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底下站着的徐管事,两撇老鼠胡子,那模样活像像粮仓里的硕鼠,看了叫人着实生厌。润璃前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贪墨之人,一看到网上报道揪出贪污犯之类的,看着贪污的巨额款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管事,胆子不知道为何如此之大,竟然敢狮子大开口的,一次就要求支五千两银子去买米,还要挟她说苏府已无存粮!
    徐管事犹在辩解道:“九小姐,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这么多人,当然有这样的开销。”
    润璃敲着册子道:“我方才算了下,按照徐管事这米的耗费,苏府每个人平均下来,每天得吃九升米,才能这么快的耗费。葱翠,你去厨房那边,叫他们煮三升米的白米饭过来,我要看着徐管事吃完,方才能相信!”(古时成年人一般一斗米一天)
    那徐管事听了,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九小姐,小人知错了。”
    苏老太太在身后轻轻咳了一声,润璃赶紧走了过去:“祖母,你的意思怎么办?”
    “先把徐管事压到后院去,派几个人去买了这个月的米过来应着急再说。”苏老太太站了起来,望了望粹华厅里的管事和管事妈妈,疾言厉色的说:“没想到我苏府养了这一大群硕鼠,混吃混喝,还要雁过拔毛!今日起,我要来好好查账,你们各自留心着!”
    润璃看到一屋子的管事都变了脸色,心中不禁有些佩服,还是苏老太太厉害,这么说一句,下边个个都面无人色。
    看着各人脸上的反应,苏老太太点点头道:“你们只要尽心尽责,我倒也不会为难你们,这次查账就只查今年的账目,我一个老太婆,老眼昏花的,看着那些账篇子也头痛,就少看些罢。”
    底下一群人这才脸色好转起来,一个个拿着账册走出了粹华厅。
    “老二媳妇,今日你辛苦点,,一个人打理下这里的事儿,我有点不舒服,找璃儿给我去看看。”苏老太太吩咐了句,便由瑞云扶着走了出去,润璃知道苏老太太有话和自己说,也紧跟着去了庆瑞堂。
    “璃丫头,方才我见你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可有自己的看法?”苏老太太接过瑞云捧上的茶盅,看了看嘟着嘴的润璃,笑眯眯的发问。
    “祖母明知那些人都是蛀虫,为何只查今年的账册?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给他们贪墨了多少银子,您也不管管?要是都追了回来,那可是一笔很大的银子呢!”润璃想起那个徐管事,胆敢问她要五千两银子去买半年存粮!她方才简单算了下,按一石大米一两银子,也最多只要一千五百两,就算用好些的米,一年不过三千两就顶天了,这边一张口便是五年两,想到这里,她就一肚子气。
    “傻丫头,祖母还会不知道吗?你以为那些管事哪有这么大胆子问着要钱?还不是后面有人?”苏老太太用安抚的眼神看着她:“就如刚才这个徐管事,若是她贪墨了三千两银子,他自己最多拿不过三百两,其余的都进了背后那个主子的荷包里边去了。我要是把积年的账都查起来,他们哪有这么多钱填窟窿?少不得会逼死几个才能完事,到时候我们苏府岂不是落了个苛待下人的名声?”
    润璃眨了眨眼睛,没想到这个主持中馈看起来简单,里边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现儿我只查这半年的,还未到六月,要上缴的款子应该还在他们袋子里边,就算是上缴了主子,他们这么多年贪墨下来的,填填这小窟窿还是够的,所以给他们几天时间,补全了便是。”苏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要人肯贴心做事,总要给些甜头,只是这个甜头又不能给得太多,否则人的贪心一起,就没办法收拢了。”
    听着苏老太太这么说,润璃心中慢慢有些明白了,这不是前世一些国家提倡的“高薪养廉”政策吗?只不过这里是允许小小的贪墨银子罢了。她点点头:“就如俗话说的,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确实很难做到。”
    苏老太太赞许的看着润璃道:“璃丫头,你倒是个通透的,一点拨就懂了。前些日子你查了四时衣裳采买,为何也只查这半年的?莫非你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润璃赧颜道:“因为孙女只见着这半年的账本摆在这里,若是有十年的堆着,定会把这十年的账都好好查一查。”
    “你这丫头倒不说假话。”苏老太太朝她招招手道:“你且过来,咱们祖孙俩说句体己话,别让别人听了去。”
    润璃依言走过去,苏老太太附耳轻声说:“你要知道,我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老太爷和你伯父、父亲在外边的进项,否则他们那俸禄,哪能供我们这般吃穿?所以,小范围的贪墨不叫贪墨,叫合理进项。”
    看着苏老太太那狡黠的目光,润璃不禁回想从杭州动身回京时,当地百姓送的万民伞。自己也绝不相信父亲在杭州府就是清清白白的,可那里的百姓还是对他感恩戴德,毫无怨言,所以父亲还不算是一个罪大恶极的贪污犯罢?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大伯娘赚了不少银子,不说一年两万两,一万五是稳稳的,所以你二伯娘一直眼热着,嚷着要一起管事呢。”苏老太太笑了笑:“我总不能偏着心,大媳妇赚得盆满钵满,二媳妇和三媳妇就在旁边看着眼馋罢?总归也得让她赚一点不是?再说,这次你六姐姐出嫁,我叫她拿三万两银子出来做陪嫁,也已经狠狠割了她一块肉了,她还有璋儿和玧丫头的婚事要操办呢,就这么放过她算了。”
    苏大夫人是没有听到苏老太太这些话,若是听到了,她恐怕会气得出不了声,头会更痛了。在床上躺了几日,整个人都没得一点精神,偏偏今儿一堆分给她管的管事们都来找她诉苦,说老太太要查账,请她做个示下,是把账面做平,大家一分银子都不赚,还是少赚一点,尺度多少。
    听着这些管事说老太太要查账,苏大夫人心里一紧张,就觉得太阳穴那边突突直跳:“全部要查,还是查哪几年的?”
    “老太太说只查今年的。”一个管事苦着脸儿说:“可我已经把钱缴给夫人了,哪有银子来填这窟窿眼儿。”
    苏大夫人挥挥手道:“不过五百两银子,我不信你拿不出来,少跟我啰嗦,自己想办法去罢,我现在手头紧,没钱退。”
    几个尚未上缴的管事不住的擦汗,心里暗叫侥幸,而那几个已经交了银子的站在那里,脸色白一块红一块的,手都在不住的发抖。有一个老管事,最终走了出来,向苏大夫人行了个礼道:“大夫人,我李四也给你管了多年的事了,没想到这时候大夫人如此不体贴我们这些帮你跑腿的。现儿我刚刚买了套宅子给儿子娶了媳妇,哪里拿得一毫银子出来?若是大夫人不退银子也行,我就把这十年的账全部做清楚交给老太太,当然,每年上缴给大夫人多少银两也会写得一清二楚。”
    老管事的话音刚落,旁边几个管事也附和着:“确实,李管事说的这法子好,我们也只能如此了。”
    苏大夫人气得半歪在椅子上半天不能开口,最后,从衣袖里摸出一把钥匙交给云妈妈道:“云妈妈,你去把这几位管事今年上缴的银子退还给他们,那册子上边有登记,你去娶了银票过来。”
    几位管事脸上方才露出了笑脸儿:“还是大夫人体恤我们。”几个人接了银子向苏大夫人道了声谢,结拜出去了。
    看着那些管事的背影,想着自己到手的银子又飞了,苏大夫人捏紧了拳头,自己当家这么久了,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自己这个九侄女真是好本事,才管几天事情,就把好好的一个粹华厅搅了个不得安宁,看起来自己真该想个法子动手对付她才行。
    正在沉思着,一个婆子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道:“大夫人,方才有个人送了这封信进来,说是四少爷写给您的,让您亲自拆封。”
    苏大夫人觉得甚是奇怪,璋儿有事情直接和她说便是,为何还要写信?拆开信封,抖出里边的信纸,才看了两行字,她便坐直了身子,脸色发白,瞪圆了眼睛,那页信笺轻飘飘的从手里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附录:古时一石米等于十斗,一斗米等于十升,按照宋朝制度1市斤是640克。宋代1石合92.5宋斤(沈括的梦溪笔谈卷三有,“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乃汉秤三百四十一斤也“)因此一石大米就有 59200克,即59.2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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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计不成又一计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信笺,普通得扔在地上都不会被人注意到第二眼。
    可就是这么一张信笺,却让苏大夫人惊得变了脸色,坐在那里望着地上,一动也不动,就如庙里泥塑木雕的菩萨一般。
    良久,她才抖抖索索的捡起那页信笺,放在眼前又看了一次,没错,上边写得清清楚楚,送一万两银子做封口费,因为他手里掌握着一个重要的把柄,堂堂苏太傅的孙女,竟然上酒楼会情郎!
    眼前一片漆黑,苏大夫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转来的,睁开眼睛,就看见云妈妈蹲在一旁,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夫人,这如何是好?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云妈妈捏着那张信笺,惊慌失措。
    “还不是玧儿那个糊涂孩子!明明白白人家设的一个局,她倒好,一头扎了进去,幸好还没有失身,若是失身,那也无可挽回了!”苏大夫人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别人破坏玧儿的好事,玧儿是一定要稳稳当当的嫁去两江总督府的。”
    “若是他们得了甜头不放手,那又该如何?”
    “妈妈,你只管放心,只要玧儿去江南的船只一开,我自然会安排人去下手,斩草除根。”苏大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若是他们这般不识相,痴心妄想着我们苏府是吃素的,他们只管放马过来便是!”
    云妈妈担忧的看了看苏大夫人,慢慢的站了起来:“夫人,那些人什么时候来拿银子?”
    一提到“银子”这两个字,苏大夫人的心痛病又犯了:“哎哟哟,一万两呐,这些狠心的贼子,怎么就敢开口要一万两!”
    苏老太太是最狠心的,开口就要了三万两,方才那些管事们拿走了四千两,玧儿置办嫁妆,怎么着也得花上五万两。对了,还有春兰那个贱婢,苏大老爷一次就从她这里拿了五千两帮她去添置东西,掏这笔银子出来的时候是她最心痛的一次,竟然要拿钱给姨娘去买头面首饰,她什么时候这样窝囊过!可是苏大老爷看着她那不情愿的模样说:“你不想给也行,那我在下半年的进项抽一半给兰姨娘去花费,也用不着到你这里要钱了。”
    听了这话苏大夫人几乎要发疯了,下半年进项的一半给兰姨娘,那是多少银子——薪俸是不指望的,那是骗骗老百姓装门面的,私下的银钱往来,都没一个总数,反正比五千两银子不知道多了几倍。听着苏大老爷的威胁,苏大夫人极不情愿的拿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出来,看着苏大老爷塞到春兰手里,那贱婢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苏大老爷,甜甜的说:“谢谢老爷赏赐。”那个声音甜得让苏大夫人反胃。
    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银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飞走了。苏大夫人抱着自己的小匣子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刻也不敢松手,仿佛一松手,那匣子里的银票就飞长出翅膀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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