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事,不过说会子话。”龚青岚扶着红玉下床,稍稍收惙一番,便掀帘来到前厅。入目的是沐氏端详着一米高的红珊瑚。
    “许夫人是个识货的,这是外祖父从前朝皇宫里讨来的贡品,世间只此一件。”龚青岚笑盈盈的说道。强忍着一阵一阵的抽痛。
    沐氏心神一动,眸光微闪道:“莫怪如此。”似乎想到什么,迟疑的开口道:“老夫人屋里头的珊瑚比这个恐怕还要好一些?”
    龚青岚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权贵家,最是注重规格。辈分、身份底的人,不能逾越了家中辈分,身份高的人。
    “这是我的嫁妆。”龚青岚端着茶水,想要压下心底忽而流窜的寒气,却是连抬手,都有些费力。“何况,我们是商贾,没得那些个繁冗的规矩。”
    沐氏脸上的笑容一僵,她的言外之意便是,我的嫁妆自由我做主,难不成摆着还要瞧旁人的脸色?
    “许夫人今儿个来此,有什么要紧事么?”龚青岚坐如针毡,撑不下去,她不知为何休憩片刻,起来便是浑身如针扎。
    沐氏也直接道明来意:“嫣儿与恒儿的婚事即将订下,我呢,有些个要求。老夫人让我来与你说一声,好让你置办。”
    龚青岚一怔,讶异的说道:“许夫人,您来的时候,可有瞧见二房通往大房的门,在修补?”
    沐氏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龚青岚,只听她说:“昨日里我们便分了家,二房由柳姨娘做主。您该与她商议,我这大房里头的人,不好插手二房之事。”
    龚青岚心中冷笑,老夫人打得好算盘,她吃了败仗。便将人朝她房里送,膈应她!
    “分家?”沐氏惊呼,当年立下协议时,她可是在场,那二房岂不是什么都没有?
    脸色微变,当即坐不住了,忙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这下二房有好戏看了。”红玉撇了撇嘴,沐氏一瞧便是心气高的人,同意将女儿嫁进齐府,无非就是瞧着有庞大的家产,这会子,什么都没有了,定然会大闹。
    “嘭——”龚青岚趴在桌子上,撞倒了茶盏。
    ☆、第五十一章 报复
    “大少奶奶!”红玉脸色大变,上前托扶着龚青岚,她的脸苍白如纸,唇瓣卡白。
    “红鸢!红鸢!快去请府医,派人通知大少爷!”红玉急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不知为何好端端的人,怎得突然就倒了呢?
    红鸢心口发慌,双腿发颤,赶忙叫红娟去请府医。掀开帘子,进来帮着红玉一同将龚青岚搀扶着放在拔步床上。
    一人端水给龚青岚擦脸,一人焦急的在门外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还不曾见到红娟的身影,红鸢急红了眼。“红玉,你先守着大少奶奶,我去请府医。”说罢,便提着裙摆跑了。
    气喘嘘嘘的到了南苑,远远的瞧见红娟坐在石阶上。
    “府医呢?”红鸢拧紧了眉。
    “老夫人提前一步给请走了。”红娟用脚叫地上乱画的字,踩住,辗转一下,便被尘土覆盖。
    红鸢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她恨自己太蠢,大少奶奶在府中举步维艰,许多双眼睛盯着。出事儿了,本就不该声张,她当时心急,大声的喊着红娟,想来住在同一个院子的老夫人听见了,便唤人将府医请走了。
    红鸢抬手擦掉泪水,转身朝府外跑。大少奶奶情况不好,耽误不得,府医给老夫人请走,自是不会轻易放人。
    望着眼前被锁死的门,红鸢两眼发黑,从来没有这么怨恨过老夫人,恨不得咒她立即死了。
    这门早上还没有锁,这下动作倒是很快。只得选择远一点出府的侧门,双脚跑的快磨出了水泡,酸软的走不动。红鸢咬牙忍着,她不敢交给别人,多耽误一会,对大少奶奶不利。
    但是看到落了栓的侧门,红鸢感觉天都要塌了,几乎要崩溃。
    “花嬷嬷,你行行好,开开门。”红鸢祈求着坐在小杌子上,嗑瓜子儿的花婆子。
    花婆子‘呸’的吐掉嘴里的壳,斜挑着眼角,看着心急如焚的红鸢,冷笑道:“老夫人房里丢了地契,正在满府搜查,没找着前,都不许出府。”目光落在红鸢手上的绞丝银手镯,嘿嘿说道:“瞧你这急样,莫不是你这小贱蹄子给偷拿了?”
    红鸢慌忙摇头:“不,不是的……”
    “还敢狡辩!有没有抓你去老夫人跟前就知晓了。”花婆子伸手钳住红鸢,一只手摸着红鸢手腕上的银镯子,用力往下扒拉,随即揣进自己的怀中,拖着红鸢去老夫人的屋子。
    “不,不要!”红鸢使劲的挣扎,她自小便是在龚青岚身边伺候,力道哪里敌得过做粗使的花婆子?“花嬷嬷,我有一对绞丝嵌东珠的手镯,你放我出府,我把东西都给你,全都给你。”
    花婆子不为所动,拉拉扯扯的将红鸢推到了老夫人的屋子里。
    老夫人靠在榻上,额头上贴着湿毛巾,许嬷嬷给她捶肩捏腿,阖眼满脸享受。府医则是面色熏红的坐在圈椅上,旁边的小几,摆放着几碟下酒的菜,与一坛子空了大半的好酒。
    红鸢面色霎时惨白,老夫人故意的!
    难道她这样做,不怕大少爷怪罪么?
    “老夫人,这小贱蹄子慌慌张张的在侧门转悠,一脸鬼祟,老奴便起了疑,将她给绑了来。”花婆子脸上堆满了笑容,谄媚的说道:“定然是假不了,不然老奴送您这儿来,她也不会要把一对嵌东珠的金镯收买老奴。”
    老夫人岂是不明白花婆子话里头的意思,挥手示意许嬷嬷去镶金嵌玉大枣木梳妆盒拿一对金镯赏给花婆子。
    微微半掀眼皮,睨了眼一脸绝望的红鸢,坐起身道:“你是大少奶奶身旁的人?以免说我这老婆子冤枉你,便叫人搜一搜,若是没有地契,便放你走。”
    绿水凑近红鸢搜身,在袖口里搜出一张主宅地契。
    “啪!”老夫人脸色恼火的一手拍在小几上,冷厉道:“原以为你是个老实本份,适才得你们奶奶心意。却不想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我才搬来半日,你这小贱蹄子倒是转身将地契给偷拿了!今儿个,我便替你们奶奶教训你一二!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四十!”
    红鸢慌了,她压根不知什么地契,忽而明白过来,定是之前拉扯,花婆子趁机塞在她袖口内。
    “老夫人……”红鸢话还未说完,便被几个早已候着的婆子,堵住嘴巴,麻利的带了下去。将备好的碎石用布包着,绑在红鸢臀部上,提上裤子,拿着长棍打下去。
    ——
    红玉在屋里来回踱步,不时的查看龚青岚的状态。等了大约几刻钟,没有瞧见红鸢回来,红玉思忖着,定然是出了事,给绊住了。
    蓦然,想到了海棠苑的护卫,便是大少爷的人。立即出去找,迎面差点撞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齐景枫。
    “大少爷……”红玉一瞧见齐景枫,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大少奶奶病倒了,红鸢请大夫给绊住了,兴许是出了事儿。”
    齐景枫全副心思在龚青岚身上,将长顺给红玉,让他们去找红鸢。
    长福提着年迈的陈府医过来,让他给龚青岚诊脉。
    齐景枫看着毫无生气的龚青岚,眼底闪过一抹痛色,紧紧的握着她垂落在身侧的手,却是一片冰寒。
    陈府医诊了脉,神色凝重的说道:“中毒。”
    齐景枫眸子里蕴藏着汹涌的怒火,冷冽如冰的说道:“可有解?”
    陈府医颔首。
    齐景枫眼底闪过暗芒,淡淡的询问道:“什么毒。”
    陈府医嘴角翕动,难以启口道:“醉梦。”仿佛没有瞧见齐景枫微变的脸色,缓缓说道:“醉梦不用食用,大量吸入,便能中毒。寻常都是三五日毒发,可大少奶奶发作的极快,有其他的药引子。幸好来得及时,再过上半刻钟,即使解了毒,对脑部有极大的损害。”
    齐景枫手指微颤,醉梦,刚开始便是出现幻觉,随后头痛欲裂,最后发作陷入昏睡,在梦境中死去。不是美梦,而是心底深处最不愿回想的记忆,被勾起,一遍又一遍的再次经历,直至痛苦的折磨死去。
    指腹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接过陈府医递来的丸药,喂她吃下。“何时能醒?”
    “日落。”陈府医不敢懈怠了,瞧着大少爷紧张的模样,定然是对大少奶奶极为上心。开着药方给一旁的红娟,“这毒来势凶猛,但是救治及时,解的也快。煎药吃上一副,明日便没事了。”
    齐景枫淡淡的‘嗯’了一声:“药下在何处?”
    “窗台上那盆墨菊,是药引。至于醉梦何时下的,老夫便不知。”说到此,陈府医眉头微皱,不太确定的说道:“方才出去的丫鬟身上,有醉梦的气息。”
    齐景枫眸子里蕴藏着汹涌的怒火,紧捏着的拳头,青筋鼓动。若不是红玉是她中意的丫鬟,他会毫不留情的解决。
    “长顺,将红玉带来。”齐景枫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瞧着她痛苦的神情,恨不能替她受了这罪。
    不到片刻,浑身狼狈的红玉被带来,浑身沾染着血腥味。
    齐景枫狭长入鬓的眉紧蹙,示意陈府医检验。
    陈府医走近红玉,目光落在她腰侧的香囊,指着香囊询问道:“这个你是何时佩戴的?”
    “这个是奴婢昨日里带着的,里头的香气很好闻,便没有摘掉。”红玉心底忐忑不安,隐隐察觉到大少奶奶病倒,与这香囊有关。
    “谁给你的?”齐景枫凌厉的眸子闪烁着骇人的杀气。
    红玉吓得浑身一颤,手心紧张的出了薄汗,慌乱的澄清道:“这是含情给我的,她说这是她们乡下用来驱蚊……”说到此,红玉意识到问题所在,此时接近秋末,何时还有蚊虫?
    陈府医将香囊拆开,里面是驱虫草,混杂一些干花,撒上了醉梦散。几种香气参杂在一块,淡雅如兰香,却又含着青草的芬芳。
    极为舒心沁脾,莫怪这小丫头喜欢得紧。
    “大少爷,您瞧瞧这是哪里出的织锦?”陈府医将东西清除干净,把香囊递给齐景枫。
    齐景枫睨了眼,瞧出了是他送进燕王府的布匹,齐府曾经也用过织锦,一时难以断定。
    “将人带来。”
    长顺担忧的看了眼红玉,转身出门,便看到在门口转悠的含情。
    “大少爷让你进去。”
    含情眉眼生波,精心妆扮的脸上,光彩动人。“麻烦小哥了。”说罢,欢喜的进了屋子。
    走进内室,含情看着屋子里头的人,微愣。气氛压抑冷凝,使她透不过气来。触及齐景枫那利刃般的眸子,牙齿打颤。
    紧张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情景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大……大少爷……”含情娇滴滴的嗓音,略带着一丝委屈,待看到地上的香囊时,脸色微微一变。难不成这个香囊不得大少爷喜欢?
    那,大少爷为何唤她进来?
    “这香囊从何而来?”齐景枫将龚青岚轻轻的放在床上,看着她紧抿的唇瓣,缓缓的张开,微微上扬。似乎,梦到了愉悦的事。
    询问的目光看向陈府医,陈府医显然也见到,点了点头。
    毒解了!
    “这是奴婢自个亲自所绣。”含情咬紧了唇瓣,一双如丝媚眼水光盈盈,蕴含着春情,动人勾魂的望着齐景枫。
    当年看中她的妈妈,便说她这双眼睛,是她见过最美最勾人的一双眼,没有几个男人能不动心动情。
    可,她要勾引的人,却是连个眼角都不曾给她。
    齐景枫眼底凝结着寒霜,冰冷而无情:“你在里面下药,迫害大少奶奶,可知要杖毙。”
    闻言,含情脸色瞬间苍白,慌了神,水光流转的眸子里一片惊恐,立即跪在地上说道:“不,不是我,是一个侍弄花草的嬷嬷给我的,她说来府中许多年的老人了,曾经在大少爷的院子里做过洒扫,清楚大少爷的喜欢。说奴婢佩带将这个香囊给您身边亲近的人带着,到时候追问起,定然会想起奴婢。”
    “发卖了。”齐景枫一句话,决定了含情往后的命运。
    “大少爷,奴婢知错了,求求您饶了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的伺候您和少奶奶。”含情大惊失色,拼命的磕头求饶。
    齐景枫挥了挥手,长顺将人给拖了下去。
    让一个人死很简单,那是最拙劣的手段。使仇敌痛不欲生,才能是最好的报复!
    齐景枫从含情话里,排除了燕王妃的嫌疑。淡淡的扫了眼窗台的墨菊,吩咐护卫将府里善养墨菊的奴仆绑了,直接关押在柴房。
    等着龚青岚醒来,让她亲自处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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