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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安阳涪顼的意志,终于全线崩溃,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血腥,“傅沧泓,”他悲泣地叫着,身形微微颤抖,“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
    傅沧泓没有说话,提着剑闯进乱军之中,劈翻两个将领,厉声嘶吼道:“住手!”
    场面终于冷寂下来,所有人齐刷刷停了下来,个个泥塑木雕般看着他。
    “谁让你们来的?”傅沧泓抬手,将一名百夫长拎到自己面前,双眸圆瞪,厉声喝道。
    “是,”百夫长面色发白,嗓音有些颤抖,“是上头的命令——”
    “哪个上头?”
    “不,不知道。”
    傅沧泓丢开他,又抓了几个人过来,一问,皆是如此。
    他正要再问,一名士兵忽然喊道:“皇上,小心!”
    傅沧泓闪身一躲,已有一颗霹雳弹在适才的地面上轰地炸开,碎石屑飞溅开来,在他的额上擦出道道鲜血淋漓的破口。
    “保护皇上!”猛可里有人喊了一声,于是,整个场面再次变得混乱。
    半个时辰后,宣安大殿已经被洗劫一空,乱兵散勇们闯入其他宫阁,继续进行洗劫。
    倚凰殿。
    半躺在锦榻上的夜璃歌,凤眉紧蹙,呼吸愈发困难。
    “娘娘?”旁边一名宫女手执绢帕,小心翼翼地拭着她的额头。
    “扶,扶我起来。”夜璃歌嗓音低沉地说了声,伸手搭上宫女的胳膊,“去,去宣安殿。”
    安阳涪顼迟迟没有回来,她心中着实担心得紧。
    宫女不敢违拗,扶着她朝外走去。
    殿门打开的刹那,一道刀光笔直劈入,宫女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已经傻在当场,夜璃歌抬手,硬生生用两根手指,夹住那雪寒的刀锋。
    看到突然出现的她,外面闯进来的乱军齐刷刷凝住。
    有的是因为她绝色惊人的美貌,有的是因为她通身难以言喻的气势。
    “傅沧泓呢?”片刻沉寂后,夜璃歌的嗓音冷冷响起。
    众士兵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回答,即使是最枭傲的人,最冷残的人,最凶恶的人,也不敢贸然去招惹这女人——不仅因为这女人本身难惹,更因为他们家皇上的痴情。
    这章定宫中,任何一个女人他们都能肖想,都能动,唯有这女人例外。
    夜璃歌不再说话,提起裙幅,一步步朝外走,所有人静默地看着她,再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团在空中的云,淡淡被风吹开,太阳露了出来,将殿中的一切照得无比清晰。
    傅沧泓忽然眯起眼眸。
    他看到了那个人。
    她那么安静,安静得就像一个虚幻的影子,从画幅里走出。
    一片萧寂中,他们两人四目相对,像是忘却了所有的红尘。
    他不禁向她伸出手。
    她却停住了脚步,冷冷地看着他,那犀利的目光,就像世间最寒的箭。
    傅沧泓坚强的心脏无声碎裂开来——这滚滚红尘间所有的伤,所有的苦,所有的难加起来,都没有她的拒绝与疏离,来得厉害。
    刻骨而剜心,销魂而蚀魄。
    那一刻他所有的勇气忽然都消蚀殆尽,感觉整个世界冷黯成灰。
    做了这么多,原来都是错。
    第二百八十八章:磋砣
    “璃歌。”他怔怔地看着她,满眸欲言又止。
    “很好。”夜璃歌嗓音凉寂,“这样很好,再多的恩怨,一了百了。”
    ——这是她的声音吗?这是她想说的话吗?夜璃歌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傅沧泓眸中闪过丝受伤——他错了吗?他又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每次在她面前,都是他错?
    他很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要么,”夜璃歌斜瞥一眼躺在地上的安阳涪顼,声音更加地冷,“你杀了他,要么,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这儿!”
    “那你呢?”
    “我不会离开。”夜璃歌垂下眸去,垂在鬓边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抖动着,“我将与炎京共存共亡。”
    傅沧泓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凉,眉宇间的神情慢慢变得凄怆:“好,你若执意如此,我也只能离开——夜璃歌,只希望你记得,这世间有一男人,曾经用他的生命,全心全意地爱过你——”
    言罢,傅沧泓抛下照影剑,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却没有看到,那两串从夜璃歌眸落下的晶莹泪水。
    风声遏止。
    夜璃歌一步步走到安阳涪顼跟前,伸手将他扶起:“都结束了。”
    “结束了吗?”安阳涪顼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只觉鼻息间呼吸着的,都是浓郁的悲哀。
    “璃歌。”他抬起手,捋了捋她腮边的发,“你不快乐是不是?你想跟他走,是不是?”
    夜璃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摇头。
    “先让人,把董太后给收敛了吧。”
    不用多说,早有孙贵领着一帮宫侍近前,整理好董太后零乱的衣衫,小心翼翼将她抬起,孙贵佝偻着腰,双手捂面,细细碎碎地哭着。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女子的嗓音有些轻飘,“更不会让这里任何人受伤。”
    “我也不会。”安阳涪顼的嗓音变得坚定,上身慢慢地挺直。
    接下来的时光沉凝而黯淡,两人相携着穿过一座座宫阁,安抚宫侍,重建秩序。
    一个漫长而郁凉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次日清晨,夜璃歌仍旧穿着那身耀眼的喜服,登上炎京城高高的城楼。
    立在城垛边俯眸望去,但见大队北宏军整整齐齐地站立着,却个个神情肃然。
    望见夜璃歌的身影,士兵间起了阵不小的骚动——很多人只是听说夜璃歌的大名,却从未见过她的真容,此际当着满空朗烈的阳光,但见那女子乌发如云,秋水为眸,脖颈细腻如瓷,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不由全看傻了眼。
    中央高台上,傅沧泓默然而立,望着那个女人,就像数年以前,炎京城头第一次相遇,就惊艳了时光。
    夜璃歌什么都没说,只是伫立了小片刻,然后转头离去。
    “皇上。”洪昆打马行至高台下,转头往城楼上看了一眼,再看看皇帝那痴然的神色,提醒道,“若再不攻城,等璃国各地援军到达,我军将进退两难。”
    傅沧泓怅然未闻,此刻他所有的心神都在夜璃歌身上,哪里顾得上其他。
    “皇上?”洪昆没奈何,只得提高嗓音。
    “不攻。”好半晌才听见傅沧泓的话音,低沉而沙哑。
    “皇上?”洪昆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不成,他打算用自己的性命,用这数十万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傅沧泓凄然一笑,神色颓废——若果真死在这儿,或许也算个归宿。
    兴许他傅沧泓的一生,就是个笑话,为她而陨的笑话。
    洪昆的心不由沉了下去,他实在不希望皇帝为了一个女人丧志如此,可他也清楚,自己绝对没有办法,说动傅沧泓放弃。
    该怎么办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傅沧泓的全部心结,都在夜璃歌身上,也只有夜璃歌本人,才能够释解。
    可是,若那女人心中果真有他,又怎么会冷淡若此?若那女人心中没有他,此前的一切,又算什么?
    不管怎么说,总得找她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思及此处,洪昆心中暗暗地拿定了主意。
    太阳渐渐地升高了,空气中的温度渐渐上涨,士兵们脸上现出疲倦之色。
    傅沧泓默然从高台上走下,挥手令各队归营,自己进了帅帐,再没有出来。
    夜幕降临,星星一颗接一颗在空中亮起,洪昆换上身夜行李,从营帐里闪出,直奔炎京城城楼——白日里他已经探查过,那楼下有一条水渠,只要自己身手够敏捷,完全可以潜进城中去。
    章定宫。
    夜璃歌一个人立在高高的殿台上,怅望着下方重重宫阙——若是往常,这里必定已经亮起一盏盏宫灯,将一切照得璀华无比,可是此际,却是一片漆黑,显得格外凝重沉郁。
    白日里的一切划过她的脑海,如流光浮影。
    他的眉眼,他的表情,他的一切一切,那么清晰地镌在她的脑海里,激漾起丝丝缕缕,无边无际的痛。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搞成了这样。
    明明如此相爱,为什么却总被辗转时事磋砣?
    “夜夫人!”一声低呼,忽然从暗色中传来。
    夜璃歌微微一怔,旋即转头看去,但见空荡荡的广场上,不知何时竟多了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嗯?”
    “在下洪昆。”男子冲她一抱拳,微微俯下头,“特来向夜夫人讨一句话。”
    “话?”夜璃歌抬起右手,放在冰凉的石栏杆上,“什么话?”
    “夫人心中,到底有没有我家皇上?”
    夜璃歌沉默,双唇微微蠕动着,就在她准备答话的刹那,一缕劲风忽然从后方袭来,点住她的穴道。
    半晌不见回应,洪昆眼中不由闪过丝讶然,正要近前再问,暗器破空,正中他的额心,于是,那一生正直刚毅的男子,轰然倒地,两眼瞪得浑圆,再没有闭上。
    僵硬着脖子,夜璃歌慢慢地转过头,对上一张阴骛至极的脸:“你?”
    “夜璃歌,”对方桀桀一声低笑,像鬼影儿一般,缓缓地,缓缓地飘到她面前,“还记得朕曾经的警告吗?如果有本事,就一生一世不要分开,否则,朕就算化作厉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是你?”夜璃歌眸色出奇沉静,“竟然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对方一挑冷眉,“应该说,是这天下纷纭间,浮荡的怨气,阻止你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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