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歌——”
    他不由伸出手去,触触她的手背。
    “嗯。”夜璃歌依然阖着眸子,含混地应了一声。
    “你跟我——”傅沧泓刚要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金属交鸣之声。
    夜璃歌霍地睁眼,刚要动作,胳膊却被傅沧泓摁住:“你在这儿等着,我去。”
    言罢,他撩起车帘,跳下马车。
    车厢之中,夜璃歌依旧安然如山般坐着,她相信,有再大的事,他也能搞得定。
    果不其然,这场风波,很快便结束了。
    车帘一掀,傅沧泓再次探身而入。
    “如何?”
    “不碍事,只是几个小毛贼而已。”
    看了眼他受伤的胳膊,夜璃歌一语不发。
    辇车继续缓缓朝前行进,直到东穆山脚下方停,遂有宫侍近前,掀起帘子,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两人下轿。
    行宫之中,一切均已打点妥当,傅沧泓来回走了几圈,注目看向夜璃歌:“都是我吩咐他们,你看看如何?倘若觉得差什么,只管告诉我。”
    夜璃歌抬头环视一圈,唇边浮起丝淡淡的笑漪:“这已经很好了。”
    “那我们,先去温泉池里洗洗泡泡吧。”
    “嗯。”夜璃歌点点头,和他一起,携着手朝温泉池而去,一众宫侍手捧器具,秩序井然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时沐浴罢,傅沧泓看着夜璃歌肌肤娇嫩,面颊酡红,心中忍不住一阵激情澎湃,遂凑上前去,和她亲热一番,两人方才起了身。
    红烛摇摇,见美人儿已经睡熟,傅沧泓方才起身,悄悄走出寝殿。
    “火狼。”
    “属下在。”
    “今日之事,查清楚了吗?”
    “对方十分谨慎,没有留下丝毫把柄。”
    “……你今夜未必领着人仔细盘查,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是!皇上。”火狼躬身答道。
    独自一人在殿中伫立了一会儿,傅沧泓方才折身返回寝殿。
    他并没有上床去履,而是静默地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半倚在榻上的女子,她乌发披泄一枕,半露酥颈与香肩,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疼不已。
    傅沧泓抬起手来,指尖忽然不住地颤抖,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能放在哪里——绵绵密密的心痛扩散开来,让他五脏六腑一阵抽痛。
    “怎么了?”夜璃歌睁开眼来,不意间触到他的眸子,不由怔住。
    “我——”傅沧泓捂着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还能说什么呢,还可以说什么呢?
    “还在计较白天的事哪?”夜璃歌拿过他的手,握在掌中。
    傅沧泓却只是摇头。
    “你到底怎么了?”夜璃歌靠过去,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聆听着他心跳的声音。
    “没什么,过一会子就好了。”傅沧泓向来不是个情绪化的人,强自把自己满腔的沸扬给压了下去,仍然打迭起一张笑脸,“你乖乖地睡,等天亮了我叫你,啊。”
    夜璃歌又看了他一眼,方才躺下。
    人的情绪,有时候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次日清晨起来,一行人向山顶进发,傅沧泓始终紧紧地握着夜璃歌的手,仿佛怕一不小心,就把她给弄丢了。
    到得山顶,便见一座大理石铸就的圆丘,围着九层阶梯,清晨明亮的阳光洒下来,将一切描摹得就像一幅画。
    “吉时到——”随着宫侍一声高喊,即有礼官捧上金盆,里面盛着如玉一般的乳液,两人净了手,一同踏上圆丘,在供桌前跪倒,拈香叩拜。
    及至礼毕,两人复下了圆丘,傅沧泓举目朝四周看了看,但见层林叠翠,山河锦绣,心中不由一阵激荡,转头对夜璃歌道:“不若,坐在凉轿里,让人抬着,四下里转一转,如何?”
    “何必那么费事儿。”夜璃歌唇边浮起淡淡一丝笑,“不如咱们俩运功飞上一圈。”
    “这倒是个好主意,”傅沧泓点头,可俯眸看着自己身上的朝服,又踌躇起来,“可是——”
    “来人。”夜璃歌一摆手,早有宫侍上前,奉上干净整洁的便服,两人随即换了,让众人沿原路上山,然后运功纵上半空。
    俯头望去,但见山谷中白云袅袅,树下杂错着各色芳菲的花儿。
    “沧泓——”夜璃歌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快看,那儿有一株灵芝。”
    说话间,傅沧泓已然带着她,降落于地,夜璃歌探手便去取那灵芝,不想灵芝颇具灵性,竟然滋地一声闪进草丛中,夜璃歌“咯咯”笑起来,追逐灵芝,傅沧泓在后面紧跟着,不停地叫她小心些。
    “捉到了!我捉到了!”夜璃歌忽然开心地大叫起来,不提防脚下猛然一滑,就在她准备运功跳起之时,纤腰已然落入傅沧泓的掌中。
    一时之间,整片山林都安寂下来。
    四目相对,直直地望进对方心底。
    万丈红尘忽然都消失了。
    他们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或者什么都没看到,只需要电光火石的刹那错眸,他们就能明白,彼此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圆满。
    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缘分。
    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需要解释太多的全无隔阂。
    是不管经历了多少事,多少磨坷,仍然全心依赖彼此的信任。
    也许要经历红尘千百种痛楚之后,方才解得,什么是——爱。
    “哎——”
    “嘘——”在傅沧泓即将启唇的瞬间,夜璃歌忽然伸手捂住他的唇,“不要作声——”
    侧耳听去,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小虫儿低低的啾鸣声,都是那么清晰那么明净。
    傅沧泓的心,一点点安宁下来。
    他懂她的意思了。
    他们两两并肩,站在山峦之上,直到天边的夕阳完全沉落下去,黛青色的夜蔼一点点铺陈开,两人方才慢慢朝山下走去。
    ……
    “参见皇上。”
    “参见皇后娘娘。”
    踏进宫门的刹那,沸腾人声蓦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夜璃歌不由皱了皱眉头——她本是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女子,这一刻却忽然生出无尽的厌倦。
    傅沧泓挥手命众人退下,拥着她朝寝宫而去。
    殿门阖拢,煌煌烛影间,仍然只剩他们两两相对,夜璃歌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其实,她非常讨厌在众人面前端着个架子,做出皇后娘娘的派头来,更愿意自己是什么模样,便是什么模样,无须伪装。
    “你呀——”傅沧泓疼宠地捏捏她的鼻子,“若是不喜欢,我便把他们都派往别的地方去。”
    “罢了。”夜璃歌摆摆手,“我只是没那起精神,成天打理一地鸡毛蒜皮,不过你既然是皇帝,该有的架势,还是得有,说不得敛着自己的性子,料理分明吧。”
    “我就知道。”傅沧泓亲亲她的脸颊,“你是我,最贴心的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筹谋
    自次日起,一切恢复正常,傅沧泓仍然是上朝,打理政务,而夜璃歌掌管后宫,北宏朝廷井然有序地运行着。
    “若是要对金瑞用兵,还需等待多长时间?”
    阶下一片沉寂。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皇上,金瑞的情况比较复杂,微臣觉得,倘若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最好不要贸然动手。”
    “臣附议——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我们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当战斗真正进行起来时,就会容易很多。”
    “还有,攘外必先安内,国中许多事情,也需要一一整顿清楚。”
    众臣们纷纷给出建议,傅沧泓一言不发地听着,面无表情——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但对于战争的实际进行,却又没有多少用处,还不如夜璃歌,往往能一语中的。
    “冯翊,你觉得呢?”
    “微臣,”冯翊神色郑重,“恕微臣直言,对于兵事,微臣是一窍不通,皇上应当垂问吴将军,至于国内的情况,微臣倒是觉得,现下并不利战。”
    “为何不利战?”
    “战因。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百姓们——为什么要进行这样一场战争?北宏与金瑞之间,数十年来并无任何碰撞,倘若贸然发起战争,两国的百姓们接受起来都有困难——倘若开战,战争的虚耗必然增强,如此一来,就得增加赋税,而此举,定然会使得各方大为不满,造成局势动荡,稍有不慎,就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众人纷纷点头,暗赞冯翊的思虑果然周详。
    “依你看,该当如何?”
    “首先,兴建数家兵器厂,大量打造兵器;其次,继续扩充兵源,并对新兵进行训练,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再次,就是要筹措银饷——至于这个,微臣拟订了数个方案,请皇上过目。”
    冯翊说着,从袖中抽出本奏折,恭恭敬敬地递到傅沧泓面前。
    接过奏折,傅沧泓并没有立即审阅,而是搁置于案上,目光再从其余臣子脸上缓缓扫过:“你们呢?还有何建议?”
    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静默。
    傅沧泓将手一摆:“也罢,今日之议到此为止,你们且都回去好好想想,若有良策,即刻写成奏折上报,凡被采纳者,朕将给予重奖。”
    “臣等告退。”
    待众臣离去,傅沧泓端坐于案后,微蹙眉头,仔细审阅一本本奏折——毕竟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他励精图治,所有的情势均是朝着好的方向运转,阖上奏本,他仰面躺在椅上,心中细细估算了一下,照此情形,两年内定然可以拿下金瑞,四年内一统天下!
    想到这一层,他心中不由澎湃起一股热潮,索性站起身来,在殿中来回地走动着,一个个方案从他脑海里划过,渐渐变得清晰。
    要怎么样,才能尽快达到你的目标呢?
    他开始反复地思量。
    不知不觉间,已是掌灯时分,直到曹仁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傅沧泓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沉思了太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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