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水宫的名字虽然好听,但实际上它的面积并不大,真的好想是一只蝴蝶的翅膀一般,只是一座宫殿被分成了左右两边而已。说实话,楼云霓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她之前和这个小公主的交情并不怎么好,而凤紫湘每每也是只来莲心小筑里找云裳说话而已。似乎这两个女子之间本来不该存在什么交集。但是偏巧,就是这么两个人,今天还坐到了一起。
    不仅坐到了一起,还要一同谋划要怎么算计同一个人。说到底,人能凑到一起的根由无非就是有共同的利益或者利害罢了。
    “楼郡主,请坐。”凤紫湘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随意的装扮越发显得她很是柔弱如丝,楼云霓沉吟了一下,虽然坐了下来,却淡淡的说道,“小公主错了,楼家不止一位郡主。”凤紫湘一愣,也笑了下,“是呢,瞧我,我一瞧见姐姐来就欢喜的很,竟然忘了,楼家……还有一个人。”
    她万种风情的坐下来,靠在她的旁边,两人的中间只是隔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楠木桌子罢了。
    春儿低着头,走上来为两个人奉茶。将碧绿的玉盏挨个拿出,恭敬的放在二人面前,才弯着腰退了下去。
    房间里没有别人,凤紫湘看了一眼有些局促不安的楼云霓,莞尔一笑,推了推她面前的茶,“三郡主,且尝尝看,这茶水可还好么?”
    楼云霓脸色一动,她不知道为什么凤紫湘要对自己说这样似乎有意味深长的话来,也就不敢随意的接口回答。而且,她是个粗人,也不懂得品茶这一类的事情。
    凤紫湘见她沉吟不语,自己低头啜了一口茶,淡淡道,“这茶水虽然好喝,却总让人觉得,这书面上飘着打转儿的茶叶儿有些让人着恼,本公主对碍事的东西和人,总是不想留着。不知道,三郡主,你是不是心中也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呢?”
    楼云霓脸色一变,这一句话如果她在听不懂的话,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见她还是低头不语,凤紫湘轻轻笑了下,换了个姿势,“三郡主一定好奇本宫为什么会断定楼云裳一定会去找你的么?”
    还别说,楼云霓还真是好奇这一点,不然的话,她今天也不会这么乖的跟着春儿来到这里了。
    “还请小公主明示。”
    凤紫湘也不客气,直接说道,“那一天早在上课之前,你那个好妹妹就找过了黄白橘私下聊过,他们二人在一处暗暗的房子里呆了很久……”她这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足够让有一点八卦精神的人猜到其中意味了。
    楼云霓眉头一皱,她自己的妹妹,的确是个喜欢男色的色女。
    不然,至今,也不会在莲心小筑里有那么一处美男的宅子了。
    她沉吟不语。
    凤紫湘继续道,“而就在当天,黄白橘就对大家宣布,正史课不上了,改成是女红课以及马术课,把男女分开。我起初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后来稍稍想了下,也就明白其中的根究了。开设立女红课,对于整个的太学院里的学生来说,最吃亏的人,就只有你了。难道,我还不该怀疑到楼云裳的身上么?”
    楼云霓抿了抿嘴,还是没说话,凤紫湘淡淡一笑,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看着她的时候眼中刻意的多了几分同情和可怜,“啧啧,唉,亏她早上还有脸面说你们是二人是姐妹情深……”
    楼云霓豁然站起来,打翻了桌上的热茶,吓了凤紫湘一跳,细白的手腕被热茶飞溅到,痛的哎哟了一声,楼云霓赶紧退后一步,“我失手了。”
    春儿闻声跑了进来,见地上的茶盏碎片,还有抱着手腕的凤紫湘,赶紧递上来一方手帕。凤紫湘很大度的摇了摇头,任由春儿替自己擦手,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本宫被烫一下也没什么所谓,只是你啊,三郡主,有这么一个处心积虑的妹妹,你可要当心才是。”
    楼云霓眼风似刀,不自然的撇了撇别处,凤紫湘见情况也差不多了,便淡然说道,“当然,三郡主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本宫这里,虽然本宫没有长姐那么有本事,不过,多少还是能帮上你一些的。”
    “多谢小公主。云霓告辞了。”她再也没有一点在这里继续坐下去的心思。敛衽为礼,大步走出了蝶水宫。
    “公主,您的手,要不要紧啊?”春儿吹了吹她手腕上那一片红痕。
    凤紫湘脸上带着还未退净的一抹笑,推开她的手,望着楼云霓快步离去的背影,眼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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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霞殿内,有人也摆上来鲜热的茶水,放在几人眼前。
    那几个人,是二皇子凤紫泯,陆家的大公子陆谨,以及太学院掌院黄白橘围着一方矮桌,凤紫泯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眼光扫在了黄白橘的位子上,“黄先生,最近太学院里女课的事情怎么样了?”
    黄白橘十分不解的看着凤紫泯,他从来也不关心这些琐碎的事情,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他如实的回答道,“一切都还进展的顺利,只是有一点,属下并不是很明白。”黄白橘是个老实人,他不懂的,就肯定要问清楚。
    凤紫泯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说话方式,淡淡一笑,将茶盏放在桌上,回道,“她既然来找你,定然有她的缘由,我不过是想看看她到底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陆谨和黄白橘面面相觑,根本不能理解,这个一向孤傲又冰冷的皇子为什么会忽然在意起一个小女子的目的?难道说……这个冰山王子也动了一颗凡尘的红鸾心?
    陆谨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错愕。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
    耳边是二皇子凤紫泯的声音,他将众人的眼神看在眼里,浅笑一下说道,“黄先生忘记了,难道连你也忘了么?陆谨?”
    被叫到了名字的陆谨皱了下眉,显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欠了欠身说道,“请二殿下明示。”
    “咱们大凤朝的军权可从来没有过完整的在一任皇帝的手中。”凤紫泯摇了下头,伴随着淡淡的一口叹气,他的意思,让众人顿时明白了起来。原来在凤紫泯的眼中,果真什么女色什么富贵都不重要,他在意的从来就只有一个皇位,一个军权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陆谨的悄悄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哦,对了殿下,明天将第一天开设佛理课,殿下应该出席。”临走的时候,黄白橘不忘嘱咐了一下最近开始变得繁忙起来的二皇子凤紫泯。凤紫泯点了点头,沉吟道,“这佛理课……大概皇姐也是要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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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三天再来到倾芙园里抄书的时候,云裳就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因为这一个时辰,她能抄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于是,云裳果断的拿出来自己前一世里再大学里练就的一身过目不忘的本领来,一支笔,一个本子就跑到了倾芙园,直接记下几个关键词,然后默默诵念,一直到背下十几页的内容之后,才满足的离去。
    别看云裳在倾芙园里表现得那么轻松随意,可她一回到莲心小筑里的时候就立马趴在桌子上,将刚刚背下来的东西立马一个字不错的背默下来。
    因为这些东西都属于临时记忆,如果她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很难保证她自己会忘掉内容。
    于是,云裳的生活陷入了这样的一个怪圈。
    除却完成自己的作业之外,她还要跑到倾芙园呆上一个时辰,跑回来默写拳谱,再把楼云霓的绣品作业一并完成……
    这样一连七八日之后,云裳的精力就被透支的七七八八了。
    她自己的绣功也不怎么样,每天扎手的次数简直数不胜数,开始的时候只有一只手受到了针孔的荼毒,但是时间长了,她竟然在半夜里打瞌睡的时候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扎得乱七八糟,每每犯困的时候都是被扎得清醒过来……
    这样长时间的熬夜的结果就是她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精神状态只能用一个“糟”字来描述!
    到后来变成在黄白橘的课上也开始公然的联系小鸡啄米,将脑袋点的像拨浪鼓,而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黄白橘是个宽厚的长者,自然不会和她计较这些,每每她犯困的时候,黄白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睬。
    可是,在第九天的时候,她们这女生课堂上却迎来了一个新老师,因为开设了佛理课,并且前几天男生们那里听的都觉得这个大师讲的甚好甚好的,故而黄白橘一高兴,将这个佛理课的老师也召唤到了女生课堂这边。
    云裳便在这一个早晨,接连接受了两个打击。
    第一,这个佛理老师,竟然就是来到她府上行骗未遂的了了和尚的高徒,空空大师……
    第二,她们这个本来就已经集合了傲娇,冰山,单纯,莽撞,于一体的女生课堂,又再一次迎来了重量级人物……受宠到了极点的大公主凤紫潋竟然被皇帝亲自送到了太学院,学习深奥难懂的佛理课……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谁火中取珠(上)
    可能是因为佛理课上的十分的无趣,可是对于云裳来说这个佛理课就是一个“震惊”了得。尤其是在云裳看到了其他的女生们对这个新来的佛理课的老师的推崇程度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佛理课大概会在这个腐女,妇女,少女,色女云集的女生课堂里长期的扎根下去了。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她定睛好好看了看,还别说,今天这个大和尚穿的一身淡淡灰色的长长僧袍,虽然她们相见的那一天里他也是穿着这样一件灰色僧袍,但是很显然的,他那天的袍子的面料绝对的没有今天的这一件衣裳的面料和材质来的上乘。
    偏偏这样一个穿着精制棉料做成僧袍的清凉舒爽型的朴素僧客,却要长得一张招蜂引蝶的俊脸,不知道为什么在所有的女生都在对着这张俊脸哈拉哈拉的流口水的时候,云裳却没那么大的兴趣,只是看了一会儿他,就面无表情的开始低着头……打瞌睡。
    佛理课本就是那么枯燥和深奥难懂,所有的女生都在紧盯着这个俊美男人的时候,她却去会了周公。也同时因为这个俊朗的和尚出现的缘故,连凤紫潋这样大牌的人物出场都没有让其他人感到过多的诧异和膜拜。
    当然,一向站在风口浪尖上的被视若掌中宝,舌上明珠的长公主自然是不开心了,整整一节课都愤愤的盯着那个大和尚看啊看。
    云裳睡得如同某种圈养动物,自然不知道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关于大公主看上了佛理课空空和尚的传闻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除却了今天还有连着一个时辰的琴曲课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过的风平浪静。
    或许是天道轮回,看似无所不能的楼云裳其实对于音准这种东西定位的实在不好,她挣扎了半天,也只能拨弄出来咿咿呀呀的难听的声音来,比起这个乌鸦叫唤一样的声音,显然的,小公主凤紫湘弹出来的那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一曲《落花流水》弹得美轮美奂,好似将人们都带到了一个那样传奇而美妙的场景之中一般。
    作为最正常的结果,这样的高质量,高品位的曲子弹奏完毕,自然是受到了琴曲课老师的严重好评,以至于云裳那鸭子拨弦一样的声音在这一位很是严厉的老师面前就成了世界上最难听的噪音。
    而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楼云霓。
    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最汉子的女孩子,但是,她却将一把琵琶弹得甚好。
    其中的杀伐之气很凛冽,很荡气回肠。
    琴曲老师看了看云裳放在琴弦上的手指头,很是恨铁不成钢的握着她的手在弦子上摆了几个姿势,还弹了一小段,却看到云裳的表情很是古怪。老师咬了咬牙,终于说道,“小郡主,你这手指头是不能分开么?这是宫,那个才是徵和羽的音节。”
    云裳尴尬的红了下脸,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指头抽了回来,同时真诚的道歉道,“真对不住,先生,我回去以后会好好练习的。”老师这才顺了顺气,叹了叹气的走了。
    不过,云裳很清楚的知道,她这么一被不留情面的数落了一顿之后,楼云霓肯定不会在对自己有什么不满了。
    你的绣功不好,我的琴艺不佳。
    真正的是打了一个平手。
    临走的时候,琴曲老师语重心长的看了一眼那个手指头不分茬儿的小郡主,“小郡主,你可识谱子?”
    云裳面带微笑,摇了摇头,“云裳不识谱子,也不喜欢这些弹拨的乐器,以后恐怕要让先生费心了。”琴曲先生蓦地一怔,竟然才知道这个小郡主原是个这样爽朗的性子。
    下课之后,云裳已经困得好像是一坨被人从地上挖出来的泥巴一样的,一对本来是侬丽的眼睛都已经完完全全的闭上。就这么闭着眼在路上慢吞吞的靠边行走,好像是一个刚刚学会了交通法则才上路的新手司机一样。当然,大多数的这种新手上路都不会受人喜欢,当然,她也不例外,很快被别人巴拉到甬道的旁边去了,云裳也不计较,有人过就让他过,有人推自己一下,自己就随意的朝旁边歪歪扭扭一下……
    从后面看过去,云裳小郡主就宛如一朵左右摇摆摇曳生姿的女儿花……
    她正且慢慢的一步三摇的往前挪动着步子,也没瞧见眼前的路,脚底下险险一绊,差点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靠。”云裳醒了过劲儿来,怔怔的看了一眼地上突出来的石头子,狠劲儿的跺了跺脚,她正在撒欢的发狠,身后有人一声急促而慌乱的叫唤传来,“五小姐!”
    五小姐?咦?云裳眨巴眨巴眼睛,转眼看过去,在这个地方,能叫自己小姐的,只有一个香香,而在小姐前头加上一个数字的排序的人……唔,果然是她。
    饶是冬天,小红还是擦着一脑袋的汗朝她这边跑了过来,云裳皱起眉来,在原地占了一个八字步,安如泰山的看着这个楼云霓的小侍女,淡淡道,“何时慌张?”
    小红愣了一下,随即抓起来她的袖子,“五小姐,我虽然知道小姐和你平日里素来不好,可是,你这一次一定要救她!”
    云裳眉心蹙起一团小山峰,看她满眼焦急不似伪作,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便问道,“你且说说,我为何一定要救她?”
    不料,小红完全没了平时的冷阴奸诈的作风,换做了一个心肠直爽的汉子一般的将云裳当做是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般的拖了过来,拽着她的一只胳膊往前迈步就走,“来不及说了啊,五小姐,你一定要救救她啊!”
    云裳宛如一团面粉般在地上被人拽了一段,使劲挣脱开来,怒气道,“你不说个原委曲直来,我如何能救她?”
    小红还要说话,却看到前方的一处风景别致的院子里已经冉冉升起的火光还有烟雾弥漫,随着风吹来一阵阵的焦糊味道……
    小红顿时往地上一坐,大哭大闹道,“完蛋了!小姐被恶公主煮了吃了!”
    什么跟什么啊。
    本来就严重缺少睡眠的云裳被她哭的直刺耳,脑膜都开始阵阵发抖一般的难受酸楚,又听见她一个劲儿的叫嚷着什么恶毒公主,公主恶毒。赶紧蹲下身来将她的嘴巴捂个严严实实,且不论小红的口中这个恶毒公主究竟是哪个公主,反正是个公主,只要是个公主,就是她楼云裳惹不起的角色。
    这一点,毋庸置疑。
    小红被她捂得严严实实,一点都不透气的嘴巴吸不进氧气,只能闷红了脸。
    前方升起炊烟的地方距离他们这里并不遥远,看着那一阵阵升腾起来的炊烟,在这个冬日的天空里徘徊不散的逐渐形成起来一片阴影的场景,让云裳不自然的觉得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搞不好,还真的是如同小红所说的,那个莽撞的少女楼云霓,竟是得罪了一个恶茬口的什么公主,真的被人给生吞活剥了?
    她想了下,推了一把小红道,“你且去找四哥来,我先过去看看。”小红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云裳手指一动,勾住她的带子,眼神深邃,“这最好不是你们主仆一唱一和的双簧戏。否则,我一定要亲手把你煮了。”
    被她凛冽如刀的眼神吓到,小红一缩脖子,“我才没有说谎!”
    “最好是。”云裳松开手,不再看她,提着裙子往前头冒着炊烟的地方走了过去。
    前方院落幽静处,栽着一排枯萎的绒福菊,茂茂盛盛的繁复的花朵都在冬日之中,凋零。
    而更前方的地方,一篝火正在熊熊燃烧。
    火堆底下是一层层铺的厚实的枯枝叶,真是难为这个收集枯枝败叶来点燃篝火的人,在这么被大雪盖了许多天的叶子上,竟然能生出这样大的火来。
    一身浓烈的蓝色锦袍,外头套着一件用厚实的羊毛织成的长到及腰的羊毛衫子,一脸怒容好似一块冰山一样的浓妆艳抹的女子,可不正是这后宫里头最最不好惹的长公主凤紫潋?
    而在公主面前,正被几个宫女小厮围住的人,也不偏不巧的正好是她的三姐,楼云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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