。”
    “什么大哥,说了多少回了,叫大人。”刘翎瞪了一眼群盗。“咱们可是官军,大明的官军。”说到这,刘翎指了指老四两人。“倒点水让他们清醒清醒。”一桶海水浇了上去两人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嘴里似乎还在骂骂咧咧着什么,刘翎挥挥手。“没什么大碍,先送他们回去。”这个小小的插曲过后,刘翎站到了船上的男男女女们的面前。“刚刚是谁打伤我手下的,站出来,都给老子站出来。”人群畏缩的向内挤了挤。“没有人承认是吧?”
    刘翎冷笑起来,随即走到一个年轻人面前,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将其拖了出来。年轻人似乎有两个同伴,看到形势不好准备出列抢人,但被刘翎的目光一扫,当场就退了回去。
    “小子,我刚刚好像你说什么沐冠而侯,怎么,对老子自称大明官军不服气?”
    这话一说,船上的人这才注意到海盗们的发髻,一些剔着光头,一些却明显是明人的打扮,在这留发不留头的年代中,也只有那些反清义军残余们还保留着这样的发型,当然东宁也是这样,不过苏北沿海的百姓们自然不会想得那么远。
    “这位大人,既然是大明的官军,就行行好放过我等小民吧。”乘客中某位稍年长的小商人站出来向刘翎躬身施礼着,说起来也是,除了想逃避钞关的小商民和大海商以外在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人愿意走危险程度远高于陆上交通的海路。“我等回家后一定为官爷设立长生牌位,日夜焚香膜拜。”
    “膜拜?老子又不是神也不是鬼,用不着的。”刘翎松开手,年轻人捂着喉咙倒在地上一阵咳嗽。“什么都别说了,老实回到舱里待着,等到了地方自然会放了你们,要是有谁敢反抗和逃跑。”刘翎轻笑起来。“那就试试……”
    一众男女们吓得不气都不敢出一声,随即被赶回了舱里,此时只有一个和尚岿然不动。
    “怎么这位师傅想试试某家的刀快不快?”四五个海盗擎着武器围了过来。“别以为咱们对和尚会有什么忌讳,要知除了龙王爷,咱们什么都不怵。”
    “贫僧释明诚,江苏南通人氏,家中世代为医,少时学儒中年为僧,”和尚向一众海盗稽首一礼。“贫僧此番是到栖霞山栖霞寺挂单,僧人本是云游天下,如今被大人所持乃是菩萨之意,贫僧恳请大人能送往东宁。”
    “东宁?”刘翎面色一滞。“和尚胡说什么。”说到这,刘翎把手中的兵刃一挥。“快些回舱里去,再要啰嗦,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释明诚深深的看了刘翎一眼,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小僧领命就是了……”
    “这些日子,我们分别往河的上游以及两边沿海地区探了探,除了北面的山口洋苏丹国以外,咱们周边还有四五个大小不一的苏丹国。”与其余两条船的船长不同,何之超是自愿留下在西渤泥的。“其中大的有数县之地、万余人口,小的也就是数个村长,三五百人的样子,彼此的关系也多有对立,正好咱们从中取利。”
    “当地土民对汉人还是比较热情的,荷兰人、佛郎机人在此的口碑却是不好。”另一名艚船船长陈水有将身上的湿衣解下来放在炉火边,一阵轻薄的水汽开始在室内升腾着。“据说前几年,南面的马辰苏丹就把荷兰人赶了出去。”
    “马辰太远了。”田超看了看户外水帘一般的雨景,眉头紧锁。“关键是咱们在这立足,会不会让边上的土民苏丹觉得不舒服了。”正所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也许冷和平的各方苏丹可以坐视老对手慢慢崛起,但未必会给东宁这个新敌人插手的机会。“咱们要做好准备,雨季一过,要立刻准备打仗。”
    “准备打仗?”派给田超的民政助手、来自营田司的诸葛枫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粮食怎么解决?咱们现在的这批存粮,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下一趟船来呢,所以绝对不能盲目进攻了。”
    “诸葛兄误会了,我不是要进犯,而是要防着对手进攻。”田超倒也清醒。“等旱季到了,咱们军屯民屯一起上,镇兵固然要半日休息,半日耕作,那些民屯的百姓也要三日一操训,如此方可以保证万一有警之时的战力。”
    “如此的话,下官就放心了。”诸葛枫叶说是放心了,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船队这边要想办法多打些鱼来补充粮食不足,另外,镇军的耕地怕是不太有时间伺候,建议以番薯、番芋仔和葛根为主。”
    “船队打渔是简单,可是没有足够的盐的话怕是存不下来吧。”第三位船长高诚进一步提议道。“水泥若是有多的话,最好先在海边把盐场建起来。”
    “所有的水泥都用来建筑长屋了。”田超遗憾的摇摇头。“怕是只能等到下次船来了。”
    “那就先安排煮海吧。”诸葛枫叶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河口上别的不多,能当引火物的杂草却是不少,正好一边扩大垦区,一边拿来晒干后做燃料。”
    “对啊,河滩上筑巢的水鸟一定少不了,正好抓捕一批作为家禽养着。”想到金黄的煎蛋以及流着油脂的烤禽,在场的几个人的嘴角都情不自禁的分泌出一丝唾液来。
    “还有女人。”田超手下无论原隶郑军还是新附军大都是光棍一条,要是持久这么憋下去恐怕迟早会生出事端来的。“能不能想办法跟几处苏丹做个买卖,用咱们富裕的火器跟他们换些女子来充当营妓?”
    “不妥,不妥。”步队第二队领队姜韬坚决反对步队第一队领队常勇的建议。“刚刚还说可能跟这些苏丹们见仗呢,现在却眼巴巴的把火器送给对面,那不是资敌吗?”
    “女人的问题可以先押后。”田超虽然身边有那位绿帽知州的小妾陪着,但这并不是他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原因。“毕竟都人生地不熟,下面这些家伙在短时间内绝对不会轻易惹事了,所以或可以在击败了苏丹们之后跟他们商换,或可以等下一趟船来了之后向藩上请援。”田超笑了笑。“以前咱们东宁是男多女少,三十、四十没成亲的也不少见,可如今琼州的百姓一迁过去,这问题虽说不是全部都解决了,至少能解决一大半吧,既然如此,主上断然不会忘了咱们这些戍边的将士的,所以不用急。”
    “都督说得是。”诸葛枫叶补充道。“这个道理暂时不要跟下面说,等有骚动的苗头出来了,再透露下去,或可以多拖延些时日。”
    “万一,苏丹们不攻来的话?”
    “不攻来那就更好了,咱们好彻底立足了。”田超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不过也就是第一年,转过年去,就算他们不攻,咱们也该进攻了,毕竟主上打发咱们来是为了挖金子。”提到金子,在座的人的眼里都落出了金黄色的光芒。“有道是天授不取、反受其咎,不占下这块地,难道还留给红夷得了金子来打咱们不成……”
    第200章 吕靖
    “奉主上敕令,特除伯利·西科姆为驷马院掌院事、晋正五品奉议大夫,拜指挥使同知并赐银质忠勤嘉章一枚、铜制功臣牌一副,另赏白银五百两、丝绸二十疋、大小瓷器五十件、生茶五百斤,女子二人。”
    看着学着中国人的跪拜方式跪伏在地上的英国佬,坐在御座上的郑克臧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没错,五品官衔和指挥使同知的爵位在整个东宁来说都是屈指可数的,但比起对方提供的堆肥法为东宁生产的优质硝土来说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须知道今后明郑不但不需要再进口印度硝石,而且可以向外出口硝石,仅此一项,对英国佬的赏赐就是物超所值。
    “硝石总算能自给了,”挥退了再三向自己效忠的英国佬,郑克臧的眼光回到林维荣的脸上。“可一下子取消这么一大宗货品,英圭黎夷那边会不会有所怨怼?”
    “臣以为或可以从两方面着手。”林维荣建议道。“第一,不要立刻取消硝石的进口,最多加一手转卖给朝鲜、日本或是北河、广南,这样即便不赚钱至少也不亏欠,还不止英圭黎生疑。”郑克臧凝神听着。“第二,在逐年减少硝石进口的同时,增加棉布、帆布、铁矿砂的进口数目,以补充藩内的不足。”
    “这倒也是个办法,或可以能瞒多久瞒多久。”郑克臧感叹了一声后也就同意了通商司的处置方法,但由此他又问道。“林卿,如今本藩经营各处商路中哪些是赚钱的,又有哪些是为了获得东宁所缺物资而特意进行的?”
    “主上说起来本藩经营的各条航路其实都是为了获取本藩所缺的货物。”林维荣举例着。“譬如与朝鲜的贸易,本藩就是为了获取马匹、木材、棉花和药材;又如与日本的贸易,本藩为的是日本的条铜、金银和染料;与广南、北河的贸易是为了稻米、木材、染料、水牛;与汰泥(北大年)的贸易是为了锡,说起来只有与马尼拉的贸易有些亏本赚吆喝。”提到与西班牙人的生意,郑克臧脸上青气一闪,要知道这条线路是他自己拍板决断的,其中的深意林维荣这个司官应该是知道的,可林维荣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就让他有些恼怒了,好在林维荣已经注意到郑克臧的不渝,立刻话锋一转。“不过也能得到一点香料,至少亏得不大。”
    “如此就好。”既然林维荣点到为止,郑克臧自然也不能总是挂在脸上,因此他也跟着转移了话题。“通商司有没有可能派船直接前往天竺和大食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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