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庵兄,这里就是兴南港了。”第一军输船队参军长、本次运输行动的指挥长时瑶田遥指岸上那座小渔船似的港口向神策军暂编旅分统官曹行介绍道。“别看港口甚小,但这已经是咸镜(永兴)道最大的港口了,该道首治咸兴城便在河口上游。”
    “总算是到地头了。”曹行大喜道。“这一路晃的,好,麻烦卓萍兄送我们上岸。”
    当下,便有几十名精神状态还好的神策军士兵换乘小舟直扑岸上。说起来,这并不是夏军第一次来到咸镜道,但是与前一次一样,当地的防务极为的松懈,并没有预料中的水师前来阻击,甚至遥遥看见倭人扮相的神策军杀来,守备的军士便一哄而散,就此,这座北道最重要的海港便落到了夏军之手。
    港口既然易手,各种物资和人马便源源不断的送抵岸上,至于前锋更是从港口和附近的渔村中抓来数十名来不及逃走的百姓、商贾。
    对于这第一批俘虏,曹行自有用处:“着他们帮着砍树建砦……”
    宣布完对被抓朝鲜百姓的处置,曹行扭头对石瑶田请求道:“卓萍兄,真是不好意思,刚刚统计下来,还有二百七十七名神策军需要静养时日,只是如今陆上堡寨还没建好,所以就只能拜托水师弟兄们帮忙顾拂了。”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石瑶田笑道。“再说,北运一、北运二原本就要在这等你们掠来的人口,顺手照料几日也是应当的。”
    “谢还是要谢的。”不管对方怎么说,曹行知道自己还多有仰仗的地方,因此煞是客气。“等陆上的堡寨建好了,我就把他们移过去,绝不多打扰水师的弟兄们。”曹行这话不是客套,因为只是简单的用木头来建棱堡,所以不需要几日就能做好。“另外,若是这帮倭人在船上撒泼的话,尽管丢到海里好了……”
    曹行所部神策军号称一个旅,实际两个团一千三百余人,再扣除近三百人的伤病后,不过千人,因此只花了两个时辰不到便全数上岸了。只是几门三千斤的佛郎机炮比较沉重,运输时花了不少的时间,几匹拖运的曳马也一样比较麻烦,经过一番人喊马嘶之后,才得以上岸。但不管怎么说,在入夜之前,夏军已经悉数布置到了岸上,此时咸兴城内的北朝鲜官府才刚刚获得倭寇来袭的消息。
    由于逃跑的士兵、村民对来袭的夏军数目有着从五百到一万的不同的说法,因此咸镜道观察使、咸兴府尹以上文武官员无所适从,只好暂且先关闭城门,以守待便。可是夏军并没有星夜攻来,这就让北朝鲜人产生了怀疑。
    一旦判断来袭之敌数量不多,咸镜道兵马节度使和道兵马防御使便胆气大增,一力主张出兵迎战。鉴于西班武官的强烈要求,观察使李文丽便动摇了,遂不顾咸兴府尹尹光文的劝住,同意了出兵计划。于是第三天中午,一支三千人的武装开出咸兴府直扑兴南港。
    被朝鲜军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其中并无常备军,实质是由本地西班将门子弟指挥的义勇队,内中多半是没有经过操练的百姓,只有少数有过轮戍服役的经历,又如何是经过休整的夏军的对手,甚至一望到对面那日人的装扮和形似日军的旗号,就发生了混乱。
    虽然对手已经出现了骚动,但迎战的曹行还是中规中矩的先发炮后迎战。结果炮声一响,北朝军已经崩溃,既然如此,夏军自然顺势而为,只是一仗便斩杀北朝军四百余人、俘获近千,这还是夏军中和裔武官再三约束的结果,若非如此,在朝鲜享受到持强凌弱的快感的日本浪士们绝对会杀光他们所见的一切。
    战后曹行分兵二百押解俘虏回兴南港,见到曹行这么快便搞来大批俘虏,石瑶田笑得连嘴都合不拢,当下便先驱使他们帮着抢造兴南木砦,等到木砦建成了,被榨干了剩余价值的朝鲜俘虏又被驱赶上军输船,随后运往南洋、金兰充实当地。
    按下港口边的劳作不提,击败了北朝鲜军的曹行立刻以八百兵力虚张声势向咸兴府开进。由于战败士卒的夸张,咸兴府内的北朝鲜官吏们夸大了夏军的力量,于是纷纷弃城逃亡,结果夏军很快兵不血刃的控制了这座咸镜道最大的城市,进而获得城内官仓上万石的米粮储备以及城内近万口来不及逃跑的百姓……
    平壤被围的消息和夏军肆孽咸镜道的传闻次第抵达北京城内,对于朝鲜战事的陡然升级,清廷上下极其关注,这不单单是因为朝鲜是关外的屏障,而关外又是清廷起家的老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如今关外屯垦的财源是维持清廷存续的关键,是断断不容有失的。
    经过一番自以为周密的算计后,在不影响京畿防务的前提下,清廷调动包括两个镇的绿营新营和八旗新军、内外火器营一部在内的二万五千兵马驻防奉天,同时从金州、锦州、熊岳、兴京、盛京、宁古塔、伯都讷、三姓、吉林、阿勒楚喀、拉林、珲春等副都统驻地抽调关外八旗近八千人增援平壤。
    只是京畿清军尚未调动,夏军水师突然大举杀入渤海湾,大肆搜索清军水师舰船并炮击沿海烽燧。在辽西走廊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清廷决定北援部队自漠南蒙古开赴东北,然而正是这个决定导致了清廷在辽东的力量出现了致命的空虚,而夏军恰恰抓住了这个空虚,成功实施了辽东登陆作战。
    “金州副都统十万火急军报。”信使满头大汗的冲着盛京将军府口的戈什哈大吼一声,吓得对方一个后退,把大门口让了出来,来人也不管不顾,一个劲的冲了进去,口中还喊道。“海逆五万已经在三山(青泥洼、大连)海口上陆,如今正在急攻金州和旅顺……”
    突如其来的危机让辽东将军贝子苏努慌了手脚,他不能不担心,夏军登陆辽东半岛只是大反攻的序幕,一旦夏军北进盛京,以目前他手中的力量是根本守不住这座清廷故都的。
    于是苏努一方面向吉林、黑龙江方面请求援军,另一方面调回刚刚越过鸭绿江的部队,同时向北京报警,十万火急的敦促经行漠南的京畿清军赶来增援……
    第515章 旅顺镇守府(下)
    苏努在盛京城里忐忑不安的等着援军和夏军赛跑,可是夏军在攻克了金州和旅顺等地之后除派出少量游骑封锁辽东消息外,并无北进的企图,这就让苏努觉察出异样来。不过此时的苏努手中无兵,即便是觉得不对,也不敢轻易试探,只是千方百计的派探马打探,试图弄清楚夏军此番做派到底是什么玄虚。
    等了十天,吉林和黑龙江的援兵尚未开到,不过越过鸭绿江的驻防八旗已经回转丹东、自漠南急行军而来的京畿清军的前锋也已经开到新民。
    见两股援军次第到达,胆气大壮的苏努遂领盛京守军南下,小心翼翼的开至海城一线。
    然而盖县以南,夏军探哨活跃,苏努手中的兵力有限不敢轻易与之交手,于是只能裹步不前。好在清军探马终于冒死从夏军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并在付出巨大代价后将消息带了回来,由此苏努才知道半岛根部发生了什么。
    “海逆已经在金州之线遍筑堡垒、要塞,并在普兰店等地筑了炮台。”苏努牙酸般吸了口冷气。“这,这是要常驻下来。”要知道当初苏努即便认为夏军有机会攻占沈阳也绝对是无法在清军四面围攻下坚守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更加恶劣,步步为营的夏军显然是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这就抵消了清军在地理上的优势,反而要迫使清军叩击夏军坚固的堡垒。“该死,来人,立刻敦促各部加速来援。”
    苏努心急火燎,但他主要依仗的京畿军团还是花了十来天才与其汇合,而此时从吉黑派来的援军才刚刚进入辽东境内,距离会师至少还有十天以上的时间。
    不过苏努已经等不下去了,他仔细盘算了一下手中的兵力——京畿清军约二万五千人、回援部队八千人、辽东驻防八旗还有三千,总数三万六千人——虽然还不如金州方面上报的五万夏军,但根据惯例,夏军的数目至少要打个对折,因此他完全可以不等吉黑清军开到便南下攻打夏军仓促坚持的堡垒线。
    于是,清军便以泰山压顶的姿态向辽东半岛压去,很快以辽东驻防八旗和京畿军团为主的西线清军依次收复牛庄、盖县直抵瓦房店,而自丹东出击的东线清军也先后经青堆子湾、庄河湾一线靠近瓦房店、普兰店。
    正当会师后的清军准备一鼓作气攻打夏军刚刚建筑不久的堡垒之际,身为主帅的苏努却产生了犹豫。说起来苏努不是不知兵,但正是因为知兵,他才担心夏军可能利用水师的机动性,在清军背后再度登陆,届时他将面临前有坚固堡垒,后有敌方大军的绝境。
    可是康熙已经获悉夏军在辽东半岛固守的企图了,相信以这位圣君的性格绝对不会允许苏努不发一矢一弹就转身撤退的。在这种进退亡据的情况下,苏努只能对原有作战计划做出修正。他一方面分出四千人马扼守夏军可能登陆的复州湾、盖州湾、太平湾、葫芦山湾、青堆子湾、庄河湾等处,另一方面方面紧急通知吉黑援军不必与之汇合,悉数开到海州、牛庄等地待命,以待夏军登陆后能实施南北包夹的战术反击。
    苏努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只是治标不治本,只有牵制住夏军的水师,使之不能随意出击才是反登陆成功的关键,不过要想牵制夏军水师就必须把清军自家的水师也摆上台面来,但这却不是他能决定的,因此他不得不向北京上奏,要求清军水师出动策应。
    且不说清军水师方面知道苏努的提议后如何反应,自以为做好一切应对准备的苏努这才命令清军开始攻打距离瓦房店最近的普兰店。由于普兰店港的海口甚窄,不利于舰船在港内机动,因此夏军在普兰店港并没有建筑棱堡、要塞,只是搭建了一两处前线观察哨位,所以清军一动,夏军便主动乘坐小划舟撤退了。
    初战告捷,清军士气大振,随即兵锋直指金州。可是连金州城池都没有看见,清军便在金州城北的小黑山、大黑山、大和尚山、大李家城山一线遇到夏军坚固的堡垒群——在清军等待援兵及缓慢推进的近一个月的时间内,夏军已经在各处要点建立了棱堡状的塞防体系,并用火药炸出射界及堡垒后补给换防通道,完全封闭了进入金州的两条主要道路。
    除了在山体上建设炮垒、要塞以外,夏军水师还在靠近还水洋一侧布置若干巡航战舰,用舰炮协助封闭道路。清军外火器营虽然也配有不逊于夏军的大炮,但是因为仰射等原因无从发挥火力,结果只能用人命硬憾,下场自然是可悲的。
    当然苏努是舍不得派八旗兵啃骨头的,可是两个绿营新营头的镇次第被打残后,苏努也只能将满人继续投了进去。偏偏这个时候,来自北京的谕旨一封接一封的要求苏努克期收复辽东,期间威逼利诱无所不及,可是许诺和威胁依旧无法使得清军克服面前的障碍。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苏努眼睁睁的看着关外八旗冲击夏军布置在松树岭上的炮台未果,丢下百十人的尸首逃了回来,坚定决心的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撤军,回盖州去。”边上的幕僚劝说他不要放弃,但苏努却摆了摆手。“我是爱新觉罗的子弟,若不是亲眼见到没有成功的可能,又如何会置这样的心腹大患于不顾呢?”苏努意兴阑珊的表示道。“兵败失地的责任我会来担,但是八旗子弟必须保全下来,守住奉天还要指望他们……”
    苏努准备撤兵了,但康熙并不知晓,迫于辽东半岛方向迟迟没有进展,康熙只能勒令水师前去助战。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可面对至高无上的圣君的无形压力,清军水师方面也只好一次将三艘盖伦及几艘新造的小船统统派了出去。
    虽然侥幸在抵达辽东半岛前没有被夏军水师发现,但是清军水师的好运很快还是结束了。经由陆师通报,得知清军水师倾巢而出的夏军北国水师以两个巡航舰队的全部兵力前来围追堵截,誓将清军水师全部留在海面上。
    北国水师下辖的第一、第二巡航舰队拥有四十八位炮的一等巡航船和四十位炮的二等巡航船各十二只,对于清军装备的三只三十六位炮武装盖伦来说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而清军的小型船也不是夏军水师出战的十二只二等信报船的对手,因此一战之后,清军水师除一艘负伤的盖伦船侥幸逃入辽河以外,其余不出意外的全军覆没了。
    清军水师的覆没和苏努所部被迫退守海城的消息,让康熙呕血不止,在临晕倒前,康熙下令掳夺苏努贝子爵位及辽东将军的职务,留任戴罪立功。
    消息传回奉天,苏努除叩谢圣君的宽宏大量外,也只有另辟蹊径解决辽东的问题。
    五月十五日,清军以三千马队为先导,再度越过鸭绿江,快速扑向平壤。
    五月十七日,得知清军来援的崔宪第一时间将部队撤过大同江,至此平壤解围。
    解围后的坡尔盆本意立刻追击下去,但得知辽东危局之后,同意了援军带来的苏努的建议,随即清军攘携十四岁的朝王李昀逃亡义州。
    刚刚退回黄州一线的崔宪听到这个消息不敢置信,清军就这么退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于是崔宪也顾不得这是不是陷阱,再度带着他的大军转身北返。
    是年,五月二十五日,南朝鲜军重新兵抵平壤城下,未随清军逃亡的北朝鲜官员打开城门欢迎崔宪入城,由此,这座北方重镇终于回到了南朝鲜王庭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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