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琤瞧了一眼脸色不虞的萧澈,掀开帘子,“停下!”
    所有动作顿时停下,那宫女哭红了眼,对着皇后跪下,磕了几个头,“求娘娘救命。”
    温琤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心,“到底出了何事,让你在御道上拦了圣驾。”
    宫女呜呜哭着,“淑妃她跳湖了……”
    温琤微怔,端声,“她跳湖了,不去差人去救,到这里哭什么哭!拦了圣驾,你是有几个脑袋能掉的!”
    “奴婢不是有意惊了陛下娘娘的。淑妃因在御前失仪,想不开才会跳的湖,求陛下娘娘开开恩,救救我家主子。”虽然惧怕皇后,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退缩了。
    只听上头皇后一声冷笑,“这么说,你家主子还没死透?”冷意连连,“记得告诉她,下次寻死别再跳湖了,这湖里的鱼儿怕都要嫌弃。”
    “押下去,杖责三十!”冷声吩咐下去,搁下帘子,重新坐在了萧澈身边,就见萧澈正一脸有趣的瞧着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通情理了。”若是搁在以前,就算是温琤心里再不耐,也会做做表面工作,至少不会这样一声就要了一个宫女性命的。
    三十杖责打下去,怕是连命都没了。
    “淑妃你有印象吗?”她问他。
    他摇头,完全没有去想那个人是谁。
    “淑妃,就是之前在御驾面前跌倒的那个妃子,名叫白末央。”温琤笑着,靠在他肩上,“跳湖自尽了,还想着差宫女过来争取一把,我真不知道她是聪明还是蠢了。”呵笑一声,“至于那宫女,惊了御驾,难道不该死?就算过来的是一个宫妃,也照样该死!”
    萧澈闻言,笑了一声,就见她抬头问他,“我就是这样心狠手辣,不通情理,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我的阿琤,我最喜欢了。”他俯首,在她耳畔轻言细语,亲了亲她的鬓发,耳鬓厮磨。
    温琤闻言勾唇一笑,“我把惠竹宫烧了的事情,你也不打算问问吗?”
    萧澈道:“早在路上我就听了这事了,这件事情你处理的好,就算是街巷百姓,也没人说你什么是非不是的。你反应迅速,抓出来了幕后黑手,又烧了惠竹宫,断绝了天花的传染,你做的很好,我也很满意。”
    早年战乱,有爆发过一场极大的天花瘟疫,死了几千的人。现在安定了下来,凡是有人听闻天花两字,还会吓得变得脸色。温琤一把火烧了祸害,百姓自然是拍手叫好。
    被捞上岸抬回扬子宫的淑妃湿着一头头发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床顶,脸色发白,唇角也泛了白色。一碗驱寒的姜汤下去,她还是冷的厉害。
    她的贴身宫女死了,她的机会也没了。
    当时淑妃与杨天媚一道回去,途中杨天媚抱怨了几句,就让淑妃心存了主意。故意跳湖,再让宫女去拦圣驾,只要说服了帝后,她就能见着皇帝,最不济也就是见到皇后,到时候她只要装装可怜,抹一抹泪,说不定就引得那人心存怜惜。这样一来,她能让皇帝注意到自己,皇后也会在各方面照顾她。
    哪里知道,一切都是她想的太好,太简单了。
    传话太监把皇后当时说的话给她说了一遍,竟是一副全然不在乎她死活的样子。更不用说陛下了,连面都没露过。
    淑妃盯着床顶,觉得此生无望,眼里的泪就掉了下来。
    若是淑妃这副样子让杨天媚看见,只会引得她发笑,她只不过随口说了几句,这淑妃就肥了胆子敢算计皇帝皇后。
    不过皇后也是个狠心人,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让人收拾了当时的宫女。这种心狠手辣,处事果决的女人,真不愧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
    自己,能斗的过她吗?
    杨天媚靠窗而立,精致的容颜上带着深深沉思。
    萧澈和温琤回到凤栖宫后,没有先洗手用饭,而是俩人抱做一团滚到了床上,把对方先喂饱了再说。
    萧澈在马车上就想要了温琤了,奈何还没开始就被打断,忍了一路子,那里还能再忍下去,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
    温琤也不挣脱,任由着他来。人都说小别胜新婚,这对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而言,委实是真理。
    一番云雨过后,萧澈搂着温琤餍足而眠。
    睡了一觉,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萧澈披着一头墨发从床上坐起,怔怔的打量了温琤片刻,就伸手戳了戳她的小鼻子,见她在睡梦中蹙了眉头的样子,不禁勾唇笑起。
    拿了落在毯子上的长袍,披在了身上,还未下去时,里头就传来了睡意朦胧的声音,“该吃午膳了吗?”
    萧澈轻笑,微低下头,散落在肩膀上的长发因他动作滑落到他胸前,半遮了一些红红点点,他揉揉她的头,用足以将人温柔的溺死的声音,说到:“早就过了吃午膳的时间了,若是你饿了,我倒是可以再将你喂饱。”
    温琤懒洋洋的睁开眼,“我要在这里吃。”撒娇。
    萧澈立即就笑弯了眼,弯腰亲了她一口,“好,你先等着。”语毕,起身随意拢了拢月白长袍,散着一头如墨黑发走了出去。
    因刚刚经历过一场欢愉,温琤眼眉泛情,朱唇嫣红,雪白的脸颊白里透红,极为娇艳可人,处处都流露出一种妖冶的媚意来。她将耳边青丝别至耳后,看着萧澈给她端来了饭菜,放在床边的案桌上。
    他在床上坐好,端起了米粥来,“来,吃之前,先喝几口汤。”犹如哄小孩似得。
    她乖乖张嘴。
    萧澈拢了一件月白长袍,墨发披散,闲散肆意,又慵懒风流,本就俊美无俦的容颜更是透出无限春意来。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着的凤眸,眼角似染了红色眼晕似得,说不出的春/色/艳香。很难让人想象的到他在战场之上是如何的杀戮果断。
    她张嘴吃了块鱼肉,就听他说:“自我回来之后,你好像就经常盯着我发呆。”
    温琤微微一愣,旋即抬眼朝他笑到:“自家夫君长的太美,不看,难道还要便宜了别人吗?”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是微微泛苦,前世里经历的悲剧,今生里绝对不会再有了。她还要这样看着萧澈,一辈子。
    萧澈笑容宠溺,眼神里尽是温柔缠绵,喂她喝了一口汤,就听她说:“别光顾着我,你也吃啊。”
    他颔首,轻道了一声“好”。
    俩人就这样,用着一个碗,一双筷子,一把勺子,你吃一口我吃一口,把午膳解决掉了。
    温琤靠在床上,用被子遮住了胸,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你觉得四弟他……为人如何?”萧轩谋反是铁定的事,现在就必须要让萧澈注意到他这个弟弟的不对之处。
    萧澈坐在床头,脸色略沉下来几分,“这次前朝余党一事,萧轩完全可以自己处理,但他却说服我出去露面,处理了这一窝余党。”声音低沉稳重,好似一下子就回到了往年里他们相对而坐讨论作战计划那时一样,“四弟他……心思深沉,为人冷血无情,性子有时极为暴虐,手段一向狠戾果决,如是掌握不好,即会让他钻了空子,续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温琤怔住,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澈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前世里他对自家兄弟向来重视,断然不会说他们一句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他却把萧轩看的无比透彻。
    不过这样也好,温琤沉声,“当初父皇考虑继位人选时,就是因为四弟冷酷无情,手段狠戾,才没将他考虑在内的吧。”
    他点头,“若是四弟登基,怕是要铲除我们这些兄弟。”
    心狠手辣,从不顾及感情的萧轩,确实做的出来。他杀人,都是笑着杀的,只有杀人杀戮才能让这个人感觉到快乐,萧轩早已将在连绵的战争里,扭曲了人格。现在的隐忍,也不过是为了以后的大计。
    单说这一点,在前世里他会和杨天媚勾结在一起,也是说的通的。毕竟,杨天媚也是一个很能忍的人。
    “对于四弟……我们可是要多防着点?”温琤再言。
    他点头,“防,自然是要防。”顿了下,注目于她,“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
    闻言,温琤凝神点头。
    淑妃因御前失仪,跳湖自尽,没有死成,被人救上来一事。就发生在陛下归宫那天里,故而又不少人都频频摇头说淑妃是个傻的。
    但相较于淑妃的傻,诸位谈论最多的还是陛下自归宫后就进了皇后娘娘的寝宫,到晚上了都没出来。
    欣和宫中,一位容颜娇柔温婉的女子懒懒的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小憩,颖儿跪在榻侧,小心执着女子雪白修长的手为其修剪着指甲。
    任修仪坐在桌边,一张娇颜上尽是愤怒,“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气定神闲!”
    榻上的任妃微微睁眼,转眸扫了一眼满脸怒色的任修仪,说:“你又在气什么?”声音轻柔悦耳。
    任修仪哼了一声,“姐姐,这都晚上了,陛下可还没从凤栖宫里出来呐!”
    “陛下宠爱皇后,你又不是不知道。”任妃把手从颖儿手里抽了出来,瞧着修剪的圆润的指尖,不紧不慢的又说:“倒是你,要是一直都是这个脾气,可是讨不着好的。”挥手让颖儿退了下去。
    “我不如姐姐你这么温柔大度,能看着陛下独宠一个女人,却不理咱们!”任修仪气愤的很,“陛下长的那么好看,姐姐你难道就不喜欢吗!”
    任妃唇角含着薄薄的笑纹,一双如清水般的桃花眸流转之间带着妩媚多情,她瞧着自己妹妹,说:“皇后娘娘有独宠的资本。毕竟陪着他行军打仗的不是我们。”
    任修仪不服气,“姐姐你还为陛下挡过一箭呢!陛下他有想起过要对你好吗?”为她打抱不平,“你替他挡的那一箭,把自己身子都弄垮了,陛下他有想起过你吗!”
    “姐姐你就是人太好了,什么都不争,你这么温柔贤惠,有什么用?陛下又不会想起你的好来,要我说,我们该争的还是要争,凭什么要让给中宫里的那个女人?就凭他和陛下成亲的早,一起打过仗!”任修仪不屑的冷哼,“现在天下太平了,不是战乱时期,她是中宫皇后,理应贤惠大度,为天下女子楷范,像她这样霸着陛下,像什么话!”
    ☆、5姐妹
    任妃闻言只是温柔笑笑,理了理印着鸢尾花的袖口,声音柔和且平稳,“你我是亲姐妹,所以姐姐说的话都是为了你好。”转眸,看向任修仪,“艾草,你要知道,皇后娘娘是个足够心狠的人,不要去招惹她。”
    任修仪性情爽直,和温婉贤淑的任妃完全不同,她气不过,自然也听不进任妃的话,“说白了姐姐你就是胆小,不愿意去争!”
    任妃也不恼,“我们是靠着江太妃的提拔才当上这后宫的主子的,江太妃不喜皇后,所以自然会多多照料我们,但是江太妃和皇后一比较,还是差的太多,她是斗不过皇后的。若不是陛下和皇后敬她为长辈,她哪里能像现在似得在这后宫里横着走,也是不与她一般计较罢了。”
    “你瞧今天淑妃出的事,陛下和娘娘是怎么处理的?前几天天花一事,皇后又是怎么处理的?”
    任修仪沉默不语,脸色不悦。
    “处处小心着,总是对的。”任妃劝她,“姐姐知道你喜欢陛下,不服陛下独宠皇后娘娘一人,凡是都想着争一争,但争之前,你还要先想想,若是不幸失败了,该怎么办。”
    任修仪脸色一黯,低哼了声,“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妹妹哪有不听的道理。”颇为委屈。
    任妃弯了桃花眼,如月牙似得,她从榻上坐起,脚放在软绵的毯子上,站起身来,一身淡紫色繁花金丝宫装将她衬得犹如空谷幽兰那般素雅,她走到任修仪面前,扶上她的肩,“你也消消气,不要总是想这些了。”
    任修仪抬起脸来,看着那张和自己有着六分像的脸庞,说:“姐姐,就不会觉得委屈?你为陛下挡箭,难道就这样白挡了?我们现在这样,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委屈。”任妃如实说道,“但是,就算我委屈又有什么用,能把陛下抢过来?陛下待皇后与我们不同,他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不是我挡了一箭就能把他打动的。”叹了口气,眼里划过一丝忧伤,“现在我们有江太妃做靠山,这宫里面没人敢怎么着我们,我们姐妹两个,只要能好好的在一起,姐姐就没什么心愿了。”
    任修仪听的红了眼睛,和任妃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含满了水雾,她抱住任妃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呜咽道:“姐姐……我知道了,我再也不说那些话了。”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争,就算自己得不到幸福,也不能让她这么善良温柔的姐姐得不到幸福。
    任妃唇角含笑,笑的温柔,她拍着任修仪的背,眸里却有着丝丝缕缕的深沉之色。
    任修仪在任妃怀里哭了一会儿,才红着眼睛,含着泪花,返回了自己的侧殿。
    任妃看了看自己胸前被哭湿的一片,唇角的笑顿了顿,后就无奈叹息一声。
    其实任修仪哪里知道,自己之前为陛下挡的那一箭,是她自己冲上去挡的,她知道他完全不会受伤,他可以挡下那箭,他周围的护卫也能护住他,但是她却冲上去挡了。她是故意的,因为这是她唯一一次可以靠近他的机会。她任芊芹,自见了一眼萧澈之后,就深深的爱上他了。
    她故意挡箭的事,以萧澈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来,所以,即使她拿到了她向往的名分,他也不会看她一眼。而且她清楚,就算是她真的给他挡箭了,萧澈的心也不会留在她这里的。因为他身边有温琤。
    彼时,因战乱,十四岁的任芊芹带着年仅八岁的妹妹任艾草一路逃亡,扮成乞丐,随着大群人前往萧家人护住的安定之地。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日,她牵着妹妹被人绊倒在路中间,妹妹呜呜大哭,他骑着高头大马,宛如天神一般降临在了她们面前,亲自扶起了她与妹妹。因当时任艾草哭着喊饿,萧澈就将她们带回去,让她们吃了一顿饱饭,再之后,她们就被他的母亲留了下来,做起了丫鬟。
    战事将终之前,任芊芹为萧澈挡了一箭,她因中箭昏迷七天七夜,是江姨娘照料了她。醒来之后,江姨娘对萧国公说她身体受损,落了病根,以后怕是要体弱多病,求着萧国公看在她替萧澈挡箭,又认真做事这么多年的份上,给她求来了一个名分,同时当时已有十四岁的任艾草也沾光有了一个名分。
    当时在前线的萧澈和温琤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等到他们回来之后,就有了两个娇俏的小娘子出来迎了他们。
    萧澈就算再反对,也反抗不了他父亲给他安排的侍妾,作为儿媳的温琤,自然也是反对不了。
    任家两姐妹一跃成了萧澈的侍妾,麻雀变凤凰,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再后来,萧澈登基,她们因有江太妃当靠山,任芊芹成了任妃,任艾草成了任修仪。
    任妃叹出一口浊气,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水,随后就是自嘲一笑,就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又怎样?低微的出身始终改不了,就如同她永远也不能像温琤一样只需要轻轻一闻,就能知道,这是什么茶。
    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任妃时常会问自己后不后悔。
    她不后悔,至少她有名有分,是萧澈的侍妾,她与任艾草生活安乐富足,有江太妃当靠山,日子过的也好。
    将茶盏放下,看着夜色深沉的窗外,任妃却是不禁想到前面任艾草说的话……不争,就什么都没用。她是不是也应该力所能及的去争上一争……
    任妃在正殿里起了要去争的想法,任修仪在侧殿里正苦思冥想有什么法子更斗过皇后,把陛下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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