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之所以装疯,为的是争取时间,打造兵器,准备粮秣。如今百密一疏,竟被张信谢贵先行一步,来不及调派军队,情况顿时无比凶险。
    气氛已是剑拔弩张,现在比的就是谁的速度更快,谁的心更狠!
    王府内,燕王同道衍商量对策,孟清和与其他护卫守在门外。
    此时,王府内已是灯火通明,步步为岗。
    肃杀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几乎使人窒息。
    北平都指挥使司内,谢贵正焦急的等待京城指令,张信坐在厢房内,沉默不语。
    张信同燕王有私交,也很受燕王赏识,如今燕王身陷险境,他也十分的矛盾。
    该奉行大义,为朝廷办事,还是……
    张信举棋不定,一切只有等京城的旨意下达,才能做出决断。
    历史在这里稍稍拐了一个弯,护卫倪谅没能成功告发燕王世子不法,燕王也没有派遣属官和百户邓庸进京,朝廷没有借口直接下令逮捕燕王,只能等着张昺的奏疏送到。
    建文帝接到张昺的奏疏之后,立刻下达了逮捕燕王及其官属的诏令。只不过,经过齐泰的手,逮捕燕王官属的诏令下达给了张昺和谢贵,燕王的逮捕令仍是落在了张信手中。
    事实证明,该来的总是会来,历史的惯性,终是不可逆转。
    第四十九章 反了
    比起黄子澄,曾得洪武帝赐名,以文人出任兵部尚书的齐泰,大部分时间办事还算靠谱。
    可在发下燕王及其官属的逮捕令这件事上,他还是犯了糊涂。
    或许是出于“制衡”考虑,也或许是其他原因,明明一个人就能办成的事,偏偏要让两个人去办。这且不说,哪怕是把敕令调换一下,令张昺谢贵缉拿燕王,令张信捉拿燕王官属,事情的结果都将大不相同。
    偏偏齐尚书脑袋突然冒出个坑,还是不小的一个坑。
    想改,是不可能了。
    敕使带着逮捕令到了北平,此时,北平九座城门已被张昺谢贵派人占据,守卒不听令者,先被关押,敕使一到,全都被杀死。
    宋忠本人没有进城,下令余瑱率军队进城,随张昺谢贵一同包围燕王府。
    在敕使看来,此时的北平已被包围得如铁桶一般,宋忠张昺等人手下的士兵亦是威猛彪悍,燕王纵有大才也无路可逃。
    一旦令到,王府一干人等定是手到擒来,陛下的江山无忧矣。
    敕使将两份旨意分别送达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衙门。
    张昺谢贵立时如打了一针兴奋剂,有了皇帝敕令,何惧燕王!当即下令士兵进一步加强对王府的包围,同时大量调集武器,燕王府内有不下一千护卫,若拼死一战必须做好准备。
    张信的表现有些不同,他很矛盾,到底该不该照着敕令上所写,把燕王一家都抓起来。
    不做,对不起朝廷。
    做了,对不起燕王对他的提拔和重用。
    矛盾啊!
    在都指挥使司衙门,当着谢贵和其他人的面,张信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回到家,坐在厢房里长吁短叹。
    下人将情况禀报了张信的母亲,老太太得知儿子要奉命缉拿燕王,顿时吓了一跳。
    “儿啊,不可!”
    “母亲何出此言?”
    “我常听闻燕王必将得取天下,乃是王者,岂是你能捉拿的?”
    张信默然,此等言论在北平出现已久,多是出自街头算命先生和僧道之口。
    时人信奉鬼神,即便是张信自己,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也会琢磨上一阵子。
    皇帝如此急于拿下燕王,莫非也是因此?因为燕王才是真龙天子?
    张信的母亲继续说道:“为了咱们一家老小,你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再者,没有燕王提拔,你何能有今日?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张信点点头,“母亲教诲,儿记下了。”
    隔日,张信再到都指挥使司衙门,敕使早已经等候在此,见到张信招呼也不打,开门见山道:“张指挥为何还不动手?莫非要违令不成?”
    见对方摆出这样的态度,张信顿时怒了。
    别说他还在犹豫,就算他打算站在朝廷一边,也受不了这样的态度!
    区区一个敕使,竟然这样对他说话?朝廷的二品大员在他眼里是摆设不成?
    还是说,这代表了皇帝的态度?
    难道皇帝知道他和燕王有交情,故意将缉拿燕王的命令下给他,若他不肯照做,就拿他开刀,杀他全家?
    张信越想越是这样,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建文帝莫名其妙的被扣上了阴谋家的帽子,着实有点冤,完全是被这个派到北平的敕使给坑了。
    实际上,建文帝一直都在被手下坑,从黄子澄到齐泰,从名不见经传的敕使到先坑了他五十万军队,又给燕王开了城门的曹国公李景隆,当真是被坑了又坑,坑他到底。唯一不坑他的那几个,都被他自己气吐血了。
    现如今,误会已经造成,想挽回是不可能了。
    张信已然下定决心投靠燕王,既然朝廷如此对他,也就怪不得他了!反正有家中老娘支持,他也追随燕王造反去!
    直接上门拜访是不成的,王府对外宣称燕王病了,不见外客。
    拿出敕令上门,估计进府就要被燕王护卫咔嚓掉,解释的时间都不会给他。在这一点上,张信明显比张昺谢贵聪明得多。
    没办法,张信只能乔装改扮,脸上抹几把土,打散了头发,藏在女人的车里混进了王府。
    王府被围困,府内的人也要生活,每日都有人从角门出入购买粮蔬。
    建文帝只下令捉拿叔叔,没说要饿死叔叔,除非他不要名声了。如此,张昺和谢贵自然不能阻拦府内的人外出。
    这些人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北平城内,且都有士兵跟随,张信颇废了一番功夫,才成功躲过了张昺和谢贵派出的眼线,混进了王府。
    进府之后,张信当即亮出身份,拿出印信腰牌,求见燕王。
    “都指挥使?”孟清和奉命守卫存心殿,听到通报,眉头皱了一下,“确定是都指挥使?他说明来意了?”
    此时的王府处处风声鹤唳,一千五百余护卫日夜巡逻,丝毫不敢放松。孟清和的双眼已经熬出了血丝,精神却还是不错。
    “回百户,印信及腰牌都已查验。张指挥执意要见王爷,说有要事禀报。”
    明初的历史,孟清和只记得大概,大事能说出几件,例如建文帝削藩和燕王靖难。关键人物也只记得几个。对张信此人,听都没听说过,更不知道他在靖难时发挥的作用。但人既然来了,不可能就这么赶出去。
    想了片刻,孟清和令高总旗暂代他号令此处护卫,自己去见了张信,同时派人报告沈瑄,请沈指挥请示王爷,见还是不见。
    很快,沈瑄回传,将张信带到王爷养病之处。
    孟清和眼珠子一转,心下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指挥,请随卑职来。”
    孟清和将张信引往后殿,随行护卫皆手按腰刀之上,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对,立刻拔刀砍人。
    反正都要扯旗造反了,杀个把都指挥使又算得了什么!朝廷的二品大员砍起来手感如何,大家都很想尝试一下。
    张信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脸色有些发白。
    当真是虎狼之师!追随燕王造反,果然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沈瑄亲自守在门外,见到张信,先一步行礼。
    人带到了,身份确认无误,自然没孟清和什么事了。
    在张信进门之后,孟清和转身要走,却被沈瑄叫住了。
    “孟百户稍等。”
    “指挥有何吩咐?”
    “拿着。”
    一个巴掌大的瓷瓶递到孟清和眼前,从瓶口隐隐散发出一股药香,味道很熟悉。
    “赵大夫到北平了,这个丸药记得吃。”
    沈瑄言简意赅,孟清和握紧了药瓶,心口有些发热。
    “另外,”沈瑄微俯下—身,压低声音,“近日或将有变,一旦生乱,机灵些。”
    啊?
    孟清和下意识抬头,沈瑄已经直起身,若无其事的挥手,示意孟清和可以离开了。
    走上回廊,孟百户脑袋里仍不断回想着沈瑄刚刚说过的话。
    这算是,关心他?
    是吧?
    肯定是吧?
    不是也是!
    孟清和一握拳头,权利地位之外,美人什么的,他是不是也可以期待一下?
    他不贪心,就一下?
    见孟清和咧着嘴神游天外,差点撞上柱子,跟着他的王府护卫眼观鼻鼻观心,一心研究地面,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厢房内,张信想尽办法,取出了朝廷发下的敕令,终于取得了燕王的信任。从朝廷二品大员摇身一变,成为了反贼一员。
    燕王一边感谢张信救了他全家性命,一边从内室叫出道衍,共同商量对策。
    张信默默擦了把冷汗,想当反贼也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这年月,换份工作也相当不容易啊。
    “王爷,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爷若不能占据先机,必为奸人所害!”
    道衍和尚说话相当有水平,短短几句话,燕王就被塑造成了饱受迫害的忠义人士,举旗造反不是为他本人,而是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反,必须得反!
    何况,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收拾掉围住王府那群人,燕王登高一呼,还怕大事不成?
    燕王采纳了道衍的建议,请张信帮忙与麾下军队取得联系,送人出城传递消息。张信得令下去安排,燕王又召集心腹,发表了一场极其精彩的演说。
    演说的主要内容是“论造反的可行性及必然性”,补充论点是“造反成功后可获好处若干”。
    燕王的三个儿子在台下为老爹鼓掌,大声叫好,尤以朱高煦的表现最为精彩,拍桌子踩凳子,绝对的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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