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吉平点点头:“不管了,让炮军先撤,其余各部次第撤入车城,另外让那两条水师的红单船掩护我们的后背,免得清虏过河夹击……”
    “王爷,大捷啊。”收到前方的报告,左右恭贺着允禵。“一举歼灭数千海逆甲兵精骑,已经是本朝数年来仅有的胜仗了。”
    “这也叫大捷?”允禵脸上没有一点的喜色,这不是他故作淡定,而是因为他心头正在滴血。“为了这二千余海逆,本王几近折损了四、五千人马,再要来这么几次大捷,本王就剩孤家寡人了。”话虽如此,但胜利就是胜利。“来人,沿途露布飞捷,向朝廷禀告我军大胜海逆,至于遁入车城之中的海逆嘛。”允禵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收拾完战场,我们撤军。”
    幕僚们不解的问道:“王爷,海逆已经势屈力蹇,为何不乘胜追击。”
    “乘胜追击?本王还有多少人马可以填进去?”允禵摇了摇头。“不必逞一时之勇,这仗还有得打呢。再说了,本王接到的任务是拖住夏军,而不是被夏军拖住……”
    第612章 取辽东(三)
    谢吉平所部遭到清军伏击的消息传到席大平耳中时,右路军前锋已经攻占了布尔都库苏巴尔汉门,不过还没有等支援的部队全部通过狭窄的关门,后续消息便传了过来,对此若有所思的席大平向身边的参谋们征询道:“你们都说说看,清虏击破左路军之后,为什么不一鼓作气争取全胜,反而见好就收了?”
    开国男、(勋七位)检校太子洗马、(正五品)奉议大夫、(正五品)头等校尉、军司马从事卢唯经提出一个假设来:“会不会清虏方面的伤亡也很大,所以才不得不半途而废?”
    “从谢统制的军报来看,清虏伤亡在四千左右,其中披甲兵占到半数以上,看起来十一的伤亡确是有可能让这股清虏折损了不少的元气。”开国子、(勋六位)检校太子中允、(从四品)朝列大夫、(从四品)守阙都尉、军司马从事元继平摇了摇头。“只是清虏显然还有足够的力量攻陷谢大人粗构的工事,时间也对他们有利,一旦拖到夜间,无论是夜袭谢部还是掉转头来伏击我军匆忙开去的援军,都能获得不少的收获。”
    “可清虏偏偏收兵而去了。”开国男、奉议大夫、头等校尉、军司马从事佘雄接口道。“这说明,清虏其实并非想消灭我军任何一部,而只是单纯的想拖住我军北上脚步而已。”
    “这样判断也说不通。”刚刚升任奉议大夫、头等校尉并调席大平部军司马从事的开国男、沐川县男、检校太子中允、四等辅国克敌推诚宣力武臣曹易冲缓缓开口道。“若是打掉谢统制所部,我军受到震慑,又恐粮道有失,脚步自然会慢下来,如今打了又不尽全功,只怕会让我军洞悉其外强中干的面目。”
    “曹大人的意思是,清虏其实是在诱我快速北进?”区区正五品就得到世爵和功臣名号,曹易冲想不让别人嫉妒显然是不可能,这不有人就反对道。“这不可能,清虏有多少兵,之前大家心里都有数,区区一个冬天,如何能倍增,既然无法倍增,想一口气吃掉我军几无可能,而且若是能一口气吃掉我军,又何必诱我北上呢,不如直接会战好了。”
    有人反对,自然有人赞成,开国男、奉议大夫、头等校尉、军司马从事邓潮就说到:“清虏没有足够兵力会战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可以从无法直接消灭谢统制所部便可验证,但若是清虏准备在粮道上做文章呢?”
    “邓大人所言有道理。”卢唯经再次开口道。“一旦粮道拉长,我军就几乎不可能再以万五规模来护送辎重船队,清军大可以从容加以截断。就算清虏没有水上力量,对于河道中的我军船队无可奈何,可是接下来东辽河就绕回来无法利用了,我军要走过一大段陆路才能抵达道伊屯(通)河畔,这一段可是最危险的……”
    讨论进行的很热烈,但得出的结果却是不管清军搞什么花样,夏军目前第一要务是两部会师,以免清军再度实现各个击破的局面。
    根据参谋们的建议,席大平随后通令谢吉平留下定胜军第五师的中垒团、辎重团和师属炮兵团就地建筑军砦,以便就近护卫东辽河上的运输,其余各部继续掩护船队溯河而上,与主力在黑尔素门一线汇合。
    同时,席大平还留下捧日军第一师辎重、中垒及该师第二旅第一团于布尔都库苏巴尔汉门附近拆毁柳条边修筑城砦,以便与定胜军所筑军砦形成掎角之势。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席大平并不知道,在若干年后,这两座主要用于保障粮道安全的军砦会先后发展为双辽和四平的县城,更不知道四平县城日后还会成为东北商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而繁华一时……
    华夏武成十五年四月十七日,席大平部主力与押运粮辎的谢吉平部再次实现会师。
    随后,夏军又开始在黑尔素门不远处东辽河的北岸渡口建立起军砦,并留下二团兵马以屏障与伊屯河畔宽城子之间未来的陆路联系。只是由于水路中断,夏军接下来的行程只能依靠畜力和人力进行运输辎重,效率大大降低,进而拖累进军速度被迫放缓。
    行军速度的骤减让夏军高级武官心中的担心加剧,因此在与允禵交手中吃了大亏却获得一定经验的谢吉平向席大平建议道:“大帅,这么下去不是个事,下官以为或可以将各师各旅所辖的游骑编组成团……”
    谢吉平是基于交战中没有发现清廷骑兵这个古怪现象而提出建议的,这倒让席大平眼睛一亮,因此他从善如流的下令将全部游骑哨改隶行营直属。如此一来,四个师完整的二十四个游骑哨以及定胜军第五师残存的一个半游骑哨并飞骑军第四师中抽调的六个六分骑炮哨合编成五个临时游骑团。这五个临时骑军团中的两个团被席大平撒出去监控主力行军线路周边动静,剩下的三个团则直扑松花江畔。
    四月十九日,夏军前驱临时骑军团抵达宽城子。
    在控制了空无一人的乡村之后,三位临时团千总从村内遗留的人马粪便上发现了端倪。以为清军主力曾经进驻过的他们决议部队一分为三,以团的规模分别向西北伯都讷、正东吉林乌拉以及东北阿勒锦方向查访。
    夏军的动作让正刚刚撤到饮马河一线休整待命的允禵部感到措手不及。怎么办?堵?只怕暴露了清军主力的位置不算,还未必能堵住夏军的骑队。撤?撤到哪里去?伯都讷那边虽然有郭尔罗斯人和关外诸王的联军,但夏军主力很可能随后赶到,到时候一旦发生大决战的话,允禵根本不能保证联军与己部一样精锐,更不要说蒙古人的本事都在马上,如今却又偏偏是马匹最不给力的季节。撤到吉林也是一样,以吉林乌拉的小小木城是无法抵御夏军大肆围攻的。除非立刻撤过松花江,利用已经解冻的江水阻隔夏军的攻势。不过这么一来,允禵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隔岸观火了。
    “楚大人,你看前面是什么?”允禵还在左右为难,夏军的一支跑得够快的骑哨团却已经闯入了移民的后队当中。“我没看错吧,好像都是些老百姓?”
    以虎翼军第一师军司马从事充当临时团千总的楚伯维却两眼放光的说道:“我说一路上这人跑到哪去了,好,好极了,命令各哨休息半刻,接下来咱们要大捞一把,决不能让这些人口落到鞑子手中继续为祸……”
    突如其来的夏军,让本来心思就绷得紧紧的旗民们顿时大乱起来,一个个如无头苍蝇般四下逃亡。看管百姓的牛录章京、催领等部分旗官、旗兵试图上前阻拦夏军的冲杀,结果却被夏军一一射杀及砍倒。见到这血淋淋的一幕,其中聪明的直接跪伏在地乞降,不聪明的还准备逃得更远,却被追上的夏军从背后砍倒……
    “报!报大将军王,海逆的主力突然折向了。”在饮马河西面二道沟的大营里,允禵意外的从己方探马的口中得到了好消息。“海逆主力抵达宽城子之后,除留下一部修筑堡砦及看守粮秣外,其余往伯都讷方向而去。”
    “大帅,海逆只在宽城子留下不足三千兵马,其中还多为辎重兵,此时不动手,何时动手。”后翼前军副都统喇克图摩拳擦掌的说道。“只要拿下了海逆的辎重,海逆就只能退到南面去,说不定咱们还能收复盛京呢。”
    允禵摆了摆手:“夏军只留三千人守备宽城子怕是个圈套,诱我去攻吧。”
    允禵当然明白夏军转向最大的可能是发现了前往伯都讷那路的移民,但是他却不确认夏军一定会走远了,会和诸王联军撞上。要是夏军没走远,自己却一头撞上去,结果就很难说了,至少当初胤禔派来的信使说得明白,夏军先是坚守固安重挫了蒙古军的锐气后,再用马队结束战斗的,允禵自然不想重蹈蒙古人的覆辙的。
    “来人,仔细打探夏军动静,并联络和亲王处。”允禵随后向满是不解的部下们解释道。“咱们现在只有一点本钱,决不能浪战轻易折损了。”对此,已经认识到夏军炮火威力及披甲兵勇力的八旗将官们也只能表示同意,于是就听允禵布置道。“另外趁着西路百姓被夏军发现,其余各路过江的速度要加快了。”
    但允禵虽然最合理的安排,曾奈何夏军另外两路骑队也在一路横冲直撞后,分别咬住了清廷北迁大队的后尾,一阵生拉硬扯之后,不但抓捕了数倍于己的满汉百姓,更使得尚未越过松花江的移民陷入了致命的恐慌之中,移民们纷纷向各个方向随意逃窜,旗官们的极力弹压也无济于事,渡河秩序大乱,松花江畔出现了一派末世景象……
    第613章 郑安溏的旅朝日记(二)
    武成十五年四月乙卯
    是日,风雨大作。
    雨其实是在昨天傍晚就开始下的,好在我和陶主事注意到阴沉的天色,在途径一处村落时,提早向村内的两班家借宿。这家的主人原本不想接待我们行商,但听说是华夏的商人,又看在明晃晃的银贯面上,最终给了我们一间柴火房。虽然有些局促龌龊,但总比置身于大雨之中要强了许多。
    而且主家并非只是出租了房间给我们,还给我们准备了米粥和酱菜。
    说起来,这一路上真是没好吃没好喝的。很难令人相信,就算是乡村贵族的两班家平日里也只是以白粥佐咸菜过日子,来客人了才有咸鱼之类的招待,只有节日或喜庆的时候才杀几只鸡、一口猪,错非生病,绝对吃不到鸡蛋和鲜鱼;中人家庭更是连咸菜都没有,有白粥、有盐碟已经是非常隆重了;而平民和下户多半时候只能所谓的裨子饭,也就是连壳带谷一起磨碎的稀米粥而已,还不能保证每日都能吃饱。
    据说只有府、郡的两班高门才吃的好一点,但有多好,大部分朝鲜人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由于下雨,我和陶主事无法继续上路,所以只能在有些漏雨的柴火房里无奈的待着,所以我便拜托陶主事继续教我朝鲜语对话。说实在的,母亲虽然是出身朝鲜王族,但是从未教过我一句朝鲜话,自己也不在宫内说一句,即便知道我可能继承朝鲜王位后也一样,或许是想让我忘记半个朝鲜人的身份,只是以郑氏一族子弟而在吧。
    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只是下午的时候,雨还没有停。这个时候,有个主人家的婢女来取做饭用的柴火,我磕磕巴巴的跟她聊了起来,由于词不达意,她一直在笑。于是我干脆不再卖弄,请陶主事为我翻译。
    通过陶主事的翻译我才知道,和华夏那些有四、五十亩的小田主不同,两班们是从不下地的,这是他们“高贵”的身份决定的,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读书、习武参加科举。只是官员的数量有限,又有富裕的中人甚至平民花钱购买官职,因此两班的另一个重要的日常生活就是与同等地位的家族走动、联姻,藉此保住他们“高贵”的身份。
    婢女走开之后,我问了陶主事关于买官卖官的问题。
    陶主事告诉我,以前朝鲜政府财政紧张的时候就会出卖名器以换取收入,不过随着(华夏)朝廷对朝鲜方面提出的政治改革要求,朝鲜的各级实职大大减少,因此已经拿不出足够数量的官位来买卖了,而且朝鲜官府的收入因为华夏商人在朝经营矿山、山林等原因,大大充裕,所以也不再需要卖官了。
    还没等我松了一口气,陶主事又告诉我,因为官员数量大大减少,导致很多两班无法得到官位,已经事实上沦为所谓的乡班,也就是乡下的两班,而我借宿的这家,大约也是这样表面光鲜、内里已经窘迫异常的乡班……
    武成十五年五月辛未
    是日,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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