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有北京户口吗?没户口不好结婚,连珊珊都得跟着你失去北京户口噢。”
    “……”
    “有吗?说不出话来了?那我们进行下一个问题,你在二环有房子吗?什么,你可以买?很抱歉,没有北京户口,那也得在北京连续工作满五年以上且连续缴纳社保,才有资格购买70年产权住宅的房子哦。”
    “……”
    “房子的问题回答不出来?那继续,你在北京有车吗?”
    “……”
    “车上牌照了吗?北京摇号买指标的人被查出来的话,3年不得摇号噢。”
    “……”
    “都没有?”李筠勾了勾唇角:“那你还真是话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啊,你以为你的那一套在北京还行的通吗?别痴心妄想了,小伙子,这里是中国。”
    女人说完这一切,露出胜利的微笑。
    第一零二章
    家庭批斗会结束后,秦珊和奥兰多站在阳台上,吹风。
    北京的夜景很美,霓虹有种景泰蓝一般浓墨厚彩的美,窜流的夜车如同金色的岩浆在地表发光流淌,巨幅的楼市海报镶嵌在王府井接到最高的广告位上,喧嚣着帝都古典性和现代性的碰撞……
    隆冬的夜风一点点打过来,秦珊把吹散的发丝儿夹到耳后,看向奥兰多:“怎么样?感受到身在异国的困难了吗?”
    奥兰多没看她,湛蓝的眼眸里映上几滴金色的光点:“本世纪内都不会出现能难倒我的事情。”
    “嗤,”秦珊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看你刚刚都被我老妈问的哑口无言的,还说难不倒你。”
    “不,”奥兰多瞥了眼秦珊身上略显单薄的珊瑚绒卡通睡衣,随即脱下自己身上的蓝色大衣披到她肩头,方才说道:”我沉默是因为,我还没考虑好到底要不要定居中国。你母亲能问出那些问题,表明她似乎已经很笃定我会留在北京。”
    “你不会留在北京吗?”秦珊被舒适的衣料和男人身体遗留的体温包裹着,心里暖暖的,声音也柔柔的。
    “你想留在北京?”奥兰多最擅长把问题抛回去。
    “你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我想听实话。”
    “实话实说吧,”秦珊双手揣进男人的大衣兜里:“我暂时确实不想离开这里。”
    “呵,”金发男人不冷不热地开口:“你还真是对折寿活动持有高度热忱啊。我来北京足足十天,今天才见到一次颜色还算正常的天空,并且,每天夜里我都能听见我的肺部在梦中痛哭。”
    “……好啦,北京确实是这样的,但它确实是我的家乡啊,”秦珊望着灯火的眼睛变得迷蒙:“家乡就是再差劲但也能让人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地方啊,”她眼珠子微斜,去看奥兰多搭扶在栏杆上的指节分明的漂亮长指:“而且,我才初中毕业,很想在国内把书念完呢,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唔,要七年呢。”
    “中国的幼稚园教育水准?”
    “我就喜欢!”
    “七年后才可以结婚?”
    “到法定婚龄了就可以啊。”
    “你可以不用去学校念书,我自认为我的知识水平就足够给你当个全科家庭教授。”
    “不行啦,这样就不是个合格的社会人了。”
    “你还想接触多少人?要不要再送你去朝鲜见一下都敏俊?”
    “这个梗你要计较到死吗奥兰多,而且都敏俊是韩国的!”
    “有区别吗,不过是同一个蠢比国家有丝分裂成一个剽窃狂和一个负智商。”
    “那反正,我要在国内念书,我也暂时不想离开家里了……”秦珊对了对大拇指:“跟你一块,在这里,我心里觉得很踏实,哪怕我们在这么高的地方,十五楼,但是我心里也像是站在平地上一般踏实。”
    秦珊话毕,阳台上沉默了一会,只有冬风在轻微的呼撤。约莫一分钟后,金发男人呼出一口气,手臂离开栏杆:“好,”他的动作,语气,神态都写上了妥协:“接下来一周,我会开始着手解决你母亲给我布置的那些问题。”
    秦珊兴奋地抱住他垂坠到身后的胳膊肘:“真的吗?!你要留在这了?因为我?”
    “是。”奥兰多垂下眼看他,他浓密的睫毛也被灯火凝出一层色泽温暖的脂膏。
    “你这么好说话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了?”秦珊掐了掐自己手背肉:“噢,疼,不是在做梦!你真的要留下来!!”
    她还搂着男人的手欢呼雀跃:“真的不敢相信!奥兰多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同意了?”
    “因为我不想输给你的父亲。”
    “什么?”
    “他为你们母女也妥协过许多事,”奥兰多的手指来到秦珊颊边,捏起她下巴:“有时候妥协也是一种男人的担当。”
    “你是指不洗澡按时回家?”
    “只是其中一点。我和你,在近两年内出生入死,而今晚你还是毅然选择了你的故土和家人,”金发男人的中指逡巡过女孩的下巴颏,最终停在腮骨那轻轻摩挲着:“我想变成你无法舍弃的人,就必定要舍弃自己的一些东西,”
    “这没什么,”他松开手,垂眸注视着秦珊,蓝色的瞳仁如同映上灯塔的海:“我能很好地适应任何地方。”
    秦珊愣了愣,被奥兰多帅得有点合不拢眼,回味了半晌才连连否认:“你不用跟我爸爸比的,你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啊,只不过一个有血缘关系,一个没血缘关系吧。”
    “我的存在,早晚会超过你的父母,家人。”奥兰多侧头瞥向灯火通明的客厅。
    秦珊失意体前屈,“所以心里还是对我今晚的选择有很大不满吗?”
    奥兰多没有说话,摆出默认的情态。但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他只是想找一个借口,结束游荡,让自己安定下来。过去的二十多年,他始终都在逃离故土和家乡,以为那样就能解放自我精神自由,但实际上,在他离家出走去当海盗前,布莱迪曾和他说过的一句话挑不出一点差错:
    如果能和那个人在一起,到哪都是故土,倘若那个人还没出现,什么地方都在漂泊。
    “不过……想搞定那些事的话,一周不够吧?”秦珊问。
    “也许都不用一周。”
    “真假的?那你准备什么处理啊?”
    “砸钱。”真是简单粗暴的回答啊。
    “……………………………………你的钱难道很多吗?”秦珊突然发现自己对奥兰多根本没有多么切实的了解。比如他的存款和沈佳,她就一点都不知道。
    奥兰多迈开长腿,往房子里走:“肯定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得多。”
    “钱也不是万能的好吗?”
    “钱就是万能的。”
    奥兰多拉开落地推拉门,正要走进去,却隐隐约约听见了奇怪的声音,迟疑了片刻,他回过头:“看来我们这会还不适合回去。”
    秦珊也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来自自家父亲的乞求和哀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我妈可能在惩罚我爸。”
    “怎么惩罚?”
    “应该是让他在那幅六百万的字画后面写上一万字的检讨吧。”
    太狠了………………奥兰多在心里默默想,但他面上还是眉毛都不动一下:“幸好你继承了你父亲的个性。”
    “对啊,要是继承了我妈,你现在哪里活得这么快活轻松。”秦珊还半卖萌半威慑地扬了扬拳头。
    “继承了你妈这会你就不会站在我身边了,”奥兰多冷哼,顺势握住女孩的小拳头,有力的长臂一带,就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他的另一只手臂随即搭扣上她后腰,把她贴得离自己更加紧密。而与此同时的,男人也慢慢倾低额头,将自己的脸心几乎无缝地贴靠到秦珊的小鼻尖。
    秦珊微微晕红了脸,试图挣扎了一下,但根本无关痛痒。她能感受到男人沉稳而性感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就萦在他炙热的呼吸里,撩得她心口分外烫麻:
    “既然一时半会回不去,不如接个吻打发时间好了。”
    103
    李筠的批斗会差不多将近十点才结束,好不容易把六百万真迹拯救下来没有遭到人为玷污的秦瑞言,长松一口气,揉着眉心去阳台把吹风已久的小情侣叫回了客厅。
    秦珊的母亲正在厨房热菜,他们还没一个人吃晚饭,中间出了这茬,只能晚餐宵夜并一块了。
    东北大妞大多刀子嘴,豆腐心,李筠为人母,当然更舍不得饿着自己的老公和孩子这两块心头肉了。
    至于奥兰多,呵,他也就沾沾瑞言和珊珊的光了。
    六小炒,一汤羹的完美搭配被李筠搬上圆桌,一家四口(并不)再一次会师在厨房里,入座。
    李筠第一时间就考察了秦珊和奥兰多方才在阳台的商讨结果:“奥兰多,我说的那几个问题,你怎么打算的?”
    奥兰多:“我当然会很快解决处理好。”
    李筠:“很快?有多快?”
    奥兰多:“尽我所能。”
    李筠“哦”了声,摆出期许的神色,接着才宣布:“吃饭吧。”
    她和奥兰多对面而坐,为了更好地观察他。女人解开围裙,挑眼看向正巧执箸的金发青年,他正慢条斯理地拿捏起筷子。
    毫无疑问,奥兰多握筷子的姿势非常标准,筷子尖对齐,后面遗留一厘米长的空间。两只竹筷以中指和无名指承托,大拇指在上按着两根筷子,两根筷子间保持一指距离。他夹菜的时候,大拇指,食指用力,让其上下移动夹住目标,无名指指甲承托的那一根,就不比移动。
    ——像是经过非常专业细致的中国传统文化和餐桌礼数训练一样,比许许多多生来就在天朝吃着中餐长大的国人还标致。
    父母都爱在细节上考察后辈,秦瑞言明显也注意到了,忍不住挑眉,惊叹:“奥兰多,你这拿筷子的姿势还真够到位的啊。”
    秦珊立刻笑起来,像螃蟹夹螯子那样,把自己筷子一张一合了两下,制造出耀武扬威的荣幸啪啪音:“奥兰多是贵族啊,他餐桌礼仪当然超级好的。”
    “噢?”一个新身份名词从李筠耳边一闪而过,敏感的母亲也旋即捕捉到了,问:“贵族?”
    金发男人喝了一口汤,很是不屑:“无关紧要的身份。”
    秦珊给她老妈碗里夹去一颗结实的牛肉圆子:“才不无关紧要,你们两个不知道吧,奥兰多还有个身份是伯爵,英国王室贵族。”
    ——总不能一直让自己的父母把奥兰多偏激地定义成一个“海盗”吧,他们很有必要接受他更多的信息和身份,比如他骄矜的品格来源于他与生俱来的特殊地位,又比如,奥兰多以后还会多两个新身份,她的丈夫,她父母的女婿。
    不得不说,这个新身份确实有点震慑到李筠了,以前从来只会在一套新闻联播里看到的什么伊丽莎白女王啊威廉王子之流,这会有个相关人士在和他们面对面用餐,确实有点不真实感。
    不过李筠依旧没有表现出什么改观,相反还加重创击说:“君主立宪制么,现在的英国王室大不如从前,都没什么特权的,只能算是一个金玉其外的象征了。”
    “对,”奥兰多随即附议:“所以我对这个身份向来嗤之以鼻。”
    李筠:“……”这小子是真这么认为,还是故意让她喷不下去的?
    “哎,你别这样说嘛,“秦珊把自己面前的一碗红烧肉推到奥兰多跟前:“作为正常的人民,有一个鲜明光彩的无权领袖,也好过被一群在背地里以权谋私的政党议员们,阴暗戏耍来得舒服吧,你不能太过偏激地看待这个身份啊,这也是一种名望。”
    呵,奥兰多在心里无声地冷哼,自打来到北京后,这女人对他的洗脑次数越来越多,她以为他会因此变得道德妥善三观健全安居乐业吗?痴心妄想,他能留在北京几年已是极限,对,仅仅几年,让她达成在国内念完幼稚园大学的愿望,算是为了弥补这两年的亏欠。至于他自己……他才不想从一个雾霾之都,又换到另一个雾霾+max之都。
    答应她只是周全之策,毕竟现在的重点是如何拿下秦珊的父母,尤其她丧心病狂的妈。
    奥兰多没有开口,用无声用餐,宣发着沉默是金,沉稳的男人最有魅力。
    李筠小幅度搭了搭下巴,还算有点眼力见儿,不跟秦珊她老娘我作对。
    她对英国的贵族世袭制还算有些了解,好奇问:“奥兰多,你目前是伯爵,也就是说你父亲……”
    奥兰多没让她说完,就淡淡接话了:“十年前就去世了,我的兄长去年也因病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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