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想揉眼睛,差点被护住手背的铁片戳瞎。
    总兵官在笑?
    煞气呢?
    杀气哪里去了?
    “参见总戎。”
    沈瑄放下书信,暖意瞬间消失,煞气升腾,俊美的面容,冷意更甚以往。
    众将却同时松了口气。
    还好,总兵官脑袋没被石头砸过,也没吃坏了东西,很正常。
    “总戎,我军已至咸子关,并依总戎之令,秘密置兵于黄江两岸,贼若敢至,定使其有来无回。”
    “关堡可筑?”
    “回总戎,事已俱备。”
    “好。”沈瑄颔首,杀机盈眸,“这次,黎贼休想再逃!必取其首级,以告天子,以慰黎民!”
    “遵令!”
    众将退出中军大帐,稍后,阮景真带着阮希周父子求见。
    亲卫放三人入帐,许久,三人才从帐中走出。
    阮希周父子仍是一身狼狈,表情中却满是兴奋。
    事情若成,一家的性命都不必再担忧!
    彼时已届黎明,火红的日轮即将跃出地平线。
    营中响起了尖锐的哨音,火头军早备好了热腾腾的饭食,士卒列好队,排成数列,每人都是一大碗米饭,铺着喷香的肉块和笋子,再加两三个拳头大的馒头。大桶的炖汤也是每人一大碗,里面撒着手指长的虾干,鲜味十足。
    将领和士卒是一样的饭菜,俘虏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一条咸菜,一个杂粮饼子,饿不死就成。
    阮希周父子跟着阮景真一同领了饭菜,多日的逃命生涯,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想吃点好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军师还好些,阮希周捧着大碗,眼睛都有点发绿。
    吃过了早饭,大军又开始拔营。
    阮景真和阮希周没有随大军一起离开,而是分别向不同的方向出发。
    军师仍旧呆在军中,他的死活,取决阮希周是否能将黎季牦父子带进大军张开的口子。
    “阮希周是真降也好,假降也罢。”沈瑄扫过怀有疑虑的部将,“放他离开,目的只为寻到黎贼踪迹。”
    张辅等人顿时恍然大悟,单手握拳,猛的一捶掌心,是这个道理!
    就算阮希周不顾及儿子的命,将大军的计划告诉黎氏父子又如何?
    双方实力差距明摆着,安南所谓的七百万水陆大军都是渣,一脚能直接踹飞。目前最重要的是寻到黎季牦父子踪迹。只要找到他们,堵住去路,是打是杀,是砍头是扒皮,还不是任由自己来?
    “总戎英明!”
    黎氏父子都像泥鳅,也不顾面子,双方军队在江面上打得你死我活,自己却划船跑了。
    如果真让他们顺着江口逃进海里,想抓住他们就困难了。
    打了快一年的仗,整个安南都打了下来,却把黎季牦父子放跑,甭说总兵官,征讨大军上上下下,没人能不脸红。
    “末将请命前往查探。”
    “不必。”沈瑄弯了一下嘴角,“周荣带人跟上去了,人多了反倒不好。”
    沈瑄一笑,恍如冰雪初融,神仙都会心动。
    张辅等将领却是后颈发凉,拔腿就像转身快跑。
    看来,被黎季牦父子跑了两次,总兵官当真是怒了。
    永乐五年四月戊子,征讨安南大军再传捷报,大军于黄江闷海口剿灭贼军近三万。安南伪吏部尚书范元览,伪大理卿阮飞卿,千牛卫将陈日昭皆被生擒。将军黎威等率众投降。
    黎季牦父再使金蝉脱壳,身着竹甲,以小舟趁乱出逃。紧盯二人的阮希周立刻发出信号,明军舟师横船拦截,两岸官军以弩箭射死护卫二人的贼军。
    舟师都督柳升立于船头,大声喝令:“撒网!”
    数张大网从天而降,被围住的黎氏父子当即被困在了网中。
    更惨的是,网上还有木刺,等到黎季牦被挂在船舷拉回岸边,差点被扎成刺猬。伤不至死,却是生不如死。
    岸上江中的明军同时巨臂高呼,振奋之声响彻云霄。
    “总戎威武!”
    “逆贼当诛!”
    “大明天威,陛下万岁!”
    江上残余贼军见黎季牦父子被擒,大多失了战意,纷纷放下武器投降,只有少数仍负隅顽抗。
    “火箭。”
    沈瑄没有令人劝降,而是下令岸上架起火箭,两指粗的箭矢,在弓弦声中破空而至。
    巨大的冲击力,扎穿了贼军的木舟,火药爆炸,飞溅的火星将木舟和舟上的人一起点燃。
    木屑,铁片,石块,刺鼻的浓烟。
    江面上,以顽抗的贼军为中心,燃起了一片火海。
    安南军惨叫着跳入江水中,在几近沸腾的水中挣扎。
    有靠近的明军战船递出长杆,不想,水中的贼军却是打着和救人的明军一起死的主意。若非被同袍拉住,救人的明军也将跌入江中。
    楼船上,柳升下令不必救人。
    岸边,沈瑄更加干脆,令火器营推出战车,架起火炮,“开炮!”
    轰然巨响中,十数枚巨大的铁球砸入江中,溅起高大的水柱,随后是一个又一个漩涡。
    江中起火的木舟和安南军一同被卷入漩涡之中,再不见了踪影。
    慈不掌兵。
    对敌人,不需要半点仁慈。
    江风吹过,岸上的黎季牦父子呆傻的看着恢复了平静的江面,看着漂浮在江上的船只碎片,哭都哭不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黎氏父子被擒的消息传出,安南远近州县纷纷请降,除少数贼军退入山中落草,安南全境遂平。
    永乐五年四月癸卯,征讨安南总兵官定国公沈瑄等奏曰:前钦蒙圣训,挥师讨逆。今安南全境已平,臣负圣训,已遣南策州来降人莫邃等持榜遍谕各处,寻访陈氏子孙。并宣上德意,辑诸郡县官吏军人,令官还原职,兵还原伍,民还原业。
    黎贼父子罪大恶极,已押往广西。
    有耆老尹沛等千一百二十人,诣臣敷陈情,谓安南古中国之地,其后沦落化为异类。今幸扫除残贼,再睹衣冠,愿复立群县,设官治理。
    陈氏难寻,臣请先于安南设行都指挥使司,以安庶民。
    奏疏送往京城,沈瑄留张辅李彬等暂理安南诸事,以助广西都督韩观剿灭蛮贼之由,领步骑一万五千率先回师。
    张辅等将领无不感动。
    安南全境虽平,仍有贼军入山未灭。这些从正规军沦落为山贼的队伍,战斗力可想而知。总兵官此举,明摆着是要退居二线,将功劳留给部下。
    “总戎高义!”
    广西都督韩观也很感动。
    浔州贼首王十七死了,柳州和浔州境内作乱的贼寇仍有残余。卫所官军围剿几次,都没能彻底扫平,天子已有不满。沈瑄回师,帮他一切扛,凭着杀神的威名,足以让宵小吓破胆子。那些不服朝廷管,想趁机捞点好处的土官,或是想取他代之的,也该小心点了。
    “定国公是好人啊!”
    凭祥县内,各项官府牵线的生意逐渐步入正轨。往来的商队,不少在县城里设立了商铺,却有更多的商人无处落脚。为此,凭祥县令李庆青特地召集本地大族商贾,在城西进行扩建,仿造唐时坊市,起了成排的房子,并造起围墙,令衙役早晚巡逻,做商人设点和歇脚之用。
    坊市设立后,在此交易的商人都要按法交税,购买或租赁宅院上缴的费用,出钱的商人同官府五五分成。官府的五成中,有四成要上交国库。
    此举看似商人吃亏,李庆青还曾担心根本不会有商人愿意出钱。
    孟清和却告诉他,根本用不着担心,到时收钱都会收得手软。
    事实果如孟清和所料,消息传出,预期的资金很快到位,有商人慢了一步,捧着钱在衙门前跺脚,只恨前边那些王x蛋手脚太快,连口汤都不留。
    “李大令觉得如何?本官没骗你吧?”
    孟清和浅笑,李庆青再次拜服。
    “伯爷天纵英才!”
    简直非人!
    不过,非人的孟伯爷也有hold不住的时候。
    定国公率步骑一万五千回师,将路经凭祥的消息传来,李大令眼中神鬼莫测的孟伯爷,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快一年没见,光是听到沈瑄的名字,都心跳加速。
    这算越活越回去?
    捏捏耳朵,好吧,他承认,就这么没出息了,爱咋地咋地!
    袖子一甩,出城,接国公爷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永乐帝曰:谁让咱有钱
    凭祥城外,泥土飞扬中,数百役夫挥洒着汗水。
    自凭祥到谅山,一条以碎石和泥土铺成的大路逐渐成型,修路的役夫,有受雇的边民,也有征发的土人,最多的,却是安南战俘和被捕获的贼寇。
    在县令李庆青的主持下,凭祥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城西的市坊已经建成,每日往来和常驻的商队土官,几乎是临近州府的总和。随着粮食,木材和各种货物的聚集,这个数字还将持续不断扩大。
    “不出两年,凭祥县可以该称为凭祥州了。”
    明朝府州县的区划,除了土地,人口税额等都要考虑在内。
    一年前的凭祥,不过是一座边境小城,除大军出征,无任何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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