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去见皇祖父。”朱瞻壑起身下辇,“请白公公带路。”
    白彦回应诺,神态愈发恭敬。
    孟清和赶在朱瞻壑之前下辇 ,护着他落地,却没同他一起去见永乐帝。
    目送三头身离开,孟伯爷靠在车辇旁,挠挠下巴,射猛禽给孙子玩,永乐大帝果真武功盖世,霸气侧漏,非一般人可比。
    朱瞻壑谢恩回来,车驾继续上路。
    为节省时间,除遇耆老人瑞参见,途中过州县不停。
    孟清和搜肠刮肚,给朱瞻壑讲了一路故事。以三头身接收知识的速度,夏元吉找孟清和单挑的可能性,再次无限攀升。
    两只金雕被照料得极好,但听照料它们的宦官说,翅膀伤了,其中一只恐怕再飞不起来。
    不能飞的猛禽,是否能活下去?
    永乐帝将两只受伤的金雕赐给三头身,是否另有深意?
    孟清和想不明白,也没打算彻底想明白。归根结地,永乐帝教导孙子,和他并无太大关系。想得太明白未必是件好事。
    永乐七年十月底,圣驾过大宁。
    十一月初,圣驾返回北京。
    同月,圣旨自北京出,封鞑靼太保马儿哈咱为顺安王,枢密知院脱火赤为忠义王,领两万鞑靼骑兵归草原。
    “朕所讨论者唯首恶。尔既归顺称臣,亦吾赤子,无再拘押之理。”
    放人的同时,朱棣又下令,赐给两人金银布帛,部落牧民给口粮羊马。许两部每年春夏秋时节到互市交易。
    “朕已下令,尔等守法,无扰边之事,边塞官军亦无侵害。”
    简言之,老实放牧,朕就不派人揍你。否则,后果自负。
    不管马儿哈咱和脱火赤心中怎么想,此时都是感激涕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地砰砰磕头。
    “天可汗,您的荣光将广布草原!”
    三个字出口,同时被召见的兀良哈壮汉们不爽了。
    怎么着,女真还没解决,这两个老小子又要打蛇随棍上?可再不爽,当着永乐帝的面却必须老实。至于以后,走着瞧!
    打发了马儿哈咱和脱火赤,集结的十余万边军奉命返回各卫所。
    官军启程之前,封赏名单终于拟定。
    魏国公列第一,定国公第二。其后为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武安侯郑亨,安平侯李远。孟清和没挤入第一梯队,只列在第二梯队第四位。不过,发下的赏赐却十分丰厚。
    “赐黄金五十两,白银三百两,宝钞八百锭,绢纱布帛各二十匹。”
    “臣谢陛下隆恩。”
    送赏的不是白彦回,孟清和递出红封,没有多问。送人离开后,独自对着十几箱赏赐发呆。钱给得不少,甚至能同侯爵平齐。官位和爵位却一动没动。皱起眉头,心中突然没底。
    沈瑄归来时,孟清和仍沉浸在思绪中。直到掌灯,才恍然回神。看向长身玉立的国公爷,犹豫着,还是道出心中担忧。
    陛下是不是在敲打他?
    沈瑄挑起一边的眉毛,略微有些差异,“十二郎为何这么想?”
    不是明摆着吗?
    孟清和将圣旨交给沈瑄,封赏武将,最低也该给个荣誉称号,不管事也无碍。只给钱不升官,不是敲打还是什么?
    沈瑄垂眸,捏了一下孟清和的耳垂, “十二郎想多了。”
    孟清和仍是怀疑。
    “十二郎不信吾?”
    “不是不信,而是……”他心里没底。
    “十二郎可愿同吾一赌?”沈瑄俯身,双手抵在圈椅的扶手上,温热的气息拂过孟清和耳际,“瑄曾言,欲与十二郎秉烛夜谈。若此事非十二郎所想,可……”
    声音渐低,最后几不可闻。
    孟伯爷表情渐变,倏尔脸色通红,头顶冒烟。
    “十二郎意下如何?不言,瑄只当十二郎应下。”
    国公爷笑得过于迷人,察觉到不对,孟清和刚要张口,带着冷香的气息便迎面罩下,声音全被堵了回去。
    他不赌!孟伯爷瞪眼,坚决不赌!
    沈瑄轻笑,含住红润的唇角,舌尖扫过唇缘。
    不赌?可不是十二郎说得算。
    孟清和一个机灵,脑袋很快成了一团浆糊,再说不出一个字。
    当日,孟伯爷被定国公从前堂抱回三厢。
    三日后,封孟清义为三等伯的敕书发下。得知消息,孟清和直接晕倒了事。
    太激动?
    非也。
    想起同国公爷的那个赌,孟伯爷只想找块豆腐撞一撞。他完全肯定,依赌约,自己的旷工天数将再创记录。
    最后,是南京传来的消息救了他。
    第二次下西洋的郑和船队,已于月前返回福建海港。据悉,此行收获极丰。
    朱棣立刻坐不住了,下令动身回京。孟清和和沈瑄奉命一同南归。考虑到启程日期,秉烛夜谈的日子暂被延后。
    孟伯爷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可惜。
    抬头望天,忽然觉得,面对定国公,他是愈发的“坦诚”。
    叹息一声,美色误人,当真是至理名言。
    第二百二十三章 传说的神兽
    永乐七年十二月初,圣驾南归。
    孟清和奉命随行,临行之前,特地赶往孟清义安置在城中的宅院,拜别母亲兄长。
    升任北京五城兵马司指挥之后,孟清义便在大兴县购进一所三进宅院,举家搬迁。
    因前任房主曾为燕军千户,建房时严格遵照品级规制,不许对房屋布局做太大变动,简单修缮即可迁入。
    正堂为三厅七架,户牖均未涂漆,黑门上悬铁环,梁上饰以粉青。
    院墙临街,正门前无石陛,门上未悬匾,光秃秃的一横条木。
    影壁至前堂间留一段条石路,前堂至二堂留五十步校场。后宅也以简朴为主,亭池花木一概没有,廊庑槅窗都无雕花,分外朴实无华。
    房主姓武,已转调锦衣卫北镇抚司,仍为千户,在指挥使杨铎手下办事。因父母俱已不在,身边只有发妻幼子,慎重考量,打算将北京的房屋做价卖出,到南京再行购买家宅安置。
    因是五品官宅,又有些老旧,修缮改建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官位高的看不上,官位低的用不上,寻常百姓不愿意多花钱,中人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买家。
    不过,旁人看不中的宅院,孟清义却是一眼相中,只是在价格上有些犹豫。
    手中钱钞有限,买下宅院,修缮房屋的费用就会捉襟见肘。
    家中有存银,不下千两,孟清义却不打算动用。
    离家十年,老母妻女都是兄弟供养,已是不配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
    后从草原回来,得以重上户籍,晋升官身,一切都靠兄弟。
    如今想买栋宅院奉养母亲,安置家人,置办家业,还要动用兄弟的银子,请兄弟援手,如何说得过去?
    便是十二郎不计较,他也会脸上发烧。
    得知房价无法再降,孟清义没有马上做下决定。而是出城回家后,同孟张氏商量。
    “夫君稍待。”
    孟张氏在屋中翻箱倒柜,很快找出几只匣子,里面是她十年间积攒的铜钱宝钞和几枚银锭。
    将匣子放到孟清义跟前,孟张氏道:“银锭和铜钱是母亲给的,宝钞是夫君的俸禄。不够的话,还有粮仓中攒下的禄米。寻粮铺卖了,应该能凑足数目。”
    “秀娘,”孟清义看着匣子,犹豫了一下,“此事别让娘知晓,我不想让十二郎劳心,觉得我同他生分。”
    “夫君,妾不是不知道理之人。”孟张氏道,“兄长不在了,夫君即为家中长子,论理,奉养母亲,置办家业,都当自食其力,怎可事事烦劳兄弟。”
    孟清义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就是这话。咱们一家能有今日,都是托赖十二郎。我没多大本事,帮不上十二郎,却也不能带累了他。凡事腆脸都靠兄弟,我成什么人了?”
    “夫君放心,便是娘知道夫君所想,定也能体谅。”
    “今年置办宅院,家用少些。待到明年,我亲自带人下田,种高粱荞麦,寻到好羊羔养上十几头,秋收之后,家中定有富余。”顿了顿,孟清义端正了神色,“再有件事,逢年过节,五姐回来,多嘱咐几句,女婿为人厚道老实,我清楚,架不住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若是敢借十二郎的名头生事,真惹出祸来,我第一个不放过!”
    孟张氏点头。
    夫妻俩定下买宅子一事,孟清义跑了几次城中粮铺,将积攒的禄米分批卖出。价钱压得低些,也是无法。
    孟许氏知悉此事,特送来两锭银子。
    孟张氏婉拒,道不该如此,孟王氏却让她收着。
    “收下吧,这是你嫂子的心意。以后你和九郎有了小子,让他孝敬你们嫂子便是。”
    交易当日,房主武千户得知买家是兴宁伯的兄长,主动将房价降了不少。
    “某出身燕山左卫,靖难时,就在伯爷麾下。早知是指挥,何必费这些周折。”
    孟清义却摇头,“一事归一事,若我兄弟在,也必会如此。”
    武千户犟不过,只得收下银钞。回头却将房屋修缮费用揽了过去。孟清义心知不能再“客气”,干脆请武千户到酒楼吃酒,算是交下这个朋友。
    孟清义以为欠了武千户的人情,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
    殊不知,在他被家人扶上牛车后,本该烂醉的武千户却推开搀扶的家人,抹一把脸,没有半点酒醉的神色。
    “千户?”
    “说老子本命年有凶煞,嘿!”武千户握紧钵大的拳头,“走,去拆了那个神棍的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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