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死,走狗烹。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如何不懂?
    凤紫泯轻轻一笑,“你原来也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在作死。”
    云裳笑而不语。
    她的确是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凤紫泯的耐心和善良,其实这何尝不是在用生命进行赌注,她在赌,赌凤紫泯会不会对自己下毒手。
    这一场赌的结局来的太早,早到让她出乎意料。
    不过幸好,她赌对了。
    “多谢陛下不杀之恩。”她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如果还在拂逆着凤紫泯,这个阴鸷的男人真的搞不好会杀了自己。
    她还不想死。至少不能用在何种方法死去。
    凤紫泯抿了下唇,“你走后,孤一直在想有没有一个好的办法能够既能让你安分的呆在宫中,又不用再担忧你的安危。”他自己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低了下头,以至于他后面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的轻,让云裳只能竖起耳朵来仔细听才能听得清楚。
    “留下来,做我的妃子吧。”他是这么说的。
    云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又在瞬间落下。
    她想过很多种凤紫泯抓到自己之后的折磨和责罚甚至她想过自己会在被抓到的时候就被羽林禁卫军咔嚓一刀了账,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凤紫泯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做他的妃子?
    想的美啊。
    那后宫是什么,那就是活生生的龙潭虎穴,那就是水深火热的万丈深渊啊。她有智商,有心计也不能将自己的青春浪费在如何和其他的女人一起争抢他的那张大床上。
    云裳想也不想,直接摇了摇头,“我不愿意。”
    凤紫泯一怔,抬眼看她。
    “你就这么拒绝了孤,不怕孤杀了你?”他说着话的时候,眼中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瞬的杀机闪过,云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几乎是用一种深沉的眼光同情的看着这个新晋登基的君王。
    “陛下,您当知道,我这种人是不适合呆在后宫里的。”云裳想了半天,她本来想说,咱们两个地位不同,性格不符,勉强嫁了你做夫妻也不会幸福的,但是她一想,这也不是现代社会,这种高高在上的君王才不会在乎到底是不是和人家性格相符,是否婚姻幸福呢。他们的这一辈子可以娶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老婆给个一亩三分地来个后院一住,把她当做小动物一样圈养起来,有时间就来看看,逗弄逗弄,没时间了就干脆丢在一边,形同空气。
    “我不想做空气。”云裳一说出口,自己也愣了下,飞快的低下头。
    凤紫泯一皱眉,却忽然开口,“你是担心孤冷落了你?”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云裳万分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一时冲动将这句话给破口而出,现在要怎么把这句话给圆回来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云裳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神稳定稳定,凤紫泯已经神志不清了(在云裳的眼里,凤紫泯提出这种要求就是神志不清。),所以她自己绝对不可以再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
    想到这儿,云裳换了一幅严肃而热忱的神情,对着凤紫泯苦口婆心的说,“陛下,您当然知道,易得无价宝,难得……嗯,难得同道人。陛下为什么会觉得我楼云裳是个不安分因素呢,大概是因为在您还未登基之前,我曾经说过那么几句话,让您觉得我这个人小有才华吧?”
    凤紫泯轻声一笑,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岂止是小有才华,你简直就是大大的有才华。
    云裳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接着往下说,“这就好比是一只长着长长的翅膀能在天际翱翔的飞鸟被人生生折断了翅膀一样,它将再也不能飞,再也不能让别人看到它的优美和气势,那既然如此的话,陛下您又如何忍心将那只飞鸟的翅膀折断呢?”
    凤紫泯低头不语,他自然明白,云裳是再用飞鸟自比,她的确是一只飞鸟,一只让他无论如何也捉不到也掌控不了的飞鸟。
    云裳吸了口气,继续自己的思想工作,“陛下是仁厚之君,定然不会做那样残忍的事。”
    不管怎么着,先给个高帽子戴戴,总不会有错的。
    凤紫泯似乎陷入到了这样的一场纠结之中,他知道这是她的激将法,这样直接而且拙劣的激将法在他的眼中实在是不值一提,可他……却无论如何不能强她所难的说出后面的威胁的话来。
    胁迫对于她这种女人,从来都不会是最好的办法。凤紫泯似乎自己想透了什么似的,说,“你这种人,就算是孤一时用办法留住你,你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认命的,早晚有一天,你还是要离开。”
    云裳含笑不语,她当然是要离开,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给孤一点时间。”凤紫泯沉吟良久,最后吐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出来。
    又隔三日,虽然那一天凤紫泯没有表态,但是之后的这三天,他几乎是每天下朝之后必来曜月馆相伴,一会儿让云裳给他泡壶茶,一会儿让拿出个奏折来让她帮忙说说看,提一些建议,云裳知道自己说得越多,倒霉的就越快,故而总是将话说一半藏一半,让凤紫泯一知半解的自己去揣测就好。
    第四天清晨,云裳好像预知了今天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一样,早早的起身,到前殿来散散心,她被囚禁于此,是不能随意出去走动的,自然活动的范围也就大大的缩小了。
    亭奴带着几个小内侍走了进来,看云裳这么早就起来,也是一愣,随即笑吟吟的对她道,“公主殿下,陛下请您过去。”
    云裳见是他,心里的戒备就放下了一大半,点点头坐上马车,随着亭奴走了,不过走着走着,云裳就发觉有一些问题,她挑起车帘的时候却发现这条路并不是通往银安殿的路!
    “亭奴。”她在车内唤了一声,她虽然觉得亭奴不会害自己,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现在并非是孤家寡人一个,她还得为了楼云钰好好活下去。“亭奴,我们这是去哪里?”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送君终需别
    “亭奴,咱们这是去哪里?”她在马车里低低的唤了一声,她知道亭奴此时就站在自己的马车旁边,而马车也在这个时候停下。
    亭奴弯着腰给她挑开车帘,“公主,咱们到了。”
    这么快?
    云裳眉头一皱,亭奴看了看她的神色,趁着扶着她起来的机会,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太子。”那声音极低,但是云裳还是听见了,忍不住浑身一抖,看了看亭奴,亭奴则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这种场合似乎不管做什么动作或者是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了,反正来也来了,云裳倒也很想看看这个陛下能够将自己怎么样。
    可是,她和他的谈判一直没有下文,怎么这会儿又牵扯出一个太子来?
    云裳自己琢磨不透的时候,红栌从远处走过来,和亭奴说了几句什么,云裳站的远一些,没有听见,亭奴听着他说,连连皱眉,看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云裳在心里揣测着。
    亭奴和他交谈完毕,又朝着自己走过来,“公主,陛下在城楼上等您。”
    又跑城楼上去了?云裳下意识的抬头往城头上看去,眼尖的她一眼看见在皇帝凤紫泯的身前居然还站着一个男人,穿着粗布麻衣,这一身装束和他平时的气场实在是差了太多以至于凭借云裳的眼力一下都没看出来这个人是谁。
    一路曲折上了城楼,刚刚站稳脚步,那人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自然而然的往后一转,看见来人忍不住拧了眉,随即醒悟过来什么似的,飞快的见头转了过去。
    而这一瞬间的愣神儿的功夫,云裳也看的清清楚楚这个人的长相。
    是他?
    亭奴没有欺骗自己,这个人真的是太子。
    果然,人在矮檐下怎得不低头,在北安门那一场兵变当中,成为败者的太子如今褪去了华丽的外表,只剩下一副落魄的外壳,这种粗布衣裳估计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穿这种衣服。而那个胜利者此刻正在以一种睥睨万物的姿态端坐在龙椅上,看他,和她。
    云裳不明其意的看了看凤紫泯,“陛下唤我来,是有什么吩咐?”就算她有再多的疑问,也不能当着凤紫泯的面儿问出来。
    凤紫泯点了点头,那眼神往太子凤紫汕的方向看了下,“这位故人今日就要离京,孤今日事务繁忙,不便相送,你代孤松一松他把。”说着,便起了身,红栌跟着将龙椅搬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含义深长的看了一眼凤紫汕。
    而凤紫汕一直都低着头,没有看他的这个胞弟。
    等到四周围的凤紫泯的侍卫都撤走,云裳这才上前一步,“太子,您……”
    “别再称我为太子了,叫我凤紫汕吧。”太子落寞的笑了下,“我自己都险些忘记,这三个字才是我的名字。一直被太子太子的叫着,还真以为自己是一辈子的太子爷。”
    云裳听见他这样说,心里无端端的升起一种同情的意味,不过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话她自己说了那么多次,今天还是第一次真的体会到这个王,和这个寇的区别。
    那就是云泥之别,一个高高在天上,俯瞰众生,指点江山,一个被打落到凡尘之下,成为最底层的平头百姓。
    而眼前这个……恐怕今后就要连平头百姓都算不上了。
    云裳默默的注视着眼前这个明显的消瘦了很多的男子,凤紫泯虽然瘦了很多,但是精神却看起来很好,从前纵/欲过度的眼袋都消失了,身材也显得高挑和颀长了不少。
    云裳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对方还在等着和自己说话。
    “这世上不当爷的人,很多很多,你能过点平凡人的生活,倒也算是别开生面的一次浴火重生了。太……额,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她说的很诚恳。但是,凤紫汕却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微笑来,走上前两步,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你的话,我都记下了。”
    云裳看着他一怔,不知怎的,她竟然从这个人的那抹笑意当中看到的只是一种无奈的,淡淡的,无法言说的苦涩之意。
    “公主,楼下的马车已经备好了。”有侍卫上楼来禀报,云裳知道这是凤紫泯在催促自己快走。
    尽管她觉得今天的太子殿下怪怪的,但是也没有往深处想,只是以为他可能是因为被贬为了庶人所以心情还一时之间不能平静,她对他一笑,“走吧,从今以后,海阔天长,四海为家也实在是让人羡慕。”
    凤紫汕点了点头,“不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出了这大京城,从此天地为家。”他大笑着陪她下了楼,云裳看他笑得开朗,心里也放了几分心下来。
    走到楼下,看到一只简单的马车停在原地等他,云裳心道,凤紫泯到底是对自己这个哥哥还算不错,只是将他变为庶人遣送出京而已,到底还是留了他一条性命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点,看着身边的人道,“你之前说我府上那副画很好,它既然很和你的心思,我就应该送给你作为临别纪念,可惜,我这几日……嗯,也没有再自己的莲心小筑里,这样,你大概于我说说你要去那个地方,等我回莲心小筑,马上就派人给你送过去,左右是赶得上你的行程的。”云裳自己说完,忽又觉得不妥,他若是坦白自己以后的行程和住址是不是会让凤紫泯疑心啊?她自己想着摇了摇头,“算了,你人都出了京城,了无牵挂的很,我干嘛还要去烦你呢。”
    凤紫汕先是一愣,随即一笑,云裳看得出来,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的对着自己笑,“难为你还记得这件事,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你那张扶余山居图,真的不错。”两人又说说笑笑了一阵,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云裳将他送到马车跟前,将自己头上的一支发簪摘了下来,“我不愿意知道你以后要去哪里,不过你我终归是朋友一场,这支发簪就送给你作纪念吧,以后如果有什么难处,你让人带着这发簪来莲心小筑,我楼云裳若有一口气在,无论如何也要照拂你。”
    凤紫汕呵呵一笑,将她手里的玉簪接过来,带着几分从前的戏谑和不羁,“还别说,长这么大,光是我送女子发簪了,还真没有人送我这样贴身的礼物。”
    云裳脸上一红,道,“逢年过节,我会替你拜谒先皇后的亡灵的。安心。”
    凤紫汕眼中神色一动,“有心了。”
    看着凤紫汕转身离去的萧条背影,只觉得这个男人好生自由,能出的了京城这样的樊笼,能去享受自然的风光和风情,以后如果还能遇到一个知道爱惜他的女子为妻,相伴终生,这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她慨然良久,站在城门口一直看到马车走远,消失不见,这才一转身,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多了一双精致华美的靴子,云裳一愣,原来是凤紫泯亲自站到了她的身后。
    她匆匆伏了伏身子,凤紫泯看她一眼,“他几次三番意图对你不轨,你还能这样待他,实属不易。”
    云裳哑然一笑,不在意的抚了抚自己的发髻,她现在的头发长了很多,也十分的难梳理,只能挽这样的发髻才能将所有的头发全都妥妥当当的收拾整齐。
    “至少他后来是真心悔过了,能诚信对我,别人诚心相待,我自然也不能做小人姿态。再说,意图对我不轨的人多了去,我若是一一都记恨,只怕不妥。”她说着,含义深长的看了一眼脸色骤变的凤紫泯,显然这个人也想到了他之前对人家做的事情,不怎么能见得了光。
    云裳轻轻一笑,“不管怎么说,云裳还是要感谢陛下的不杀之恩。放过太子,天底下的人都会赞颂您是仁厚君王的。”她说的诚恳。
    凤紫泯看了她一眼,“你是这么想的?”
    “是。”云裳被问的莫名其妙,她这么说,自然是这么想的。凤紫泯脸色恢复了平时的阴鸷,转头,走了。
    趁着今天凤紫泯的心情不错,云裳请亭奴去自己的莲心小筑里送个信,一是要告诉香香和旻言他们,自己很好,让他们不必挂念,二,就是要去取回那一副《扶余山居图》,请亭奴派人快马加鞭的追上太子的车撵,这样也算是完成了自己对他的一片心意。
    只是,那负责追车的人带走了画,也带回来了一个让她五雷轰顶的消息。
    凤紫汕死了。
    手中的画轴忽然变得有万分沉重,那榆木的画轴让云裳拿捏不住,噗啦一声掉在地上,连画纸都撕开了一片痕迹。
    “怎么会这样?”
    那个负责追车的人也是一脸遗憾,“公主请节哀,先太子殿下的马车在过余家坳的时候,马忽然受惊,从山坡上翻了下去,车夫跳车逃了,太子殿下没能幸免于难。”
    “车夫逃了?”云裳低低重复了一句,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嘴边挂着一抹冷笑。
    追车人压低了声音道,“车夫是陛下身边的禁卫军侍卫乔装改扮的。”
    云裳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看他,带着几分的戒备,“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追车人忽而一笑,在她面前恭敬的单膝下跪,道,“启禀公主,属下乃是暗力营的成员,我的名字叫追风。”
    “追风……你是暗力营的人?”云裳努力在脑子里回想了下,果然,依稀记得有一个人叫做追风的。她摆了下手,示意他站起来,弯腰捡起那一副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扶余山居图》。嘴里念念有词“难怪你要问我是不是这样想的,好个凤紫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真的是杀人不动刀,看来,我还真的不能全都相信你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暗中亦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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