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卓不愿多说,便默许了。这么行到一路口,宁清卓正要往右边行,沈鸿锐却指着左边道:“这边走。”
    宁清卓偏头看他:“我是要去卢陵会馆。”
    沈鸿锐无辜点头:“这就是去卢陵会馆的路。”
    宁清卓沉默片刻。她有前世的记忆,自然知道卢陵会馆应该走右边,可沈鸿锐让她走左边,却又是为何?
    ——他难道以为,他还能把她忽悠去沈府么?!
    宁清卓也不拆穿,只是依照沈鸿锐的指示行路,便想看看这人要耍什么花样。这么兜兜转转经过了几条小街,竟然来到了一条小河边。小河上有一座窄桥,石块已经被风雨侵蚀,看着有些年代了。
    宁清卓一愣。她知道这个地方。这座桥,在京城有个别称,唤作“鹊桥”,得名于牛郎织女七夕鹊桥相会。桥面狭窄,只能容两人贴身并肩通过,于是不知何时,便有好事者编了传说,若是男女能共同从桥上走过,此生便能永结同好,执手恩爱。
    ——沈鸿锐竟然是带她来这里。
    沈鸿锐行到桥边,身体遮住那桥柱,朝宁清卓介绍道:“此桥名‘及第桥’,风水极佳,在京城颇负盛名。相传曾有数名状元自桥上走过,是以来京赶考的举子,都会来此桥上走一走,沾沾喜气。”
    宁清卓默默看他:他以为他动作快,她便没看清桥柱上写着“鹊桥”两个字么?
    ——说谎也不怕闪了舌头。
    沈鸿锐见宁清卓不给反应,便笑嘻嘻收了折扇:“清卓,咱们此行虽然不是为了科考,但是这运道却是一样,不如,便一并走上一回?”
    宁清卓微垂眸:“及第桥,倒是好名字。沈公子过去一心想考个功名,可是时常来这里走上一走?”
    ——带着你的夏姐姐,镖师姑娘,鸡蛋妹妹?
    “这个……”沈鸿锐一愣,摇摇头:“倒是不曾。”
    宁清卓并不对这一答案置予评论,却只是不遂他的愿:“沈公子自个一人走便是。运道这东西,我向来不信。”
    沈鸿锐不放弃:“还是一起走吧!咱们可是同盟,自然要并肩而行。清卓,你便陪陪我吧,就当是讨个好兆头。”
    宁清卓沉默片刻,忽然勾唇一笑:“那好啊。”
    她果然行到沈鸿锐身旁,与他并肩走上了石桥。许是故意,又许是桥面太窄,沈鸿锐贴得很近,手甚至虚虚环在宁清卓身侧,宁清卓竟也一反常态,并不介意。行至桥顶时,她低头看了眼桥下的流水,朝着沈鸿锐露齿一笑。
    半柱香后。沈鸿锐从桥底半人深的水中爬起,一身泥泞。男人再无风流公子的形象,面有愠色朝宁清卓喊:“宁清卓!你干吗踢我下水?”
    宁清卓蹲在桥顶笑眯眯看他,悠悠答了句:“对不住啊,一时不小心。”她转头原路下了桥,又唤上她的三名族人,竟然就这么上了马车,径自离去!
    沈鸿锐在河中千般呼喊,宁清卓也没有回头。还是他的小厮和马夫下了河,将他们的少爷拖出了水。沈鸿锐坐在小河边的草地上,很有些恹恹,小厮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埋怨道:“少爷,你既然喜欢宁当家,为何一路过来还要与其他姑娘调笑,让她巴巴在一旁看着?”
    沈鸿锐看着宁清卓的马车消失在街角,长长一声叹:“我这不是……久别重逢么!”
    那厢,车厢里,宁家族人宁杰也连连叹气:“当家的,你也太过分了!竟然将沈公子踢下水!”
    宁清卓轻挑车窗帘朝车外看,听言轻声答:“我没有踢他。”
    她的确想在桥顶踢沈鸿锐下水,可还没动手,却被别人抢了先。蹲在石桥上时,她便看见了一颗熟悉的黑色小石子,静静躺在脚边。
    宁清卓放下车窗帘,缓缓闭眼:她进京城不过一个时辰,孙剑锋就出现了。
    ——动作还真快。
    可他既然不现身相见,宁清卓便也当不知情。那人到底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公事繁忙,她便不信他能一直跟踪她。
    宁清卓长呼出一口气,睁眼道:“我们去卢陵会馆。”
    作者有话要说:小厮问:少爷你喜欢宁当家为何还要和其他女子调笑?!
    (叮!系统提示,沈鸿锐请选择:
    a、我这不是……嘴贱没法治疗么!
    b、我这不是……欠调教么!
    c、我这不是……看着读者不喜欢我,破罐子破摔么!)
    沈鸿锐:……
    ☆、第48章 同乡酒宴
    宁清卓到卢陵会馆后,找了长班登记备案,在会馆里租了一处住所。小院不大,却足够四人居住,装修简朴,却很是干净,加之会馆地处京城东区,商业繁华,往后行事多有便利,宁清卓十分满意。
    正在安顿行装,却听见有人敲门。宁杰开门一问,急急跑来汇报宁清卓:“当家的,会首来了!”
    宁清卓微讶,急急出外去见,便见到一斯文的中年男子立在门口。见她出来,男人呵呵笑着拱手:“宁掌柜,在下卢陵会馆会首何志义,听闻你来,特来拜访。”
    宁清卓来京城前便做足了功课,知道这人的身份并非商人,而是个七品的闲职小京官,此时见他专程来访,讶然之余,连忙回礼:“清卓见过何先生。劳烦何先生跑这一趟,实在罪过!”
    何志义捋着几抹小胡须:“哈哈,宁掌柜太见外了。卢陵会馆向来有些冷清,难得有同乡来京,我又正巧住在附近,本就应该来看看。只希望没有叨扰你。”
    这些事宁清卓也知道。京城会馆众多,但多是以一省之名建立,就比如卢陵府隶属卢天省,京城便建有卢天会馆,人气倒比卢陵会馆更盛数倍。卢陵不过一府城,却能在京城单独成立会馆,还多亏卢陵陈家势力雄厚。前任陈家族长为光大乡谊,便找了些同乡建了这卢陵会馆,可传至陈晋安时,他却没费心去打理,倒是去做了卢天会馆会首,时时逗留在那。
    宁清卓自然又是一番客套。何志义便细心询问她对住所是否满意,此番来京有什么想法,最后笑道:“难得你来了京城,正巧这会馆里还住着几位同乡,不如我一会通知他们,今晚在对街的春风楼为你接风?顺便互相认识一下,往后不定就能有帮上忙的地方。”
    宁清卓甚喜。她在京城势单力薄,若能多结识几个同乡,也是好事一桩。遂虚虚推辞几句,便应了下来,与何志义约定今晚酉时中(6点)再见。
    这么一晃,一个下午过去,酉时三刻,宁清卓正准备出外,何志义却来接她了。宁清卓不料他会如此上心,面上一派感动感激,心中却很有些不解:宁家现下在卢陵的确很有些势力,但到底山高水远。这何志义身为京官,却招待她如此周到,若不是生性热情,便定是别有所图。
    她心中的疑虑冒了头,可已经应下的事,却不好再推,只得跟着何志义一并去了春风楼。推开包厢门,一眼便见着主位上坐着一人,熟悉的面孔,温润的气质,不正是陈晋安!
    宁清卓便是一声暗叹:果然,果然!她便该知道,陈晋安即便不关心卢陵会馆,却不妨碍有心人主动给他通风报信!
    何志义在她身后关上了房门。宁清卓一眼扫去,便见着除陈晋安外,还有另外十余人。在京的卢陵人竟是来了个七七八八,哪里像何志义所说,只是“馆中居住的几名同乡小聚”!
    她清楚她被何志义摆了一道,却又不好揪住一句话不放,遂只是诧异状朝何志义问道:“何先生,你可是说,这些同乡都住在会馆中?”
    何志义比他看上去更厚脸皮,听问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反而呵呵笑着一笔带过:“有些是,有些不是。”又慈眉善目向众人介绍宁清卓。宁清卓立在原地,心中斗争:她是该走,还是该留?
    若她就这么走了,那便是得罪了在场所有人。宁清卓不能为了一个陈晋安,坏了她在京城难得的利益关系网。她犹豫片刻,终是拱手一礼,笑道:“诸位前辈,宁清卓这厢有礼。”
    席上众人纷纷起身回礼。何志义则行到陈晋安左边坐下,招呼宁清卓道:“宁掌柜,来来,坐这里。今日你可是主啊。”
    宁清卓看着陈晋安右边的空位,又看了看一直浅笑的陈晋安,心中憋气,却还是面带微笑行过去,坐在了那人身旁。
    宴席就这么开了场。何志义虽然口口声声说,今日是宁清卓的接风宴,可在场众人谁不眼尖心明!这里最有分量的人物是陈晋安,他们难得有机会与他相处,自然要好生结交。于是,众人的话题便不停在陈晋安与宁清卓之间拉来扯去。
    宁清卓听见两人的名字被数次捆在一起,笑容都有些僵,偏偏身旁的男人还撇下众人,朝她温柔细语:“清卓,你吃菜啊。”他夹起一块鱼腹送至宁清卓碗边:“这是京城出名的糟溜鱼片,味道与卢陵的蒸鱼有很大不同,你快试试。”
    众人将这举动看在眼中,恍然大悟!无怪宁清卓一来京城,陈晋安便撇下大小事务前来迎接,原来……他是看上这姑娘了!
    宁清卓将众人的目光看得清楚,利索一缩手将碗躲开,干脆拒绝道:“多谢,可我自小便不爱吃鱼。”
    见宁清卓如此不领情,众人吃惊不小,陈晋安却没甚尴尬的模样。自有人为他说笑暖场,陈晋安便将那鱼腹放入自己碗中,浅浅一笑:“那许是我记错了,我以为你是爱吃鱼的。”
    有精明人便借机问话:“陈公子与宁小姐很熟?”
    宁清卓一声暗骂!刚刚她还是“宁掌柜”,不过一块鱼腹,她就变成“宁小姐”了!
    陈晋安含笑回答:“我们两家,是世交。”
    宁清卓深深吸气。她本来想着,不过一顿饭,忍一忍就过去了。可现下却忍不住了。陈晋安愧对宁如欣,竟然还有脸说陈宁两家是“世交”?他是以为这里人多,她又初来乍到,便不好和他翻脸么?
    宁清卓放下碗筷,一改方才的沉闷,忽而偏头一笑,声音朗朗:“瞧姐夫这话说得!你娶了我姐姐,我们两家关系,又怎会只是‘世交’这么简单?”
    这句“姐夫”一出口,众人都有瞬间的呆滞。一向淡然的陈晋安也是脸色一僵。宁清卓起身端了一壶酒,将自己的酒杯满上,又给陈晋安倒酒:“卢陵一别不过一月,我们竟然又在京城相遇,如此机缘,实在令人感叹。”她将酒壶重重搁下,端了自己那杯酒,朝陈晋安一拱手:“姐夫,咱们干了这杯。”
    酒席上有一瞬间的静默。这话其实平常,可从宁清卓口中说出……不知怎么,就是让人觉得古怪。片刻,还是何志义一声轻咳开口了:“额,清卓啊,陈公子酒量不好,向来不大饮酒。这一杯,不如你们以茶代酒?”
    宁清卓一声轻笑,端着酒杯一仰头,将那酒水饮尽:“以茶代酒便不必了。清卓先饮,姐夫你随意。”
    何志义松一口气。却不料,陈晋安垂眸片刻,竟然也端了面前的酒杯,偏头朝宁清卓一笑,轻声道:“清卓敬酒,我喝便是。”也抬袖一仰头,将杯中酒饮了个干净。
    宁清卓吃吃笑了:“好!姐夫果然是豪爽之人!”又抓了一旁的酒壶,再次给两人满上:“为了你和姐姐的婚事,我们再干一杯!”
    这回,她都不留机会让人劝,直接仰头喝干了杯中酒水。陈晋安被那句“姐夫”唤得剐心,脸色愈发不好,半响方端了那酒杯,低头道:“我和你姐姐已经分开,你莫再唤我姐夫了。”这才饮下。
    宁清卓一摆手,连连摇头:“姐夫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你娶了我姐姐,一日是我姐夫,便终身是我姐夫。”又继续斟酒:“来,为了姐姐心灰意冷背井离乡,长途跋涉去西域,我们再干一杯!”
    席上众人彻底消了声。如果说之前的局势还不明朗,可现下宁清卓说的这话,却摆明了是找茬。偏偏陈晋安只是默默忍受,丝毫不反抗,他们自然也不好多事。心中却暗自琢磨:过去只听说陈晋安娶妻半年,便又休了妻,却不料,这背后似乎还有许多故事……
    陈晋安就这么被宁清卓灌了几十杯酒。宁清卓酒量好,只是脸色泛红,陈晋安却是吐了几次,脸都白了。他酒品倒好,醉了也不多话也不生事,出外吐够了,回来便继续沉默陪宁清卓喝酒。众人不清楚这两人的纠葛,此时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何志义便外出找了个小二,让他去找陈达。
    陈达跟着小二进了包厢,见到自家少爷眼神散乱,衣衫不整,头发上还沾着呕吐物,也并不惊讶,只是一声叹息,就想上前带他离开。可陈晋安只是坐在那里,抓着酒杯不放,不肯离开。陈达无法,只得朝宁清卓躬身一礼:“宁当家,少爷喝不得了,我要带他走。”
    宁清卓又好好折腾了陈晋安一番,心中却并不舒畅。她很清楚,如果不是陈晋安忍让,她根本没法伤害他丝毫。这个男人在包容她的所作所为,这让宁清卓觉得,一切报复都是无力。
    宁清卓默然片刻,看了看痴痴坐在一旁的男人,伸手夺了他的酒杯,朝陈达摆摆手:“你随意。”
    陈达再去掺陈晋安,陈晋安便微闭了眼,安分跟着他离开了。
    包厢门被关上,房中一时没人说话。宁清卓心知自己搅了局,却也无法挽回,索性又端了酒壶,斟酒道:“清卓鲁莽,扰了大家的兴致,自罚三杯,还望诸位不要介意。”
    众人纷纷干笑着应话,只道无事,气氛却一直尴尬到散场。出了酒楼,何志义照旧送她回会馆,在门口话别。宁清卓一人回到她租住的小院,却见到了门外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见到她,跌跌撞撞朝她走来,口齿不清道:“清卓,清卓,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那人行到宁清卓身旁,原来是陈晋安。男人拿着一塌纸张,往宁清卓手中塞:“你看,如欣都已经原谅我了,你怎生还如此记恨我?”
    宁清卓接过纸张,却一个闪身,躲开了陈晋安。又借着一旁小院的灯笼光看去,果然见到了宁如欣的笔迹,心中便是一惊:这厚厚一塌纸,竟然都是宁如欣离开卢陵后,与陈晋安的通信!
    ☆、第49章 苦肉心计
    宁清卓粗粗翻过,发现那书信竟然有数十封之多,万分惊讶:茶马道通讯向来不便,就连她都只在半月前收到过宁如欣一封书信,也不知姐姐近况如何,一直放心不下。陈晋安又是怎样与宁如欣联络?
    她思疑看向站在一旁的陈晋安,晃了晃手中的纸张:“你和姐姐怎会这许多通信?”
    陈晋安怔怔看她,好似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只是低低重复道:“清卓,你可是还记恨我?”
    宁清卓微皱眉。她大可将书信还给陈晋安,然后甩手离开,却又惦记姐姐的情况,想讨这些书信回去看看。但陈晋安显然是醉了,她根本没法与他沟通。正在犹豫间,陈达却行上前,替陈晋安解释道:“少爷成亲后,便派我去弄了许多信使鸟,本来是备着上京时与你姐姐通信之用,后来……你姐姐离开了卢陵,他便用这些鸟与她传书了。”
    宁清卓明了:信使鸟是这个世界稀罕的鸟类,善识记人体气味,并且进行追踪。大启朝一般将信使鸟用于战争,陈晋安却财大气粗,竟然养了一堆用作通信。
    她将手中的纸张叠了一叠,问陈达:“这些书信,可以借我一看么?”
    她以为陈达会为难,却不料,陈达很干脆道:“可以,你拿去便是。”
    宁清卓微讶挑眉:“你都不用问问你家少爷?”
    陈达看陈晋安一眼:“不必。你想要的,少爷不会不同意。”
    这话听着别扭,可宁清卓也不愿对着陈达多说,遂只是“哦”了一声,再没了话。三人静默站立片刻,宁清卓告辞道:“那我回了。”
    她朝着自己院门行去,走了没几步,却听见有人跟了过来。片刻,陈达低低哄道:“少爷,我们不往那去,我们也回府,好不好?”
    那脚步声顿了一顿,然后继续。宁清卓只觉无奈:陈达显然没法拖住陈晋安,那人还是像游魂一般,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却又没法再发脾气。陈晋安已经被她灌醉了,他只是默默跟着她,难道还让她特意掉头去打一个神志不清的醉汉?
    宁清卓没有回头,却加快了步伐。后面的人也跟着她一脚深一脚浅跑了起来。宁清卓到底清醒,行动更利索,几步冲到院门边,大力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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