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眸子的时候。正对上段南风远远投来的目光。
    云裳一笑。举杯,浅浅一啄。
    这是青杏酒。润甜微涩。有冰镇梅子的甘爽味道……喝下去的时候,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云裳地心,忽然动了动,想起那个平兴都督府的夜晚,那个神秘人进她的房间地时候,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甜香……原来果然不是迷香地味道呢,是,段南风身上带着地酒香。
    她细细又品了品,越喝越爱,索性一口饮干,笑着对段南风道:“段公子的酒,果然极好,只是云裳酒量甚大,遇到了喜欢地酒更要牛饮,不知道段公子可还有存货么?”
    “公子的酒,名为少年游。”凌月忽然插话,“统共就这么一壶了,公子向来极为珍视的。”
    段南风却微微噙笑,摇头道:“酒是我自己酿的,但不宜保存,所以只还有这么一壶;无忧公主若喜欢,只管留在我火莲教分舵之中,等段某酿好了,喜欢喝多少都有。”
    “是段公子自己酿的?”云裳咋舌,只作听不到他话中的留人之意,“原来公子还有这手艺!听说要酿好酒,最为讲究经验和心态,难得公子能喜欢上这等枯燥的事情,酿出这么好的酒来……”
    不知道为什么,段南风的笑容显得有些涩涩,“不是段某喜欢酿酒,只是……段某有位很懒的朋友,极喜欢喝这青杏酒,却不肯自己去酿,段某便只有代劳了。”
    为了朋友喜欢喝,就能酿出极品美酒么?云裳暗自摇头不已,她喜欢酒,喝过的也极多,自然分辨得出酒味品质高下。正如她方才所说,要酿好酒,除了要日积月累的不断练习,也要酿酒师对酿酒这件事存了十二分的专心和热爱。这青杏酒酿造期限虽短,但如果只是为了朋友要喝,便可以酿出这等美酒来,那么天下便再无劣酒一说了……
    原本这次诡异的宴请中,云裳是不打算多说话的,只想着察言观色,看看对方会使出什么手段来;谁想一壶青杏酒,极得她的心意,倒让她破例多说了几句。而接下来那凌月美人又就着酒的话题凑趣着说了几个笑话儿,席间的气氛更是显得稍微热烈起来。
    “段公子,”陆慎忽然开口,“不知如此郑重相邀,到底所为何事?”
    是了。该谈谈正题了。陆慎既然执意要进入火莲教分舵,想必也有所打算,不如双方亮亮底牌,看看如何收场。
    “段某只是想结纳几位做个朋友。”段南风望向陆慎的时候,脸上笑容早已消失不见,淡淡的只余下沉静内敛,“只是双方立场不同,只怕几位不肯,所以在古阳村先请了孔兄来,又累两位奔波千里,真是罪过。”
    “做朋友?”陆慎轻轻哼了一声,“陆慎从不与奸邪之徒为友;不过目下陆慎忝居荆湖南路招讨使,若是段公子有意投诚招安,尽管开口。”
    陆慎这话,有些嘲讽之意在了。
    “招安么……”段南风象说着一个不关己的话题,“也不是不可以。”
    云裳倏然一惊,抬头看他,虽说此话听起来十分荒唐,但不知道为什么,由这位段“公子”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可信。
    “公子请两位来,就是想和两位切磋一个话题……”凌月轻轻挥手,将众侍女斥退下去,“公子的意思,今日由我来同两位谈一谈国事,只要两位能够辩得倒我,那么凌月率火莲教湖南分舵人马,立刻来降!”
    美人儿开口,果然不同反响,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弦。
    “若两位说不过我,”她继续笑道,“我们也不要两位的兵马,只要你们留在我火莲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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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裳注意到,凌月在“打赌”的时候,并没有把孔杰计算进去。
    而在这次“宴请”中,孔杰也是一直安静地坐在下首,不言不语。虽说他以往也是一样没什么存在感,但这样的情况总是透着几分诡异。
    孔杰感觉到云裳的目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中颇有几分复杂。
    云裳相信他绝对不会已经投入了火莲教。进来的时候,她特意找了机会,比了个黑狼卫惯用的手势问他,而孔杰虽然对她态度十分别扭,却依然同样用手语回答了她:“一切安全”。
    不知道他的“安全”推断从何而来,但即使如她所猜测,段南风是一位催眠高手,她也不相信仅凭催眠之力,可以改变孔杰对皇帝的忠诚。毕竟催眠改变人记忆这样的事情,只是利用了人的精神漏洞,将其加以强化而已。比如当初,如果孔杰从未怀疑过她会对他如何,那么她也绝不可能让他相信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同样道理,只要孔杰对于皇帝陛下的信任忠心到了一定程度,那么便如一道铜墙铁壁,任你水泼针扎,都是巍然不动……
    除非是火莲教许诺了他什么或是欺骗了他什么吧?她笑一笑,虽然明知里面有蹊跷,还是把注意力转回到美人凌月和陆慎之间的对话上。这个“赌约”她并没有当真。明明是一面倒的必输之局么什么辩得倒、说得服,都是十分弹性的用词;对方命题对方评判,哪里有半点胜算?不过陆慎和她,也都没有明确答应参赌,那么便只当是一场游戏罢了。
    “黎民和君主。何者为重,何者为轻?”
    云裳知道凌月这问题不过是开场白,答案很简单。儒家早有定论,主要是看后面她到底要利用这个说明什么。
    果然。在陆慎很轻松把孟子的言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搬出来之后,凌月又用她娇糯酥软的声音继续追问:“既然君轻民重,那么敢问陆将军。若是到了必要地时刻,陆将军在忠君与爱民之间会如何选择?”
    云裳也很有兴趣地,等着看陆慎如何作答。
    不料陆慎很简单直接地说:“爱民。”
    云裳挑挑眉,即使是孟子本人,也还是要把“忠君”挂在口头上,凌月虽然将忠君与爱民对立起来,但这话题仍然不难回答,只要稍微圆融些,或者回避下问题也就罢了。本来,忠君爱民就是一体么。
    不过……云裳还是觉得,陆慎之所以这么回答。并不是他想不出如何回答,或是被凌月绕住。只是……或许他只是想如此回答而已凌月也为陆慎的干脆而微微一愣。瞟了段南风一眼,继续问道:“那么当今天下动乱。苍生受苦,是也不是?”
    “没错。”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机谋之驳辩(上)
    “那么陆将军觉得如此乱世,是什么原因造成?”
    “内忧外患,匪盗横行。”
    “陆将军你错了。”凌月终于找回了话语主动权,俏皮地一笑,“所谓内忧外患,是从何而来?大凤朝积弱至今,又哪里是一朝之力?依奴家看来,政务不通、贪官污吏,才是亡国的根本!”
    其实大凤朝不过是危险凄楚了点,哪里就谈亡国了?不过云裳依旧不发一言,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凌月。
    “在政治上,”凌月背书一般口若悬河,“大凤朝立国以来,便是重文轻武,尤其畏惧武人当权,明文规定凡武官不可擅议朝政,遇有大小事都需请示文官才可决定;甚至连行军布阵,都要文官先行规划布置,半点不可变更,通常是文官远在千里之外,对着一方地图纸上谈兵,而武官只能按照事先规定执行。若遇到边关急切之事,如何不成掣肘?……这一点陆将军居于襄阳多年,想必早有体会?”
    她停了一下,看陆慎点了点头,又道:“扬文抑武地习气不变,哪怕你矛尖甲利,也只能被动挨打!这样,苍浯取大凤朝,那便是早晚的事了。如今那皇帝凤紫泯虽然传出了些要改变文武之道地风声,但这种事情,岂是一朝一夕之力?他要顾虑政局稳定,要顾虑利益平衡到他成功的时候,只怕早已江山易手!
    “……至于贪官害国,古已有之;大凤朝立国几百年,官场早已形成了自己的潜规定矩,尤其是从楚郡侯当政之后,宦者爱财,百官与之,恨不能刮地三尺,从百姓骨头缝里榨出银子来!如今的大凤朝官场,不贪不墨,不懂人情来往,焉能做官?就算你清似水,明如镜,放在这口大染缸里,早晚也要黑了……”
    云裳忽然插话:“凌月姑娘说得也不完全,不黑的不是也有么?顾大学士便是个例子,还有当年地陈平国,都是不肯同流合污的楷模。”
    段南风听她开口,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垂下。
    凌月正说得兴起,被云裳打断,眼睛便眨了几眨,斟酌下措辞,道:“如今的官场,其实就是一面筛子……合则留,不合则去。除了少数几个用来装点门面的硬骨头典范,又有几个敢与整个官场作对,又能和官场作对?陈平国一代清官,据说从来不敢吃肉,家徒四壁,死时灵前唯余一棺;而大学士顾文伦,也是几沉几浮,要不是朝中有人照应,早已不知尸骨何处!清官境遇如此,不正说明了官场现况么?”云裳听她说出“要不是朝中有人照应”的话来,忍不住向段南风瞄了几眼。若是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当年“自己”暗地关照顾文伦的事情,应该没有什么外人知晓……凌月是得了确切的信息呢,还只是凭空猜测?
    “凌月姑娘这些话,听着倒是有道理。不过云裳却觉得这些道理有些耳熟呢似乎和当今天子掌政以来重用太傅顾文伦、重用陆将军地策略手段有些相似。”云裳含笑,又一次打断了凌月的话。
    “无忧公主高明。”凌月甜甜一笑,越发焕发出光彩来,“当今天子的确在这两大弊端上颇费了工夫只是可惜成效不大。”
    “为什么说成效不大?”陆慎问道,虽然向来不过问政局,但提起这些,还是让他生出了几分兴趣。
    云裳却很清楚答案是什么。顾文伦一生耿介,半个污点也无,所以被凤紫泯推上了百官典范。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清高自诩,眼里不容沙子,在用人上,只要对方表现出憎恨贪腐,廉洁自律地,他就划为自己清流一派,大力抬举;而如果对方曾有污点被他知道,那便是永世不得翻身,恨不得踩到泥地底去。
    这就是用人唯“德”的思路了。
    可如此一来,难免拉帮结派,有朋党之嫌。而且顾文伦身为文官之首,对凤紫泯抬举武将地举动也是颇为不满;据说因为平兴府之事,顾大学士已经几次上书,要求陛下洁身自律,不要因为与云裳地“私”,害了国家大事的“公”倒是把事情都记在了云裳地头上了……
    “无忧公主,你说是吗?”凌月那柔糯的声音传来,把云裳从走神中拉回。
    云裳看一眼正在低头沉思的陆慎,又在唇边挂起她惯常的恍惚微笑,“凌月姑娘对朝政倒是颇有几分心得,但不知凌月姑娘谈起这些,是为了说服我们什么?江山危殆,已经到了需要背弃君主来拯救百姓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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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月的目光一直流连在陆慎身上,听见云裳问她,娇笑着道:“不敢。陆将军方才已经说过,会以大义为先,真若是到了忠君与爱民不可兼得的时候,想必可以有所取舍;不过无忧公主么,我可不指望说服你什么,社稷黎民,只怕都不是决定无忧公主向背的因素吧?”
    “你倒是明白我。”云裳自己斟了一盏青杏酒,慢慢地品着,一面留心观察坐在一边的孔杰。今儿这话里,多有“大逆不道”的内容,他却只是微蹙眉头,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一般,火莲教的承诺,该不会是将这个分舵拱手送上?
    “方才凌月姑娘说到那些民重君轻的话题,其实云裳有些不同的理解……”她顿了顿,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孟子是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的话,可是下一句是什么呢?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赢得了民心,就可以做天子,赢得了天子的心,就可以做诸侯……我只想弄点权势来玩玩,所以只需要巴结天子就可以了;而火莲教要得天下,所以一定要尽力地多收拢民心呐!”
    她言笑晏晏,话中之意却直指人心。她原本没想到凌月能说出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话来,但无论凌月说什么,总归是要归结在劝他们加入火莲教上头;那么什么大凤朝流弊,文武之争便都谈不上了,再往后说,就该是要大谈火莲教如何以百姓为本,如何能救世人于水火了吧?
    凌月娇媚的脸上有些涨红。看了看段南风,见后者没有说话的意思,这才拢了拢心神道:“火莲教并不是要争这天下。火莲教义中言道,末世即将来临。因此,佛祖降下元师为天下解忧,指引百姓光明之途……大凤朝将亡,乃是天意……”她说这些还是比较顺口,将火莲教义背诵了一遍。又加上些劝诫,果然是在替火莲教拉拢两人了。
    云裳却摇摇头,打断她,“不要说天意,上天这种东西,离俗世很远,许多故事、所谓天意,其实都是人们自己编来骗自己的。”
    凌月忽然肃然起来,一派郑重神色,“无忧公主。你不敬天,天便不会佑你,天命不可违无忧公主应该听说过吧?现在天下乱世已成。是天意要灭了大凤朝,无忧公主和陆将军要留在大凤朝这艘船上。也只有面临着一起覆灭的命运而已!”
    “天命不可违”如此熟悉地一句话。深深触动云裳心事,抬眸看看。连段南风也盯住她,似乎很紧张她究竟会如何作答。
    想了想,她反而嚣张地笑了起来,“天意从来高难问!凌月姑娘,云裳不是不敬天,只是,到底什么是天意呢?难道王教主的话便是天意吗?他说他是得狐仙指引,谁人得见?我只记得那天在平兴府,听见他被狐仙责骂!你说如今乱世,是天要灭大凤朝,可焉知天之本意,不是要成就大凤朝中兴、成就天下英雄、成就我云裳的高官厚禄呢?!”
    她故意向前探了探身子,做出神秘地样子,道:“记得有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个和尚,洪水地时候被困在了河边的庙里,不停地向佛祖乞求着保佑;水越来越深,没过他的膝盖了,一个村民在岸边投了绳子过来,叫他抓住逃生,那和尚不肯,说:佛祖会救我的!过一段时间,水越来越深,和尚爬到了庙顶;一个渔民驾了小筏子过来,要他上筏离开,和尚还是不肯,说:佛祖保佑我,一定不会放弃我!最后河道中路过的大船看见了他,派了小船来救援,可和尚终于没有还是没有同意离开,死守在庙顶上等待佛祖……”
    她停下来,眨眨眼睛,“凌月姑娘,你说,如此虔诚地信徒,佛祖会不会搭救他呢?”
    凌月早被她的故事吸引,听见问,还是哼了一声,“是你来说这个故事,那肯定是不救的了!”
    “嗯,”云裳点点头,端正坐好,“和尚自然最后还是淹死了……他死了之后不肯瞑目,终于到了西天,见到佛祖去质问:为什么我这么虔诚,佛祖还是不肯搭救呢?佛祖说:谁说我没有救你呢?第一次我派了村民去救,你不要;第二次我派了渔夫和小筏子,你不肯;我以为你怕这些危险,就派了大船带你出来,谁知道你还是不愿意我想来想去,觉得你一定是太向往西天了,于是满足了你这个愿望。”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机谋之辩驳(中)
    她说罢,扬眉恣笑:“凌月姑娘信佛,信上天,那么姑娘又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上天派来搭救姑娘的那条绳子,那只小筏?!王教主给了姑娘弥勒侍女的称号,难道就是为了姑娘在这场洪水之中没顶而死么?”
    凌月咬着下唇,略带恼意地盯住云裳。她不是愚笨的人,自然听得出云裳话中那种骄狂的自比,信上天不如信自己,等待虚无的不如抓住眼前的;这种大气狂妄,让凌月隐隐有些嫉恨,也有些不服气。然而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击,正犹豫着,那一直默默不语地段南风却忽然抬手,止住了她。
    段南风慢慢理了理衣袍,这才抬眸起身,沉静从容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转过。
    云裳觉得,他望向她时,目光似乎要停得久些。
    如果说段南风一直在收敛光华,低调从事的话,如今这一站起身来,倒似莲花绽放,拨云见月一般……真真地有些禅味,象一尊拈花微笑地佛。
    “这场辩论,是我和凌月输了。”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下着断言,再一次阻止了还要争论的凌月,“凌月怎么想暂且不论,但我先前说地话,自然要作数。段某愿意投奔在两位麾下不过也请两位容在下提出些小小地要求。”
    他雍容地环顾,浅笑,“无忧公主说得对。天意,不过是有心人愚弄旁人的手段而已……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这正是段某要说地话两位目前还没有对大凤朝两广一带的民情有具体的了解,自然不知道现在大凤朝南方,火莲教得民心的程度。”
    他的笑容明明淡若轻云,看不出一点蛊惑意味,“不,不要打断我,我并不是要说火莲教可以得民心、为天子,我是要问陆将军一句:若是有朝一日整个火莲教都归陆将军所有,那么自己做天子,自己为黎民谋福利,不是更好?!”
    陆慎和云裳都安安静静地在座位上,没有动,可是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个所谓的“公子”,莫非是疯了?这抛出诱惑人的饵也太大了,太不靠谱,只能让人觉得荒唐可笑。
    不过……座中人也有不同的反应……凌月和孔杰……也都是震惊,不过,凌月只是讶然一下,似乎便自己想明白,脸上露出了信任的笑容;而孔杰,在方才的释然之后,却是有些剑拔弩张了……讶然之后是愤怒,像一只随时都会扑上来格斗的黑狼。虽然暂时也只是横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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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云裳打破了沉寂,挂上她惯有的浅笑问道:“段公子,既然你说论辩我们已经胜了,就该履行承诺,投降接受招安才是。就是想提些条件,我想陆将军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但若是用这种不着边际的要挟来混赖的话,你还不如说火莲教说话就是不算话来得更直接些……”
    “不着边际么?”段南风轻轻摇头,依然淡然沉静,“陆将军和无忧公主目光还是局限在眼前。难道看不出,大凤朝的心腹之患根本就不在这里么?火莲教民心虽盛,在用兵、用计、以及大局方面与陆将军这等名将实在是相差甚远,纵然勉强支撑上一年半载,终于还会败在陆将军手中。”
    他这样说着,丝毫没有理会凌月的复杂神色,“段某只是可惜,如此一个振兴大凤朝的良机,却要被白白浪费,万千万的大凤朝子民,还要继续煎熬在水深火热之中难道安民兴邦,不是陆将军和无忧公主日夜挂心的事情么?”
    “段公子你错了,挂心社稷黎民的,是陆将军,可不是我呦……”云裳打趣着,心中却在暗暗惊讶,为什么这位段公子说起这些,总给她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似乎……他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
    “无忧公主若不挂心这些,倒也好了……”那段公子又垂下双眸,静了静,叹道:“忧国者失身,忧己者安命!”
    “这是我喜欢的《荣枯鉴》中的句子嘛,段公子是我知音!”云裳又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在成心打断这位段公子的“演讲”,似乎有些畏惧,可畏惧什么呢?难道怕陆慎被这个段公子说动。真的投了火莲教,或是“自己做天子”?
    可她在打断,陆慎却又替他接上:“段公子说话。言之凿凿,陆慎却不明白。为什么公子说火莲教败亡,会令大凤朝天下失去复兴地机会?”
    “这还是要从大凤朝积弊说起。”段公子沉吟一下,“方才所说大凤朝两弊,已经腐入骨髓内忧外患,政以贿成。加上先前的宦官擅政,矿监税使……如今天下官逼民反,群雄并起,正是大凤朝多年积弊,一朝迸发,就算凤紫泯神仙再世,也难短时间内翻盘逆局;而天下大势早已容不得等他……所谓积累莫反,要在原有的政权基础上平和地解决问题,非有十几年功夫万难见效。而,中原地民众会等他吗?北方的苍浯会等他吗?
    “五世而斩,族如此。国,亦如此。解决这样问题。最简单最快捷地方法。就是推翻了原有的政治,重新建立一个国家所有的都是新的。法规、条例,从头来过;官员、豪族,去旧迎新。破而后立,历朝历代,天道轮回,哪次历史不是依靠这种办法,来进行自我的清洗呢?”
    “咚”地一声,伴随着劈里啪啦的脆响,是孔杰掀翻了面前桌子。“姓段的!”他腾地站起身来,眼中熊熊怒火,仿佛可以将面前人烧灼个干净,“你不觉得欠我个解释吗?!”
    幸好云裳早就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知道他心中愤懑积累良多,只怕即将暴起发难,这才能够及时躲开,没有被淋漓的汁水浇到身上。
    段南风停下了“宣讲”,轻轻皱眉叹道:“孔侍卫太罗唣了。”对面前这暴怒雄狮一般的孔杰,竟然没有半分畏惧的意思!
    见他如此,孔杰抢步上前,便要强攻;而与此同时,凌月也一个闪身来到段南风身前,摆好了应对的架势……只是没有他们二人大展身手的机会了段南风举起双手轻轻拍了拍……孔杰应声而倒。
    陆慎一个箭步冲过去,扶起孔杰,责问:“你们火莲教给他服了什么毒?!”
    “不是毒。”随后过来地云裳蹙眉答话,“是催眠术。应该是段公子在给孔杰催眠时加了这样的暗示,只要段公子击掌,孔杰便会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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