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报警了!”
    门外安静了一下,一会儿,门缝下塞进来一个翻开的证件,只听他说:“舒小姐,我是警察。你安全了,请开门。”
    好吧,坏人也是你,警察也是你,今天真是难逃魔爪。
    ☆☆☆
    第二天上午,在重案一组的小会上,舒浔悄悄打了个哈欠,揉揉鼻子。欧予诺低声关切道:“昨晚没睡好?感觉你有点感冒……”
    “没事……”舒浔低头,拿着笔假装在本子上划来划去,其实什么都没记。来明齐刻意保持距离的结果就是——他们昨晚做了四次,一次比一次时间长……几乎一夜没有睡!舒浔都不敢回忆昨晚的自己和他,否则她的脸会跟被开水泼了一样通红通红,他真的是第一次吗,那么多让人羞.耻的动作他哪里学会的……不能再想!
    左擎苍忽然清了清嗓子,好像是准备说话,舒浔的身体不由自主一颤。完了!现在仅仅听了一句他的声音,就完全无法想别的事情……
    “排查的结果怎么样?”左擎苍问,面色如常。
    舒浔心里很不爽,这个人昨晚能跟她做那种事,今天又能一本正经心无旁骛关心案件的进展。
    “还在筛查,如果能再缩小一点范围就好了。”安海峡叹道,“另外我们还调取了案发地、别墅区附近的交通探头,希望能找到凶手用来作案和运送尸体的车。”
    左擎苍的目光移动到了舒浔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淡淡开口,“经过一夜的思考,舒老师有何高见?”
    一夜的思考?
    用什么地方思考?
    他在当众调戏她……混蛋!
    “我认为……”舒浔按下心中的波涛,想,虽然她的想法不能为重案组缩小范围,但希望能有一点帮助,“对他很重要的那个女的就是个性.服务者,按照心智发展和心理渐变的过程,凶手现在至少40岁。既然是个搞美术的,那么他的艺术作品说不定也在表达和追求这种‘丑和美的结合’,甚至也会有丝带蝴蝶结或者裸.体长发女性的内容出现。只是,这种内容可能出现在他早期或者未成名前的作品中,为了掩饰罪行,现在他会尽量避免,或者换成更加抽象的意象。当务之急,我们可以利用交通广播寻找一下那天载着杨玉婕去别墅区的那个的士师傅,或许他看到或者听到些什么。”
    “那个的士司机我们在上一轮调查中电话联系过,他只是把杨玉婕送到了指定位置就走了,啥都没看见。”安海峡说。
    “作为一个的士司机,他对明齐市应该是非常熟悉的,可能也知道那个别墅区基本没人住。杨玉婕从梦九天出来的时候很晚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在那种时间段要去一个没有人住的别墅区,司机会不会善意提醒?会不会心存疑虑?我觉得在细节方面,还是应该再问问他。”
    “嗯,小欧,你再联系一个那个司机。”安海峡指了一下电话。
    舒浔接着说:“凶手平日给人的印象是非常谦逊有礼的,甚至风度翩翩,对女性也有一定吸引力,但他未必能真心接受某个女人,未婚、单身的概率很大。他的审美和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审美十分相似,用裸.体来展示力量和美。说明他在接受艺术启蒙时接受的就是这种西方审美文化,此后日渐根深蒂固,说不定,他还有留学背景。一个接受艺术熏陶已久的人,和一个性服务的女性,之间的联系不可能是简单的嫖.客和失足妇女之间的爱情。他深造所需的钱,是不是都由这个性.服务者提供?他每次作案前夕,一定都被什么事件触动,引发对那位女性的怀念。”
    “舒老师说得非常精彩。”左擎苍生硬地称赞道,甚至还象征性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这也许就是他昨天许诺的“必要的吹捧”。在舒浔看来,他这样虚伪极了,因为他显然不是很同意她的话,果然还是吃人嘴短!
    “舒老师……”安海峡不解地问,“您说的这些是不是就是那个凶手的‘心理画像’?”
    “还不算特别精确。”舒浔否认,“目前我能想到的,仅仅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对于这种心理变态杀手,一个成功的心理画像,功效经常大于传统侦查手法。”左擎苍吹捧起人来真是不遗余力,但是无形间给了舒浔巨大的压力,重案一组的几个人都用一种期待的表情望着她。
    舒浔暗暗叹口气。
    这时,欧予诺吹了声口哨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他一边按着话筒,一边说:“联系到那个司机了。”
    左擎苍站起,接过电话,按了免提键和录音键,大家都直觉保持安静。“您好,我问几个问题,如果您能想起来,请一字不差地重复给我听。”
    司机:“好的。”
    “您为什么会对杨玉婕印象深刻?”
    “那天已经很晚了,十二点半好像,我们夜班的都知道那些个酒吧、夜总会客多。那个女的一看就是鸡,香香的,说要去汉宫月别墅。我一想,奇怪!那个地方离梦九天挺远,而且听说预售完了还没人住,都是炒房的买的。我就问她,我说姑娘你住那边吗?那边不是没人住吗。她回答说不知道。我好心跟她说,这么晚了去那边不安全。她说没事,说朋友在那边等。那我还能说什么,把她送到了、拿了钱就走。我半夜很少出市区的,我以为她是哪个富翁的二奶,养在小别墅里,还故意加了价。”
    左擎苍沉默了一会儿,“她在什么位置下车?”
    “汉宫月别墅那边有段路很不好开,上坡,石头又碎又多,大概离大门还有三四百米吧,我把她放下来。”
    “在车上时她有没有接打电话?”
    “打过一两个好像,她的声音还蛮好听的,娇滴滴的。一开口叫什么总,然后说‘是您呀’什么的,然后一直说好好好,什么您先忙,然后就挂了,骚气得很。”
    “在你告诉她别墅区没什么人住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显然,杨玉婕在听说别墅区没人住后也觉得奇怪,就打了个电话给嫖客,也就是凶手,那时凶手的电话还可以接通的,她认出了凶手,凶手跟她说了什么,彻底打消了她的疑心。
    左擎苍谢过司机、挂了电话后,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定在一个点,久久没有说话。
    “一开口叫什么总”,“是您呀”,“好好好,您先忙”……
    舒浔翻出明齐市地图,左手食指在市郊几个点划了一下,“凶手非常熟悉这片区域,他的工作室或者住址会不会就在附近?他担心送杨玉婕来的人会看到他,所以先把车停在别墅区附近某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等确定杨玉婕一个人在等他时,才出现?”
    左擎苍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凝固,脑中许多灵感、线索交错碰撞着,他的手扫过丝带系列案的一些现场照片,几秒之后忽然抬头,笑道:“谢谢舒老师的提醒,我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大家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着。
    “他是龚老板的合作伙伴,是明齐市小有名气的一名室内设计师,还是汉宫月别墅区精装房的主设计师之一,同时,他认识苗井村那栋小屋的主人,并听他提过小屋无人居住并被村里的孩子当做游乐基地的事。”
    范围一下子缩小到几乎可以直接把凶手揪出来!只要到别墅开发商那边问出设计精装房的几个设计师,再拿着照片去问龚老板或者小屋的主人,就能水落石出!
    祝茗妍捂住嘴,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尽是崇拜和爱慕。
    “为什么?为什么是设计师而不是美术老师、画家?”舒浔已然忘记输赢,诚挚地发问。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评论小红包送给 日界线 小朋友
    舒老师终于被左叫兽给吃了啊……
    不能写船,就一笔代过一下
    ☆、第37章 真凶
    左擎苍习惯于众人或崇拜或惊奇的注视,克制而淡漠地望了下发问的舒浔,眼中盈满令人着迷的睿智,唇角上扬,勾出一抹自信的轻笑,“如果每杀一个人都需要大量的时间调研,那么在调研时承担的压力将比犯罪带来的满足感多得多。每一个惯犯都会选择最快捷、便利的方式开展犯罪,他们能利用自己职业、地位的便利轻松达到目的——前年,专在深夜伤害红衣长发女人的凶手是个夜晚出没的小贩;去年,多起入室盗窃、强女干案主犯是个开锁工;两起抢劫强女干杀害女白领案主犯是一名摄影师,通过诱.导她们前来工作室拍摄.私.密写.真达到自己的目的。”
    祝茗妍走到他身边,拿起他刚才看过的照片,“他是个设计师……那么前三起案件中,他利用职业的便利,在曾经设计过的旅馆杀人?为什么杨玉婕案中,他不故技重施?”
    左擎苍拿起照片,转身贴在白板上:“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个设计师,或者说,他还没什么名气。这样的小旅馆,为了节省成本,根本不需要聘请专业设计师进行室内设计,这时,一些负责现场装修的工人凭借他们装修的经验,承担起室内设计的工作。与其花力气寻找、调查那些自己不熟悉的旅馆,不如直接选择自己曾经装修、设计过的地方,一方面他知道有没有监控、监控位置在哪,甚至可以刻意设计一个有利于他作案的监控死角,另一方面也能带来作案时心理的稳定性。后来,他渐渐小有名气,也有了点钱,承接了梦九天的设计工作,认识了龚老板,听说了梦九天的特殊服务内容、价位,去那里消费了好几次,进而认识了几个小姐。蔡迪案之后,他决定为自己正名,就把目标锁定在杨玉婕身上。这时,他手头的工作,就是汉宫月别墅区某个精装房的设计施工。他能堂而皇之无论白天黑夜地出现在工地和精装房,把车停在任何一个地方而不被人怀疑。”
    欧予诺插嘴道:“这么说那时凶手就在别墅区某个角落等杨玉婕,在电话里告诉她,我在某个精装房做某某事,你到了我就出来接你?”
    “对。”左擎苍肯定地说,“凶手为了不让龚老板认出他的电话和声音,故意以电话的方式预约,用一个陌生的号码与领班接触,把杨玉婕约了出来。为了取得杨玉婕的信任,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别墅区没有人住,其他任何人深夜出现在别墅区显得非常奇怪,除非是日夜赶工的设计、监工负责人。因此杨玉婕丝毫没有起疑心,独自进去等他,最后惨遭杀害。”
    没想到的士司机不经意听到的几句话,竟然成了破案的关键。
    安海峡不解地问:“他在哪里洗的尸体?工作室?”
    “精装房就是他的工作室。”舒浔迟一步顿悟,但很快跟上了左擎苍的思路,“那个时候别墅区的工人早就睡了或者回家了,他能不慌不忙把尸体洗干净,装上车带走。”
    安海峡摇摇头,“如果是我,直接把尸体放精装房不就得了,还移尸干嘛,多此一举!”
    欧予诺仔细一想,也附和道:“对呀,为什么不像他以前一样,洗完直接放床上?”
    左擎苍黑眸黯了黯,“这也是我感到不解的地方。”
    “会不会是为了避免成为尸体发现人?”欧予诺猜到,“一般来说,发现尸体的人,我们也会核实一□份。”
    祝茗妍白了他一眼,“他只要第二天晚点到,发现尸体的可能就是其他负责装修的人了。”
    “直接把他带回局里问就行。”舒浔一针见血。
    安海峡一拍脑门,马上下令:“走!抓人去!12小时之内,把凶手带回来!”
    大家很有干劲,带上各自的装备,纷纷冲了出去,重案一组办公室一下子由拥挤吵闹变得空旷安静。左擎苍、舒浔、祝茗妍各自坐在一个角落,一时都没说话。
    案子水落石出了是好事,祝茗妍却喜忧参半,喜在如此恶劣而棘手的案子在不到一个星期就确定了嫌疑人,等犯人抓到后,他们将会获得省厅的嘉奖;忧在案子一结,左擎苍就要回帝都,以后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更别说能这样在同一个屋檐下,面对面说几句话。
    “左教授……”祝茗妍忍不住叫他,带着敬畏和不舍。
    “什么事?”左擎苍的心思明显还在案子上,他抬头望着祝茗妍,等着她提出什么新发现。
    祝茗妍咬了咬下唇,“没什么……就是……没想到您破案如此神速,如果能跟着您多学习一段时间就好了……”
    舒浔听出了祝茗妍语气中的伤感,识趣地开门出去。
    “舒老师。”重案一组负责蔡迪案的几个警察在走廊上看见她,微笑地打了个招呼,“你们的案子怎么样了?我们这边凶手已经交待了。”
    舒浔一听,眉头舒展很多,“凶手为什么要杀蔡迪?”
    “唉,误杀。”几个警察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凶手是个刚高考完,开学就要上大学的男孩,也是gay。考完试一没压力就放松了,出去搞了两次419。”“搞419不要紧,他觉得都是男人又不会怀孕,就没做保护措施,后来在网上看到男人之间不做保护措施,倒霉的话也可能感染艾滋。这人偷偷去医院检查,好家伙,hiv阳性,他崩溃了。”“跟他419就一共就两个人,他想都干掉,第一个选了蔡迪。”“蔡迪是枉死啊,把艾滋传染给那小子的是另外一个人。”“他看了丝带杀人案的一些图片和新闻,就想模仿作案,计划了一个暑假,终于下手,可惜杀错了人。”
    舒浔追问道:“他知道自己杀错了人吗?”
    “现在知道了,说对不起蔡迪。但看上去根本没有悔过的意思,估计早就万念俱灰了。”“最可怜的还是他爸妈,一下子知道了他们儿子得了艾滋、是gay、还杀了人,都快跳楼了。”“唉,人呀,别整那么多有的没的,好好活着,端正做人,能有多大麻烦?”
    左擎苍草草应付了祝茗妍,走出办公室就看见一群男警察围着舒浔,有说有笑议论着什么。舒浔个子虽然高挑,站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北方汉子中间也显得娇小了,这是怎样一种众星拱月的画面啊。
    酸溜溜地冷哼一声,左擎苍径自从他们身边走过。
    听说真爱就是两个长得像猪一样的人时刻互相担心对方会被别人抢走。
    重案组几个人已经出去一天了,不知道到底抓没抓到嫌疑人。
    在食堂草草吃了中饭,舒浔本打算回办公室继续等消息,左擎苍在门口拦住她,“舒老师,我有些事想跟你探讨一下。”
    舒浔飞快地白了他一眼,“什么事非要跟我探讨呢?”
    “一些私事。”
    舒浔蛮不情愿地跟左擎苍走到靠茶水间的一个窗户边,左擎苍飞快地打量一下她的神情,正告她,“你以后不必急于回避,我与任何人相处交谈,都不介意你在场。”
    舒浔很美式地耸耸肩,送他一句:“who care?”
    左擎苍表情略难看。
    舒浔放弃了回办公室的念头,转身下楼回酒店。
    傍晚时分,在酒店里等消息的舒浔刚洗完澡,就接到了欧予诺的电话。
    “浔姐!你一定想不到凶手是谁!他早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出现过,可惜平安无事地走了!”欧予诺很激动,声音超级大,听得出来他在室外,周围很吵。“怪不得他要选择那个屋子放尸体,他.妈.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超强反侦察好吗!胆大包天!太可恨了!”
    舒浔一愣,“……是谁?”
    “就是那个男的,放尸体的屋子就他的!”
    “是他?!”舒浔不可思议道。
    “我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要连夜审他!”欧予诺咬牙切齿地说。
    舒浔挂了电话,想回忆一下小屋主人的相貌,除了能想起那人戴了副眼镜外,再毫无印象。大学时看过的一部电影《七宗罪》中,凶手也在探员眼前出现过,那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我们总以为罪犯是过街老鼠,只要出现了就人人喊打,但正因为这样反倒被他们钻了空子,他们大大方方出现在警方的视线里,镇定地扮演着一个无辜群众的角色,以嘲笑警方、围观受害者亲友痛哭为乐。人生如戏,大抵如此吧。舒浔把头发吹干,匆匆忙忙赶到支队,欧予诺他们还没到。
    十几分钟后,几辆警车在支队门口停稳,舒浔站在左擎苍身边,心口好像被人抓着往上一提。凶手被两个警察带下车时,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样落魄惊慌,反而出奇镇定。他穿着得体,深蓝色的衬衫掖在西裤里,系着一条黑色的皮带,左手上的手表价格不菲。他驾着一副细黑框眼镜,相貌乍一看并不出众,中规中矩得很容易让人忽略。路过他们身边时,他停下来瞅了一眼舒浔和左擎苍,轻蔑地一笑,非常自负。
    欧予诺特别不屑地讽刺道:“从逮住他开始,他就是这幅死样子,好像全世界欠了他似的。他有没有想过,是他杀了别人!他给别人的家庭带来多大的重创!”
    “他从杀第一个人开始,就已经不关心别人会怎么样了。”舒浔轻叹,“这种类型的犯罪人因为心理的扭曲,对他人和社会已经失去关注和同情,所有人在他们眼里都是无生命的个体。‘自我’被放大到无限级,可以说,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有人甚至会认为,自己是神,是审判者,是宇宙的主宰。”
    “简直是神经病嘛。”欧予诺鄙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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