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和云钰听着,两人都忍不住轻笑了出来。
    旁边有人听见,转过头看见这两个年轻人都是一表人才,看身上穿的,举止神态,皆不是一般人的打扮,随口说道,“两个年轻人,不要小看了这台子上的东西。”
    云钰一看那人须发都已经花白,忙作了个揖。“敢问老丈,这东西有什么玄虚么?”
    那老者大概也没想到这公子哥一样的人物也能这么客气的同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才说道,“这东西其实叫做九子连环,是古人留下来的一桩物件,这东西九个环子都环环相扣,彼此紧紧的咬合,是一条任谁也解不开的环链,更奇怪的是,传说这东西还被一个达官显贵弄到手过,曾经试图用刀斧生生劈开,结果刀斧都劈坏,也不能伤它分毫。”
    另一个人听了也点头附和道,“老丈说的不假,我也听老人说起过,这东西不怕火,不怕水,也不怕刀斧利刃。怪的很。”
    云裳听着就来了兴趣,踮着脚尖往上看,说道,“四哥,你看的见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么。”
    他们在这边说话的时候,就听见台子上面的人指着一旁的一个托盘说道,“今天咱们来点热闹的,给大家伙儿来点彩头,哪个想上来试试打开这个九子连环,需得交上十个铜子儿,时间是一炷香,若是您输了,对不住,您这十个铜子儿,可就得归了咱。”
    就听台下面有人喊道,“要是打开了,又怎么说!”
    台上的人一听就乐了,“要是您打开了,这盘子里有多少铜子儿就都归了您,也让咱们老少爷们儿见识见识。”
    云钰瞧见云裳兴致勃勃的样子,说道,“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云裳摇了摇头,“先不去,看一看再说。”云钰点了点头,认同了云裳的说法。
    前排有不少人都抢着往前面的托盘里放铜子儿,把那个跑江湖的小老板儿高兴得眉开眼笑,一一的记录下来,让这些人排队等候,那边的香炉里点起了一炷香,那香很细,不似平时家里用的那种熏香粗细。
    云裳瞧了前几个人上去,都无功而返的下来,又看见不少人瞧见托盘里的铜子儿越来越多,忍不住手痒,也跑过去往里面丢钱,耸了耸肩,拉了拉云钰的袖子,“四哥,咱们先去前面转转吧,待会儿再回来也不迟。”
    香香还舍不得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真不知道这古怪的东西能有谁打开来呢。”
    几个人又往前转了一圈,在一处卖面茶的小摊子上坐了下来,云裳和香香在倾芙园的伙食一般,转了半夜早就饿了,云钰要了四碗面茶,上面放上青红两色的玫瑰丝,闻起来就有一股清幽的香气。香香拿起来就喝,差点被烫掉了舌头。惹得雅墨和云裳一阵发笑。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是一处酒楼,因为今天是夜市的日子,所以酒楼到了现在里面还是有不少的客人,其中一桌挨着窗子的客人正往楼下看去。
    这一桌人有三位客人,一人年纪稍长,其余的两个人都较为年轻。
    最惹人瞩目的当属坐在中间的那个青年。但见他一对狭长的眼睛如同凤目一般,闪烁着精芒,紧绷的嘴角让这个人看起来稍显得带出几分的阴沉和令人畏惧。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儒生装扮的人,一幅敦厚诚恳之相,正是陆谨。另外一人也就是那个年长的男子唇上有些胡须,却修剪的整齐,眼睛里流淌着智慧的光亮,却是供林苑的大学士顾籽萄的得意弟子黄白橘。
    原本这个人在说些什么,但他们很快就注意到那个少言寡语的有着凤目的男子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他们的对话中,而是对着楼下的一处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们俩也顺着往下看,看见街角的一处小摊上坐着四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正是他们认识的。
    黄白橘轻声说道,“不知道云钰兄什么时候结交了这样一位飞扬洒脱的朋友,有机会一定要让他引荐一番。”陆谨低低的“咦”了一声,看了黄白橘一眼,“黄兄,你觉不觉得那坐在云钰对面的男子似乎有些面善?”
    黄白橘再次往下观瞧,也惊讶连连,“这莫不是……楼兄的那位小妹?”
    陆谨点了点头,“不错,正是云裳。”
    他们正说着话,就看到那几个人放下了碗,结了账,又按原路折返了回去不知为何,那开头的两个小厮还一脸的期待和雀跃。陆谨不是个好热闹的人,而黄白橘却好奇心很强,“瞧他们这样子,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了么?二……二公子,咱们要不要也跟过去瞧瞧?”
    对面那沉默寡言的青年点了点头,随手丢下一锭银子在桌上,往外走着一边说,“来时的路上有一处凉台上可是有人拿着一对九子连环?”
    陆谨回忆了一下,“是,的确有人拿着一对九子连环。”
    黄白橘不以为然的说,“每年的庙会,集市都有人拿出来,无非是要骗骗老百姓口袋里的银钱。”他说完,却看到那位二公子的神情,心里一动,又问,“二公子,咱们要过去试试手气么?”
    第二十六章 人约花灯后
    前面打头的那位衣着显贵的二公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只是目的性很明确的往前走。后面的那两位一看这架势,也就跟了上来。
    云裳她们也在往这边走着,几个人吃饱了东西,兴致自然就好起来了,再看香香更是吃的肚子都撑得溜圆,好像个熟透的大西瓜。几个人有说有笑,到了大街中央的台子那一看,果然,还有那么三三两两的人准备跃跃欲试,因为盘子里的彩头越来越厚,周围围拢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想要上前一试身手的却只有那么几个人了。
    又一个人咬牙切齿的晃着脑袋从台子上走下来,还不忘啐了一口,“这东西真他妈太邪门了。”
    雅墨一把拉住他,“大哥,这东西这么不好解啊?”
    那个壮年瞧了他一眼,满眼不屑,“别说你这小身板子了,你看大哥我,这五大三粗的也根本拽不动那环子分毫,当真蹊跷的很!你要是不信,就自己跳上去试试。”
    雅墨悲哀的瞧了一眼同样身无分文的香香,香香吞了吞口水又看了一眼还是身无分文的云裳,于是,云裳在读懂了这两个人的眼中含义之后,很诚恳的将殷切的目光落在了腰缠很多文的云钰身上。
    云钰何等聪明用一种看着白痴的表情看着眼前的这几个人,华丽丽的掏出来一块碎银,往台子上一抛。
    台上的老板瞬间有点惊愕,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大主顾,看见云钰的打扮之后,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有点为难的说,“爷,您这银子太大了,我们小本生意,找不开您那么多的铜钱。”
    云钰呵呵笑了下,用扇子指着身旁的三个人说,“没关系,不用你找零钱,让他们玩够了次数就行了。”
    香香和云裳还在愣神儿的时候就看到深知主人脾性的雅墨一马当先,挽起袖子很客气的对云钰弯了弯腰,“少爷,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云钰挑了挑眉,点头道,“雅墨小哥请。”
    云裳拉了拉香香,两人退后一步,不是云裳的胆子小,而是雅墨这小子现在的模样看上去真的很像是有人杀了他全家,而他正手握一把钢刀一般的凶神恶煞。
    雅墨在众人的打量之中,毫不犹豫的端起九子连环,那架势简直是不拆了它不罢休的感觉。
    他运足了力气往下使劲的拽,脸都憋得通红,香香咧着嘴“啧啧”了两声,同时竖起大拇指,“雅墨真是条汉子,瞧瞧,这是玩命了。”
    云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拍了她一把,“别打扰他,让他再努一把力。”
    云钰正看着带劲,忽然云裳拨了他一把,他没反应过来,身子往后错的同时就听见那边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还伴有被反弹力冲到了云钰刚才站过的地方的雅墨的一声哀嚎。
    如果不是刚才云裳手疾眼快的拉过来了云钰,估计这个时候云钰就已经成了雅墨这小子最好的软垫子。
    云钰诚心诚意的给云裳挑起大拇指,“真是我的好妹妹。”
    云裳学着男人的动作抱了抱拳,“应该的,应该的。”
    这边雅墨已经自己揉着屁股站了起来,一脸愁苦,“这东西还真是难弄,你看它细细的链子,其实特别硬,特别结实。”
    香香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都看明白了,不用解释。”
    云钰瞧了瞧四周已经没有人再打算上来试试,就对云裳说,“这回没人和你抢了,还不去?”
    云裳笑了下,一点都没有犹豫,“我也是试试运气,那银子算我借你的。一会儿拿上钱,请你到鞠云楼去喝好酒,怎么样?”
    云钰撇了撇嘴,未置可否。
    云裳不再看他,从地上捡起来那跟细细的九子连环锁,放在手心里掂了掂重量,感慨古人的智慧真实无穷尽,这么个细小的东西竟然能做出这样为难后世人的物件,只能从心底里佩服人家的智慧。
    链子放在手上,左右手各拿着锁链的一端,将两手交叉,再来回穿梭,将第四节和第五节的环锁互相缠绕,嘴角噙上一抹莫名的深邃笑意,就看她两手微微一松,那两个环子就掉了下来,她用手一捞,再继续按照刚才的手势,如此三次下来,九节环锁就全部套在了她的左手上!
    香香几乎是感觉自己的眼前一花,再看的时候,那环锁就已经被拆的稀里哗啦,一个是一个的套在了云裳的手上,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雅墨更是张大了嘴巴,那大小能把一只环子塞进去。
    云裳朝着同样傻掉了的老板笑了下,那老板才注意到这是个绝色的美少年,连什么惊讶的话都忘了说,只顾着张大嘴巴淌着口水对她发呆。云裳也不在意,抓了一把铜钱留在他的台子上,剩下的让香香用帕子兜起来,拉起同样有些发傻的云钰低声说道,“还不快走,一会儿这些人怕是要变卦。”
    云钰回过神来,他们赢了这些人这么多钱大概是要生变节,立马将云裳护在背后拉着她下了台子,果然,他们在下来之后才走了几步就听后面的人里有人喊了一声“别让她把钱拿走!”云钰大叫不好,立马拉起来云裳狂奔。
    香香回头一看,黑压压的都是刚才往里面丢了钱的人,都朝着抱着装钱手帕的她跑了过来。吓得魂不附体,妈呀了一声,立马撒丫子狂跑了起来。云裳跑的呼哧带喘,一边跑一边说,“香香!把手帕给我!”
    香香赶紧将那手帕在手里团了团凌空抛给了云裳。
    那些人一见那小包袱在空中转了个圈,掉在了云裳的方向,又都朝她跑来。
    云裳忙中不乱,腾出一只手伸进包袱,掏出一把铜钱来,往空中一撒,喊道,“钱还你们,自己来拿!”
    说完又是撒了两把。
    香香一边往她这边跑,一边喊,“小姐,你真是太帅了!散财童子啊!”
    雅墨接过话来,“是散财童女!”
    云钰一把拉过来云裳,四个人在交叉口汇合,回头一看那些人果然在争相抢钱,根本顾不上他们几个人了,云钰还是不放心,拽着她往鞠云楼的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后面的人群乱作一团,那几个人已经逍遥自在的坐在鞠云楼里喝酒了。
    等坐定之后,这几个人才哈哈的笑出声,感概刚才若不是云裳脑子灵活,见机行事,只怕这一群人都要围攻上来。
    云钰喘了口气说道,“都是些穷苦人,那些钱分给他们也没什么,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还真拿起来就跑?”
    云裳灌了一壶水才说道,“愿赌服输,不是么?”说完把铜钱往桌上一放,喊了一声伙计,伙计立马屁颠屁颠的跑来,云裳嘴角含笑,对着云钰说,“不义之财如流水,一时不花浑身痒,来吧四哥,今天我请你喝酒。”
    云钰被她挑眉弄眼的神情逗笑,直接对着听傻了的伙计说,“就这些钱,捡好的上!陈年的花雕先来一坛子。”
    伙计一看是云钰又看今天有个阔绰小哥请客,顿时眉开眼笑,“行咧!几位客官稍等,这就上菜!”
    与此同时,鞠云楼里又来了一伙人,不多不少的,正是陆谨,黄白橘,还有那位华贵的二公子三人行。
    他们三人是尾随着云裳她们四个人来的,到了楼上,陆谨本是要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却被二公子拦住,还吩咐了伙计找一处和他们挨得很近,又有屏风的位子坐下。
    他们刚一坐下,就听见旁边的桌子上,云钰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九子连环你是怎么打开的,我都还能没看清楚。”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其实方法很简单,只是太多的人想要通过蛮力来将它拆毁,实际上,只需要找到这九个环子之间的环环相接的地方,稍微用力就可以将它们巧妙地解开。”她的声音有点低,是偏向于柔哑的那种类型,不似一般的女孩子那样尖锐清脆。又听她接着说,“这道理很简单,就好像是世间的万物看似各不相扰,实际上又环环相扣,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能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和厉害,无论它们有多坚不可摧,也都会在须臾之间,土崩瓦解。”
    她说完,给云钰倒了一杯酒,说道,“反正是得谢谢四哥出的本金,不然的话,咱们可是没机会来大吃一顿咯。”
    云钰没有说话而是带着惊喜的看了看云裳那张笑靥如花的脸,云裳被他看得发毛,“怎么了,四哥,我哪里说得不对了吗?”
    云钰摇了摇头,“不是说得不对,而是说得太好了!你刚才说的道理,正是道家相生相克,以柔克刚的道理,这东西变化无常,看似简单,实则深奥无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将这些书上的虚妄东西化作实际的手段,小妹,四哥可真是有些佩服你了。”
    香香立马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可不是!我家小姐那是一等一的聪明,在扬州的时候,十里百里的谁家有了问题,都要来请教她呢。”
    云裳拍了她一把,“净胡说,快吃你的菜去。”
    过了一会儿,云钰又压低了声音说,“云裳,你有没有想过要出仕为官,为朝廷效力?”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云裳把一筷子鱼放进嘴里,才抬头看他,有点纳闷,“四哥你怎么这么问?”
    云钰的态度似乎很坚决,放下酒杯来看她,“你只管回答我。”
    同样等待着云裳的回答的,还有隔壁那桌屏风之后的几人,特别是陆谨更是几乎快要竖起耳朵来听,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在座的三人当中,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也在同样屏住呼吸的等待着她的答话。
    而那个人,就是一身华贵服饰的青年,那位二公子。
    第二十七章 欲加之罪状
    这边的人当然不知道屏风之后的人们此时的形态和举止,只听见云裳的低哑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声音虽是有些低哑,但是却一点也没有犹豫,“四哥,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天,在大街上,我和你说的话。”
    云钰愣了一下,点头道,“记得。”
    云裳疏懒懒的伸了一下腰,“那不就是了,我还是那句话,伴君如伴虎,宁为平安犬,不做离乱人。一生劳苦或许就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搞得倾家荡产,身败名裂,这种事情还少么。”
    云钰没有说话,只听云裳的声音又起,“四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我现在在府中过得并不如意,所以你才会萌生让我入仕为官的想法,对么?”
    云钰沉吟片刻,似乎是在琢磨要如何来说下面的那一句劝说。然而,他等了许久,却没听见那个女子再开口。抬眸看去,云钰不由失笑,香香也在一旁哭笑不得,竟是云裳已经爬在桌子的一角睡了过去。
    香香一见自己的小姐这么没出息,居然守着一桌子酒菜就睡着了,实在是有点汗颜无地,尴尬的对着云钰说道,“小姐这些天没怎么睡好,那个……”云钰细细看了看伏案睡去的云裳,果见她双眸之下有两团浅淡淡的暗影,或许是她平日里那一对侬丽的双眸太过耀眼,所以不会有谁过分去在意这个。
    云钰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轻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因为桌上趴着一个大活人,所以他们这一顿饭谁都吃的不敢有大动静。不过要说起来最郁闷的应该是屏风后面的那一伙人了,因着要听他们说话,所以才坐到了这个角落,而又怕他们发现自己这边的动静,特意叫伙计搬来屏风来个隔断……可是,他们这几个人似乎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蚊子!
    这个时节的夜晚,就算是干净如鞠云楼,也是少不了有数目可观的蚊子……这些小型的杀伤性武器一股劲儿的钻到这个偏僻的角落,将这几个人叮得是浑身刺痒,坐立不安,真恨不得将这个屏风推倒,直接杀过去问问他们到底说完了没有。
    云裳这一觉睡得是香香甜甜,只差点将口水流了一桌。
    这一睁眼就看见天色已经蒙蒙发光,惊觉自己睡了太久,再看旁边,香香和雅墨东倒西歪的倒在一处看来也是睡了过去,云钰则负手而立站在鞠云楼的窗旁,晨曦从外透了进来,淡淡的金黄和橘红色,让他看起来更加丰神俊朗,云裳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的唇边的确没有一丝的口水,这才走了过去。
    她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和云钰打招呼,“四哥,你好早啊。”
    云钰转头来看她,那清秀剔透的脸颊上有一股极其浅淡的不易察觉的淡然和光晕,在这一刻看来,竟然还带着一点的诱人……云钰强迫自己扭过头,暗骂一句该死,自己在对着她胡思乱想什么呢,这个人可是自己的妹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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