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裹着毡毯取暖的郑先生闻言,忙瞧向左边躺着的女孩子,发现她面色惨白,确是一副死人相,不禁惊叫道:“我班上的学生淹死了!”她惊慌地仰头去看鲍先生,央求说,“鲍先生你可要为我做个见证啊,我已经尽力救人了啊,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鲍先生尚未开口,孟瑄先道:“无论如何,先报官府处理吧,若证明这位小姐死于意外,大家再讨论责任问题,相信书院方面会帮郑先生担这个责任的。”
    郑先生连连点头称是,正要再讲两句撇清干系的话,一旁站着的祁沐儿突然开口,细声细气地说:“郑先生,鲍先生,依着学生看,你们都不必为此事负责,因为害死钱牡丹的另有其人。”
    一句话惊得众人把目光都放在她身上,谁害死了钱牡丹?谋杀吗?不对啊,钱牡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掉进溪水中的,她的妹妹钱水仙拉了她几次都没拉回来,不就是一场意外落水的事故吗?
    何当归也看向这位被廖青儿戏称为“小白兔公主”的祁沐儿,害死钱牡丹的另有其人?莫非她也听见了那二人的对话?
    鲍先生看向祁沐儿,颇有威严地说:“这位同学,我和郑先生虽然感谢你帮我们开脱,但是查案的事始终要交给官府来做,可不许信口开河乱讲的。”
    祁沐儿眨动着水汪汪的眼睛,似乎下一刻就要掉下泪来,细声反问道:“先生上课时曾过教我们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亦是罪莫大焉的一件事。沐儿有一言不吐不快,刚才钱牡丹掉进水里之后,假如有人立刻下水救她,她也不会溺水而亡,先生你说对不对?”
    鲍先生缓缓点头:“此话不错。”
    一旁的韩淇淇冷哼道:“那祁小姐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及时去救她,所以我们都是害死钱牡丹的凶手喽,那这‘杀人凶手’包不包括祁小姐你在内呢?”
    祁沐儿露出一个怯怯如小动物般的表情,咬了两下唇瓣,方鼓足勇气说:“淇淇姐误会我的意思了,你跟我都不识水性,只能在岸上为钱牡丹暗暗悬心,默默祈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有的人明明水性极好,自己不去立刻救人也就罢了,还要阻拦别人去救人,大家评一评,这直接跟害死钱牡丹有什么区别?”何当归眸心微缩,她说的是……
    孟瑄沉声问:“祁小姐说的是谁?”
    祁沐儿其人美如丁香花,柔弱中有着坚定,她扬手指向了依偎在廖青儿身边取暖的何当归,清晰的声音传遍了全场:“我亲眼瞧见,本来廖青儿第一时间就想去救人,可何当归却死拦着不让她去救人,所以,害死钱牡丹的人就是何当归!”
    众人齐刷刷看向全身滴水,唇色苍白的何当归,见她并未有一丝的慌张,也没有被人指控后的愤怒,平静得仿佛她只是一个事件的旁观者,于是不少人立刻就对祁沐儿话语的真实性生出了三分质疑。何当归不是救人的女英雄吗?她怎会阻止别人救人?
    而宗乔和杜若飞更是异口同声地反驳道:“不可能,不会是何小姐!”二人对视一眼,由宗乔继续补充道:“何小姐是冒着寒风下水救人的女英雄,就算祁小姐你真的看到何小姐和廖小姐有什么类似举动,那肯定是何小姐不放心她的好友下水,觉得自己下水更保险——大家不是都看到了么,何小姐的水性娴熟,那五位公子都被她甩了一大截呢。”
    一闻此言,有心效仿下水者、却苦于不会游水的几位公子都发出嗤笑,美人儿没沾到,还变成了落汤鸡,滑稽否?报应哉!
    廖青儿也重重点头,力证宋乔之言,大声道:“就是他说的那样,我的水性很差,而且患了严重的风寒,最重要的是,当时我只是伸个懒腰,想走近岸边看清楚一点,并没有下水去救人的打算。我要是真跳下去了,估计就像郑先生那样,还要指望着别人来搭救我呢。而当归妹妹误以为我要跳水,很担忧我的安全,所以稍微拦了一下,事情就是这样,是祁沐儿太过夸大其词了,她又没站在我们旁边,怎么能凭两个动作就这样诬赖人呢?大家看吧,我妹妹为了救人都冻成冰棍儿了!”
    “既然何当归打算救人,而且众人有目共睹,她的水性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她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下水呢?为什么大家等了半天她都不出来,害得水性很差的郑先生都被逼出来了,等郑先生下水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地下水,她真的是打算救钱牡丹吗?”发出质疑的是“第一金枝”伍毓莹,刚才想去找何当归的茬子,结果被郑先生给搅了,于是她就打算再寻机会给何当归下个绊子。最让她火冒三丈的是,刚才跳下水去“救”何当归的公子中,她的亲二哥伍君昊也赫然在列,如今他钻在毯子下瑟瑟发抖,搞不好要生一场大病呢,全都是让何当归给引的。
    而“第一公子”韩放,扬州知府韩扉的嫡子,另一名跳水“救”何当归的公子,此刻也发出了他的正义之声:“难道在场的一百多人里,就只有一位弱不禁风的何小姐会游水吗?她虽然游得挺快,可她力气小,找到钱小姐也没力把她拖上岸啊。我等男子碍于男女之大防不便下水救人,阿嚏!难道在场的小姐敢说,你们个个都不识水性?”他上岸之后比伍君昊好一些,只披了一件随行小厮捧上的毛皮斗篷,就渐渐的缓过来了。
    让廖青儿意想不到的是,这个看起来有些奶油小生味道的韩放,居然还习练过内功。只见他站在原地调息了片刻,然后身上就冒起腾腾的水雾来,等一阵水雾散去后,他的袍服就半干了。何当归眼馋地看了他一眼,这种程度的运气热身自己也能做到,可自己不能在人前冒水雾冒白烟啊,热身之后看起来好暖和的样子,真羡慕。韩放立时感应到她的目光,投去了友好一笑。
    “啊!我姐姐死了!她才十七岁,今天本来是开开心心来参加诗会的,说死就死了,总该有人为此事负责吧?”钱水仙控诉地哭叫道,“她本来不用死的,你们个个都会游水,你们为什么不去救她?”虽然她的指控有一些不讲道理,可是她刚刚失去了至亲之人,语声凄厉的发泄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我知道,廖青儿在撒谎!”关瞻突然大声喊道,“廖青儿的水性非常好,而且她根本没病,我也看见祁沐儿说的那一幕了,分明就是何当归死拦着不让廖青儿去救人!”
    “我也看见了,就是祁沐儿说的那样。”又出来一位目击者小姐甲,接下来又有四五位小姐齐声附和,都说亲眼看见廖青儿已经一条腿下水了,却被何当归活生生给拖了回来,各种诸如“冷血”、“自私”、“杀人犯”的字眼渐渐飞遍全场。
    鲍先生问孟瑄:“孟将军,你怎么看?”
    孟瑄面容波澜不惊,淡淡道:“交给官府处理吧,他们是专门查案的,对人命大案尤其在行。”
    廖青儿紧张地扯一些何当归的袖子,悄声问:“怎么办?要不我派人去找高绝来帮忙吧?他现在就在扬州公干,等他来了对着竹林劈上两刀,那些鸟人就闭上鸟嘴了。”
    何当归微摇螓首,而后含笑看向鲍先生和郑先生,清声曼语道:“请官府介入亦是我所愿,请两位先生快快差人去报官吧。”
    ☆、第155章 闻香客闻美人
    更新时间:20130912
    鲍先生年约三十,是魏院长的门生,洪武二十二年进士,早年入小官,因为得罪了顶头上官而丢掉乌纱,自知为人耿直不适合官场,才留在澄煦做了教书先生。
    书院环境清新,相对官场而言真是一片世外桃源,即使有些裙带关系云云,也都是学生家里透过关系托书院好好照顾他们的子女。比如几年之前,魏院长就曾找过他,让他格外关照罗白前一些,因为罗家老太爷早年于他有大恩。恩师的恩人就是自己的恩人,所以鲍先生对罗白前很上心,门门功课都仔细过问,二人私交也不错。
    而经过两年前的“第一金枝身世之诟病”的热门话题,鲍先生亦听闻这个女学生何当归是罗家的表小姐,这种时候自然要帮她说两句话,一个千金小姐惹上官非,不论能不能开脱罪名,于她的名声都不好听。
    想到这里,鲍先生义正言辞地说:“大家不要弄混了,钱同学是自己落水,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而何同学无论是否曾劝止过廖同学下水,相信都是出于一片好心,这一点从她不顾自身安危跳水救人就可以看得出来,因此,何同学是一位友爱同窗的善心小姐,而非大家口中的自私冷漠之人。钱同学溺亡之事,我们大家都痛心而惋惜,在心中深深自责,有的是因为没有好水性,有的是因为未敢逾矩救人,一时激愤难免就想岔了,才会误会了何同学的善举,大家说是不是?”
    老牌资历的鲍先生讲了一大通,还用威严中带着威胁的口吻问“是不是”,难道谁能给他喝倒彩说“不是”吗。于是,刚才为死者抱不平的女学子适时沉默了,踩着独木桥过来的一帮男学子也只是稀稀拉拉地附和了几声,毕竟一位娇媚可人的钱小姐在他们眼前失救而死,他们明明能援手却都选择做个旁观者,此刻心中着实有两分愧疚。
    鲍先生得到了这些声援,点点头总结道:“这是一场意外,谁都没反应过来,大家都未料想到的,相信钱同学九泉之下也不会怪大家。”说着,他看向表情最悲伤的钱水仙,劝道,“钱同学,请你节哀,令姊的死书院方一定会承担起相应的责任。等令尊令堂听闻了这个噩耗,肯定也会想第一时间看见令姊的遗容,怎好叫官差拉走她的尸身呢。此宗溺水事件没有任何疑惑点,就是其本人失足落水而死,我建议不要惊动官府,低调处理,你觉得如何呢?”
    钱水仙泪水盈盈地垂头考虑他的建议,而那一位素来温柔羞怯的祁沐儿,又一次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了:“鲍先生,沐儿听说您一向公允,从不因为跟哪位学子私交密切,就偏帮他的弟妹,因此我想再解释一下,何当归半天都不去救人,却突然跳下水去的真正原因,不知先生您能不能见容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着了,这祁沐儿平时给人的一贯印象都是软嫩好掐的肉包,有哪位小姐讽刺她的私生女身份,或暗示她言行太矫揉造作,她都是闷不吭声,默默承受着。从没人见过她如此锋芒毕露的样子,居然主动去跟鲍先生别上了苗头——谁都知道,罗白前以前读澄煦的时候跟鲍先生私交要好,经常请他喝酒侃大山,祁沐儿这样子说,分明是在暗指鲍先生偏帮于何当归!
    澄煦讲究尊师重道,连韩放、韩淇淇这种扬州最高长官、封疆大吏韩扉之子女都不敢公然顶撞先生,祁沐儿一个盐商私生女怎有这般胆量?她不想在澄煦混下去了?听说她入学考试时只差两分不过关,她爹又请客又送礼,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她弄进澄煦,她不是应该很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镀金机会吗?还是说她真的掌握了什么真相,所以要为死者讨取一个公道?
    何当归也是暗自纳闷,自己何时踩着了这一位小白兔公主的尾巴?为什么她突然这样子针对自己,似乎从来都没跟她打过交道啊。想不通。
    鲍先生沉着一张包公脸,缓缓颔首道:“祁同学你说吧,难道何同学奋勇跳水,除了救人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祁沐儿娓娓陈述道:“前日上琴艺课之前,我见钱牡丹将一根下侧磨得很锋利的琴弦,悄悄换在了何当归的那把琴上,后来何当归弹琴时划破了手指,流了不少血,钱牡丹嘲笑于她,她只看了钱牡丹一眼就去包扎伤口了。我猜她必然是在那时候就对钱牡丹怀恨在心,所以今日廖青儿要去救落水的钱牡丹之时,她极力制止了廖青儿。当我看到这一幕时,她亦突然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我,面上露出惊慌之色,仿佛怕被我揭穿她蓄意报复钱牡丹的事实。下一刻她略做思考,然后就跃入溪中假装救人,以图将这一节掩盖过去,没想到钱牡丹却因为这一番耽搁,因为前日的一个恶作剧,失去了被廖青儿营救的机会,以致香消玉殒。”
    众人闻言沉思,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情由,若事情果真如此,那何当归真是有些挟小怨而负大义了。不过,旁人最多责备她一句小鸡肚肠、冷血无情,也没人能把钱牡丹之死怪到她的头上啊,因为钱牡丹的的确确是自己淹死的。
    祁沐儿望一眼钱牡丹的尸身,伤感道:“我跟牡丹姐攀谈过几次,她人真的很好,我暗自羡慕她的雍容气度,树她为我的楷模,刚才见她那失去生机的模样,一时激愤才会指责何小姐为害死牡丹姐的凶手,其实细论起来,这原是不干何小姐之事的。何小姐,对不起,沐儿不该给你乱扣凶手的帽子。”说着朝何当归的方向盈盈施礼赔罪,何当归颔首,“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起吧。”
    祁沐儿噎了一下,而后又现出那种柔弱中带着坚定的花一般的姿态,语声中悲戚不已:“既然沐儿都能知错就改,那何小姐你是否应该从善如流,给牡丹姐的遗体叩头赔罪呢?就算不为了让惨死的牡丹姐安息,也请为了你的良心着想吧。”
    钱水仙也流泪附和道:“你快给我姐姐磕头,她死得真冤枉,原来竟是为了一根琴弦!何当归你太过分了!”
    何当归不禁听得心头一乐,今年的新生真是有趣,那一对钱家姐妹的行为就够出格的了,没想到还来了一个祁小姐这种唱作俱佳的讲良心的女子。她兜兜转转了一圈,先指自己为凶手,然后又“纠正”说自己是间接害死钱牡丹的人,如此迫不及待的在众人面前抹黑自己……祁沐儿,哪座庙里的一个仙儿?自己跟她有何过节?
    众人都净瞅着何当归古井无波的平静神色,心中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猜测,文翰先忍不住了,问:“当归妹妹,祁小姐说的是真的么?你,真的对钱小姐见死不救么?”
    见死不救?“见死不救”是小时候在农庄上,教她医术的窦海溱老先生的自号。多年前,世人封他为“救死扶伤”窦神医,后来窦神医被一个悉心救活的伤者狠狠出卖了一次,没有人为他说话,最后他受了“五刑”被流放三千里。逃出来之后,他隐姓埋名自毁容貌,藏在农庄上写他的医书,可是受刑之后的他已无劳动能力,只好继续开医馆糊口。尽管他的医术高超得令人咂舌,但他却只肯医治皮毛小病,谢绝重伤重病者,以“见死不救”自许。
    在她看来,窦老先生宁可救野猫野狗野狼,也不愿再救人,可见是伤透了心了。可叹自己过了半年相对安逸富足的日子,竟然好了伤疤忘了疼么。你不找事,事来找你,这就是现实。那就面对现实吧——
    “祁小姐说的不错,前日在琴房我一时不慎被琴弦割伤了手指,当时我还很诧异,那弦为何那般锋利呢。”何当归老实交代道,“手弄伤之后,旁边的钱牡丹同学依稀仿佛似乎是笑了一声吧,记不太清了。当时祁小姐也在琴房,又恰巧看到了钱同学换琴弦的整个过程,所以她讲的真是一毫不差。”
    伍毓莹、关瞻等人闻言暗自开心,哈!何当归认罪了!她马上就要名誉扫地,一落千丈了!没了那些公子哥儿捧着,看她以后还骄傲不骄傲,还敢不敢对她们爱答不理,眼高于顶的!
    何当归继续认罪道:“至于祁小姐说的,我阻拦青儿之事也基本属实,只是没有后来的那几位‘目击者’小姐讲得那般夸张,说‘亲眼看见青儿已经一条腿下水了,却被我活生生给拖了回来’,不信大家瞧,青儿的裙角干得很哪。当时大家都在紧张的看着落水者,连正对面的公子都未瞧见这一幕,不知为何跟我们并排站立的小姐,怎会有闲情来看我们的一个小动作。当时青儿的确有意救人,而我拉住她讲了两句话,耽误了些时间,真是该死。至于后来我下水,是我跟青儿商量之后的结果,并未跟祁小姐有过什么‘眼神的沟通’,可能是她在看我,我没看到她吧。就这样。”
    祁沐儿冷声道:“你不必再狡辩了,当时你分明看到了我,露出了一个被我看穿的心虚表情,为了将功补过才佯装下水救人的,何当归,死者为大,你好意思在牡丹姐的尸体前撒谎吗?”
    这一段儿越说越逼真,众人几乎能在脑海中描画出何当归那种步步为营的、充满小算计的小女子形象了。
    何当归歪了歪脑袋,突然问:“我下水之前给了青儿一样东西,是什么东西?”
    “嗯?什么东西?”祁沐儿微一怔愣,跟着重复了一遍。
    “对啊,”何当归点点头道,“我有一样珍贵之物,不能带下水,就摘下来给了青儿,如今就装在她的这个荷包里,”说着拍一拍廖青儿丰腴的腰,反问道,“祁小姐不是目睹了我投水前的一颦一笑吗?那么摘东西、递东西这样大的动作,你没见到吗?”
    祁沐儿咬一下唇瓣,哼道:“当然看见了,不就是一块玉佩吗?我离得很远,没看见玉佩的具体形状色泽……你还要继续狡辩吗?”
    何当归拍一下廖青儿,笑道:“玉佩?快给祁小姐看看吧。”
    廖青儿慢吞吞地摘下她的什锦荷包,先从里面掏出两锭银子,搁到何当归手上;又拿出了两对手工布偶,塞进了何当归袖里;然后拿出了一块圆圆的猪鱼玉佩,冲着面露喜色的祁沐儿解释道:“这个是我的,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呢,喏,给你瞧,”她转身把玉佩递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左边的孟瑄,白胖的手指点着中间的衔环说,“是花十五文钱刻的,古体小篆。”
    孟瑄拿起来看一眼,然后读出了声:“宇宙无敌青?唔,有个青字,这玉佩是廖小姐的。”
    廖青儿又把手伸进荷包里摸啊摸,最后摸出一个半圆形的金灿匣子,大笑道:“哈哈!这才是小逸交给我的东西,一把长生金锁,小婴儿最爱戴的那种有爱的物品!祁沐儿,你不是说你目睹了小逸下水之前的一切吗?你为什么讲不出她下水前给过我什么?我看你全都是瞎编出来的吧,只恍惚瞥到了一个我走近岸边的动作,就牵强附会的扯了这么一大堆,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妹妹,她哪里得罪你了?”
    祁沐儿被嚷嚷哭了,掩口道:“什么都是由着你们说,我怎知那金锁不是你的东西,我怎知那玉佩不是你刻了名字赠给何当归的留念品?罗白琼和罗白芍都没来,谁能证明那金锁是何当归的东西?金锁上刻何当归的名字了吗?她能打得开那金锁吗?”
    何当归的金锁没有刻字,又在金锁的四瓣匣子里放了不少奇物,不欲打开给众人看,于是她想了一下说:“我这金锁是个香匣,里面装着我自制的无忧香,想要验证我和青儿谁是它的主人也很简单,平时我将金锁挂在胸口里侧的衣襟中,请一位同学来闻一闻金锁的味道,再闻一闻我和青儿的襟口,真相自然大白了。”
    郑先生觉得有理,点了一下关瞻,说:“你去闻闻她们。”
    廖青儿和关瞻闻言,说不清楚她俩的表情谁更嫌恶一些。廖青儿住在关府,却丝毫不买关瞻的账,经常当面说她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充满算计的小妾之女”,把关瞻气得够呛。而关瞻刚才又大声地拆穿了廖青儿为维护何当归而说的谎,关于自己水性不好和染风寒的那一些话,所以廖青儿更坚信关瞻为人奸诈,一听说她要过来闻自己,立刻将包子脸皱成如厕一般的痛苦表情。
    关瞻看见之后更气了,硬邦邦的辞道:“先生,我鼻塞了,什么都闻不见。”
    郑先生皱眉,刚要再点一名女学生执行闻香任务,站在廖青儿旁边的孟瑄突然毛遂自荐:“我的鼻子好,让我来效劳吧。”说着先抓过廖青儿手中的金锁轻嗅,又扯下廖青儿前襟纽扣上挂的绸帕闻了闻,最后,他走到何当归面前,在众人凸出的目光中,他将一整颗头伏在何当归的领口上,闻了一盏茶的时间还不挪开。
    那一位闻香的似乎闻上了瘾,而被闻的“冰美人”就一动不动地由着对方闻,不少公子哥儿们都不乐意了,冰美人是他们书院的私有财产,他们自己人还没有一个能攻克,哪能让一个外人捷足先登?
    韩放不悦道:“瑄公子,再闻下去天就黑了,若是你的鼻子不佳,就让我来代劳吧。”然后宋乔和关墨都纷纷表示,自己的嗅觉跟狗一样灵敏。
    孟瑄把头从那一片冷香中拔起来,一本正经地告诉众人:“她的香味儿被水冲淡了,又掺杂了水草的味道,因此要多闻一闻以彰显公正,既不要冤枉了何小姐,也不要埋没了祁小姐。”
    关墨不耐烦地问:“那你闻的结果是什么?那金锁是何妹妹之物吗?”
    “何妹妹?”孟瑄挑眉。
    “对啊,你到底闻明白了吗?你闻不明白就‘请’让开!”关墨将那“请”字讲得咬牙切齿,音调拖上了天。
    “哦,我闻得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孟瑄满脸都是回味与陶醉,连连点头道,“那把金锁就是何小姐之物,绝对不会有错,我确信这一点,因为她的身上沾满了那种冷冷淡淡的幽兰香。”韩放等五个跳冰水之人都没嗅着一丝丝那种“幽兰香”,却让孟瑄这横插一脚的人吸了个饱,顿时气得这五人鼻孔翕张,作红了眼的斗牛状。
    “祁沐儿!你还有什么话说?”廖青儿也作红眼斗牛状,今天非把这个小白兔顶死不可。
    祁沐儿从刚才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模式,突然转换成了楚楚可怜模式,立刻就把廖青儿的嘴脸衬托得像一个晚娘。于是,亲娘嘴脸的郑先生出来调停道:“说起来都是一场误会,失去了钱牡丹同学,我们大家心里都很难过,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散了吧!从明日开始就是为期一个月的新年长假了,大家在家中也要常常温书,时时进益!”
    “不行!”孟瑄和何当归齐声阻止道,“不能散!”
    郑先生讶异地问:“为什么?”
    孟瑄微笑道:“此事还未了结,我瞧着那钱小姐不像是淹死的,死因有可疑,因此一早就让我的小厮去报官了,官差马上就到,请诸位宁耐片刻,留下来做个见证吧。”
    鲍先生睁大眼睛去看地上的尸体,不可置信地问:“不是淹死的?可,我们几百只眼睛一起瞧着她淹死的啊!”
    孟瑄不再多言,负手转过身去,在众人的一片抽气声中,他抱起何当归飞进了竹林深处。
    拥着她立在一支苍翠欲滴的劲竹顶端,他贴着她的耳,一字一顿道:“如果一只蚂蚁掉进水里,抛一片树叶就能救活它,这样的事我会去做。可如果一个人掉进水里,要跳下水才能救他,这样的事从前的我会去做,如今的我不论水性多好,都要权衡利弊后再决定救不救。假如我的善心仅能到一片树叶的程度,那么你说,这样的我也算一个好人吗,小逸?”
    何当归惊奇地偏头去看他:“你知道了?你怎么会知……”她讶异地睁大眼睛,觉得呼吸好像在一瞬间停滞住了。因为他的呼吸突然堵住了她的。
    近在咫尺的那一双清亮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泪水。
    ☆、第156章 谁无情谁伤情
    更新时间:20130913
    他的呼吸温温热热,她的呼吸轻轻浅浅,两人的呼吸交汇一处,两人从彼此的目光中读着自己最关心的事,等找到了那不可错认的情意时,两人同时闭上了眼睛,感受这慢慢升温的唇齿交接。
    仿佛心里的一个雪洞,用暖和的软白的云彩填满了,让人暖洋洋的不想动弹,也不想有进一步的动作。最好就一直这样贴着彼此,一直不要拿走这片暖意,一直从那暖而软的唇上感受着对方这三年来一定都穿风过雨,如今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了,感受着紧紧依偎的胸膛,里面的那颗心一定和唇一样,软得化成了一朵云,软得漾成了一汪水,还有什么不能被原谅。
    最好头上面天突然黑了吧,那样他就能一直在黑暗中拥抱着她,只拥抱着她,那儿也去不了了。
    忽而,他的手在她身上动起来,从领口到削肩,到抹胸,到束腰,到其下的裙裾,再往下走的时候,手已够不到了,他只好暂时先离开了她那春水样的樱唇和秋水样的眼眸,俯身拥住了她的纤腿。他的小逸,已经长大了呢。
    “师父,衣服我自己弄干就行了,我也可以自己运功暖身了。”唇上的温暖骤然撤走了,所以她一开口讲话,满满的都是凉意。
    “哦……你弄你的,我弄我的,你不用管我。”他开始脱她的绣鞋和雪袜,似乎想要帮她暖脚。
    “不用脱鞋袜了,我的真气已经行到关元和足三里,脚马上就会变暖和,鞋袜也可以一起被蒸干,”她制止道,“你快站起来吧,现在是在竹子的顶端,你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你把我的鞋掉下去怎么办?”
    “什么?你行气到了足三里?”他手下的动作不停,语带严厉道,“不行不行,快停下来!你的真气不能往下走,你光暖你的上半身就行了,下半身还是我来吧。”
    “为什么?”她还从未听过他这样厉声讲过话,一时就真的乖乖收回了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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