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香殿。
    晶莹碎闪,光晕迷人。
    据说这是所有宫殿里最华丽的一殿,专门用以招待外来使臣。
    这段时间,洛雯儿愈发的看清这位无涯国主……于人前,永远的光鲜亮丽,金芒璀璨,似是生怕人不知道他是如何的奢靡如何的挥霍,身边永远是美人环绕,极尽香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如何的好色如何的荒诞。他的笑,是迷离,他的眼神,是魅惑,每当那目光掠过自己时,都空空的飘过,仿佛她当真只是一缕空气,却偏偏要她跟在身边,随时侍奉。
    而她的任务,似是只是站着,看着他如何自导自演这一场好戏。
    今日来访的,是茳国的须乌王,亦是王后东方凝的二哥东方郦,此番是按照规矩互通交好,其实是想带回更多的财宝去享受。
    今日又恰是小年,于是便将宫宴设在缪香殿。
    已是寒冬,池子里却养着莲花,还有小宫女摇舟其内,采摘菱角。
    衣裳是属于春天的鹅黄柳绿,一任水面折光软软的浮在上面,再时不时的露出一截藕臂,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目。
    殿内门窗皆掩,却不知打哪吹过来的风,真如春风一般暖融,于是就将荷花的香气播散各处,熏人欲醉。
    不仅御座周围美人环绕,殿中四壁,乃至藻井,皆画着美人图样。或坐或立,或舞或歌,皆栩栩如生,如此,竟仿佛要把在御前歌舞的几人比了去。
    那几个美人自是不甘落后,于是腰扭得更软,眼飞得更媚,仿佛幻化出无数缠绵而坚韧的丝,要将那座上之人牢牢捆住。
    洛雯儿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不去让自己留心身边的动静,可是那些笑语,那些娇|吟,那些时不时飞进视线的裙摆或飘带,就像一根根蘸了毒的刺,直往她心里钻。
    终于,在藻井突然像下雪一般飘下无数花瓣之际,那几个被须乌王送过来美人于高昂的乐声中一通旋转,然后就好像发射出一枚炮弹般,领舞的那个美人凌空而去,一下子滚到了千羽墨的怀中。
    洛雯儿却仿佛成了那个被撞到的人,差点吐出来,然而却只听得那人放声大笑。
    ☆、368特殊贺礼
    更新时间:20130802
    “须乌,你瞧瞧孤这天女散花如何?”
    “但凡王上的法子,总是甚妙,甚妙……”东方郦亦是大笑。
    洛雯儿发誓她不是要故意看过去的,纯粹是那边突然的吵闹才吸引了她的目光,但见那位艳丽的美人勾了千羽墨的颈子,头一歪,千羽墨的颈上便多了个花瓣。
    这一瞬,洛雯儿好像看到自己转了身,往外便走。可是当神思回转,她依然站在原地。
    她为什么要走?
    走了证明什么?
    她不能走,他于她而言……算什么?
    于是,只盯着宫缎缀珠绣鞋尖上的两朵腊梅,神色冷肃。
    于是她没有看到,那个魅惑的人在大笑之余担心的看了她一眼。
    她也没有看到,在周围的喧闹中,她这般不语不动无喜无怒是多么的引人注目,有一双目光已经在她身上停留很久了。
    然而她没注意,有人却是留心了。
    淑妃嗤的一笑,凑到东方凝耳边,似是低语,然而那音量足以让周围的妃嫔听得清清楚楚:“须乌王当真心疼王后娘娘呢……”
    东方凝亦是回以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
    那边,东方郦正在眉飞色舞,说的是茳国国主东方旭的那只白鹰。
    “那鹰……啧啧,现在嘴更刁了,专吃人的脑浆,还得是美人的脑浆。满国的人任它挑选,看中了,直接飞过去,‘咚’的凿个洞。美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那么眼睁睁的瞅着,吓也吓死了。可人若是死了,它还不吃了,换个人继续凿,要是觉得味道不好,再换,直到吃饱为止。”东方郦连连摇头:“今儿带来这几个,你可不知我是费了怎样的心思才藏起来的……”
    东方凝眼角一抽,心底暗哼一声。
    她的这位二王兄,什么也不管,只管花钱,东方旭哪耐烦得了他?除了每年固定拨给王府的银子,一个子儿都不多给,而且勒令内务府,但凡须乌王要支银子,若没有他的手谕,坚决不准,谁若违背,满门抄斩。
    东方郦就变了个招,经常找借口去宫中觐见,见什么好就变着法的讨要,结果东方旭下旨,若非年节,须乌王不得进宫,谁若胆敢放人进来,立斩不赦。
    然而对于银子的追求,总是能刺激人的智慧。
    自打东方凝嫁入无涯,东方郦便每年都给千羽墨送美人来,明里跟她说这样能显示她是多么的贤良淑德,自己皆是为她好,实际就是想拿人换银子。
    千羽墨也都“笑纳”了,亦不吝惜银子。
    无论多少,人家保证能在一年之内消耗完毕,然后再送人,再拿钱。
    谁都知道他的心思,谁都知道越多越年轻的美人只能让王后更加失宠,也便难怪淑妃拿出来说事,又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可惜我没有这般疼人的王兄,将来要怎么办好呢”,结果气得她肝疼,可谁让她偏偏摊上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王兄?
    正在虚与委蛇,忽听淑妃语气一转:“其实须乌王不过是来看望咱们王上,可是咱们王上偏要送人家银子,岂知须乌王怎会奈何此等俗物?今年便不妨换个法子,让须乌王自行挑选回礼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料想她那王兄就算如何厚脸皮也不好意思直接说要银子!
    正待应允,便见淑妃笑道:“须乌王,我们王上的法子再妙,也不如您的心思妙。您且瞧瞧这殿中可有中意之物,若是有,便同王上讨了去,我们王上定不会吝惜这一星半点……”
    东方凝见她话音方落,须乌王就盯了洛雯儿一眼,心里顿时明镜似的……淑妃这是看王上多日没有宠幸她,是因为了这个尚仪,在想着法的拔眼中钉呢。
    话说自己想方设法的将这个女人“献给”了千羽墨,可是打碧迟宫传回的消息,却是千羽墨除了礼遇,根本就没有宠幸过这位尚仪,而且好像还相互看不顺眼,确切的讲,是尚仪看他不顺眼,所以……
    莫非她失策了?
    其实当初,自己之所以选中了这个女人,一是因为她与梦妃过于相似,一是……慎刑司李维一曾说过千羽翼打外面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就生得十分像梦妃,偏偏二人又都姓洛,若当真是一个人,那么无涯,岂不是要乱了?
    东方凝很是兴奋,偏偏这段时间,转至内务府的李维一又去别处采买了。她让人快马加鞭的将人寻回来,怎奈李维一路上就生了病,还未及进宫便死了。
    如此便没人能证实这个女人的身份,她的利用价值也便大打折扣。方才自己也留意千羽墨,但见他只顾着和美人调笑,根本就没有看这个尚仪一眼。
    想来他也知道,即便是像,亦非同一人,而且时间过了这么久,连衣服的颜色都换了,当是真的忘记那个人了吧。
    如是,这位尚仪就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若当真能当个人情送了须乌王,倒也不失为顺水推舟,否则自己看着那张脸,还真不舒服。
    此时,千羽墨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正打算看东方郦的笑话,怎奈东方郦盯洛雯儿的那一下恰恰落在他的眼中,顿时神色一冷,而后徐徐展开笑颜,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尚仪累了吧,回去歇歇吧。”
    是嫌我碍事吗?可是我于他,又算什么?
    于是洛雯儿头也未抬,转身便去了。
    千羽墨看着她的背影……经商的手段,他没少教她,也愿放她经历风浪,为的是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能够自保,不必像紫烟一样,死于莫名。然而身在后宫,她还是少了防人害人之心,亦或者,她是在自暴自弃……
    目光回转之际,恰恰看到东方郦也收回视线,对上他的眸子,有些讪讪,又有些兴奋:“王上的这位尚仪,还当真与众不同呢……”
    千羽墨只觉一口甜腥涌至喉间,真想将东方郦一脚踢出去。
    感到依偎的怀抱骤然冰冷,那位送上来的美人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连忙更加卖力的讨好献宠,其他的美人亦是不甘落后,一时之间,简直要将千羽墨埋在锦绣堆里。
    他努力调整气息,咽下喉间甜腥,而待他拨开重重绣罗,却惊恐的发现……东方郦的位子,空了。
    ☆、369你惹的祸
    更新时间:20130803
    洛雯儿抱着小猫巧巧回来时,只见碧迟宫从外至里,跪了一排排的人,都在瑟瑟发抖。
    有人见她回来,顿时目露惊喜,转而是怨毒,然而不无兴奋道:“尚仪回来了!”
    “尚仪回来了!”
    “尚仪回来了!”
    ……
    这句话层层传递,她在这传递声中满腹疑思的走进宫内,却打偏殿里冲出一个人,未等她看清,就被一股奇楠香的气息席卷,再睁开眼时,已在殿内,而那股气息却未放开她,将她箍得紧紧的,怀抱还在瑟瑟发抖。
    巧巧受不了这种窒息,“喵”的一声,跳出去跑了,于是两个人更紧的挨在了一起。
    她的手不自觉的抓住千羽墨的衣襟,却觉手下微湿,而且奇楠香的气息里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甜腥。
    她当即一惊,要推开他查看究竟,可是他的怀抱就好像石头凿刻一般,半点移动不得。
    然后忽然放了她,亦同时转了身子:“你走吧!”
    他声音低哑,仿佛这阴暗宫殿里漂浮的微尘。
    她咬紧了唇,不知是该跨出这个殿门,还是该上前看看那个人。
    静寂中,传来两声压抑的轻咳,像小锤一般,颤颤的敲在了她的心上。
    胡纶端着药匆匆赶来,但见殿中情景,顿时脚下一滞。
    他看看手中的药,再看看殿内的二人,叹了口气,无声无息的合上殿门。转了身,对着跪了满地的人努努嘴:“去吧。”
    宫人如蒙大赦,忙起身跑了。
    剩下胡纶一人,看着蹲在树枝上的巧巧,拿手指点着:“都是你惹的祸!”
    此前在缪香殿内,东方郦突然不见,主子心里顿时大惊,戏也不演了,推开美人们就赶了回来。
    怎料洛雯儿不在宫中。
    宫人说,尚仪是去找猫了。
    这只叫巧巧的猫是主子让婉莹打天香楼后院抱过来的,是洛雯儿当初收养的那只猫生的小猫。
    抱了它来,只是怕洛雯儿想家,又能多少给她带来点乐趣。
    只是今儿个洛雯儿回来的时候发现猫不见了。
    她也是,来了两个月了,和谁都不大说话,就连他胡纶,她也经常视而不见。
    其实不管怎么说,大家也是熟人了,虽然他现在年轻了些,英俊了些,有气势了些,可他还是那个老吴嘛,而且是不是更加讨人喜欢了些?
    可她就是不搭理。
    他也不好故意往跟前凑。
    其实说实在的,骗她的是主子,他跟着心虚什么?当然,他尚记得斗香大会时,他曾替茹妃问洛雯儿讨过那瓶花酿,当时他就知道,万一主子身份败露,他也没好果子吃!
    目前好像就朗灏处境好一些……谁让人家一直隐身了?
    他有时恨不能拎着洛雯儿的耳朵告诉她,其实她的薛郎哥一直都在,而且特别阴损,因为只会躲起来窥伺,连他没看到的人家都看到了。
    这种被无视的滋味不好受,可见主子的心里更难受。
    可是洛雯儿呢?
    听说巧巧跑出去了,她便去找。主子回来没见到人,再联想到东方郦盯着她的眼神,而东方郦也不见了,顿时生出各种想象,然后便大怒,骂碧迟宫里的人上下都是瞎子,连只猫都看不住。
    主子这两日的身子本是见好,这么一气之下,竟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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