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当初虽然暗地里是秦溯出了大力,但明面上陈御医才是主治,功劳自然也不小,轩辕璟念着这一层也不想为难陈御医。
    陈御医颔首道谢,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从容离去。
    人走后,轩辕璟那还带稚气的小脸才彻底阴沉下去:“本就够乱了,竟还有人嫌不够的这么搅,翻他出来是肯定要的,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让父皇知道这事,只不过,这层纸谁去捅比较好?”
    皇帝本就不是真那么宽宏的人,也不知道吃那东西多久中毒多深了,禀上去黑手定然是要找到,可这举报之人却也未必能幸免——不查汤药如何知道汤药有问题?而查了又是什么居心查的?
    有些事跟正常人都说不清,何况跟一个被药物乱心惑神了的人……
    ——
    西北雪灾,要安军也要安民,轩辕彻也免不了焦头烂额。
    他确实不差钱,甚至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哪怕朝廷不资助,也不动苏静卉的钱财和那笔财宝,照样能轻易让西北度过这次难关,但前提必须是——银子一出立马就能兑换成粮草!
    可惜,西北虽大地理也丰富,也确有那么一两个不错的粮产区,但,风调雨顺也不过勉强够粮够的地区占了大部分,更有不少地区根本无法产粮,又如何提供给军队?
    本地提供不了,只能耗资从粮食产地购买,而这时代交通不发达,大雪一盖很多道路就无法通行,特殊时候,还真就是有钱也难解燃眉之急……
    轩辕彻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人定胜天不过是说得豪迈,老天真要捉弄谁的话,谁又真能逃得过去,就更别说战胜了……
    这种事,苏静卉能帮的还真是不多,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轩辕彻东奔西跑整月不着家门。
    十月底,大雪覆盖了整个西北,惊人的寒冷每天都在折磨这片土地上的生命。
    两小宝也有八个多月大了,虽然穿得圆滚滚跟小球似得,但竟然也能扶着东西站起来,甚至挪个几步,不过他们更多的是在炕上爬动,或者坐着玩积木,依旧不太爱出声,笑也少,更每每都昙花一现般证明笑过就完事了。
    西北雪灾,边关更严重,北胡国更时不时犯境抢粮,实在不安宁,几位秦将军夫人也不由纷纷迁回了平郡城,免得打大起来她们反而拖后腿,于是,一群贵妇人到平郡王府串门也就成了常事。
    反正轩辕彻不在也怪冷清的,人多挺热闹,多那么几张嘴又不至于吃沉了平郡王府,再加上丧期未过全国上下效仿帝后吃素,苏静卉当然不在意她们三不五时的来啃馒头咸菜。
    “眼下两位小公子是衣服穿得多了,若是穿得少的话,指不定都能挪步子走了。”秦二将军夫人掩嘴笑得乐,好似两小宝是她亲孙子一般欢喜。
    “可不是。”秦四将军夫人笑着附和:“说起来,我还没见过这么结实的孩子,不过才八个多月竟能扶着自个儿站起来挪步子了,日后啊,肯定能比平郡王还出息。”
    秦三将军夫人拿着两串糖葫芦已经逗了两小宝半天了,可两小宝压根不给她脸面,除了最初瞥她和糖葫芦一眼外就不再理会,搞得她好没面子,只好把糖葫芦硬塞了两小宝手里,又眼见两小宝不但不吃还准备扔一边,顿时哭笑不得的双手合十告饶状:“得得,两位小祖宗,我错了我不该逗你们,求你们赏个脸舔舔吧。”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给面子的哄然笑了起来。
    苏静卉也顺势笑了,道:“三舅母莫见怪,天翔和天翊是没吃过这东西,不知道这东西能吃,否则早口水直流的缠着您要了。”
    说话间,就教着两小宝把糖葫芦往嘴里送。
    许是真没吃过而此时尝到了甜味,两小宝还真含住糖葫芦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秦三将军夫人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我也只是瞧着他们可人,逗逗他们而已。”
    这时理应气氛更好,可秦四将军夫人却生怕苏静卉瞧不见似得幽幽叹了起来:“也不知道我们家小兴现在如何了……”
    ☆、226 棋未,未落先废
    秦兴说好听了是被轩辕彻安排去了名师那里学习,但实际上是被轩辕彻变相囚禁了,等同是秦家在轩辕彻手中的一枚质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当时的情况容不得秦家不答应。
    眼下整个西北都被白雪笼罩在冰冻之中,作为封地之主的轩辕彻忙得焦头烂额不是什么能遮掩的秘密,而他之所以东奔西跑马不停蹄却作为有限,很大的原因都归咎于秦家某种程度上的冷眼旁观!
    他们不是不动,而是四方石头一样,撬一下动一下,不撬就装傻充愣纹丝不动,而轩辕彻却还有那刚过门的二十万大军尚未服服帖帖,哪里可能重心盯着他们,可如此一来,就有了漏洞让他们可钻,明面的律法上就难以奈何他们……
    这种时候,秦四将军夫人忽然提起秦兴,岂能是有感而发那么简单?
    苏静卉微微勾唇,极其直接:“舅舅们是想跟我们家平郡王打吗?”
    谁能料想她竟是这样来一句,乍一听众人岂能不惊,连同那从刚才开始就不太出声的秦大将军夫人都控制不住变了面色。
    不等她们四妯娌交换眼色构得自认最恰当的话接,苏静卉就云淡风轻的又开了口:“西北不算百姓,单兵将便有八十万,这么多张嘴,说实话可真不是好喂的……”
    说着这话说,她嘴角甚至带着轻柔的浅笑,甚至温柔的给两小宝擦拭来不及吞咽的口水,可这些,看在几位秦将军夫人眼中却只觉心中阵阵发毛,没人觉得她是在开玩笑,面色顿时不禁又变了几分。
    秦家兵权在手确实没错,但那些兵将穿的都是大明*服,实际上是大明国天子的兵将,吃的用的消耗的,自然也就有大明国天子掏腰包。而西北如今是被大明国天子画为封地交由平郡王治理的,平郡王理所当然是这片土地上的最高执行官,虽只有二十万的兵权,但其实整个西北八十多万大军只要不想背个“反”字,就得都听他!
    如此一来,秦家与平郡王打起来是什么?
    反!
    这个字一旦落下,就岂是想甩就甩得掉的?秦家历代英名一夕不再不说,名正言顺失去大明国天子给予的一切资助且背负着“反”字的秦家,又真能支撑多久?
    秦家历代战功赫赫,早已西北称霸说是土皇帝都不为过,但也着实背不起这一个“反”字,要不然,他们何须这么兜兜转转与皇帝玩了几十年的阴谋始终不敢明面杠上?
    他们输不起名!输不起民心!
    事实上即便是九五那位,也输不起名,输不起民心,否则也不至于跟他们僵持了几十年那么久!
    倘若这份僵持打破,倘若这份僵持不是在漫天雪灾的情况下打破,他们秦家西北多年又有大军六十万,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未必会输得一无所有,但问题是现在漫天雪灾,北胡也受灾严重正虎视眈眈屡屡试探性进犯,这个时候要是背上那个字跟平郡王打起来,无疑是腹背受敌,到时候一个粮路被切就能让他们内讧灭顶!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句话是不会错的,秦家也是颇有胆气才敢让秦四将军夫人以情势胁迫,逼着在他们看来已经焦头烂额的苏静卉和轩辕彻把秦兴放了,只要咬得够死够狠,不怕不放人小夫妻不放人,到时候他们也不违背诺言继续扶持,可人却到底是回了他们羽翼下,他们往后说话做事就不用那么看这对小夫妻的脸色行事了,然……
    他们逼错了人!
    他们以为轩辕彻不在苏静卉就是个软的,就算再如何也到底是个宅中妇人,“战”这一字绝对不敢提,至少秦家几位将军夫人都自认不敢不与自己的丈夫商量就扔出这个字来,因为她们承担不起那个责任,她们的丈夫也不会给她们这个机会这个权利去承担什么,在这个世界,男人就是女人的天,但……
    苏静卉不是一般人!
    轩辕彻也不是一般人!
    苏静卉有披甲上阵背负责任的胆色和能力,是个即便头顶那片天塌了也能活下去的女人!
    轩辕彻有敢给予一个女人披甲上阵一起负责的胆色和能力,是个不认为自己肩头就能扛稳一片天的男人!
    他们,有着这个世界太多人所没有!
    被囚的是自己孙子,秦四将军夫人自然比其他妯娌更少一份胆色,此时不禁僵僵一笑率先露了怯道:“平郡王妃真是爱开玩笑,我不过瞧着两位小公子喜人想起了我们家小兴,一时有感而发而已。”
    团结就是力量,哪怕是威名赫赫的秦家……
    秦家握有西北六十万大军,看似非常强大,也确实强大,但这个强大的前提必须得建立在团结之上,再坚实的万里长堤也禁不住蚁穴摧残,一旦被打出突破口,秦家就无法继续是现在的秦家,而这个突破口,很显而易见率先便是了秦家四房!
    秦家几位将军夫人不禁面色一阵难看,秦大将军夫人最甚。
    苏静卉勾唇看向秦四将军夫人,浅笑着轻轻一句:“四舅母,总喜欢说笑的是我们家平郡王不是我。”
    秦四将军夫人面色又是一阵难看,挤出来的笑也僵在了那里,一时之间真不知该如何接话,心中更是后悔没听秦俊贤夫妇的劝,之前以为的胜券在握竟如此的不堪一击。
    秦大将军夫人眼见继续下去绝对不妙,赶紧张嘴就想说些什么,却不想苏静卉先一步开了口:“舅舅们的意思,我会最快速度传达给平郡王,今儿也不早了,趁着大雪稍停,就不留舅母们了,香儿,送客!”
    “平郡王妃……”
    秦四将军夫人大惊失色慌忙开口想挽回什么,却是被秦二将军夫人给拽住了,秦大将军夫人也立马开口盖去了她的话:“平郡王妃说得不错,天色确实不早了,趁着雪停,我们就先回了。”
    说罢就率先福了个礼,扭头挺着腰就先往了外走。
    秦二将军夫人和秦山将军夫人也立马颔首告辞,一左一右拽走了还想挽回的秦四将军夫人。
    人走了,屋里顿时清净了下来,但外边却是脚步声夹杂着压低的气声热闹了起来,秦大将军夫人低声惊醒都不起作用,就那么渐去渐远……
    等彻底没了人声,水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起那些秦夫人一个个活吞了苍蝇似的脸,乐得跟什么似得:“平郡王妃您太威武了!也早该如此威武了!”
    苏静卉淡淡道:“她们之所以被我唬住,是因为她们是秦将军夫人,而不是秦将军!”
    水仙一怔,拧起眉来:“难道她们真不怕?”秦家真敢打?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苏静卉云淡风轻道。
    水仙顿时面露忧色起来,却就听到苏静卉慢悠悠的又道:“没事,碍着辈分碍着男女这一层,那些秦将军都不会直接杀来寻我麻烦逼我做什么,除非他们当真那么不要脸!”
    幼梅听的糊涂:“额,这有什么区别……”
    苏静卉但笑不语。
    水仙略微思索恍然大悟,嘿嘿笑道:“奴婢懂了~”
    “快说快说!”
    幼梅立马催促,翠竹也不由的看向水仙,显然她也一时半会儿没搞明白。
    水仙不禁颇得意,倒也不卖关子:“你们也不好好想想,这天下能有几个女人真正跟我们平郡王妃相提并论?又有几个男人肯像平郡王那样没脸没皮?能有几对夫妻能像他们这般并肩战场上挥军杀敌谁也不比谁弱?秦家那些将军夫人能吗?上马跟随秦将军们杀入阵营砍几个敌人我还比较相信,挥军杀敌她们有那个能耐也得几位秦将军肯才行,也得压得住下边的兵将才行,而只是上马冲入敌营砍敌人的话,我有机会我也可以!”
    “说难听了就是,秦夫人们的威风都是秦将军们给的,秦将军们什么也不给她们就什么都不是,而秦将军们也不可能像平郡王一样真敢把说话权交给平郡王妃一样交给秦将军夫人们,这样一来,秦夫人们在平郡王妃这里就绝对讨不到点好,秦夫人在平郡王妃这里讨不到什么,秦将军们也不好拉着脸来跟平郡王妃讨,便只能去找平郡王,而平郡王那人,嘻嘻,不用我说的啦……”
    天皇老子在平郡王面前都不见得能讨到什么好,那几位秦将军又算得了什么?
    翠竹拧眉:“万一几位将军狠了心要打呢?”
    “真狠得下来,干嘛派一群女人开先锋来恐吓平郡王妃?他们干嘛不直接去找平郡王?”水仙嘻嘻笑:“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其实也是怕真打起来!”
    翠竹眉头还是不松:“刚刚平郡王妃也说了,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这万一把他们逼急了……”看了看苏静卉,后面的话不敢说下去。
    “那就打呗~”
    苏静卉云淡风轻道:“反正现在也够乱了,好好的有路可退他们不退,还逼得我们也跟着无路可退,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
    有苏静卉那番话,水仙顿时也跟着豪气起来:“都无路可走的话,还有什么好怕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再强的好汉也怕蛮子缠,谁说人少就一定会输?当初跟胡狼国百万大军打的时候咱们才多少人,结果呢?还不是胡狼大军夹着尾巴跑了,胡狼国王割地认降!”
    幼梅弱弱的提醒道:“那时候有神机营……”
    “秦家也没有胡狼国的一百万大军啊!还完全没有火器哩~”
    水仙哼哼道:“更何况,他们现在是有六十万大军,可真打起来的话,谁知道能肯跟着他们打的有多少?反正我就觉得,或者真打起来会很辛苦很吃力,但我们绝对不会输!”
    话到激动处,分外慷慨激昂,翠竹和幼梅也不禁被感染了,纷纷跟着点头。
    这时,去送人的香儿回来了:“出院子后倒是消停了会儿,但也只是坚持到出门便就又吵了起来,秦四将军夫人还激动的提起了当年的小曼表小姐,说这些年一二三房合着欺负他们四房她和四将军都受够了,若是这次他们又做什么害得小兴少爷有个好歹就干脆撕破脸都别活了,几位秦将军夫人面色都很难看……”
    “看来四舅也是憋火憋上头了。”苏静卉勾唇:“秦兴那边可得仔细看着,别让某些小人趁机动了手脚把这浪彻底给掀起来了。”
    翠竹应诺,匆匆退出去。
    秦兴虽是被轩辕彻变相囚禁的,但如今他忙得分身乏术很多事情未必能及时处理,也就让了百晓门两头听命,使苏静卉也有权下令。
    ——
    京城,苏渊一党主动提出捐资支援东西两北抗灾,恭亲王首个站出来支持并当场承诺捐出三年俸禄及相关不菲产业,随后太子一党靖贤王一党纷纷附和表态……
    皇帝扛不住压力,只好允了,也顺势捐了些自己的私有金银,却是如此一来后宫剩余不多的贵人们纷纷跟着捐资,本是想讨皇帝欢心,心中再肉疼面上也一副荣幸之至的模样,却不知看得皇帝更加恼火,却无处可发。
    君臣表率之后,林家紧跟风劲,豪迈的一捐就捐了林家大半边江山出去,林修和固然肉痛,但那是林老太爷的决定,再加上林家现在的情形,实在让他不敢有任何二话!
    碰……
    皇帝沉沉将茶杯砸在了地上,脆弱的茶杯啥时间粉碎,却无法消除他此时此刻心头的怒火,于是他一挥手又把案上的奏折等等扫了一地,把摆在书架上的书籍统统扔在地上,把触手可及的摆设装饰不论多么名贵统统推翻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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