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暗体悟着这男子的深情和用心,夜璃歌不由发起痴来,原来世间有情男人,并非傅沧泓一个。
    在华景苑里徘徊半晌,她方才折回宫中,一进寝殿,便被傅沧泓抱住:“你去哪里了?”
    “到宫外转了转。”
    傅沧泓眉头微微向上扬起——他如此担心,是有原因的——由于边境上压力骤增的关系,最近宏都城中,多了许多来历不明的人,他实在是担心她,怕她有任何闪失,没有人知道,在刚才的一个时辰里,他有多么多么地难受。
    “沧泓。”
    “嗯?”
    夜璃歌本想说说纪飞烟的事,可看看傅沧泓的脸色,觉得不是时机,于是便按捺住了,改言道:“最近你体内虚火上冲,待我去御医院抓副药来。”
    “不急。”傅沧泓握住她的手,“这些事让曹仁去办就好,你且跟我来。”
    携着她走到案前,傅沧泓伸手拿过上面的一个匣子,揭开漆盖。
    待看清楚里面的物件,夜璃歌不由一怔:“这是什么?”
    傅沧泓没说话,只是将其拿起来,郑重其事地戴到夜璃歌的脖颈上,然后轻轻拥她入怀,贴着她的耳际道:“答应我,从今日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摘下来。”
    夜璃歌愣住,很久没有回神,她从来不曾见过他这样。
    不待她追问,傅沧泓又笑起来:“今天晚上,再陪我下三局,如何?”
    “行啊。”夜璃歌黛眉扬起,“只怕你还是赢不了我。”
    “未必。”傅沧泓眸中多了几许自负,捏捏她的鼻子,“小丫头,看把你得意得,待为夫好好地教训你——”
    闲话少叙,当下两人令宫侍焚香,于案上摆开战阵,傅沧泓全神贯注,第一局仍旧输给夜璃歌,第二局却是持平,第三局却大获全胜。
    “不错嘛,有长进。”夜璃歌笑吟吟地收拾着棋子,口中赞道。
    “夫人过奖。”傅沧泓冲着她长长一揖,轻眨双眼,“但不知夫人打算,如何‘奖励’为夫?”
    夜璃歌笑了,自己起身,推开桌案,捧住傅沧泓的脸颊,深深地吻下去,两人顺势滚倒在榻上,任由棋子骨碌碌散落一地……
    接下来数日,傅沧泓刻意与夜璃歌温存,使尽浑身解数,夜璃歌隐隐察觉到什么,却不便多问。
    她自觉对傅沧泓,了解得已经足够深——单就闺中生活而言,傅沧泓虽然柔情款款,却绝不至你侬我侬片刻难分的地步,可是今番,好多次她话到嘴边,却又强行咽了回去,她瞧得出他心事重重,却只是强行压着,不肯与她言明。
    暗地里,夜璃歌也去龙极殿探了很多次,但傅沧泓严密封锁了消息,纵然是值守在殿外的侍卫,对于殿内发生的事,也是一无所知,夜璃歌纵然有心,却无可奈何。
    御书房中。
    立在龙案后的傅沧泓,面色冷然:“不能对夜魁国用兵,为什么?”
    “是这样的。”兵部尚书邱冶出列,“一则我国骑兵不惯长途奔袭,若贸然进入夜魁国境内,只会被其拖垮,再则,如果对夜魁国宣战,北部边境线上必然会出现空洞,让敌军有机可趁——”
    “敌军?什么敌军?哪里来的敌军?”
    韩敬刚要说话,却被旁边的冯翊用眼神止住。
    韩敬遂往后退了一步,冯翊近前,沉声道:“皇上,请冷静。”
    傅沧泓屏住呼吸,镇定心神,视线再次落到韩敬身上:“你继续。”
    “还是由微臣来陈述吧。”冯翊双手一拱,“夜魁国其实只是疥癣之疾,微臣觉得,梅州的杨之奇,才是大患。”
    “所以呢?”
    “微臣觉得,皇上只需在北方边境上筑两座小城,便能完全抵挡夜魁国,余者皆不足虑也。”
    “筑城?”这样的建议,显然大大出乎傅沧泓的意料,“你且仔细说来。”
    “是。”冯翊从袖中抽出副地图,恭恭敬敬地呈至案上,“皇上请细看。”
    傅沧泓打开图卷,凝神细观,但见其上无论是山川地形,抑或御敌之策,皆写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暗暗称赞,脸上却仍然淡漠:“如此就行了?”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只要安抚住璃郡,皇上可集中所有兵力,将杨之奇的虞军彻底歼灭,粉碎虞国帝王问鼎中原的幻梦,令其退回国内去,若是能再夺取数座城池,定然更利于以后的战局。”
    “有理,”傅沧泓点头,“既如此,这事便交予你去备办。”
    “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安排好所有一切,傅沧泓心中那块大石头总算缓缓地,缓缓地落了地。
    ……
    “八十万?”看着手上的情报,杨之奇面色冷峻,“绝对不止。”
    “属下等已经尽力。”
    杨之奇一声冷哼:“回去告诉九晏,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探明傅沧泓手上,到底还掌握着怎样的王牌,倘若有丝毫漏算——”
    在战局发动之前,必须了解和掌握对方的全部情况,倘若有丝毫闪失,后果都将难以意料。
    他杨之奇,可从来不打无把握之仗,尤其是这一仗。
    从帐里出来,杨之奇微微眯起双眼,看向空中那一轮黯淡无光的太阳。
    曾经在牧城下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在杨之奇脑海里闪过,胸腔里再次浮泛起那股子熟惯的恨意——傅沧泓,夜璃歌,且让本帅,再跟你们赌上一赌!
    不错,再怎么成竹在胸的战斗,都含着赌博的性质,在一场战役未开始之前,或许你有很多想法,筹算,但当战斗开始,意外情况都会层出不穷,影响战斗胜或者败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事先的决策,将领的任用,士兵的斗志,天气,甚至是莫明其妙的怪异事件,杨之奇带兵多年,看得多也想得多,明白得多。
    他并没有十足把握,能赢傅沧泓,可是他也没法子再等下去——因为他察觉到,傅沧泓“扩张”和“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若是等他先出手,自己必然出于劣势,要想抑制傅沧泓,便只有先下手为强!
    下手,下手,从哪里下手呢?
    这两个还未开战的男人,已经在暗地里不停地较着劲儿,他们都是荒原上,闻惯了血腥,习惯了搏杀的狼,谁都不比谁弱,对于彼此,他们是一丝丝的钦佩,加上绝多的忌惮,更深深懂得,此一战不战则已,若是开战,必须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第三百三十八章:风云突变!
    风云突变,平地一声惊雷!
    当整个宏都城的百姓,沉酣于睡梦中时,虞国三十万大军,分成数支,分别扑袭柳州、岱郡、桐郡等四座城池,刀光霍霍,遍地哀鸣。
    夜半,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傅沧泓蓦地睁眸,坐起身来。
    “怎么了?”几乎在同一时刻,夜璃歌也坐起身来。
    傅沧泓的神色全然不像往日,面色有些发白,他直楞楞地站起身来,走到桌边,点亮灯火,持着烛台走到壁前,微微仰头,看着地图。
    “沧泓。”夜璃歌走过来,双手从他腋下绕过。
    “你回去睡觉。”傅沧泓低沉着嗓音道,轻轻将她的手拉开,自己转头,朝殿外而去。
    “沧泓。”夜璃歌出声将他叫住,“你记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慌——我会陪着你,永远。”
    傅沧泓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良久方才迈步。
    钟声响了。
    穿过密密的雨帘,听上去格外地浑重,似是上了年纪之人,从心肺里往外挤压着气流。
    住在皇宫外围的朝臣们,纷纷穿上官袍,坐着轿子往皇宫的方向赶,不一会儿,便齐齐聚于御书房前。
    随着“吱呀”响起,宫侍开了门,朝臣们鱼贯而入,立于御案前。
    “有梅州的消息吗?”傅沧泓凌厉的视线,首先着落在邱冶身上。
    “还……没有。”邱冶的话音有些迟疑,很显然,他感觉到傅沧泓的情绪不对。
    书房里一时静寂下来,皇帝来回走了两步,再次抬头时,神色愈发阴沉:“至今日起,六部尚书入住承政殿,概不得外出。”
    众臣心中一凛——这分明是,进入战备状态,多少年了,宏都城再没有采取过这样高等极的防御体系——将所有人的力量汇聚到一点,昼夜不停地工作,等待着皇帝下达命令,再将命令传导给每一个部门。
    这等于是整个国家组织进入高速运转的状态,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得到片刻安宁。
    墙角的沙漏一点点流溢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地亮了。
    “报——”一声响亮的通传,打破所有的静寂,众人倏地回头,却见一名禁军飞速奔来。
    “启禀皇上!虞军于昨夜酉时发起攻击,已经连续攻破六座城池,现正分兵朝宏都包抄!”
    屋中一时安静到极点,针落可闻。
    “再探!”好半晌,才听傅沧泓的声音冷涔涔响起。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没有人敢走动,甚至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连续有禁军跑进跑出,每一个消息都令人心惊肉跳。
    破城!
    破城!
    破城!!!!
    众人几乎能感觉得到,从皇帝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凛冽,他们以为,皇帝会发作,会咆哮,会怒吼,可是他都没有,他只是那样站着,像泰山一样站着。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随朕出宫。”
    众臣一愕,然后鱼贯跟在皇帝身后,步出大殿,沿着笔直的甬道,朝前方走去。
    他们踏上一级级石阶,走上宏都城高高的城楼,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从石垛的缝隙间望出去,可以看到无边辽阔的江山。
    雨后冷凉的风吹来,让众人的心神为之一松。
    傅沧泓双手负在身后,狭长双眸眯起——这是他的国土,他的江山——也许任何一个帝王的一生,都难免征战厮杀,或者灭了他人,或者被他人所灭。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慌乱,我会陪着你——永远。”
    女子的嗓音轻浅浅响起,恰如一泓甘泉,给他注入无限的活力。
    江山成败,也许只是转瞬成空,可是璃歌,你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吴铠。”
    “微臣在。”
    “朕令你带领北大营所有精兵出战,务必击退敌寇。”
    “皇上——”吴铠的面色却有些迟疑。
    “怎么?”
    “敌军来势汹汹,微臣怕力有不殆,故请皇上再指任一人。”
    “你想要谁?”傅沧泓转头,眼神冰凉。
    吴铠踌躇,可是终究是吐出那个名字:“夜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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