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青岚心一沉,绣房都没有食物,怎得就中毒死了?
    “石头今日吃了什么?”龚青岚询问着红玉,它的食物,都是红玉亲力亲为,不加他人之手。她也在训练着石头,不许吃旁人给的东西。
    红玉怔怔的说道:“大少奶奶,今儿个奴婢给石头喂了肉食。”
    其余几个将石头的食盆拿来,也没有问题。
    “去绣房四周找找。”齐景枫握着她的手,吩咐红玉去找。看着龚青岚脸色发白的立在原处,目光呆滞,无奈的抱着她。
    一直便知她不易付出情感,若是付出,便是全心全意相待。这样,便也是容易受到伤害。
    “我们,再养一只可好?”齐景枫轻声道:“与石头一样的。”
    龚青岚缓缓的摇头:“不必了。”她身边的人事物,那些个人,一样都不放过。她又何必多增弱点?
    “我不会这么容易被击溃。”龚青岚阖眼,咽下嘴里的苦涩。
    红玉在角落里,找到一块咬了一半的肉骨头,用木棍夹着过来,给大夫检查。
    “有毒。”大夫神色凝重的说道:“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极为可怖。”
    龚青岚踉跄的朝后退了几步,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她竟不知他们如此良苦用心,竟是对待一条狗。
    “葬了。”龚青岚虚弱的挥了挥手,双手抓着齐景枫的衣襟,将脸埋进他的怀中。齐景枫拦腰抱着她,回到屋子。
    ——
    吕宝儿抱膝坐在石阶上,满脸愁苦。
    她原以为上次二人在书房里谈论的极好,关系上也不至于太冷漠的如陌生人。
    可如今,至从在魏大少奶奶那里,说了那一番话,被他听了去,便是不愿见她。好不容易,缠得他烦腻,准许她随意的出现在他跟前,却是再不肯与她说话。
    上次,她见他极喜欢画画,便教他简易的工笔画。如今,他却是将画纸全都收起来,不再画画。
    听着屋子里翻书的声音,吕宝儿苦巴巴的,不断的在心底质疑,这样犯倔真的好么?不就是被拒绝,为何就是要将他降服了?如今看来,倒是他将自个降服了!
    小一一直防备着吕宝儿,每次见到她接近三少爷,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戒备。幸好,三少爷看不上眼,松口气的同时,竟有些可怜她。
    不过一瞬,心里旋即冷哼,飞上枝头做凤凰,这样的白日梦,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小一。”吕宝儿见小一在打量着她,灿笑道:“三少爷……”话没有说完,小一冷哼一声,不理会她。
    吕宝儿便是倔脾气,越是遇到挫折,便越奋勇。
    被小一这一刺激,吕宝儿心里头憋了口恶气。瞧不上她是吧?改明儿她降服了那块陈年木头,还怕收拾不了你了?
    整理好衣裳,便推门进了屋子。
    魏绍勤听到开门声,长而浓密的眼睫微颤,头也不抬,继续翻阅书卷。
    吕宝儿有一瞬的挫败感,走到他的身边,就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只手托腮,就这样看着他。
    魏绍勤本来还可以镇定的看书,被她一瞬不顺的盯着,便容易走神。心里莫名其妙的很躁,看到她,便极易想起往事。心底不由自主的,极度抗拒她。
    吕宝儿见他依旧如老僧入定,撇了撇嘴,拿着狼毫,看他几眼,便在宣纸上勾勒。大约出现了一个轮廓,啪的一声,书籍被重重的摔在书案上。
    震得吕宝儿手上失衡,拉下长长的一撇。
    “三少爷……”
    “出……去……”魏绍勤极力的克制着,面色冰冷,眼底没有一丝的温度。
    吕宝儿心里委屈,一股子怒火便涌上了心头,脱口而出道:“三少爷,你也不必如此。奴婢不过是为了替少奶奶偿还人情,并没有要嫁给你的心思。在世子妃那里听到的话,你便权当是玩笑。你的身份尊贵,奴婢这低贱的身份也是攀不起的,三年时间一到,奴婢便会走。”
    伤人一分,自伤三分。
    吕宝儿便是如此,脑袋一热,嘴上把不住门。说完后,便是恨不得咬断舌头。
    魏绍勤敛眸,旁人看不清楚他心底的想法。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便知是气得不轻。
    吕宝儿心底一阵心疼,想要上去询问他,在他几步远,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只见她最喜欢的那双眼睛,冰冷得能将她冻结成冰的视线,凝在她身上,一字一句道:“知道……便要守……守本份……”
    吕宝儿面色惨白,是啊!她是个丫鬟,在这个封建社会,她是个随便都能碾死的角色,又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主子的底线?她不过是个丫鬟,又怎么能自以为是的认为他对她是不同的,兴许是心血来潮,将她当成宠物一般,想起便逗弄一番……不,兴许她连宠物的资格也是不够。究竟是什么,让她如此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无礼?
    “奴婢晓得了。”吕宝儿挤出一抹笑,飘飘忽忽的走出屋子。
    小一看着失魂落魄的吕宝儿,心里有些怜惜,看着她消失在回廊,收回视线,见到三少爷拿过她画了一般的画像,静静的出神。
    自从那一日后,吕宝儿便每夜里,在单独的小偏院里,唱着忧伤的歌,一唱就是大半夜。
    院子外的树下,魏绍勤便常常在她开始唱的时候,坐在那里。
    连续唱了三天,突然间,便是没有了声音。
    魏绍勤担心她出了事,可想到她白日里活蹦乱跳的模样,静静坐了片刻,便让小一把他推回去。这一回去,便是有几日没有见到吕宝儿。
    魏绍勤坐立不安,拿着她画了一半的画,觉得他是不是太过份了?她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小一……看……看宝……”魏绍勤吩咐小一去看看情况。
    小一心里也是担忧的,又怕是那个女人自己整出的什么幺蛾子。可终究是抵不过心里的那份焦急,匆匆的去了宝儿的院落,便看到她面色潮红,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吕宝儿……吕宝儿……”小一紧张的喊了几声,都没有动静,连忙去请示魏绍勤。
    喘着粗气,神色慌张的说道:“三少爷,吕宝儿她病重了。”
    魏绍勤手一顿,让小一去请大夫。心想等她好了,还是送到齐府去。
    宝儿喝了药,睡了一小会便醒了。她最近得到三房里的丫头婆子排挤,什么活儿都让她做。等做完了,饭菜都没有了,冷锅冷灶,连沐浴的水都是冰凉的井水。拖着劳累的身子,又受了寒气,第二日又要做活,便累倒了。
    嘴角不禁苦笑,小时候再苦再累,也挺过来,不敢生病。如今,跟随了大少奶奶,过了一个月的好日子,倒是越发的娇惯了,不过累一两天,就病了!
    吕宝儿想到一堆事没做,便下床,四肢发软,脑袋有些昏沉,摇了摇头,站着一会儿,缓过劲来,去了浣衣坊。原先对她刻薄的管事不在了,换了一个新的嬷嬷。一见到宝儿面无人色,嘴唇白的如纸,干涩蜕皮。连忙说道:“宝儿姑娘,你身体不好,赶紧的回去休息。”心中暗想三少爷在意这宝儿姑娘,便将她调到身边做大丫头。
    也暗怪之前的管事没有眼力见,见三少爷冷落了宝儿姑娘,便暗地里欺压,这下可好,向来和善的三少爷发火了,将人给发卖了去。
    “嬷嬷,不用的,我干完活再回去。再说,我身体也好了,总不能白拿月例不干活。”吕宝儿有个习惯,该她做的事情,她不会推迟。不管多累多支撑不住,也要咬牙做完。
    嬷嬷在心里喊了一声活祖宗,生怕她有个万一,便通知小一去了。
    “小一啊,你给嬷嬷透个底细,这个宝儿姑娘在三少爷心里,是什么位置?”嬷嬷先摸清楚底细,也能好有对策,免得一不小心得罪了吕宝儿,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一面色古怪,说三少爷对吕宝儿特殊吧,看着她在浣衣坊,也不做声让吕宝儿调过来做轻松的活儿。若说不在意吧,前头浣衣坊管事,欺压了吕宝儿,便给发卖了。
    其实魏绍勤这么做,无非是要吕宝儿吃不得苦,赶紧的回齐府去。
    “这主子的心意也不好揣摩。”小一为难的说道:“该如何对待便如何,不要特殊,也莫要‘照顾’。”
    嬷嬷舒了口气,悻悻然的说道:“这就好了,这宝儿姑娘也是个倔的,拖着病体去干活,我这不是怕她有个啥,主子怪罪。既然你说无碍,我便也由着她算了!”
    小一心底一颤,他今儿个早上才发现她病死在床上,请大夫喂了药,不过几个时辰罢了。大夫说要好好修养,这是累病的。这会子倒好,一醒来就去干活。当真是个祖宗!
    她这样糟蹋自己,是做给谁看?
    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三少爷,看着三少爷拿着狼毫一步一划的画那个什么工笔画,本来打算瞒着,又怕真的出事,磨磨蹭蹭的说道:“三少爷,吕宝儿她……”
    “醒……了?”魏绍勤放下狼毫,看着宣纸,不满意的揉搓成一团,扔在纸篓里。
    “她,她在浣衣坊干活。”小一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魏绍勤的神色,见他神色淡淡,便也落了心。
    “推我……去……。”魏绍勤眸子一暗,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
    小一落在心底的石头,瞬间提了起来,不敢违背命令,推着魏绍勤去了浣衣坊。停在不远处,看着坐在水井边洗衣服的吕宝儿。
    身边依旧洗好了一堆衣物,身子瘦小的坐在那里,热的一会用衣袖擦额角的汗水,一会锤锤酸麻的腰。
    魏绍勤轻轻叹息,心想她该是熬不了几日了。便打算让小一推走,可抬眼,便见到惊魂的一幕。
    吕宝儿提着木桶打水,双手攥着绳索,忽然她整个人一软,便朝井口栽去。
    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反射性的想要站起来奔过去。可现实给他重重的一击,双腿软绵无力,似踏踩在棉花上,眼睁睁的看着她半挂在井口。搭在扶椅上的手,根根收紧,指骨泛白。
    吕宝儿也吓得半死,连忙松开了绳索,双手紧紧的抓着进口上架着的横木。
    刚刚站起身来,双腿一阵发软,靠着水井,滑坐在地上,平复着心跳。抬眼便瞧见不远处的魏绍勤,脱口道:“小桑。”
    魏绍勤抿唇不语。
    小一将魏绍勤推到了吕宝儿的身边,魏绍勤缓缓的说道:“回……齐……府。”
    吕宝儿浑身一震,酸痛自心口四周蔓延,吸了吸鼻子说道:“三少爷,奴婢的卖身契在您手上呢。你若要将奴婢卖了,奴婢也是只有服从的命,断然是不敢违抗。可,那也是在奴婢犯错的情况下,若您觉得奴婢碍您眼了,我在这偏僻的浣衣坊,也是不能够随便见你,在你面前瞎晃。”顿了顿,勾唇道:“三少爷三番两次赶奴婢走,是怕奴婢对您心怀不轨么?您便放一万个心好了,奴婢再厚颜无耻,也是不会爬上您的床!”
    小一倒吸口冷气,这个……
    魏绍勤细长的眸子风平浪静,并没有一丝波澜,沉默了半晌,适才道:“随你。”
    吕宝儿看着他的背影,差点气哭了,这男人怎么就如此善变了?
    死木头!臭木头!
    ——
    龚青岚花了五六日的时间,将百寿衣做好,命人给徐百惠送去。
    徐百惠亲自将衣物包裹好,给魏太妃送了去。
    魏太妃看着细密的针脚,便知是费了心思的,和蔼的笑道:“我不过随口与你母亲一提,你便为我准备好,倒是个有心的孩子。”
    徐百惠盈盈笑道:“哪里,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这可都是岚儿姐姐绣的,惠儿的针线可拿不出手。”
    魏太妃一愣,脸上的笑意不减,将衣物放在一旁道:“她啊,许久都不曾见到了。因着雨儿的事,与王府有了误会。”眉宇间染着淡淡的愁绪:“都是心性好强的孩子,僵持了许多时日了。只得等举行了仪式,再好好的开解。”
    徐百惠劝慰道:“太妃也莫要担忧,岚儿姐姐是个心宽的,不会计较这麽多。近来她也是不好过的,怕您多想,便不眠不休的把本是一个月绣好的衣裳,只花了几日绣完。”
    魏太妃这才抿唇一笑:“这丫头,别把身子给累垮了!”
    徐百惠摸着肚子说道:“是啊,憔悴了不少。”
    魏太妃的目光落在她微隆的肚子上,笑道:“不用这般操劳,给我生个曾孙抱,就是对我这老婆子的孝心了。”
    “岚儿姐姐与姐夫这是刚刚新婚,浓情蜜意,用不着多久,便有了。”徐百惠掩嘴咯咯的娇笑,眼底闪过艳羡。
    魏太妃仿若未见,赏赐了一些个东西。
    看着徐百惠走了,便让人将衣裳收起来。魏太妃身边的一个嬷嬷,便将衣裳捧着,打算收入箱笼。衣裳上的倒钩,刺破了手指,嘭得倒在了地上。
    魏太妃听到动静,连忙起身,便看到嬷嬷口吐白沫,抽搐的倒在地上,断了气息。
    脸色微变,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的丫鬟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磕头道:“奴婢们不知。”
    魏太妃身边的老人,康嬷嬷走过去检查,看到嬷嬷手指上有血,目光落在衣裳上面的一根回针上,眸光微闪,拿到魏太妃面前道:“恐怕是这根针扎刺,毙命。”
    魏太妃脸色大变,连忙让人去请陈府医。心里想着这到底是龚青岚动的手脚,还是徐百惠!
    陈府医匆匆的走来,拿着银针检查,摇头道:“没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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