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1021
    孙氏哇地一下哭出声,叫道:“我好心好意待小姑子川芎,她刚被何家打发回咱们家时,我怕她在其他院子住,吃穿上有什么短缺,因此留她在我的宝芹阁住了一段日子,没想到她是这样狠毒的人,眼瞧着我跟她二哥伉俪情深,她心中生出嫉妒,就用这样的法子来害我们全家,在我院里乱挖坑埋邪物!老祖宗,这纸条就是贴在诅咒布偶上的字条,除了相公的八字,还有我的和琼姐儿的,布偶上扎满了针!”
    老太太攥着纸条默思片刻,还是不敢相信,又走到廊下的一个半人高的立地风灯旁反复细看了两回。川芎的字她是最熟悉的,川芎小时候练字都是她监督的,后来川芎常年住道观,每次回家都带两大箱子的手抄经文给她分享。这纸条上的生辰八字,横看竖看都是川芎的字,而且川芎不是旁人能模仿出来的,一个个圆滚敦实,写一百个相同的字,都挑不出其中一个稍有差别的字来,仿佛刻印出来的一般。
    可老太太仍持怀疑态度,川芎?她都上道观避世去了,怎么又牵扯到巫蛊下咒分家产的事中呢?罗家的产业再怎么分也分不到她头上呀,谁家被夫家退货的女儿还能回娘家来分家产?
    罗川谷见老太太一言不发,于是按照媳妇的吩咐,添一把柴火说:“现在想起来,在四妹回罗家住不久之后,我就突然被浆糊堵住了心窍似的,读书读不进去,本来考乡试中秀才的成绩排进了前十,可四妹回门后,我再去考进士,连续考了八次都失败,我就灰了心,再没有参加科举的信心。”
    老太太半张着嘴巴听完,嘴唇哆嗦了两下找到自己的声音:“可川芎她是个老实人,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来,她当年要是有这样的蛊咒本事,她怎么不去咒一咒何家那群短命鬼?”
    孙氏哽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也不必先讨论罗川芎能不能做这种事来,反正我、相公、琼姐儿三人的布偶是众目睽睽之下从地底下起出来的,上面贴的纸就在这里,是罗川芎的字迹,这些都是铁证。老祖宗,我现在要说的是,这蛊咒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了,而且这十几年里从未断绝过,一直延续到今天!”
    “什么意思?”老太太被冷雨打湿了上眼皮,雨水挂着欲滴不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孙氏。
    孙氏又呈上了“证物二”和“证物三”,紧声说:“这符咒的纸有些发黄了,我们把老太太请来的黎相士叫去给鉴别了一回,说上面画符的朱砂有些年头了,画符的手法也是五年前的流行画法,所以这符咒大概是五年前埋的。而三个布偶的布都瓯烂了,打眼一瞧就是埋了十几年的东西。这些都不算,最恐怖的是那些铰着豁口的纸钱,全部都是崭新洁白的新纸钱,也就是说,最近有人往我的院子里埋纸钱!”
    “最近埋的?”老太太蹙眉,“这么说,川芎的嫌疑不就没有了么,她已半年没回家住过,前段时间还捎来一封家书,说添了个腿寒的毛病,一时不能挪窝,今年过年就不回来了。”
    孙氏的声音嘶嘶的有如毒蛇滑行:“老祖宗,罗川芎是没有回过罗家,可,她有个女儿住在罗家呢。”
    老太太仿佛被针扎到一样,猛然往后一缩,眉头绞得更深:“你胡说什么,逸姐儿她一个小孩儿,怎会跟这些事扯上关系,上次你非说她给花姨娘下药,结果不也出来了么。马大夫说了,花姨娘疯掉之前,曾塞给他银子作伪证,撒谎说她的胎象不稳是吃药吃出来的,可事实上她的胎位偏移跟安胎药毫无关系。老身念着花姨娘肚里还有孩子,人又痴痴傻傻的,也不跟她计较了。这件事你们二房全冤了逸姐儿,害她大病一场,到现在还不能出门呢!”
    经过上次的事,老太太现在打从心底的产生点条件反射,总觉得孙氏只要一张口说何当归的过错,那十有八九就是看何当归不顺眼,借着由头整治她。何况现在说亲的人就在殿内,是一场十几倍于何当归身世的好亲事,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上佳亲事,只要对过了八字,双方满意就可以下定下帖了,这么关键的时刻,怎容得孙氏又出来搅和。
    老太太简直奇了怪了,孙氏怎么就揪住一个何当归不放了呢,一个小妮子不吱不吭地养在家里,比养只小猫还省钱,将来稍稍贴点儿嫁妆,靠着她的漂亮小脸蛋绝对能嫁个不低的门户,罗家立刻就多一门姻亲,何乐而不为呢?再说川芎已绝育了,逸姐儿是她唯一的一点骨血,家里谁不怜惜她们娘俩一些,孙氏跟川芎又是手帕交,昔年关系好得共簪一支发钗共穿一条裙子,怎么说翻脸就翻得这么彻底?
    孙氏嗤笑一声:“何当归到现在还不能出门?可让老祖宗您说着了,媳妇正要跟你说说这件事,今天下午晚些的时候,有人亲眼瞧见她鬼鬼祟祟地在园子里乱窜,看见人就躲开,怀里还不知藏了些什么,行迹非常可疑,说不定又跑谁家的院子里埋什么东西去了!”
    罗川谷打个酒嗝,助声道:“娘,你心胸宽广,把四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连我们这些真正亲生的瞧着都眼热,可她们却时时刻刻心中有数,不把您当成亲娘和亲外祖母看待。有道是‘巫蛊害三代’,如今这下咒诅咒的人里面也有你,你可不能再包庇外人了,再这样下去,咱们罗家的子息都要断绝了!”
    “老祖宗您还不知道吧,”孙氏的嗓门变尖,“往别人院子里埋白骨的寓意,就是叫别人家中的人口一日比一日减少,只减不增,最后就绝种了!我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可一口气挖出来七八根人骨头呢,不知是从哪个坟头上盗出来的,这种东西只有黑市上才有得卖。还有纸钱,咱们家里正月十二才开祠堂祭祖,虽然购进一大批纸钱纸马,可至今没拆封,可见埋在我们家的那些崭新的纸钱是外来的东西——咱们家最爱没事儿偷着往外跑的人是谁?”话锋直指何当归。
    老太太听孙氏说得有鼻子有眼,也信了几分,加上年节下的出了这种巫蛊事件,只怕要把罗府未来一整年的好运气和财气官气全吸走了,这个念头让老太太非常烦躁,心头的火气连冰凉的正月小雨都浇不熄。
    可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老太太也不会上来就一棍子打死嫌疑犯了,她沉吟着说:“今天是大年初三,天大的事也不宜在今天办,何况家里还有贵客在。这样吧,既然逸姐儿已能下地走路了,就让她去后堂的经阁抄几天的经,你拿锁锁了经阁,每日给她送饭。等十二日祭祖事毕,再来断这桩公案,正好凑这几天的空挡派人去三清观把川芎接回来,话都让你二房的人说光了,也得让四房出一个说话的人吧。”最重要的是,家里现正住着孟家公子和宁公子两拨客人,家丑断不可外扬。
    孙氏没想到在这样的铁证下,竟然只是把何当归禁足,且听老太太的意思,似乎打算要息事宁人。上次滑胎药的事是她捏出来陷害何当归的,可今日的巫蛊布偶和符咒,可全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挖出来的呀!第一眼看见那三个瓯烂发霉的布娃娃,还贴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八字,孙氏也被吓了老大一跳,连腹中的胎儿都跟着抽搐了两下。难道这么恶毒的事就这样算了?他们二房可从没吃过哑巴亏!
    想到这里,她咬着后槽牙冷笑道:“老祖宗此言差矣,如今四房中最能说话的可不是罗川芎,难道您忘了,咱们家里前几日刚发掘出一个‘女说书先生’,嘴皮子比刀子还锋利。让我差点儿怀疑,川芎当年是不是奔出夫家时太慌张所以抱错了孩子,何当归可不像是川芎能生得出来的。”
    老太太低斥孙氏:“怎么这样口无遮拦,亲娘怎会抱错自己的孩子,逸姐儿的脸上有何敬先的影子,谁看不出来!”
    孙氏幽幽道:“何敬先害死公公,咱们还好心帮他养个便宜女儿,如今他又唆使着他女儿害到我们的头上了,老祖宗您还偏帮着她,这不是让您嫡嫡亲的孙女们寒心吗?不说我被咒得胎死腹中之事,不说相公被咒得名落孙山之事,单说何当归住进咱家里来,这些年琼姐儿和芍姐儿发生的变化,难道还不能证明一切吗?”
    老太太愣了一下,讷讷问:“证明什么?”
    “琼姐儿,从前多乖的一个孩子,恪守千金条律,从没出过一丁点儿错,是咱们家最大的骄傲,可自从何当归从道观回来,琼姐儿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鬼迷心窍一样迷上了彭时那个臭小子。彭时的娘罗川贝也是个地里鬼,当面呵呵笑是好亲戚,回头翻脸不认账的女人,害苦了我家琼姐儿。”孙氏提起此事就心中滴血,“还有芍姐儿,跟她姐姐一样乖,要不是让人给魇镇了,迷失了心智,她一个小孩儿怎会去浇油放火?我猜何当归的巫蛊之术全是在水商观里学到的,她从道观回来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还有我!”罗川谷喷着酒气嘿然道,“我屋里什么漂亮女人没有,何况湄娘怀了孕,我陪伴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打娘您的近身丫头的主意呢?可昨天我就像被人操纵了一样,不由自主地就做下了那件事!”
    罗川谷的皮厚也算是古今罕见了,明明垂涎甘草的美色而强行非礼,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好色还算是个坦荡的色狼,可他竟当着老母和怀孕媳妇的面赖得这样彻底,还赖到外甥女头上,当真是无耻之极。孙氏当然知道他在说谎,心生厌恶之余也不拆穿他,现在可是联合抗敌的阶段,这样的小账可以关起门来慢慢算,她手中也握着罗川谷的大把柄呢。
    老太太听后却真的信了两分,举步往廊下而去,口中嘟囔着:“你们个个都危言耸听吓唬我,我要听逸姐儿自己说说……”
    恰在此时,丁熔家的一身狼狈、披头散发地从对面跑过来,口中叫嚣着:“三小姐杀人放火了!三小姐要造反了!”
    远处也隐隐有呼声:“走水了——快来人哪——走水了——”
    ☆、第255章 桃夭院打鸡血
    更新时间:20131021
    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虽然常年用着回春方保养,可健壮的是身体,老迈的是精气神儿,此刻乍一听又是“造反”又是“走水”的,两个眼皮子登时一起跳,慌张地问:“怎么一回事,快点说清楚!”
    丁熔家的一看回廊前面站的人是老太太,立刻就变跑为走,还走得一瘸一拐的,边拐边呼救道:“老太太救命!三小姐要造反哪她打算!老奴奉了二太太之命去桃夭院叫她来回话,结果刚一进桃夭院就遭到一顿毒打,几乎打去了老奴的半条老命!这还不算,他们桃夭院的人也一起造反了,把我带去押送三小姐的人全扔出去,把门闩一插,死活不给开门啦!桃夭院要造反,要独立出罗府啦!”
    老太太尚未做出什么反应,旁边却传出“扑哧”一声低笑,老太太扭头去看时,发笑的人是风扬,除了风扬,回廊的另一头也站满了人,客人中的孟瑛和宁渊,以及自家的罗白前、罗白及和罗白英,方才在殿里参加宴会的人一个不拉地全到场了。而且瞧着他们的神情,多数人都是双眼发亮的看好戏的架势,估计他们听到的不光是“造反”和“走水”,还有之前老二两口子告状的话。
    老太太暗暗咬牙,这些罗姓小辈中怎么连一个懂眼色的人都没有,不光不帮忙遮掩家丑,还一个个上赶着出来瞧热闹,岂不闻热闹看别人家的,荣誉看自己家的?
    孙氏冷瞟一眼风扬,知道他跟何当归是一国的,忍不住用鼻音哼哼着问:“怎么了?风公子觉得我们家出了事很可笑?”
    不过,此“风扬”非彼“风扬”,上一次柏炀柏的“风扬”结下的仇恨,常诺的“风扬”全然不知情,只大概知道孙氏和何当归闹了一场,后来他还帮何当归善后,放火烧了毒石粉,又把一种让人肌肤起皮的药粉撒给了孙氏和罗川谷,让他们受了一点天花和麻风病的惊吓。
    所以,常诺的“风扬”对孙氏没什么仇恨,反而有一点整过她的抱歉,于是他礼貌笑道:“二夫人莫气恼,我绝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是觉得何家妹妹那样乖巧的人大概不会做出你们口中所说之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呢?”女人是否天生就有把同性当成天敌的潜质呢?没误会也要硬生生制造出误会来。孙氏如此针对清逸,是否是后者的青春锦绣的美好前景刺痛了她的眼睛呢?
    孙氏不忿地扭曲着上嘴唇,芍姐儿练字写风扬这臭小子名字的事她也知道了,可风扬两次帮何当归出头,又给何当归说了一门好亲,如此一个“何派”人物,怎能把女儿嫁给他?
    丁熔家的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干嚎道:“老太太,二太太,老奴去桃夭院的时候说得清楚分明,老奴是奉了二太太之命传三小姐去宝芹阁回几句话,谁知连三小姐的人影都还未见着,桃夭院的众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尤其是那个何当游,把我们所有人当麻袋一样扔,一个一个扔出门去,又把门闩插上,他们不是心虚是什么?依我看,宝芹阁地下挖出来的那些东西,肯定跟三小姐脱不了关系!”
    这次“扑哧”一笑的是罗白前,他用天真无邪的声音说:“咱们家的一个仆妇都赛过衙门的捕快和大老爷,既能断案又能抓犯人,好厉害耶!”
    老太太知道大孙子又犯病了,当下也顾不上他那一头,只是叫罗白及照顾好他的粉嫩堂兄。老太太点着不远处候着的张还家的和李九光家的二人,命令道:“你们快去看看哪里走水了,我刚才听见有人喊走水了,再听又没声音了。”
    那两人答应着下去后,又有一个仆妇匆匆走过来,附耳跟孙氏说了两句话,但见孙氏的双眼立刻润泽生光。
    老太太不喜欢有人当着她的面咬耳朵,于是粗声粗气地问:“又出了什么事,还是哪里又挖到东西了?”孙氏的架势像足了前几天那通官司中的样子,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占尽优势,让老太太反而有两分质疑那些巫蛊之物的真假。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人用巫蛊的东西诅咒二房,老太太也觉得有几个比川芎母女更有动机的人。
    孙氏面上微现出一点得色,笑道:“老祖宗您这回可擦亮眼睛瞧瞧吧,有证人来指证何当归了,这证人非但跟何当归关系密切,而且还是头一次来咱们府上,说出的话绝对公允之极。”
    “什么证人?”老太太发问,在场诸人均表示出好奇。
    孙氏撇动两下唇角,得意的仿佛背着人偷吃了个糖心鲍鱼,正要宣布答案的时候,张还家的和李九光家的已查探回来了。张还家的气喘吁吁地汇报道:“不好了,是祖祠方向冒黑烟了,滚滚的一阵浓烟!”
    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惊呼道:“今年是火年,我年尾就已经三令五申地说过,今年一春都要小心火烛,更何况祠堂重地!是谁负责祠堂看守和打扫的?”
    李九光家的接着汇报说:“老太太,这次可赖不着那些看守祠堂的人,有丫鬟亲眼瞧见,傍晚时分三小姐蒙着个脸,鬼鬼祟祟地猫着腰钻进了祠堂,怀里还抱着个小包袱!现在祠堂说失火就失火了,老太太,这火来得实在诡异!”
    孙氏听得心花怒放,今天究竟是什么好日子,从前辛辛苦苦挖坑,引着何当归来跳坑却一次次失败。今天她只不过在自家院子里看烟火,突然间就从地里面窜出一个毛绒物什,吓了她一大跳,再定睛一看时,那块地上的土色甚新,一看就是新近翻动过的。她上前一踏,觉得脚下酥松,立刻就生出疑窦,让人挖开来看看。于是就挖出三个发霉的布偶,那布已经旧得看不出原色来,上面扎着生锈的针,贴着她和丈夫、大女儿的生辰八字,纸条上的字迹很好认,是罗川芎的字。
    孙氏一开始气得几乎要自爆,不过转念一想,她又笑了,没想到罗川芎居然这么蠢,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暗昧伎俩诅咒他们。要是布娃娃能咒死人,那她干嘛还如此费心地设计害这个害那个,做上一百个布娃娃就得了。罗川芎这么找死,她正好借此机会让罗川芎母女吃一顿新年的炮仗,让何当归顶着骂名再也嫁不出去!
    孙氏眼珠咕噜一转,召来宝芹阁的所有人手,人人搞来一把铁锹,把宝芹阁所有能翻动的地面全翻了个底朝天。孙氏原本没想翻出更多东西,只是打算浑水摸鱼,给罗川芎的罪名上再加点“好料”,可一通翻查下来,竟然真的又挖出一个小木盒来,里面装了很多发黄的符纸,一看就是有些年代的东西。
    孙氏心中又恨又喜,恨的是罗川芎竟然在背地里这样对付自己,而自己却毫无察觉,还一直以为对方是个蠢头蠢脑的滥好人。她喜的是,有了这两样确实证据,罗川芎字迹的字条,再加上符纸,罗川芎信道多年,很喜欢摆弄这些,肯定是她弄出来的无疑,拿着这个去跟老太太告状,罗川芎就从老太太心中被一棍子敲死了,以后何当归也不能沾她娘的光,被老太太另眼相看。
    只是这样还不能让孙氏满足,有如此大好机会,何不一竿子连她们母女二人一同打下水,让她们永不翻身?于是孙氏悄悄让丁熔家的准备了冥纸、人骨和厨房垃圾堆中翻出的鸡鱼内脏,趁乱埋在院子各处,又大呼小叫地挖出来。
    冥纸是过两天祭祖用的,而人骨这是孙氏早些天从黑市悄悄买回来的。她非常重视自己这一胎身孕,希望一举得男,这样以后就能把罗川谷拿捏得更死了,罗东府的八成以上家产也基本要进她的口袋了。三房早就分出去了,早晚一分家,他们基本就是净身出门,回他们东北的小家去。大房的罗白前又变成那样,算是半个疯子,再加上庶出,加上大房不是老太太亲生,分给他们两成家产都是恩典,是二房的仁慈。
    孙氏听一位高人说,总怀上死胎,是因为有没清算的人命官司在身,孕妇本身就阳气羸弱,再被冤魂一缠,渐渐就保不住胎了。孙氏听后疑惑,自己没杀过人呀?哪儿来的人命官司?后来,她思忖道,会不会是出嫁前为何敬先堕了一回胎,嫁人后又被何敬先的假意幽会约定骗的打了一个成形的男胎,那两个本来能活的小孩子在她肚里被掐断了气儿,又因为年纪太幼不懂得再去投胎,就缠上了自己呢?
    然后,孙氏又找到那位高人,把自己的这个想法讲给他听,求告驱散两个死小孩冤魂的法子,于是,高人告诉她,有钱人的府第没有不死人的,阴气都重,想驱散得一干二净也不现实,倒不如“以毒攻毒”,寻一些人骨来放在房前屋后,那些懵懂状态的婴孩魂魄就会附在上面,缠你的时候就变少了。
    于是孙氏高价买来人骨,试了半个月,果然非常有效,胎象比前几次都安定得多,照这样保持下去,生出来是肯定没问题了。孙氏已打定了主意,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她都要安排妥帖,让这一胎“内定”为一个大胖小子。
    就这样,孙氏的宝芹阁收藏着现成的人骨头,现在刚好拿来栽赃给罗川芎母女。而冥纸和鸡鱼内脏等血糊糊的东西,都是很不吉利的凶物,埋在院子里也可以解释成诅咒,又都是很新鲜的诅咒物品,正好拿来栽赃何当归。这样,她们母女二人全都有了罪证,一同失宠,一同被逐出罗家,岂不妙哉!
    所以,孙氏拉着醉酒的罗川谷去跟老太太告状,张口就数出一长串巫蛊之物:布偶、冥纸、符咒、人骨、尸块。罗川谷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孙氏自添的作料,可他醉眼朦胧地看了下那个贴着他八字的扎满针的布偶,他自己立刻也有一种中针的刺痛感,呀呀呸的!罗川芎要是站在面前,他肯定要跟她拼命!罗川谷和孙氏二人甚至没怎么商量过,一路狂奔至欣荣殿,在老太太面前默契地打起了配合。
    在孙氏的撺掇下,以老太太为首、三位贵客作陪的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开进罗家祠堂,孙氏一路上开心得几乎要仰天大笑三声,何当归是不是被天花病邪弄坏了脑子,大年节下不要说火烧祠堂,就算是正常的祭拜烧纸都应该在初十之后才能办,初十之前都是冷灶日,不守此规矩,来年家里就有走水的危险,这是扬州百姓口口相传的老年经,何当归自己上门找死,真叫人笑掉下巴!
    一进祠堂,众人远远就看见一个被两三名高壮的家丁按在地上的绿衣少女,孙氏娇斥道:“绑上带过来!”
    于是,少女被捆绑了押到众人面前,深埋着头,口中嘤嘤哭泣着。
    孙氏满心得意,再次越过老太太下命令:“执行家法,先来个三十耳光的开门彩!”
    立刻就有仆妇上来执行,“啪!”少女被打得偏过头去,只一巴掌就高肿起脸颊。不过那面庞立刻让孙氏冻结了笑容,心疼地大叫道:“琼姐儿,怎么是你!”
    ☆、第256章 我喜欢三妹妹
    更新时间:20131022
    罗白琼张了两次嘴巴却“咿咿呀呀”说不成话,孙氏上去挥开押着她女儿的两名家丁的手,一边为罗白琼松绑,一边用丹蔻葱白指点着方才押绑过罗白琼的家丁和打过她的仆妇,尖叫道:“瞎了你们的眼了,敢对小姐不敬,你们不想活了?!快来人,把他们拖下去,各打八十背花!”
    那几人大急,跪地求饶不止,其中一名家丁磕头说:“二太太饶命,我等都是宝芹阁的直属家丁,一向勤勤恳恳办事,从未出过差错,此事不怪我等哪!方才丁管事飞跑来说,让我们速速赶到祠堂,若看见有形迹可疑的女子,就立刻堵了嘴就地按下。我等依言前来,问过看守祠堂的人,说方才只见到三小姐一人进去过,我们才冲进来按住里面的女子,好心办了坏事!”
    另一人亦求告:“饶命哪,除了捂嘴,我们绝没有对二小姐不敬哪!”
    丁熔家的斜刺里冲过来,用手中的长长一串黄铜钥匙,轮番砸向这二人的脑壳和面门,恨声骂道:“你们做下天大的错事,还敢强词狡辩,祠堂到处都有风灯,怎么会看不出是二小姐,怎么会认错了人!我让你认错人!”说着砸得更凶狠了。
    打过罗白琼的仆妇见那两个家丁被砸得皮翻血流,脸上没一块好肉,吓得立马干嚎着自扇嘴巴,同时口中辩解:“二太太说执行家法,啪!打三十耳光的开门彩,啪!我依令而行,啪!二太太都没认出那个是二小姐,啪!老奴黑灯瞎火的怎能看清呢?啪!冤枉啊,饶命啊!”
    老太太听得烦乱,喝止道:“够了够了!看守祠堂的人在哪里?到底是哪里走了水?烧了什么地方?”
    几个了解具体情况的下人见这边儿闹得火热,自然不肯上去触霉头,你推我让,谁都不上去回话。老太太一连串的问话扔下来,竟没人甩她,一时心头窝火,厉吼道:“别打了!都给我静一静!”大年初三,别人家里都请观音召财神,和和美美喜气洋洋,他们罗家究竟作了什么孽,大半夜里乱得彷如逢集抄家,还让几位客人瞧走了罗家人丑态,不知这亲事还做不做得成?
    孙氏捧着女儿肿了半边的脸,反复询问她的状况都得不到半句回答,以为是方才那仆妇一巴掌打坏了她,立刻指着那名仆妇,顶着老太太的话头说:“接着打!把她的嘴打烂!”
    仆妇闻言又狂风骤雨一般自扇嘴巴,丁熔家的将一串钥匙挥舞得生风,袭击着两名家丁的头,把两名壮汉打成猪头。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毕竟这样的惩罚比八十背花轻得多了。老太太气得嘴唇哆嗦,而齐川主导身体的罗白前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罗白及皱眉问:“大哥你笑什么?你哪里不舒服?”所有罗家人都把这种状态下的罗白前当成失心疯发作,罗白及也是如此认为。
    齐川双手模仿着丁熔家的挥舞钥匙的动作,边笑边说:“她是有功夫在身吧!这一招好似在耍流星锤和九节鞭,有没有?”
    风扬亦笑道:“耍得确实不错,罗家人才辈出!”话锋一转,他在公允的立场上质疑道,“二夫人你说他们对小姐不敬所以要重罚,可方才你们把二小姐当成三妹妹的时候,手下可一点留情的意思都没有,难道二小姐是主子,三妹妹就不是了吗?”
    孙氏怀抱女儿的被打肿的脸,胸腔里的火气撒到质疑者的头上:“何当归纵火!何当归巫蛊咒人!何当归当然该狠狠地打!我们罗府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孟瑛单指捋顺顶髻垂下的一根丝绦,似笑非笑地说:“风兄,宁兄,既然主人不悦,那我们就别在这里讨人家嫌了,我听说岳阳楼上看烟火别有一番情致,不如一起去瞧瞧?”宁渊闻言颔首。
    老太太连忙留客:“这半夜三更的又下着雨,三位小客要是就这样走了,那全扬州岂不都要笑话我们罗府不会待客?”然后又转头呵斥孙氏,“快给客人道歉!你的中邪之症还没好么!”
    罗白及听了孙氏的话也是义愤填膺:“二婶莫要含血喷人!三妹妹是什么样的性子,二婶您又是什么样的脾气,咱家里的人没有不心知肚明的,昨日我去看三妹妹,她还病得起不来床,怎么会跑出来放火?她是家里最谨小慎微最忠厚无害的人,要是她做过二婶所说之事,我就把笔杆子折成两段,从此不再拿笔写字!”
    孙氏正纠结于要不要顺从老太太的话跟风扬道歉,听得罗白及如此维护何当归,于是又把机关枪瞄准了他:“及哥儿,你娘是大年初三咽的气,今天是她的死忌,你不回家陪她吃饭,在这里瞎掺和什么呢?婶子劝你回院子里翻翻地面,保不齐有什么勾魂儿邪物埋在你院子里了,才勾得你天天钻桃夭院。”
    老太太气得想摔头,完了,完了,居然当着提亲之人的面说这样的浑话,这门亲事完了!去瞧宁渊脸色时,果然见对方的唇角绷成一条细线,两道目光射在罗白及脸上,不辨喜怒。
    不等老太太做出什么补救,罗白及的面色涨红,竟当众承认了:“我就是喜欢三妹妹,欣赏她的性子,她跟你们都不一样,她是我在这个家里最欣赏的人。”说完之后,心头仿佛有一个秤砣解下来了,今晨听说老太太招呼提亲的风扬等人进内堂叙话,他的心头就沉坠坠的,怕还没来及表露出自己的心意,三妹妹就让别家人给定走了。
    此时正好老太太和大家都在,老太太一向疼他,就算不立马应允把三妹妹许配给他,也会郑重考虑他的意见,延缓给三妹妹议亲一事。他知道,三妹妹不喜欢老太太乱鼓捣她的亲事,每次一有风吹草动,三妹妹的眼中就思虑重重,过两天那亲事就黄了。他大概清楚是她在背后做了手脚,心中暗暗敬佩和欢喜之余,又怪自己帮不上她一点忙,不能抬手抚平她眉头的两点凸起,挥走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眼神。
    “哈!”孙氏开心地拍着大腿,“老祖宗您听见了吗?您的好外孙女才多大,就学会勾引男人了,还挑上了自家兄长!”
    老太太闻言胸口激烈地起伏,不是气孙子恋上外孙女,而是气孙氏引得及哥儿点破此事,分明是想搅黄了逸姐儿大好的亲事。罗白及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起到这样的反效果,更没想到二婶嘴巴如此恶毒,一时哑然。
    齐川接力棒一样顶上:“会勾引男人的小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清逸姐姐再修炼十年也比不上她的道行。”不需指名道姓,除了三位客人之外,大家都知他说的是谁。
    罗白琼闻言从孙氏怀中倏地弹出,口中“咿咿呀呀”地跑过去抓齐川的罗白前的脸,齐川夭折之前也是个练家子,飞檐走壁也使得,可上了罗白前的身之后一直不能自如操纵身体,连走路都不便利,有时还会跌倒。此刻罗白琼来势汹汹,他闪避不及,就连累罗白前的脸上挂了一道彩,随手拉过宁渊作挡箭牌。宁渊动也未动,一道真气实质化的气墙就隔开了罗白琼,并令其自退三步。
    罗白琼惊疑不定地倒退着,又转身冲向罗白及,这回她发出了声音:“二哥!你亲疏不分吗?竟然帮老外说话!”罗白琼和大夫人赵氏最喜欢管何当归喊“老外”,有一次,廖青儿听见后捂嘴嘎嘎笑,说我家小逸美国人还是意大利人,老外,老外,够帅气!
    罗白及侧身避过罗白琼,后者刹不住脚,撞进她亲爹罗川谷怀里,后者正努力压抑着酒肉涌喉头的不适感,这一撞之下,他眼珠一突,一口秽物直喷而出,落在罗白琼的飞燕髻钏金钗上,又进一步地往下滴。罗白琼哇地哭出声来,罗川谷孙氏两口子团团围住她道歉、开解。
    而另一头,两名家丁和仆妇的体罚还没有结束,三人一面哀嚎受罚一面求饶认罪,风扬看不过眼,沉声道:“他们犯了什么过错,已经面目全非了还不能抵偿?为什么他们冒犯三妹妹就是理所当然,冒犯二小姐就犯了天大的罪?咱们不是只在祠堂找到一个二小姐么,又有仆妇来报说祠堂方向浓烟滚滚,为什么二夫人还一口咬定放火的人是三妹妹呢?”
    孙氏开口骂了一句什么,但是被齐川响亮的哭声掩盖了:“呜啊——破相了!毁容了!罗白琼的爪子有没有毒呀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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