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彤父:“她也在家!”
    舒浔:“夏晓彤的微博显示,3月30日下午3点至4点之间,她与朋友秦某在喝咖啡。我们有咖啡馆门口街道监控为证。”
    夏晓彤父:……
    舒浔:请再回忆一下。
    夏晓彤母:“警察同志,我告诉你们,我女儿断不可能与黄文渊有什么来往,更别提杀害他一家人。我知道他们曾经谈了个什么恋爱,但那都是年少不懂事,我女儿上高中之后,就没有再跟这个男的在一起。”
    舒浔:“上高中之后,她就没再和黄文渊来往?”
    夏晓彤母:“对!我警告过她,如果她再敢跟黄文渊联系,我就打断她的腿再死给她看!”
    舒浔:“为什么你不让他们来往?”
    夏晓彤母:……
    舒浔:“这关系着您女儿是否能洗脱嫌疑,请你实话实说。我们现在只是询问阶段,随着您女儿的嫌疑越来越大,我们会对她进行审问。请您考虑看看。”
    夏晓彤母:“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让亲生女儿和这种人在一起。当时晓彤虽然谈恋爱,但没有影响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我跟她爸商量了,谈就让他们谈,以后不见得能长久。可黄文渊太把我们不当外人,来我们家次数多了,我发现床头柜里的钱一次比一次少,连我的金戒指都不见了!”
    夏晓彤父:“晓彤是很乖的,最后听话跟那小子断了,再没来往过!”
    舒浔沉吟了一下,夏晓彤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和黄文渊不但没有断交,反而发展成情人关系。
    夏晓彤母:“3月14日晚上,我家晓彤确实出去过……但是!她一会儿就回来了,还不到半个小时!”
    舒浔:“几点?您又为什么会记得?”
    夏晓彤母:“七点多吧……那天她打扮了很久,我叫她吃饭也说不吃,然后就出门了,那时新闻联播刚刚结束,她爸跟我说,14号是什么‘白色.情人节’。我以为晓彤谈恋爱了,她回来后我想问问她,但她回来之后很怪,一直关在房间里,我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警察同志!晓彤什么都没做的!跟你们说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
    案件到这里似乎出现了巨大进展,夏晓彤明显隐瞒了个大秘密。舒浔出去后吩咐小薇,立刻将夏晓彤带到局里来。
    另外一间询问室内,左擎苍和方仲对面而坐。
    左擎苍:“你很热吗?”
    方仲:“……不热,不热。”
    左擎苍:“或者是容易出汗的体质?”
    方仲:“对,我怕热。我有点奇怪,为什么你们忽然把我带到这里来,还把我的手机没收。”
    左擎苍:“3月14日晚6点到8点,你和妻子邹蕾蕾吃饭看电影,是谁做的饭?谁找的电影?”
    方仲:“我做的饭,电影也是我下载的。”
    左擎苍:“蕾蕾厨艺不错,你尝过吗?”
    方仲:“是啊,她做菜很好吃,但不怎么下厨。女人经常下厨,手会变粗的。我不舍得。”
    左擎苍:“你睡眠不好吗?”
    方仲:“呃……还行。”
    左擎苍:“为什么你的医保卡在近一年内刷了几瓶安眠药和阿米替林?”
    方仲:“有时……有时难免会觉得睡不好。”
    左擎苍:“有时也会抑郁?”
    方仲:……
    左擎苍:“阿米替林是抗抑郁处方药,一般人如果仅仅是睡不好,不会选择这种药物辅助睡眠。你有抑郁症?”
    方仲:“对!我有抑郁症。”
    左擎苍:“我刚才问你是不是睡不好,你否认了。”
    方仲:“……因为我吃安眠药,所以不觉得睡不好。”
    左擎苍:“你与蕾蕾认识相处一年左右,而你的医保卡也是近一年才开始购买这些药物的。你谈恋爱之后,反而得了抑郁症?蕾蕾让你感觉痛苦?你不喜欢她?你一点也不想跟她结婚?”
    方仲:“不是的!我是因为工作!不是因为她!”
    左擎苍:“3月15日晚6点到8点,你在做什么?”
    方仲:“我和蕾蕾一起做饭、看电影。”
    左擎苍:“我说的是3月15日。”
    方仲:“……还是一样,我下班后回家,和蕾蕾一起做饭看电影,天天如此。”
    左擎苍:“3月15日是周六。”
    方仲:“我加班!”
    左擎苍:“好,你可以回去了。”
    左擎苍抬手示意坐在外面看监控的陆子骞把门打开。方仲离开后,左擎苍走出询问室,待会儿看看舒浔那边的询问视频,基本上就能破解真相。
    “调取夏晓彤家附近公交站台周围的摄像头记录,我们要对夏晓彤进行最后一次询问。”舒浔看了一遍左擎苍的询问视频,眼里有一丝急迫,这是她在国内第一次参与破案,呼之欲出的真相让她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左擎苍看完另一间的录像,叫过陆子骞,“我故意把抗抑郁药麦普替林说成阿米替林,方仲没有发现,坚持服用这种药物的是自己。一个连自己吃什么药都没有记清楚的人显然在说谎。马上对方仲或邹蕾蕾的旧居和轿车进行全面检查,与现场受害人nda信息进行比对。”
    小薇咽了口唾沫,“犯人是邹蕾蕾?!”
    “先按我们说的做。”左擎苍严厉道。
    按我们说的做——他又说“我们”……舒浔轻咳一声掩饰过去,低头看材料。
    夏晓彤显然是从父母那里听说了今天的事情,来得时候很匆忙,脸色发白,一见到舒浔他们就又开始可怜兮兮地哭。“警察同志啊……你们别怀疑我,真的不是我!!我交待!我都交待!”她掏出手机,摆弄了一番,登上了舒浔没有见过的微博id,她果然有秘密小号。
    “你们看……”夏晓彤声音有些发抖,“我知道文渊14号得回家陪老婆孩子,可快7点的时候他给我发私信,说他老婆有事回娘家了,让我去他家。我没想别的,因为……我老实说了吧!他结婚后我们还联系,她老婆娘家比较远,我有时去他家……”
    快7点的时候黄文渊和翁玉至少有一个人已经死亡,发消息的根本不会是他本人。
    “可是我到他家后,见他家铁门和防盗门都是虚掩的,我就直接推开门,然后……我就看见黄文渊倒在地上,肚子上插着刀,她老婆好像也死在另一边!我吓死了,关上门就跑了。我回来后觉得自己完蛋了,如果文渊死了,那我的指纹就留在门上,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薇拿过一份调查报告,“发现尸体的是黄文渊的父母,他们第二天去儿子家接孙女,打开门发现了夫妻俩和孩子的尸体。可能是他们的指纹掩盖了你的指纹,我们并没有在现场发现你的清晰指纹。”
    舒浔想了想,指着发私信给夏晓彤小号的那个id,问:“我们检查过黄文渊的手机,微博客户端里的id没有这一个。”
    “他都是登陆一次删一次的,怕他老婆发现。”
    左擎苍叫住正要往外走的陆子骞,“调查这个id在3月14日的登陆ip地址。黄文渊死后,凶手怕在他触屏手机上登陆微博留下指纹,就用自己的手机登陆了这个id,夏晓彤发了私信。”
    “ok!”陆子骞说着,风一样出门去。
    “凶手可以登陆后把指纹擦掉呀。”小薇不解道。
    “这恐怕是因为她不知道黄文渊手机的解锁密码。”舒浔回答。
    “她连他的微博小号密码都知道……”小薇嘀咕着。
    “他这个微博的密码一直是我的生日。”都这种时候了,夏晓彤竟然还带着一丝得意。
    左擎苍对她的得意不屑一顾,冷脸问:“你当时只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我只推开门,地上都是血,我吓得马上跑了。”
    “凶手当时恐怕故技重施,躲在门后,如果你进去了,那么你的尸体也将在第二天被发现。”舒浔说。
    “凶手是谁!!怎么那么可怕!!!”夏晓彤大呼小叫起来。
    陆子骞急匆匆进来,低声在左擎苍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左擎苍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和不满,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小薇把夏晓彤带走之后,屋里只剩舒浔和左擎苍。
    “发生了什么事?”
    ☆、第13章 流沙
    左擎苍抬眼,“邹蕾蕾自杀未遂,被赶回家的方仲送医院了。”
    “严重吗?!”舒浔一惊。
    “文科生连静脉动脉都分不清楚,割腕成功率太低。”左擎苍扔下一句,就出了门。
    文科生舒浔眉头一皱,瞪了瞪他的背影。
    邹蕾蕾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醒来,她未受伤的左手被手铐无情地铐在病床铁架上。她的眼神无比空洞,丈夫方仲眼睛赤红地坐在一边,望着她,又是怜爱又是惋惜。
    得知消息后赶来的副局长陈洋智和支队长付晓翔怎么也不相信,病床上那个清秀窈窕的女人竟然是震惊全国的3.14灭门案的凶手。
    陆子骞那边,很多至关重要的证据也查到了。例如,夏晓彤乘坐的公交车站台附近摄像头拍到了14日19点38分她等公交和20点06分她飞奔回家的画面,确认了她的不在场证据;邹蕾蕾的车内方向盘上,验出了血迹反应,dna检测与黄文渊血迹相同;黄文渊微博小号的登陆ip与邹蕾蕾手机ip一样。
    邹蕾蕾从小生活在物质条件优渥的家庭,顺风顺水,骨子里清高自傲,用她自己的话形容,她极度理智,好像站在至高点俯瞰众生。她第一个男朋友家境贫寒,工作两年了,大学学费贷款还未还完。他们只交往了三个月,这个男的就以换个城市谋求更好发展为借口抛弃了还在上大学的她。蕾蕾每天对他写下诅咒,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别的什么,这个男人去另外一个城市后过得犹如丧家之犬,欠债、父母疾病去世,被女朋友以怀孕为由逼婚,孩子长到三岁得了白血病,化验结果显示他根本不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只能离婚,目前不知所踪。
    后来,蕾蕾遇见了黄文渊,这个男人一开始就是奔着蕾蕾的家庭条件好去的,对她当然百般顺从,跟赞美国家制度一样赞美她,用尽全力讨好她。蕾蕾的虚荣心和控制欲得到了满足,并认为黄文渊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家境也不好,但已经被她的魅力迷得神魂颠倒。骨子里,蕾蕾并没有多喜欢他,她贪恋的是他这种狗一样摇尾巴的态度。直到她发现黄文渊和夏晓彤长达数年的纠葛。
    和婉约窈窕的外表不同,邹蕾蕾是非常强势的,夏晓彤的挑衅换来的是邹蕾蕾当面的一顿刻薄臭骂和事后叫来几个男.性.朋友的一顿痛扁,夏晓彤再不敢公然挑衅,转而以弱势态度博得黄文渊的同情。为了监视黄文渊和夏晓彤,邹蕾蕾每天的“例行工作”就是破解和逼问黄文渊所有联系工具的密码,最后,黄文渊的扣扣、邮箱、微博甚至淘宝旺旺的密码都掌握在邹蕾蕾手里。
    黄文渊就像一把沙子,握得越紧,流得越快。最终,黄文渊受不了邹蕾蕾密集的监视,在一次419被发现后,向她坦白自己从来没喜欢过她。
    邹蕾蕾跟几年前一样,日日诅咒黄文渊遭到厄运。但事不遂人愿,通过翻看黄文渊的微博、说说、淘宝购物记录等等,蕾蕾发现他不但没有遭到厄运,还与夏晓彤你侬我侬,并且成功捕获富二代女翁玉的心。她每天一遍一遍地偷偷登陆黄文渊的各种联系工具,断环往复,不能自已,痛苦与失望交织,冰与火在体内缠斗。单位同事私下的嘲笑、相亲都遇极品男的遭遇让蕾蕾对命运的不公感到不可思议,一再的失意和不甘让她患上抑郁症,整夜不能安眠,头发一缕一缕地掉,发胖,生不如死,只有每天幻想穿着一件哈利波特的隐形衣去杀死黄文渊才能让她平静入睡,久而久之她发现,仿佛只有黄文渊遭到报应才能使她解脱,杀心由此萌发,她将此定义为“代替命运之神所下的惩罚”。
    一个在脑海中酝酿许久的谋杀计划就此诞生。
    邹蕾蕾的怒火,烧向玩弄多人感情的黄文渊,烧向什么都不如她,最后却得以跟黄文渊结婚的翁玉,烧向这夫妻俩不到一岁的女儿。
    在计划杀人全家的过程中,邹蕾蕾遇见了方仲。方仲虽说不是特别优秀,但心已疲劳并且一门心思计划杀人的邹蕾蕾没有拒绝他。方仲深爱着邹蕾蕾,渐渐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后来,蕾蕾向他坦白,自己有轻微抑郁症,目前吃药控制着。方仲没有因此嫌弃她,反而更加用心地照顾她。邹蕾蕾觉得,方仲就像一开始怀着一颗纯粹之心大胆去爱的自己,她不爱方仲,饱受精神折磨的她无心其它,只渴望解脱。
    在几次电击实验后,杀人计划终于被提上日程,邹蕾蕾的生活陷入了空前的绝望和新生的渴望——这是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理解的一种病态的心境。
    3月14日,邹蕾蕾看到翁玉的微博,知道时机来了。她带上所有的犯罪工具,踏上了复仇之路,就如同左擎苍和舒浔推断的那样。杀红了眼的她突发奇想,用一条私信引得夏晓彤前来,却没能杀害对方,只能先行从楼梯间下楼离开,驾车回家。
    沾了些许鲜血的手和鞋子没能瞒过听见开门声就急急跑过来迎接的方仲,蕾蕾向方仲坦白,自己杀了黄文渊一家人,觉得无比轻松。当晚,一向没吃安眠药就铁定睡不着的蕾蕾早早就睡了,方仲却一夜无眠。
    第二天,方仲和邹蕾蕾一起商定编造了不在场证据,他向公司自请出差,几天后便带着蕾蕾作案时穿着鞋子、衣服等等飞去外地,找了个空旷地烧了。
    方仲虽不理解蕾蕾为何纠结于往事不能自拔,但强烈的爱意使得他没有理智地只想帮她,只想她能好起来。每个人不一定会遇见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更多时候,是我们不愿发现,也不愿承认,或许,爱情本来就是一种强迫症。
    如方仲所愿,邹蕾蕾的抑郁症奇迹般的好了,她不再吃抗抑郁药麦普替林和安眠药,睡得跟学生时代一样好,头发也不再一大把一大把地掉,还迅速地瘦了下来。她将鹭洲市警察的调查方向引向了跟黄文渊或者翁玉有矛盾的男人,相安无事地计划着自己的婚礼,直到左擎苍和舒浔参与办案。
    方仲被忽然带去问话那天,邹蕾蕾在家等他,一直等不到也联系不上,最后去他单位问了同事,听说他被几个人叫走了。邹蕾蕾忽然意识到,警察们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她又看了一遍自己的剪报和网上关于案子的新闻,想起黄文渊临死前惊恐的表情和哀求的话语,那飞散的脑浆和血肉,再次体会了大仇得报的快.感,然后把刀刃架在自己手腕上深深划下。鲜血流淌中,她感觉到困倦和舒适。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然会选择杀戮,只要像黄文渊这样的人渣还活得幸福美满,她就会再次举起屠刀,杀,杀,杀!
    舒浔望着平躺着的邹蕾蕾,一直难以把她跟杀人凶手联系起来。人们一直试图把罪犯的犯罪动机跟人的普通欲.望联系在一起,比如金钱、爱情、仇恨等等,但每个谋杀者都有独特的心路历程,都有让他们必须走上这一步的内因。
    邹蕾蕾平静地向大家叙述自己的犯罪过程和原因,舒浔在一旁静静地听。犯罪心理学中,有个概念叫“犯罪心理的防御机制”。它是指人在无意识中,为了消除由心理冲突或挫折所引起的焦虑,维持和恢复心理平衡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邹蕾蕾谋杀过程中,有一种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的防御机制,称为“文饰作用”,用似是而非的理由为自己的非法行为辩解,从而心安理得地去实施犯罪行为。文饰作用的实质在于免除自我谴责和抵御来自他人的谴责,维护个人的自尊。
    从医院回到酒店,舒浔和左擎苍站在同一个电梯里。舒浔忽然说,“一帆风顺的人生并非是好的人生,人只有多经历挫折,在逆境中抗争,才能拥有宠辱不惊的性格和坚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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