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下去,一殿人的目光都转到了秦静如身上,殿里气氛登时变得微妙起来。就连躲在木质屏风后面的金宝都忍不住把耳朵又往屏风上贴了贴。
    满殿的人都知道,昨天陛下只是在秦静如那里听了听曲子,随后就离开了冰清宫,在凤栖宫过的夜。诸妃心知肚明,现在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向秦静如。
    秦静如面上略有尴尬之色,却是极快的克制了下去,她扯了嘴,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来,“多谢风淑容关心,妾并无大碍。”
    听着她极为克制的话,有的人笑弯了眼睛,有的连遮都不遮,直接捂嘴轻笑。秦静如这吃瘪样,让她们大为舒坦,有事没事的想上一想,就能觉得心情好。
    殿里气氛微妙中掺杂着一丝愉悦,金宝扯着嗓子报了一声“皇后到——”,众人在起身时,有的也不忘对秦静如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往常皇后到来,从未有过太监通报,这一声通报,怕是特意喊给秦婕妤听的。
    温琤面色端和依旧,不冷也不热,同时也不温和,就这样端端正正的,扫了底下人一眼,就将目光落在了秦静如身上。
    感觉到那道冷冷的目光,秦静如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本想一窥皇后凤颜的胆子都给打了下去。
    “这位就是昨天新晋的秦婕妤吧。”温琤不冷不淡的开口。
    秦静如起身福礼,“回娘娘话,正是妾。”
    “抬起头来。”温琤说,注目于她。
    秦静如眨了眨眼,缓缓抬起头来,入目的是一张绝色的容颜,朱唇嫣红,眼角眉梢都宛然如画般清美,气质冷冷清清,却又华贵优雅,她出落的好似一株江南水莲,处处动人。秦静如在看到她第一眼就懂得了自己比她差在了什么地方。
    “不错,倒是个美人。”温琤懒懒开口,眉眼微扬,带出丝丝凌厉,这一瞬间又让秦静如回想起,当今皇后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可是方才看她,她身上丝毫没有那种凌厉之气,只是一个清冷美人,但现在浑身却散出了一股凛冽之气,让她心中发慌。
    “长的确实不错,确有引诱陛下的资本。”温琤又出言一句,让在座的众人皆是微微一惊,反应快点的,已经从这话里摸出了点什么,默默看向了秦静如。
    秦静如心里慌张,皱了眉心,就听皇后又继续道:“与陛下待在一起感觉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美梦要成真了?”
    秦静如心头狂跳,已不知该作何反应。
    殿里诸妃都转眼看向了这位新晋的秦婕妤。心思深点的,把自己情绪藏的很好,面不改色,闲闲看戏;心思浅点的,把‘幸灾乐祸’一词挂在了脸上,等着看她出丑。
    温琤眉眼冷冽,寒气一分分的散开,以至于秦静如隔得老远都感觉到了那股冷冽的寒意。
    秦静如定了定心神,福了一下,“娘娘是不是因为听了谁人闲言碎语,对妾有了误会。昨日里妾确实是在路上偶遇着陛下的。”
    她这样解释,倒更有了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温琤瞧着她微勾了唇角,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偶遇着陛下的本宫并不关心。”一顿,“你也用不着急着为自己辩解。”她抬起右手,端详了一番小指上的鎏金嵌玉的护甲,一双凛厉的凤眸微微抬起,斜睨了秦静如一眼。
    秦静如心头一跳,脸色发白。
    底下王婕妤眯着眼睛笑了一笑,就说:“秦妹妹,以色侍人,是不会长久的。”
    皇后这是摆明了甩脸色给秦静如看,下面人都瞧得清楚,皇后都不喜欢这人,她们自然也就要推上一推。
    只听张嫔面色从容的开口,“秦婕妤长的确实不错,只站在那里,就有一番我见犹怜的姿态,同为女人,也是颇为让人嫉妒的。”
    听着是好话,实际上确实讽刺她美色惑人,不知廉耻。
    秦静如从未遇见着这种情况,被一群尖酸刻薄的女人群嘲,看热闹。饶是她心神再淡定,现在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你们也别这样,万一吓着了怎么办。”温琤依靠在椅上,缓缓笑开,“别低着头,把脸抬起来。”
    秦静如怔了怔,终是缓缓抬起了脸来。
    “昨夜里陛下还向本宫夸赞过你,说你弹了一手好古筝,沏了一手好茶。你家在何处,父兄可是朝上之人?”
    “回娘娘话,妾的父亲名为秦何,现在在朝中任的礼部侍郎一职。”秦静如低眉顺眼,暗中稳了稳心神,却依旧绷的紧,“早六年前,家父在受先帝爷庇佑的一方安定之地担了教书先生一职,收留在战乱里无家可归的孩子。后来晋国开朝,家父受了提拔,就任职在了礼部。”
    “你父亲是个好的。”温琤轻描淡写一句。秦静如愈发心感不妙。
    “昨夜里陛下还对本宫说,你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儿,生的倒是好,就是心思深了点。”温琤将小指上的护甲摘了下来,瞧了一眼今早上新染上的蔻丹指甲,眼睛看向一侧笑眯眯看戏的王婕妤,“王婕妤你前头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以色侍人……”
    “以色侍人,必不会长久。”王婕妤适当的接口道,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里面满是嘲讽笑意的瞥着秦静如。
    秦静如低着眼睛,脸上不见青白之色,倒是平静,可心里却早就是波涛汹涌。皇后这是认定她是以美色引诱皇帝了,全殿的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是想辩解,但也知道辩解肯定是无用的。而且……她也确实是以美色去勾引皇帝了,这点她最清楚。她为了能够翻身,改变自己无宠的命运,在早两个月前就暗中差人观察皇帝,分析他的一举一动,终于在昨天里鼓起勇气在去凤栖宫的路上“偶遇”着了皇帝。
    是的,她成功了,她认为她进了皇帝的眼!
    殿里,温琤缓缓笑着,把取下来的护甲朝王婕妤递了过去,“你这话说的好,这个护甲就当是赏给你的了。”
    闻言,王婕妤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几步走过去,毕恭毕敬的收下了鎏金嵌玉护甲,恭敬道:“谢娘娘赏赐。”
    温琤“嗯”了声,让她回去坐着了。
    “秦婕妤,本宫不喜你。”温琤端了神色,一字一句的道出,声音颇冷。
    “你以美色引诱陛下,是个祸害。”温琤再道一句,满满凤仪,让人心生畏惧。
    “如果本宫任由着你这种人在后宫里横行,那本宫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她声音突然一厉,已经惊骇的秦静如腿脚发软,险些到瘫在地上了。
    秦静如额上渗出冷汗,脸色瞬间白了一片,在听见皇后一句“降为末等更衣,打入冷宫,听候发落”之下,便软了身子,双眼失神的跌坐在了地上。
    一殿人皆是屏气凝神,有的胆大的悄悄抬眼觑她,就见皇后神态悠闲,唇角带笑,显得温柔好亲近。
    温琤处理完了秦静如的事,召人将她拖了下去,秦静如整个人都失了神,被人拖下了殿都不曾有半点反应,看样子跟傻了似得。
    诸妃没有料到皇后居然就这样把秦静如给罚了,她们只是认为皇后给秦静如甩脸色,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罢了。
    秦静如毕竟是被陛下晋的品级,婕妤还没当上一天,就被皇后一举打到了末等更衣,还进了冷宫。
    这不是打皇帝脸面么!
    打发完了秦静如,温琤就挥手散了请安。
    诸妃鱼贯而出,各个心里都有着自个的一本小经。有的觉得这是皇后在趁着秦婕妤还未势起时快速铲除了情敌,避免陛下真正被她迷惑住,保住自己独宠的地位;有的认为皇后心狠手辣,行事果断,做事不拖泥带水,说不喜欢秦静如就随手打发了她。
    总而言之,诸妃统一认为的还是因为陛下升了她品级,且在她那里待了一些时间,让皇后觉得不爽此人,所以才会这么迅速的把秦静如给办了。什么以美色引诱陛下,说不定就是皇后娘娘按在秦静如身上的罪名!有这么一个罪名在身,谁也救不了她!
    虽然众人心里感慨于皇后的心狠果断,同时也对秦静如进冷宫一事感到心情愉快。即便如此,她们心里也会默默谨记住不要惹了皇后不快,更不用提和陛下来场“偶遇”的事了,否则皇后分分钟办了你!
    ☆、第23章 妹妹
    北院,寿宁宫。
    江太妃在听了今早上温琤一番所作所为后,也只是低声哼笑了一下。
    自那次在凤栖宫出来之后,江太妃就安生了不少,待在北院里也不会随意乱走了,最多就是去看看杨天媚和任芊芹。
    彼时惠心苦口婆心的对着她说了一番话,让她极有感触,最终她对惠心说出了那事。
    倒也不是她处处找帝后俩人的茬,实在是先太后有所托,虽然她是仗着她的长辈身份和先太后所托才会如此对待温琤,不能否认的是她确实里面也有自己的私心在,既然她有所依仗,也清楚帝后对先太后纯孝,不会对她如何。
    可是呀,这人一猖狂起来,一尝到这横行霸道的滋味,就有点放不下了。她江琴也是,以往的日子过的不好,现在能对着人摆脸色,又不用担心他们对你如何,自然而然就容易上瘾。她不是圣人,也会留恋这种感觉。
    那时候她在凤栖宫受了一肚子闷气,在和惠心说话之后,不甘心的又说了一句“先太后对我也算是有所愧疚,所以才让我代她管教帝后两人。我这是遵循了先太后的所托,替她管教儿子儿媳,若是先太后在天有灵,也是会谢谢我的。”
    惠心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一进殿就瞧见了江太妃一脸沉色的坐在那里,当即心里就“咯噔”一声。她走过去,将鸡汤搁在了桌上,“太妃……您可是已经听了今早上皇后在凤栖宫里的那出事了。”
    江太妃微微抬眼,倒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便道:“你放心便是,我不会怎么样的。”端起鸡汤来,舀了一小勺,“她是皇后,处罚一个宫妃还不就是随意的事情。”
    听到江太妃此言,惠心微微放下了心,却还是劝道:“太妃今后您还是勿要太过管束陛下与皇后了,万一与他们闹僵了,于您于他们,都是不好的。”
    江太妃低着眼,喝着鸡汤,道了句,“我这个人比较容易冲动,你以后多在我身边劝着点。”闹僵是不会的,她做事自有分寸,但是要她和他们和平同处,是不可能的了。
    惠心听江太妃这么说,当即就笑着连连点头,“太妃您看重奴婢,奴婢自会尽自己一份薄力的!”
    江太妃搁下瓷碗,执着帕子拭擦了一下唇角,她站起来对着惠心笑了一笑,就说:“走,陪着我走一趟临华宫,看看杨天媚那丫头去。”
    比起她极为了解的任氏姐妹,江太妃更加喜欢杨天媚,她觉得杨天媚有朝一日必能宠冠后宫,破坏萧澈温琤的关系,将温琤踩在脚底下!
    今天下了早朝,萧澈又差人搬了奏折去凤栖宫。
    如此亲密之态,好似陛下完全不在乎进了冷宫的秦静如。但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不想同皇后撕破脸,将此事暂且揭过,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皇后罚了刚刚由皇帝晋升品级的秦静如,怎么说都是打了皇帝的脸面,她们不信皇帝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真的还能同皇后相亲相爱!
    诸妃都是默默思考着这事,除非皇帝皇后是真爱,否则今早皇后一番作为,绝对会在他们中间产生一道嫌隙!对于此,众人表示纷纷希望是最后一条,若是帝后之间有了嫌隙,她们就有机会趁虚而入!只要帝后不是真爱,就有她们得宠的那一天!
    宫里面众女子想入非非,也碍不着凤栖宫里面帝后恩恩爱爱。
    温琤坐在萧澈腿上,一手搭在他脖子上,听他问到:“你不打算多和秦静如玩几天么?”张口含着她递过来的果脯。
    温琤笑着,一双凤眸微微弯着,笑道:“我今早上这一出,怕是会被冠上心狠手毒一词。看在她们眼里,我这是打了你的脸面,趁着你还没有彻底被她迷惑之际,快速的办了秦静如。”
    萧澈吃了果脯,在她腰上揉了一揉,温声道:“这个世上能迷惑住我的,只有你一人。”
    温琤听闻便道:“那我不就真成了祸国妖后了么!”
    此话一落,俩人就笑闹了起来,好不热闹。
    殿外的赵福忠挥退了前来报信的小太监,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不知道该如何进去。
    还是十一见他实在为难,替他进去通报了一声。
    赵福忠弓着身子,“禀陛下、娘娘,白齐柯托户部尚书呈了一份折子上来,现在人正在宣政殿前候着呢。”
    一听是白齐柯,温琤瞧了一眼萧澈,便说:“既然白老差人入了宫,那陛下就快些过去看看罢。”她坐在案侧,手里拿着一封折子,“这折子,待会儿臣妾会差人给陛下送回宣政殿的。”
    萧澈摇了摇头,站起了身来,温和着神色对她说:“不用,朕过去看看,待会儿就回来。”
    说罢,便抬脚离开了这里。
    萧澈离开后,温琤独自一人待在内殿,翻看奏折。
    朝上大小事务她心里都清楚,瞧着手下这本关于充盈后宫一事的折子,温琤在找着了署名之后,默默给御史罗大人记了一笔。
    温琤眸色鄙夷的搁下手里折子,心里暗想着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想着插手管皇帝的家事。因为他们不会站在皇后的角度上去想事,所以就该认为她是贤惠大度的么!和那群女人一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凭什么正妻就要把自己夫君推给外人!上辈子她就没让,这辈子更不会!
    贤惠大度的不是她,她不会把萧澈让给别人!
    温琤在瞄了一眼手里的折子后,突然想到了江南那边的事情,于是开始在一桌的折子里翻找有关江南报道的折子。
    据萧澈言,江南那里虽然聚集了不少前朝余党,但萧暖荣和李修进程十分顺利,已经剿灭了大半,剩下的不是逃窜就是按兵不动待在老窝。
    翻开折子,温琤好生端详了一番,突然睁了睁了眼睛,皱了眉心,凝神贯注的又仔细看了一遍最后一句话。
    然后,温琤眨了眨眼睛,陷入了沉默。
    折 子是李修书的,前头说的都是在江南的近况,后面突然转了话锋,说是在江南遇着了一个自称是温家人、皇后妹妹的女扮男装的女子,名字叫温佳。因他和萧暖荣都 不甚熟悉,也不知道这人的话是真是假,是不是前朝余党使得伎俩,他们虽将她留了下来,却是把她软禁在了一处屋子里全天监视。
    江南那处正值混乱,突然出现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说自己是皇后的娘家人,难免会让人生疑,觉得此人来历不明,还有可能是那伙余党派来的人。李修和萧暖荣不得不谨慎,就算是后期真的证实了温佳是皇后的娘家人,这个时候也不能松懈,以后的事就留到以后说去。
    世人皆知,皇后母族温氏一族于六年战乱中惨遭灭门,温氏仅剩当朝皇后温琤一人。晋国开朝半年,从来就没说出来一个温氏族人,前世亦是,所以此时温琤在听到自己妹妹温佳的名字后……不是高兴,而是陷入了沉思。
    温佳此人……真的是她的嫡亲妹妹温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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