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说巴尔虎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事实上十一万大军和七万大军在围城作战中并没有本质上的差别,而且等后来的新锐部队看到了之前几个营头的惨状,说不定还会同样产生了怯战的想法,从而导致全军士气的总崩溃。
    但这话实在太刺耳了,因此引起了同侪的齐齐反感,巴麟便第一个出来反驳道:“巴大人的担心甚好解决,只要把伤兵运往荆州、宜昌安置,再另置一营安顿援兵,想来如此隔绝便可以不至怯战之风四下传播。”
    巴尔虎立刻反唇相讥道:“禁得了小兵,难不成不禁得了总兵、副将之间往来吗?”
    这话也有道理,毕竟援军是以山东、河南、直隶等地绿营编组的,其中不乏跟镇南大营所属绿营同省的镇协,若要是彼此往来的话,恐怕真相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镇协官长世受皇恩,本是我大清忠犬,若是连他们都怀疑的话。”朱都纳脸色难看。“怕是万事皆休了。再说了,若是同省将官之间互有勾连,恐怕不让他们往来,更会让彼此狐疑,更何况,平日不见,军议总要见的,又如何能瞒得过。”
    几人正在争论不休,帐外的戈什哈报名进来参见:“大人,川中急报,有逆党夺了重庆。”
    “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听戈什哈继续报告道。“夔州知府遣使来报,贼党白日乘乱冲入重庆城中,斩杀官吏,夺取城池,树以前明旗帜,如今川东通往川中的道路断绝,各地贼党围攻夔州各县,诚十万火急……”
    “重庆镇正在遵义与海逆对持,川北镇则在荆州,川中虽还有两镇,但具在川西,成都新兵也不能施用,如此看来川东危急啊。”阿南达立刻明白了川东的局面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关头。“若是川东沦陷,夔门封闭,我军军粮不保。”阿南达顿了顿,斩金截铁的说道。“事不宜迟应该立刻派川北镇回援。”
    “不可!”佟桂大声阻止道。“川东贼党树前明旗号焉不知与海逆之间有无瓜葛,若是海逆遣人所为,川军回镇,全军动摇,海逆趁势攻来,恐怕不到朝廷援军到了,我等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只能封锁这个消息,断不能派一兵一卒回掉。”
    “佟大人的话有道理,但真若是海逆所为,海逆必然也已经知道了情况,所以不管川北镇是不是回援,海逆怕是都有动作。”朱都纳却不同意佟桂的建议。“反之,若海逆没有行动,则可以证明这只是一部分乱党自行所为,一如前几次川东之乱。”
    “不能这么说,即便是川东乱党自为,以海逆的耳目,想来也应该知道了。”佟桂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即便海逆真的不知道,但川北镇的回援也必然牵动其他各镇军心,进一步堕了我军士气。”佟桂建议道。“而今之计,只有立刻催促后方援军加快脚步,赶赴荆州,只要援军到了钟祥、荆门,我们才能放川北镇回去。”
    巴尔虎不满的说到:“那不是坐观乱党夺取川东嘛。”
    “乱党夺重庆是趁虚趁乱,而各县如今也只是遭到围攻而已,以前几次川东乱像来看,乱党的力量有限,绝不是这么容易夺城的。”佟桂解说道。“因此川东坚持十天半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佟大人所言有道理。”佟桂说服了阿南达,说到底川东的问题虽然严重,但却无论如何比不过自己当面的问题,因此阿南达决定到。“立刻封锁川东消息,另外,在朝廷援军到达之前,我军哪也不去,就钉死了眼前的海逆!”
    第376章 湖广襄阳
    “居然是朱耷!”郑克臧喃喃着,他得到川东再次起义的消息要比清军方面晚了三天,这自然是郑藩的密谍对川中的渗透不够造成的,但也正是因为消息的延迟,才使得郑克臧对起义的领导者及发展状况了解的更加详细。“真是好手段。”
    由于川东义军是拥明反清讨郑因此其实是一股新的割据力量,不过其冒起之初势头虽猛,但要成功抵御反应过来的川中清军的征讨并获得最终胜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本藩而言倒是一件好事。”郑克臧如是思考着。“命令东线行动吧。”
    郑克臧并非是神仙,也没有足够的耳目察觉清军援兵的到来,因此在他看来反攻的时机已经到来了。然而就在持着他将令的侍卫登上东下的快船之际,从徐州方面开来的四万清军已经源源不断的开入了襄阳城中。
    “下官等见过制台大人。”由于镇南大营有大将军、副将军,所以从徐州方面调来的援军是由总兵、副都统一级的人物分别指挥的,因此面对兼有兵部尚书头衔的从一品总督,这些丘八不得不行以下官自居。
    “喀大人,郭大人不必客气。”虽然莱州镇总兵郭士杰将兵八千,但让噶尔图笑脸相迎的还是原蒙古镶白旗副都统、现本旗满洲副都统的喀住。“说起来本督对两位大人也是翘首以盼呢。”说着,噶尔图做了个请的手势。“来,我等入城叙话。”
    副都统、总兵可以入城,其他具体统领各部的协领、参领、副将、参将以下官兵自然没有这样的待遇,不过噶尔图已经安排好了,自有总督衙门的戈什哈领着大军遇城不入,直开襄阳城外预先建好的营地。
    “搞什么名堂!”噶尔图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当心大军祸乱城市,但把顶着烈日千里迢迢赶来湖广的将士当贼看,自是引来了一片骂声。“连城都不让我们进,亏我们还赶来救急,早知道咱们不干了,对,不干了!”
    “吵什么吵!”各营营头们尽管心里也有些不满,但生怕炸营的他们还是派出亲兵虚挥着鞭子威慑众军。“亏待不了你们,到了营地有酒有肉,吃死你们这帮丘八!”
    听说有酒肉,清兵们喜出望外,脚步也轻松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远处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来援的清兵们一阵骚动,就连几个营头也大惊失色,好在领着他们的戈什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才顽强稳住了军心。
    “这是哪打炮。”刚刚回到总督衙门二堂坐下的喀住也听到了炮声,颇有些惊疑的看向噶尔图。“制军,难不成是海逆已经兵临城下了嘛?不应该啊,平郡王的大军……”
    “这是海逆的船队在汉水上发炮。”噶尔图当然知道喀住的未尽之意,苦笑着回答道。“海逆的舰船如今日夜巡航在汉水之上,安陆府(钟祥)以降已经不能通航了,海逆还得势不饶人,常以六、七条船的小船队北上襄樊袭扰。可恨本督督标水师营屡次与之交战不能胜以至于损失殆尽,只能坐观海逆纵横驰骋。”
    郭士杰一听顿时大惊失色的说道:“那可如何是好。”
    “郭镇不必担心。”自曝其短的噶尔图能稳坐泰山自是有道理的。“如今本督以为既然督标水师营无用便将其装入大石沉在汉水之上以阻塞河道,又在两岸驻沙袋炮台多处,置红夷大炮十余位,海逆屡攻不成,只好每日开炮泄愤,两位大人听到的炮声就是双方在互射。”
    “原来是这样。”喀住松了一口气,片刻之后他又眼珠一转。“外火器营此番南下,共携来神功将军炮十位、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二十位,另有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十位,如此火力或可以在炮战中助制军一臂之力。”
    康熙初年,仅南怀仁就为清廷督造硬木炮及红夷大炮一百八十五位、神威无敌大将军炮二百四十位、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六十一位、神功将军炮八十位。此后随着郑藩的势力在东南崛起,清廷又先后在北京和各地铸造了六百多位三千斤以上级别的火炮。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在战事中损失,另有一部分被证明不能对抗郑军的二寸、三寸野战炮而遭到改铸。因此时至今日,清军依旧装备有近七百位三千斤以上级别铜炮。
    由于康熙及满清宗贵对绿营一贯的提防,所以这些重型铜炮除了在西安及重新复设的青州驻防八旗中各配属了约五十位以外,剩下的五百多位都落在京旗内外火器营手中。其中单喀住这次督率的外火器营就带来了八十位,不过由于这些火炮动辄数千斤之重,运输实在不便,因此其中半数便留在了徐州,运到湖广的只有四十位,而且以较为轻型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和神功将军炮为主,份量最重、威力也最多的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只有区区十位而已。
    当然这个数量有限也是相对而言的,事实上即便不论口径两寸六分(约80mm)的神功将军炮,单以十位(口径125mm)武成永固大将军炮和二十位(口径110mm)神威无敌大将军炮来配合吴琠、噶尔图两人在湖广自行铸造的十余位五千斤红夷火炮封锁汉水江面、给予还不知徐州援兵抵达的郑军水面部队以重创还是有可能的。
    可是噶尔图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喀住的提议,这并不是他认为对方的建议有抢功的嫌疑,而是认为徐州所部东调是一件极机密的事情,既然郑藩至今未能发现,那就有必要将部队调动隐瞒到最后,以便一举震慑对手。
    “如此啊。”喀住有些遗憾的砸吧砸吧嘴,当然他的遗憾并不是不能好好打击郑军,事实上即便他身为满洲镶白旗副都统,在来援大军中的地位较高,可也无权直接指挥外火器营的营总,因此他的提议说白了就是借噶尔图的势来压外火器营,再借外火器营的器也压噶尔图,最终让他个人达到捞军功的目的,不过现在噶尔图并不上套,他想凭空捞好处的希望就落空了,自是因此而感到遗憾了。“噶大人想的周到,下官自是领命。”
    似乎看出了喀住有些不满,噶尔图当即岔开话题:“本督已经令荆门地方做好了接应的准备,不知道两位大人什么时候起身,后续的大军又几时能到襄阳。”
    郭士杰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有了问题,急忙回答道:“回制军的话,本部整修一日,明日午间便可南下,至于后续各部,当也在数日之内陆续抵达。”
    噶尔图轻轻点了点头:“不是本官要赶两位大人,实在是大将军那边望眼欲穿,而且川东乱民又起,动摇我军粮道,若是拖延了制胜的时日,怕是即便击退了海逆,川中也要有失。如今国势艰难,湖广、云贵乃至甘陕多依仗四川,一旦四川再出了问题,大清……”
    噶尔图的话说到这里自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但喀住和郭士杰也是明白大势的人,自是心头凛然,于是两人不能再计较什么,分别抱拳应道:“制军放心,我等自当全力以赴。”
    “本官是信得过两位大人的。”噶尔图也不好多说,只是轻轻一点。“府中已经备下酒水,就权当本官为两位大人一壮行色。”
    喀住和郭士杰还没有接口,一声格外巨大的爆炸声传了过来,又过了一会,一名脸色晦暗的副将匆匆来到堂外跪倒:“制台,右岸沙袋炮台遭海逆猛攻,守御游击任某以下四百二十员力战不支,已经败退下来,海逆趁势炸毁了炮台和火炮……”
    “混账东西!”噶尔图勃然大怒。“任某可曾生还。”副将给了明确的答复,噶尔图当即命令到。“立刻斩首示众。”游击也是从三品武官,况且此人也不是未战先退,而是力战不支,但噶尔图正在气头上,一句话就拿了此人的性命。“另外再遣人收拾炮台。”
    看到副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噶尔图摆摆手:“本官也知道军心动摇,但督府里还有银钱,所以,你且传令下去,愿意出击者每人赏银五两,若是能收回炮台再赏五两。”
    副将眼眉一跳,显然觉得噶尔图此举或有冤大头的架势,其实郑军炸了炮台,就说明对方没有久据的意思,收复回来显然不太会有什么阻力,但是噶尔图明知道情况,为什么还要如此做派呢?这肯定不是钱多烧的。
    看着上座的喀住和郭士杰两人,副将若有所悟,当即应道:“喳!”
    郭士杰和喀住也想通了噶尔图的用意,无非是千金市骨而已,激励督标和襄阳城守营自是做给后方援军看的,不过两人一个是满人、一个是汉军旗,自然是想在清廷中继续富贵下去的,一想到南下后击破郑军擒获郑克臧后的功勋,当下心中也一片火热。
    看到这两个人脸上也浮出了一丝激动,噶尔图知道自己激将成功,不由得露出笑容来:“两位大人,不必管他,这边请。”
    “制台先请……”
    第377章 湖广接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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