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外,比品香店还热闹,各色男子人头攒动,呼出的热气几乎要融化房檐上的冰凌。
    “诶,王老板,你怎么也来了?你上个月不是刚纳一房小妾吗?”
    “唉,女人,还嫌多吗?再说,洛掌柜是什么人物?天上无双地下难寻。嘿嘿,说实话,我看上她好久了……”
    “啪”,桌子一拍,坐在桌边负责过筛子的毛毛拿着根毛笔一指王老板,眯了眸:“已有妻妾的不要,家中有儿女的不要。娶了我娘,也只能疼我和妹妹两个,不得再生儿女,否则,不要!”
    “我是姐姐!”豆豆强调,继而拍桌补充:“就算现在没有妻妾儿女,将来再行纳妾的,不要!”
    “呦呵,这不要那不要,你还当你娘是黄花闺女呐?”
    “切,老子今天来就是看她有钱,否则残花败柳还带俩拖油瓶,哪个能看上她?”
    “说什么呐你?你再说一句试试?”
    天香楼的伙计不干了。
    本来俩孩子闹成这样,他们是挺担心的,但是转念一想,掌柜的带着两个孩子,多不容易?就算她再能干,总归是个女人,而女人,总归是要有个依靠的。
    今天虽弄得动静大些,却也不失是个好法子,否则平日里张妈等人无论怎样旁敲侧击,怎样苦口婆心,掌柜的就是不吐口。如今,大约是把小半个盛京的男人都招来了吧,他们也正好给掌柜的把把关,苏环还狗腿的帮毛毛研磨,却见了这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顿时捋胳膊挽袖子的要给他们个好看。
    “其实,带着孩子挺好,省事了……”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呐呐道。
    众人便笑。
    他则有些慌张的作了个长揖:“小生早闻洛掌柜大名,只可惜小生非盛京人氏,至今无缘一见,今日幸会幸会……”
    众人又笑,若想见人,便去伊人品香店,来此作甚?
    伙计们却觉这人不错……清秀,腼腆,看着挺老实,就是身子骨单薄了点。不过没事,有天香楼,可以慢慢养。
    而且,他不是本地人,掌柜的将来若随他远嫁,自是可离开这个伤心地。
    当然,他们是不希望掌柜的走的,稍后应该问问他家中可是还有老人,若是没有,入赘倒不错,而且万一掌柜的有什么事,他们也可帮着照应点。
    于是已经带着几分亲切的目光打量人家了,还频频给双胞胎使眼色,那意思是说……诶,就是他了!
    可是双胞胎却瞧都不肯瞧这人一眼,抻着小脖子,一个劲往人群外张望。
    可巧,就把掌柜的张望来了。
    见掌柜的凶神恶煞,张顺等人情知不妙,急忙开溜。
    豆豆也想溜,但见毛毛岿然不动,于是揉揉小屁股,重新端坐在厚厚的丝绒垫上。
    “看你们干的好事!”
    “娘……”
    “娘……”
    “洛掌柜……”
    “洛掌柜……”
    天香楼的伙计假装忙碌,半点不敢往外看,他们觉得,随着两个孩子的渐渐长大,掌柜的似乎越来越凶残了。
    那书生见了洛雯儿,急忙垂了眼,脸却慢慢红了。
    寒冬腊月,他只穿着一件棉袍,领子却不高,于是可以看到那红色渐渐漫到脖子里去。
    然而无人关注他,他们都在瞧洛雯儿,有惊艳,有爱慕,有猥琐,有下流……不一而足。
    有人趁机挨上去,摸了她的大腿一把。
    洛雯儿回手就是一耳光。
    此人就要暴怒,却有一只手一把钳住他的腕子。
    是个英俊逼人的青年,然而一双美酒般的琥珀眸子却是凶光凛凛。
    有人不认得三郎,只道:“怎么?相好的来了?有相好的还贴什么告示?”
    余人识得三郎的厉害,纷纷逃散。
    此人也算机灵,见势不妙,急忙陪起笑脸,抽出手,灰溜溜的跑了。
    那个书生也退了几步,但是没有走,只站在不远处,偷偷往这边张望。
    “你们在搞什么?豆豆,我昨天揍你是不是揍得不够狠?”
    豆豆瑟缩了一下。
    毛毛却摆出笑意,也不知打哪弄了把小折扇,唰的打开……
    大冬天扇扇子,这是谁的做派?
    “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是在垂钓爹爹……”
    垂钓……爹爹?
    毛毛眯了眸,煞有介事。
    这表情,这动作……洛雯儿顿时一阵恍惚。
    “爹既是不肯认我们,我们就让他看看,他再犹豫不决,娘就是别人的,我们也会是别人的……”
    这是,背水一战吗?
    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多心思?这到底像谁?像谁……
    眼角发涩。
    她急忙眨眨眼,哑声道:“你们这样,爹爹会伤心的……”
    “就是要让他伤心!”豆豆愤而拍桌。
    然而见洛雯儿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俩人慌了,急忙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腿:“娘……”
    洛雯儿艰难的笑了笑:“跟娘回去吧,以后别胡闹了……”
    俩人犹豫一会,想说什么,但最终乖乖的点点头,一人牵起她的一只手,慢慢向远处走去。
    屋檐下,书生一直定定的立在那,有些失神的望着那个纤细的背影。
    ☆、566所为何来
    更新时间:20140102
    雪花静静的飘,年,越来越近了。
    最近,两个小家伙一直待在品香店里,被娘亲看得死死的,谁让他们惹祸来着?
    豆豆爱动,屋子又小,她只得把自己从凳上移到凳下,又移回去。有时把柜架上的小瓶一一拿下,对着叹气,再一一摆上去:“小瓶瓶,你是和豆豆一样的可怜哦。”
    假装没看到洛雯儿的目光,走到桌边,托腮看毛毛写字,也不知怎么就心情不顺了,“啪”的就拍人家一下。
    毛毛瘪了嘴,红了眼圈,却依旧保持风度,攥着毛笔在纸上有模有样的划拉。
    洛雯儿不知是怎么回事,毛毛虽然一贯爱美,可是近来更严重了些,举手投足都极为注意,而且神色也越来越……
    她放下正在擦拭的白瓷瓶,满腹疑思的往桌边看去……这些日子,他们到底在外面遇了什么人?难道说……
    还是,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多心,亦或者,是奢望?
    豆豆正拿小手指在琉璃窗格上画画,时不时呵一口气,让霜花融化一些。然而故意带出声调,提醒洛雯儿注意她有多么的可怜。
    洛雯儿也知,总这么拘着他们不是回事。小孩子,就是要自由自在,健康成长,可是一放出去,他们就惹祸,现在她简直就不知道这俩孩子下一瞬能干出什么来。
    她打算先关上他们几日,让他们长长记性,然后送到天香楼,再叫张顺他们把自己的小孩子都带去。后院够大,他们可以在那里玩耍,也不必担心毛毛豆豆会受欺负,而且同正常的小孩子在一起,毛毛豆豆应该也能跟着正常起来。
    正琢磨着,忽听门声一响,紧接着,雪花伴着寒气再裹着风铃叮叮卷进店来。
    豆豆率先看到来人,眼睛一亮,嘴一张,就要出声,然而毛毛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便“哼”一声,扭过头去,继续鼓捣霜花。
    来人见俩小娃娃突然失了那日的热情,不免微露讶异,但是下一刻……
    毛毛的眼前出现一把金色的小折扇。
    那折扇万分精致,只需轻轻一甩,便带出一道绚丽流光。
    豆豆正盯着发呆,手边便多出一物。
    是一只小小的手镯,不像银不像金,上面镶嵌着一圈栩栩如生的六瓣雪花。
    豆豆虽是女孩子,可是平日对这些饰物并不感兴趣,而且这镯子怎么看怎么不如毛毛的折扇好,她已经扁起嘴,准备扭过身去。
    然而来人又拾起这只手镯,也不知鼓捣了什么,一枚小米粒大小的弹珠“嗖”的弹出来,恰好击中窗棂上的风铃,惹得那风铃拼命摇摆起来。
    豆豆眼睛亮了,伸手就要去拿手镯。
    “豆豆!”洛雯儿怒喝:“毛毛!”
    俩人立即齐齐抬了头,齐齐对来人甜甜一笑:“谢谢……”
    见娘亲在一旁运气,急忙将“爹爹”咽回去,弱弱的叫了声“叔叔”。
    洛雯儿差点被气死过去,她哪里是要他们道谢?她是要他们把东西还回去!他们是故意要跟她做对还是怎么着?
    这人怎么回事?一来就送东西,还嫌事情不够麻烦?而且又摸准了两个孩子的性子……毛毛爱耍帅,豆豆喜欢练武,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顿时万分惊吓,却又不好跟他说什么,只铁青着脸走到桌边,敲敲桌子,冲孩子瞪眼。
    毛毛和豆豆急忙将东西藏好,可怜巴巴的望着来人。
    这俩家伙,他们果真心里明白!
    来人浅浅一笑:“不过是点小玩意,就当是在下跟二位赔罪。”
    在下?
    二位?
    感情他没把咱们当孩子。
    每个小孩子都曾经希望快快长大,可是身边的人总是把他们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真让人苦恼。所以听闻此言,两个小家伙顿觉自己雄伟万分。
    洛雯儿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明显的觉出这个男人的危险,就从她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不,或许应该算是,重逢……
    “这位公子,您说的那品香,小店能力有限,调制不出,怕是只能令您和那位故人失望了……”
    的确,要像水一样清澈,像风一样轻和,像梦一样美妙,像花一样绚丽,像云一样飘渺,像月一样圣洁,像星一样璀璨,像夜空一样含蓄……精神病才能调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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