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言早就准备好了,一听云裳召唤,立刻呈上来这份账目细则,云裳施施然将它翻开,放到两位大人的面前,笑道,“二位大人一共亏空朝廷将近七百万两白银。不知道各位打算什么时候归还呢?”
    “这个……”宋大人垮了一张脸,“实不相瞒,公主,卑职等竭尽所能也凑不上这些个钱啊。”
    云裳点了点头,拿着桌上的礼单,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晃了晃,“又买这些东西的钱,为什么不归还朝廷,充盈国库呢?”
    这二人一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在云裳面前跪倒,哆嗦的成一团乱麻,“公主明鉴,卑职等不是不想归还给朝廷钱啊,而是这一次朝廷给出的时间真是太短了,卑职们都没有时间到处去筹措资金来弥补空缺啊。”
    云裳对这个说法还算是能够接受,听罢之后,点了点头,“好吧,宋大人,就算是你说的很有道理好了,我不是个狠心的人,谁家没有个难处呢?但是,朝廷现在压这件事情压的多紧,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好了,陛下那里,我先替各位大人疏通疏通,只是各位大人也不要心存侥幸,这件事情不止我一个人在追查,在我之后,还有其他的朝廷重臣,他们可都有不少的耳朵和眼睛呐。”云裳将话尽量说得婉转又得体,但是其中的意思,这几个聪明人已经听明白了。
    云裳刚刚说完,这几个人就几乎是同时说道,“是,是,公主教诲的是,卑职们回去之后一定准备得当,过几天将欠款如数送回。”
    “过几天,恐怕不行。”云裳优雅的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水,“想必各位的大人也有所耳闻,我已经在陛下面前夸口,此事一定可以妥妥善善的解决,各位大人如果逾期不付的话,别说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就算是我等的到,只怕各位大人的项上人头也等不到了。”
    “那,公主殿下您说,卑职们该怎么做?”这时候,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云裳神秘一笑,“陛下那里我可以去为你们说情,只是这欠款你们可要在日期之内交上,而且……这钱数……”她一摆手,旻言就走了过来,笑眯眯的对宋大人说,“各位达人,您看,公主为您几位准备一份见面礼,如果各位大人没有意见的话,就在这上面签个字,再按个手印,这样咱们就算是有了字据。既少不了您的,也跑不了我们的。您看,如何呀?”
    这几个人将旻言捧着的东西拿过来一看,先是喜笑颜开,紧跟着就变了一张脸,各各都好像是晒干了的茄子皮一样的难看。
    原来,旻言拿来的不止是一本账目而是两本。
    一本是原先记录着他们各自亏欠国家欠款的真实数字的,是真账,而他手中的另外一本,则是云裳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的,在原先的欠款的基础上,她将这些数字的百万位上都减少了一。
    也就意味着,每一位大人都可以通过走这条路而少还给朝廷一百万两白银。
    这本来是个脍炙人口的大好消息,只是……
    这后面要求每个人都要签字画押,这一点让这几个人都觉得特别的不对劲。
    这白纸黑字的写上去自己的名字就相当于是落下一个到死都不能摆脱的把柄,在这位无忧公主的手上了!
    签字画押还是不?这成了眼下最当务之急的一个问题。
    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伸手去接旻言手中已经准备好的毛笔。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万事开头难
    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伸手去接旻言手中已经准备好的毛笔。旻言不着急,云裳更不着急,她早就想过这几个人肯定不会乖乖的签字画押的,别看这些个人他们明着是带着钱来贿赂自己,但是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赖账不还罢了。
    云裳才不在乎。
    他们签字,得还账,不签字,也得还账。
    她在凤紫泯跟前许下了海口诺言,她肯定要做到才行。在圣驾跟前说过的话,自然是丁是丁卯是卯,一五一十的不能掺假,要不就成了欺君之君了。
    云裳端着茶碗喝了一口,也不催促那几个人去签字画押,稍坐着这片刻,门口却进来了一个人,几乎是拿脸贴着地走进来,一幅的卑躬屈膝模样,见到云裳居中而坐,便紧走两步,跟着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公主救我,公主救我。”
    云裳一皱眉,低着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何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呢。”
    来的人,正是何悠远何胖子。
    何悠远一脸的愁容,站起身来,他本来得到身高比云裳高出一头还多,结果这个时候他这个腰杆却好像被人打折了一样,根本就站不起来了似的,“公主,卑职欠钱。”
    四个字,简单扼要的说明了何悠远同学的忧虑。
    云裳听完一笑,抬手指了指身边那几个人,“这几个人也欠钱。”
    旻言接收到云裳的指示,走过来,将手里的账目递给他,道,“那何大人,您是不是也想在这儿上面签字画押呢?”何悠远简单扼要的看了一遍这账单上的明晰,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说,“公主真是宅心仁厚,体谅下属的难处,公主放心,卑职一定将这欠款如数奉还,还请公主殿下在陛下那里替卑职多多美言几句。免卑职的性命之忧哇。”
    性命之忧?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宋大人和这位何悠远有点私交,看了云裳一眼,轻声问道,“何大人,这性命之忧的说法是哪里说来?”
    “哎哟,我说宋大人,这您合着还不知道呢?来来,我且和你说清楚啊。”何胖子将宋大人拉过一边两人低声说着来龙去脉。
    “宋大人,您有所不知呀,陛下已经下了令,将所有欠款巨大的臣子的府宅都团团围住,如果咱们到期不付的话……咱们难免要重蹈曹雷春的覆辙呀,而陛下的那个账簿上,你我二人的名字都在前几位喲。你说说,这要是一下追究起来,咱们几个就得成了那倒霉的鸡,叫陛下咔嚓了账警告那些个围观的猴崽子们,你说说真等到了那个时候咱们为了几个钱,结果丢了一家老小的性命,你说说咱们冤不冤枉?”
    那个宋大人刚才还很是平静的脸,这会儿被何胖子的一番话吓得面色如土。
    他深知道,这个何胖子可不是个一般人,他能够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官儿一路坐到旬阳道府的府台之位,最最离不开的就是他在宫中的眼线,他有多少眼线,这个宋大人不知道,但是他从这些年一起共事的经验之中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这个何胖子,很有几把刷子。
    总而言之一句话,跟着他走,这条路肯定错不了。
    宋大人寻思了几秒钟的时间,一拍大腿,道,“罢了,罢了,真是前有狼,后有虎。钱狼后虎,焉有我等的命在啊。”
    宋大人抢先一步走到旻言面前,“小管家,在下的名字在哪一页上?”
    旻言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翻过账本的一页,将毛笔蘸饱了墨递给他,“宋大人,您在这儿。请吧。”
    宋大人拿起毛笔不再犹豫,刷刷两下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又挽起了袖子,将手指按在了大红的印泥当中,在那张账本上按下了指印。
    有了一个开头的,后头的人就都跟了上来,云裳静坐在一旁,看他们每个人都走上前来签字画押,心里似乎有了那么点奇异的感觉。
    原来掌握了权利是这么美丽的一件事情。原来……想要的东西果然是要努力的去争取才行。
    她努力了,自然会有一个好的收获。
    云裳在心里这样暗示自己,这个时候,那边的签字已经完事,其他的人看见宋大人和何大人两个人一顿耳语之后宋大人的态度就立马不一样了以后,其他人的忧虑也完全的打消了,一个跟一个的都过来签字。
    这边的事情才刚刚完成,外头香香就进来传话,“小姐,啊不是,公主,亭奴公公来了。”
    “嗯,知道了,旻言,你送这几位大人从后门走,香香,你随我去前头看看。”云裳神情不变,而其他的几个大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之色。
    亭奴正在前厅当中等她,见到云裳略带困倦的一张脸,先是愣了下,然后就释然了。他当然知道,云裳这几天到底在忙什么。他更知道如果到了明天的这个时候,如果她还不能交上所有的欠款的话,那么……
    杀戮之罪或许先到不了那些贪官污吏的头上,就要先到她的头上了。
    是以亭奴一脸担忧,云裳看见他脸上的神情,轻轻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啦?来我这里还愁眉苦脸的?香香,奉茶来。”
    亭奴坐在她旁边,担忧的问道,“公主,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么?这些欠款可以说是惊天的数字啊,能不能追比上来,可就都看明天一天的时间了。”
    云裳点了点头,“是呀,到底能不能行,还要看明天呢。”
    一夜的风平浪静,次日艳阳高照。
    云裳罕见的没有晏起,天色刚亮的时候,她就命人来伺候梳洗,慌乱的香香以为她的宝贝小姐,尊贵的公主殿下的身上有哪里不舒服了。
    “我只是今天不想睡了,姑且觉着一会儿可能要有些朋友上门来,又不愿意被人堵在被子里,只好起来了。”对于香香的百思不得其解,云裳是这么给出的解释。
    这个解释不仅解释的很到位,而且还很有预见性。
    因为云裳说完这句话之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她的府门前就已经站满了人。
    这冬天的日头要等到快到晌午的时候才能变得温暖,难为这些个大人们,天色还尚早之际就已经诚惶诚恐的来到了莲心小筑门口,优哉游哉的吹着冷风,个个冻得缩脖子缩手,却又不好坐在轿子里。
    云裳这一次很是体贴大家,在打开了府门之后,她先是命人将各位大人都让进了客厅,客厅里已经命人薰了暖炉,一进门热乎乎的暖风直扑人面,说不出的舒服和舒适的感觉。各位早就冻透了的大人各各舒缓了筋骨,面带感激的看着这个给他们打开了方便之门的女子。
    她不是普通的女子。
    试想想看,任何一个人,如果能有本事让这么多朝中的大官们在一早晨天刚放亮的时候就围拢在门口,只等着她开门请进的人,都不会是一个普通的人。
    只是因为这个而不是普通人的人,又是个女子,故而这一层的不普通就变得更神秘了起来。
    云裳甚至能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出来好奇和揣测的意味。
    她,不在意。
    众人在表明了各自的想要炮制昨天那几个官员还债的模式的心态之后,云裳浅浅的笑了笑,随意的抖了下自己的袖子,袍袖上一只振翅的玄鸟,很是精神的也跟着抖了几抖。
    “各位大人如此早来,诚心可嘉,想要戴罪立功的心情,本官也十分的理解,想必各位大人一会儿都还要忙着去上朝,所以咱们抓紧时间,本官也不和各位多做客套了,旻言,来,将名册拿过来吧。”
    旻言不得不说,他自己从来没有觉得一个早晨可以忙碌到如斯的境地。本来云裳让他整理好的名册非常的长,因为上面记录了所有的拖欠了朝廷饷银的大官们的名字,起初旻言并不觉得这个办法会起什么作用,因此做这张人名单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不过此刻他才明白,自己这功课做得,不仅不是无用功,还是他家主子在迈向光辉前景的道路上的一个大功。
    “各位既然签了字,画了押,那就不多说了,之后的事情要如何做,各位大人都是明白人,不必本官一一讲述了吧?”她袖上的玄鸟似乎是用银线绣成,被晨曦的光芒一打,竟有一番灵动之姿。
    众人惶恐点头,有一个看似好像是带头之人,迈出一步说道,“公主切放宽心,不出一日,两处的纹银,下官等一皆奉上。”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云裳满意的点了点头,俯下身看了站在自己近前的这个人一眼,此人瘦高颀长,年纪并不十分老,大概是青年往上,将近中年的样子,但是保养得甚好,一张脸清冷的很,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忠臣相貌。
    可惜,顶张忠臣脸孔,却做如此不忠之事。
    送走了这几位之后,云裳不由得坐在自己的贵妃榻上着实唏嘘了一会儿。
    第二百三十九章 投君之所好
    夜风微凉,水面上飘荡起来一层颇为有情趣的涟漪湖纹,皱巴巴的,却一下子又舒展开来,好似一块有了灵性的碧玉平铺在了干巴巴的土地上。
    湖边有柳树一排,杏树一排,石榴树一排。
    但是这三种树奈何都不是能过的了冬天的品种,是以在这个时节当中,这三种树,无论哪一种的身上都是光秃秃的,没了什么活气。
    坐在树底下的人,却仍旧看的津津有味的。
    不过如果走近了细瞧才能看的清楚,坐在树底下的人并非是看着树有趣,而是看着自己手里的一份东西,看的津津有味。
    那一份东西,正是前几日她吩咐旻言送出去的礼单。包括送的是什么,也包括对方怎样回答,其实那些人说了什么,她并不甚在意,她只是觉得这些并不轻薄的礼物送了出去以后,这些人只能有两种结果,一,是接受了她的礼,二,是拒绝了她的礼。
    就这么简单。
    而对于那些似是而非的解释或者是推辞的言语,云裳却觉得,没什么必要一定弄得清清楚楚的。当官儿的多半是舌头尖利,牙齿灵活,一张利口能说的黑白颠倒,是非混淆,阳奉阴违的本事对这些人来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而想要扭转这种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接受了她礼物的局面的话……只有让这些见风使舵的人,看看清楚,如今眼下这海面上的风到底是怎么吹,又是朝哪儿吹的。
    当然,海上的风,要怎么吹,她说了不算。
    要那个坐在银安殿当中的boss说了才算。
    凤紫泯……
    这个名字在云裳的唇间吞吐了一番,变作一团说不清意味的沉吟……
    她自己常对旻言和香香说,送礼是个学问,还是门学问很深的学问,不是越贵重越好,而是一定要投其所好,投其所需。
    她现在缺少的,是朝中的地位,权势,力量。所以她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而他呢?他缺少的又是什么?
    对了,他缺少的,是……什么呢?
    地位么?绝对不是,凤紫泯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王了,他不需要什么更卓越的地位,金钱么?自然也不是,他有国库……
    是的,国库。
    脑子里一阵轻灵,云裳的嘴角勾上一抹邪肆的笑意,她想,她懂了。
    凤紫泯是个可怜人。
    他看起来什么都有,地位,金钱,权势,女人,一个男人想要的,他已经全都具备,只是,他这个看起来什么都有的人,却正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人。
    地位,是他自己处心积虑得来的,还落得一个弑父,杀兄的恶名,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被黄白橘用了办法给压了下去,但是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铁一样的事实和把柄,难免以后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这一章又要被提出来成为众臣们异议的话题。
    金钱,他坐拥大凤朝的国库,里头的金钱何止万千,可惜,这些钱,他并非是想用就用的,况且眼下,边关战事正紧,国库里的钱都拿出来用在边关上或许还嫌少,又怎么能让这个新皇帝好好的过一把当皇帝的瘾呢?
    再说女人。云裳想到这两个字就有点想笑。迄今为止,据她所知,凤紫泯后宫之中仅有两个贵妃,一个是他的发妻,是他做皇子的时候就成了婚的正室夫人,而另一个……则是之前不久才被发配到冷宫里头去面壁思过的陈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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