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儿听了半天,方发现这些都是国主,或者是比较大的诸侯国里的重要人物,以往只是听说元玦天朝国家林立,也不过是一个个出现又消失的名号,如今亲眼得见,真是……目不暇接。
    听着这些或言不由衷或居心叵测的话,令人厌烦透顶,偏偏千羽墨游刃有余,一一答对,既不失风度,又不失体面,还恰到好处的表现了自己的奢侈浪费与昏庸无能,却对无涯的重要情况滴水不漏,如同打太极拳般推手过去,倒套出了别人的底线,不能不令她心生钦佩。
    千羽墨,我该说你是个好演员还是位好国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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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第三天,方有个小火者来到驿馆,言元君天子要在雍华宫设宴,为无涯国主接风洗尘。
    当然,话是这么说,若是天子为某个诸侯王专程设宴,那简直就是个笑话,无非就是借助宴会,把各诸侯王聚在一处吃喝玩乐。
    偏偏这笑话还在驿馆传了开去,于是千羽墨立即成了众矢之的。而朝觐天子的二月二早已过去,一些诸侯王已打道回府,留下的都是等着看热闹或者讨好处的,亦或者私下搞搞联盟,所以驿馆依旧滞留了不少人,此刻鱼贯而出,见了千羽墨,冷嘲热讽有之,趋奉阿谀有之,皆是因为他迟到多日,竟然还能受到天子的款待,而他们这些个重要人物,却只能给他当陪衬。
    洛雯儿觉得如果自己是千羽墨,这种暗藏机锋的虚伪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可是千羽墨依旧一一回应了过去,既不卑不亢,又显大国风范,时不时还表露一下自己的天真,让对方卸下防范,简直把这些个别有用心的家伙哄得团团转。
    雍华宫内,觥筹交错,一派奢靡。
    天子高踞宝座,冕冠垂下的十二玉旒遮住颜面,依然可见苍白两鬓。他似是有些喝多了,歪在扶手上,举着金光闪闪的杯子,不停的吆喝座下贵宾共饮。
    贵宾皆在玉阶下分列两侧,按照与会者的地位又排成数排,大国自然在最前面。每国皆据一案,其上美酒佳肴,丹露飘香。
    千羽墨风采不减,接了天子的酒,又与各诸侯王遥敬,唇角衔笑,眼眸生辉,整个大殿,虽各国国主皆器宇不凡,各有千秋,然唯他光华夺目,引得那些国主随侍的女眷,场中舞蹈的美人皆纷纷的瞥过眸来,眼梢流媚,两靥含情。
    就连往来斟酒的宫女也愿意往这边凑,纤指如兰,酥胸如雪,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千羽墨眼前晃来晃去。
    洛雯儿便垂了眸,往后退了退,却是被千羽墨捉住了手,握在掌心。
    各方要人虽推杯换盏,然而无一人忽略这边的动静。见此,顿时交换视线,会心一笑,然后便有人开了口。
    说话的是哪个国主,洛雯儿记不清楚,定不是五大诸侯国之一便是了。
    这场诸侯欢聚,天子设宴,无非就是身份俱高一级的人物参加的席面。就像醴泉殿的除夕,各大世家均正襟危坐,貌似庄严,而羽翼下的小贵族则斗来斗去,其实斗的无非是世家的面子与权势罢了。
    而此番开口的这个诸侯王是谁的棋子,且看其话音落后谁的表情比较惬意便是。
    “无涯国主此番虽又是迟到,可是天子专门为你摆宴接风,还要我等来作陪,当真是有面子啊,哈哈……”
    只一句,可谓一语双关,既说明元君天子对千羽墨高看一眼,引发众人不满,又降低了众人的身份更将千羽墨置于风口浪尖之地,而若联系此前因为迟到被元君天子冷落的三日,便又多了层嘲讽千羽墨与褒扬元君天子大人大量之意,真是不同寻常啊。
    众人皆笑,然后洛雯儿便看到晖国国主北华弶微露得色。
    这个靠卖棉花供给自己酒池肉林不顾百姓死活的国主,他难道不知自己身上的金丝银线都是靠什么换来的?不过听说晖国去岁就因为阴雨连绵而年景不好,若是……
    她不由得看了千羽墨一眼……当初见晖国往无涯大量运送棉花她就觉得奇怪,依千羽墨的脾性,他怕是早就开始打什么“鬼主意”了吧?
    “哈哈,迟到也罢,就怕有朝一日缺了席……”又一个小国的国主搭上了茬:“可就凑不上这一年一度的热闹了!”
    洛雯儿眼角一跳……缺席意味着什么?岂非是视天子于无物?此人到底是何用意?
    千羽墨一直握着她的手,通过那力度和温度的变化,她竟能猜出他心中所想,他是告诉她稍安勿躁,这些跳梁小丑,只不过是快乐快乐嘴皮子,没必要同他们斗气。而且你不生气,该生气的就是他们了。
    果真,有人沉不住气了:“无涯国主,此番又是带了什么宝贝来讨天子开心了?孤记得,去岁你可是下了大力气才得了斗香大会的举办权。怎么,如今为什么不带上那位你宠爱的美人,倒是……”
    目光毫不隐讳的上下刮了洛雯儿几个来回:“这位也不错,是你的……”
    千羽墨抬了眸,虽依旧笑着,然而墨玉般的眸子仿佛凝成可以吸嗜人能量的黑冰,霎时就让那人噤了声。
    ☆、384暗藏机锋
    更新时间:20130813
    旁边人却没有看到这诡谲的一幕,兀自笑道:“不过此番无涯国主究竟带了什么宝贝还当真让人好奇呢,若是比不过去年,可就……”
    洛雯儿清楚,这些人之所以一个劲的要千羽墨展示此番带来的宝物,其实是因为各国之间都存在个比较,比的不仅是财力物力,还有在天子心中,在别的国主心中的重量。当然,也不乏炫耀之意,更可借此来窥探别国的能力,估算对己方的威胁或可借之力。
    可以说,这是场不见硝烟的较量,每一言每一语,哪怕是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可能带来不可估量的,难以预料的结果。
    千羽墨拈了白玉酒盅,仿似细细把玩:“不过是一些小玩意,也劳各位惦记着,实在令孤愧不敢当啊!”
    语毕,拍拍手。
    于是便有十六个壮汉抬着个巨大物件进来了。
    此物有一人多高,蒙着红绸,仿佛是座山的模样,且看那壮汉个个肌肉紧绷,青筋暴胀,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便可知此物极重。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千羽墨只一挥手,礼官便将覆着的红绸扯了下去。
    刹那间,所有人都闭上了眼,又赶紧睁开,不敢直视,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果真是座山,却是座金山,其上镶嵌着各色宝石,不规则得就好像是随意丢上去的凌乱。
    殿中烛光通亮,映在那金山上,便折出无数金辉,刺得人眼睛生痛。
    一位国主拿帕子擦着眼角,因为光线太过耀目,他的两颗瞳仁一时半会的还聚不了焦:“倒是好东西,可……是不是太俗了点?”
    “这世上的人,哪个免得了俗呢?”
    千羽墨拈着酒盅,摇晃着琥珀色的美酒,于是那酒光便在他的眸底转出无尽魅惑,看得前来斟酒的宫女差点将案上的银盘碰落在地。
    “若是此等俗物给了你,你可会推拒?”不待对方表示视金钱如粪土,千羽墨便极其咸淡的说了句:“听说贵国在协助离宓平叛后,离宓的国库似乎少了一大半的家底,不知这是……”
    “啊,哈哈,来,喝酒,喝酒!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哈哈……”
    千羽墨点到即止,也举了酒盅,略沾了沾唇。
    旁边又有人“不知趣”:“也幸亏无涯国主此番又迟至凉阈,否则你我的俗物,岂非不好意思奉上?如此,千羽国主,您这是不是有心成全啊,哈哈……”
    虽然依旧不怀好意的提及千羽墨的迟到,然而话语间亦不无嫉妒讨好之意,已是落了下风,正应了千羽墨对洛雯儿说的那句……迟至?不必担心,待孤拿银子砸过去,才是他们怕的时候!
    洛雯儿便垂了眸子,听众人言不由衷的奉承,笑。
    而当听到有人抱怨:“无涯也不知怎的就出了位能人,好像姓莫,据说是无涯商会的会长,上天入地,似乎无所不能,这些年抢了我们那里不少的生意。上回戚国的茶叶,就是被他拦了去,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当时我们的户部已经同戚国谈好了……”
    她不由得瞧了千羽墨一眼,而后者正在“欣赏”白玉酒盅,好像那上面有什么奇妙之处,时不时“天真”的插上一句,引导众人继续愤慨下去。于是那位叫莫习的年轻商人很快就被各位国主神奇化,妖魔化,每个人提起时都是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然后再生出希望……“如果这样的人才是归我所有便好了”,结果又引发了下一轮的争论,好像真的能独得此人一般。
    千羽墨亦参与了抢夺战,比谁都积极,弄得那些人几乎要打起来,他却抽空回头冲她挤挤眼。
    她急忙抿紧唇角,心里却道……臭美!
    当然,如此天降之才,只能让人仰天兴叹,终有一人将此等才华归结为无涯乃神龙降临之地,自是人杰地灵。
    如此,便惹恼了一个人。
    无夜国主西门垣因为“风水宝地”一事,这些年一直看无涯不顺眼,他就觉着,如果能把自己西门家族的人葬在那块宝地,那么如今富甲天下,能搬出那么一大座金山打人脸的就是他无夜了。
    可是好端端的一个墓地,却是被千羽翼给弄坏了,耗时十载打造的金棺也被他运了走,倒成了无涯的宝贝,理由竟是……在无涯发现的东西,自是无涯之物。
    真真气死人!
    就算不论此事,单说千羽墨自打登基以来在无夜搞的那些手段……如今的无夜,后宫不宁,公子间兄弟阋墙,朝堂上一团混乱,百姓亦遭池鱼之殃,对西门家族怨声载道。
    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啊!而自己身为一国之主,却是无能为力。
    一个在明面,一个在暗面,这兄弟俩,干嘛都和他过不去?
    最可恶的就是千羽墨,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居然同他平起平坐了,几年的时间,也没见他做什么,就是大把大把的花钱,无涯倒富得流油,说什么有能人经商,该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于是趁众人语气稍歇,便轻哼一声,就要开口,千羽墨恰好啜了口美酒,然后开始摇晃酒盅:“其实生意嘛,只是金银来往的小事,孤倒是听说无夜前段时间做了件大善事?”
    善事?无夜还能做善事?就算不是无夜,哪个诸侯国能做善事?当然,这些都是不好宣诸于口的,于是皆停了杯箸,等着听千羽墨说话。而那些美人们则拿眸子一下一下的睇着他,顺便暗送秋波。
    洛雯儿忽然觉得诸侯会盟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严肃,这些国主也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高贵。说白了,她现在看他们就像一个个穿着锦衣华服的泼皮无赖。拉帮结派,处处攀比,时时陷害。他们在用男人的方法使用着后宫女人的阴谋诡计,能咬上一口,便是一口,真亏得千羽墨能够稳坐泰山,应对自如。只是如此这般,还哪有一点昏君的样子呢?也便难怪那些女人的目光总是离不了他。
    想到这,便有些不自在,打算抽回手,却偏被他攥得紧紧的,还得空拿指在她手心搔弄一下,气得她瞪了他一眼。
    千羽墨倒是浑不在意,既是众人都等着听,他便悠悠的开了口。
    这边的人都聚精会神,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元君天子身后那十六扇百蝶穿花的大屏风后有一双怨毒的目光,直直射向洛雯儿。
    “……无夜附近新兴了几个小国,我想各位都知道了。那几个小国竟然也搞了个联盟,我想各位也知道了,西门国主自是更清楚……”
    千羽墨冲西门垣点点头,态度诚恳
    西门垣倒白了脸,有意学着前一个人拿酒打诨,怎奈众人都被他的“善举”吸引,没一个响应的。
    “其实无论按地势还是按权威亦或者是按资历,西门国主才当是那个联盟的盟主,可是那几个小国偏偏不服气,竟然敢跟西门国主挑战,于是越界来攻。你们说,以弱犯强,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众人纷纷点头。
    “于是西门国主便充分展现了大国的气度,眼睁睁的看着联军横渡赤水……”
    “不对啊,怎么能看着他们过江呢,该就地攻打啊?”一个小国国主提出异议。
    然而有些国主已经开始笑了。
    “不,”千羽墨竖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咱们大国,怎能做那等趁火打劫之事?一定要等他们全部过江再打!”
    也不知是谁,率先笑出了声,于是笑声连成一片。
    这场战争,洛雯儿听千羽墨提起过,结果是因为无夜不肯半渡而攻,名将昌黎又在三年前死于千羽翼刀下,所以泱泱大国竟是被几个小国杀得落花流水,后来不得不割让三座城池平息战事。
    当时,千羽墨还说西门垣只会对敌人仁慈,却对百姓残忍,因为就在半年前,由于天旱,西门垣还下旨拿活人祭祀……
    千羽墨附在洛雯儿耳边:“你瞧瞧西门垣的脸,是不是比你那只写街头巷尾闲事的《京城彩韵》要精彩得多?”
    洛雯儿忍不住想笑,若论腹黑,当是没一个人比得过千羽墨,如此既讽刺了西门垣,而他的语气表情又是极尽夸赞与钦佩,看不出一丝虚假,在人看来,若非大智,便是大愚。
    这个人啊……
    有人笑得开心,向千羽墨敬酒,候在一旁的宫娥急忙上前献殷勤。
    洛雯儿便刻意回避了目光,然而就在此际,她突然打了个寒战。
    殿中温暖如春,这股寒意从何而来?
    她目光一扫,落在斜对过一名始终不发一言的男子身上。
    亦是一身雪袍。只不过这种颜色穿在千羽墨身上就是风流写意,穿在他身上,却是冰冷肃杀,而且他始终没有向这边的热闹看过一眼,他垂着眸,静静的啜饮美酒,所以留给她的只是个侧影。
    仿若刀削的轮廓,绝对是把锋利的刀,且每一刀都是一削到底,不留余地,于是整个人显得极其凌厉,就好像冰雕,令人望而生寒。
    ☆、385波诡云谲
    更新时间:20130814
    千羽墨没有向她介绍过在座的任一人,她只是通过他在路上的描述一一猜测,那么这个人,她觉得应该是雪陵的国主。纵然有人传说雪陵国主南宫苑早已死了,现在是他的异母妹妹南宫绾冒充了他。可是传闻,哪能尽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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