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段晓楼率先打破沉默说:“蒋邳,杜尧,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天少点玩闹,多上心上心要紧正事。我敢肯定地说,如今的扬州城,水下面藏了不止一条蛟龙,大明朝最精锐的各方力量,全都在此落脚了,而我们虽然代表圣上,也可以直接操控韩扉和扬州府兵,却不是最强的一股势力……”
    说到这里,段晓楼突然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越急切,几乎快把何当归的心都咳得皱起来、外加吊起来了,只因她听出,他最后两声咳出了血!
    “段少!”蒋邳的声音也慌了,“你的伤势不轻哪,别喝酒了!杜尧,快把酒全都拿走!”
    杜尧应声动起来,屋内响起乒乒乓乓的收酒坛杯盏的声响。这一次,段晓楼不知是喝够了,还是太虚弱不能出声反驳,没有出声制止他们拿走他的酒坛,屋中一时只有杯碟的清越的撞击声。
    何当归心中乱如一团麻,站起走两步,又退回去重新坐下。她想看看段晓楼的伤势,可,她不敢见他。
    隔了足足有半柱香那么长的工夫,何当归等得分外心焦,屋里面突然响起了嗑瓜子的动静,她疑惑地偏头,然后就听见段晓楼的声音一切如常,似乎还含着笑意,并嗑着瓜子说:“所以说,既然咱们不是最强的那股势力,就得比其他人更勤谨些,自今而起,直到扬州之行结束,都不许再宿醉值守了。那么就从我做起,你们两个都来做个见证,我是第一个弃酒的高级将领,未来半月,军中府中俱是一体,享乐都等办完了正事再说。而你们两个除了正常值守,还要抽空帮我盯着点儿扬州府衙,我怀疑,内奸就出在那里面。”
    这番话说的如此义正言辞,又仿佛牵扯很重大的样子,可却是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出来的,听在何当归的耳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果然,杜尧担忧地说:“段少,我们知道了,往后少喝酒便是了。可,你的嘴里面还全是血,既不喝酒,那瓜子也别嗑了,漱漱口去休息罢。”
    蒋邳也带着恳求的意味说:“昨日那小子打你那一掌实在不轻,外伤易养,三五日便好,可内伤没有十天半个月的调息,都休想有起色。段少,你不可不慎重哪,我扶你回房吧?”
    段晓楼慢慢地说:“我想听你们再说会儿话,从昨天起就心烦意乱,睡不着觉。”
    默了一晌后,杜尧又开口问了:“蒋邳,打伤段少的那个混小子究竟为什么突然落败?他不是将你们打得落花流水吗?”
    蒋邳气道:“死死死杜尧,你还没完了!下次换劳资将你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看你再嘴贱不休!就是我说的那一桩奇事呀——双方缠斗中,咱们老大的怀里突然掉出来一把匕首,刀鞘被对方那小子一掌震碎了,然后就露出刀身上刻着的一个小小人儿。登时,有好几个人都愣住了,其中以对方那个小子愣得最厉害,于是乎,老大就趁机给了他一剑。”
    “有好几个人都愣住了?”杜尧好奇,“都有谁愣住了?为什么会愣住?”
    “对方那小子、段少、老大……还有我。”
    ☆、第336章 男人评论小妞
    更新时间:20131118
    杜尧更加更加好奇了,眨着一双牛眼问:“啊?你是说,连咱们老大也愣住了?有什么事能让他在大战之中分神?他可是令人闻之变色的‘白衣神剑,袖里乾坤’陆江北!”
    蒋邳瞄一眼段晓楼,然后趁趁地开口道:“呃,段少……那我就说喽,段少你是自愿留在这里听我们讲话的咯,就是,咱们老大怀里掉出的那把匕首,刀身上刻的——乃是一名女子的小像,而那名女子不是别人,就是咱们段少单恋至今的那一位何小姐,三年前我等上道观里搜逆党,倒霉催的遇着的那一位何当归何小姐。”
    门外的何当归立刻恍然大悟了,原来,孟瑄说他是为她而伤,就是说的这个——他看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人身上,竟然藏着她的小像,一时脑筋转不过弯儿来,就被陆江北的剑刺伤了。
    当年,她曾在段晓楼那儿见过那种刻着她小像的匕首,据说出自廖之远之手,后来还听青儿提起,那倒霉催的变态廖之远,做了不只一把那种肖像匕首,还四处送人,当真又可恨又无聊。没想到陆江北也在用这种匕首,(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杜尧双眼闪烁着八卦的光彩,摸来瓜子,嗑着问:“那何小姐有什么能耐,可以让咱们的段少单恋,而不是相恋?为什么遇上她就是倒霉催的?咱老大又为何揣着一把刻有段少单恋女子小像的匕首?”
    蒋邳吧唧吧唧说开了:“各位看官,话说是,三年前段少喜欢上一身份卑下,奈何心高气傲的小妞,此小妞是世间第一会吊男人胃口,更兼心机手段深沉的厉害小妞。她先给咱们段少一点甜头,说试着交往看看,引得咱们段少滞留在扬州不肯拔脚了,京城的公文是催了又催,奈何段少被小妞勾住,再不肯回京的。”
    “交往,看看?”杜尧抓住了关键词,“两人交往到了什么程度?”
    蒋邳无良地幻想着:“一个是江南水乡的小美人,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大丈夫,交往么,还能干什么,就,交往呗。”说着眼睛瞄向沉默的段晓楼,呲着门牙说,“具体细节,只好求教咱们段少了,总之,缠歪了大半年,咱们段少家也不回了,娘也不要了,什么都抛了……气得段母给他说了一门正经媳妇,段少是大孝子么,立时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平息段母的怒火。可扭头一见何小妞,心中又忐忑起来,生怕她听说此事后发怒,于是,咱们段少就生了坏心。”
    “啊?”杜尧更兴奋了,瓜子也不嗑了,“那小妞的醋气还不小,人家娘亲正正经经给说的亲,正正经经的名门闺秀,她有什么可不依的?关氏是大族,那位关小姐我也见过,是极好的一个人,正合做段少的正室。”
    蒋邳摇头叹气:“再合适也白搭了,杜尧你不知道哇,就在你去凤阳的那三个月,段少将人家关筠给退亲了,还伤透了人家的心,拼都拼不拢了。”
    杜尧目瞪口呆地转头看段晓楼,大惊小怪地问:“段少,你不是玩儿真的吧?竟然要将正室的位置腾给一个不入流的小家碧玉?那样的小美妞,再怎么宠上天,也不能摆到明面儿上来呀,你疯了?!”
    段晓楼又是一阵揪心的咳嗽,揪的是何当归的心,而蒋邳一面倒茶递给他漱口,一面帮他解释道:“那个小美妞也不算是小家碧玉,只是庶出,她母亲也算得一位大家之女,可惜品行有些问题,让夫君给贬成妾了,后来又带着女儿从夫家出逃,自那之后,她们母女二人都没有再回去过。换言之,那个何小妞是一个不被家族所承认的庶女,是其家族的污点。而她的母亲改嫁了一次,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最后又让那男人给抛了。”
    何当归听得无言冷笑,段晓楼拿起茶水默默漱口,而杜尧却听得兴致勃勃,啧啧赞叹道:“这么曲折!比戏文里苦水泡大的小妞还苦三分,看样子磨难造就人才,使她不同于一般女子,难怪她的手腕不同寻常,不光让段少对她动了心,还生生挤掉了原本的正室。”
    这一回,段晓楼终于开口纠正了:“关筠不是正室,我没娶她……何,何小姐也不是你们说的这样。”
    “哦?”两个不务正业的长舌公同时四目发光,齐声问,“那她是怎样?”
    段晓楼又漱了两下口,闭目倒在背后的兽皮靠背上,姿态慵懒地作假寐状,哼道:“我就在这儿睡了,你们两个继续聊天吧,让我听见个响动,否则总觉得什么都不踏实,也不真实。”
    何当归的心揪揪着,段晓楼,被孟瑄打伤了?是内伤?他伤的重不重……他现在胖了还是瘦了?
    被强烈的想看看他的欲望驱使着,她站起身来,围着这家野店再转了小半圈儿,发现此店四围都没有窗户,只有上方有一排天窗,透射进冬天清晨冰冷的日光。而店中三人都是一流好手,她还在吃奶的时候他们就已在习武场上摸爬滚打了,想跳到房顶偷窥偷听,而不被三人察觉,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只怕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听在耳中,只是因为这里是一家客栈,人来人往也是常有的事,他们才不欲理会她围着个大房子兜兜转转,就是不肯走进去的奇怪行径。是啊,她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要在这里逗留,又为什么不坦然走进去,该还银子的还银子,该问候的就道声“好久不见”……呵,她现在突然明白,青儿为什么给她取外号叫“小龟”了。因为,她总是喜欢缩在自己的壳里。
    不死心地围着房子兜转,寻找,终于找到了一小溜木板墙之间的缝隙,多么可贵而可爱的一条缝隙。透过它,她可以看看那个人胖了还是瘦了,黑了还是白了。
    她屏息凑近那条小小缝隙,再凑近一些,获得更清晰的视野。可是,出现在视野中的景象,却让她实实在在地呆住了,那个是……
    冰面人?冰面人!
    客栈的一楼大厅中,偏北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三个男人,有一个是昨晚抢了她的枣红马的杜尧,他是唯一不戴面具的人。另两个男人,都戴着透明的冰制面具,躺靠在兽皮宽背椅中的那个,一定就是段晓楼吧。她也只是大概这样猜测,只因他的身形遥远而陌生,被一张冰面具阻隔着。
    怎么会这样?冰面具,难道是锦衣卫的专用面具吗?段晓楼等人修炼的是寒冰真气,他们戴这种不会融化的冰面具,莫非与此有关吗?
    这种看似很透明,却能将人脸遮得分毫不能见的冰面具,她再熟悉不过了——在第七境的影像墙上,那一位自称“本相”,又出身锦衣卫的高审君,前世害死她的罪魁祸首,就是佩戴这种冰面具,跟如今客栈中那二人戴的是同一种款式的冰面具。不同的是,高审君戴的是遮住整张脸的面具,而段晓楼二人戴的是从额际到人中的半脸面具。
    为什么戴面具?段晓楼他没事吧?就这么远远望过去,他的身形似乎还如往昔那样挺拔矫健,如此,甚好。
    又恋恋不舍地远窥了一会儿,何当归又回到后院的廊下,想等着客栈中的伙计出来后,就将十两银子转给杜尧,然后,她就该离开了。孟瑄中了寒毒,正躺在她的闺房中,等待她的救治呢。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他为何要打伤段晓楼?
    在她辗转兜转,求而不得的同时,屋中的两个长舌公依旧在不停口地八卦着,将她继父何阜的事也扒了出来。
    “哦?”杜尧兴味地托起腮帮,“原来圣上办的那个何阜,竟然就是何小妞母亲再嫁的人,呵呵,这个世界真是小,那厮我也见过,是一个十足的小人,她母亲怎么会选上这么个男人呢?有好结局才怪,呿。”
    蒋邳挑眉:“我又不是她娘,你问我我问谁,可能是看上了那小白脸的好皮相吧,女人全都是如此肤浅的动物。那何小妞倒是难得的不肤浅,可又太过阴沉,太难把了,把咱们段少着实坑得不轻。杀人犯法的事都为她做了,还是不能得到佳人芳心,反而以此为理由,一句话就将咱们段少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哦?什么话!什么话什么话?”杜尧觉得今天他不去当值的决定实在是太正确、太明智了!被革职都值!
    蒋邳无形象地大抠着鼻孔,眼睛斜瞄着冰面具之下似睡非睡的段晓楼,摇头道:“这话我可不敢当着段少的面儿重复,他绝对受不了这个的,是不是,段少?你还在恋着那何小妞吧!”
    段晓楼无声无息,仿佛是真的睡着了,连呼吸都清浅到无声。
    何当归却疑心他是不是伤势过重昏迷了,趁趁地想在他昏迷的时候为他瞧一回伤,可是才刚刚半站起身来,屋中就传来一声很惊悚的呼叫声,是那个杜尧的声音——
    “喂!两位,我有一个大发现!”
    蒋邳正在喝茶,被吓得呛到,没好气地斥责他:“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没瞧见段少才刚睡着了,他已经几日未睡了,难得如此安睡,你还想吵醒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分明就是因他自己呛水而发牢骚。
    “不是啊不是啊,蒋邳,我真的有了一个重大发现!是关于何小妞的!”杜尧兴奋得如服食了过量五石散,手舞之足蹈之。
    “什么发现?”段晓楼应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第337章 二女深情对视
    更新时间:20131118
    何当归和蒋邳一样,也被那声怪叫弄得受惊不小,还以为是自己的行藏被他们发现了,索性就自己走上前去,进去打声招呼,跟他打声招呼,放轻松……
    拨帘子进去的一瞬间,却又听得杜尧呱呱呱笑道:“喂,两位,那我可说了啊,段少你听了别生气啊……哈哈,咱们老大是不是也对那何小妞有兴趣哪?他是不是和段少一样,单恋那小妞……”
    蒋邳闻言,皱眉嗤道:“你莫胡说,仗着老大不在这里就编排他,回头我跟他说了,准有你好看的。”
    杜尧不服气地昂头:“我才不是胡说,我有证据!我当然也很仰慕老大,这怎么算是编排他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英雄求美人,老大爱小妞,这再正常不过,哪天他不喜欢小妞改喜欢小厮了,那才吓人好不好。”
    蒋邳瞄一眼带着疲色的段晓楼,建议道:“段少,我送你上楼休息吧?这里太吵,你怎么能安睡呢?杜尧他什么都不知道,才在这里胡说八道。”
    段晓楼懒懒活动着脖子,唇边有笑意,谢绝道:“不行,我若离开了,你们就要开始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别想支开我。”
    看着杜尧还要张口辩解什么,蒋邳连忙打岔,胡乱扯出一个新话题:“喂,你们觉不觉得客栈外面的那个人有点儿怪?就是方才老高提到的那个女人,她已经围着这座客栈来回绕了很多圈了,现在还在外面站着!”
    何当归一僵,果然瞒不过他们的耳朵吗?这群人长的是什么耳朵。
    岂料,段晓楼并不受干扰,颔首示意杜尧说下去,于是,杜尧就讲出了他发现的“大机密”:“早在三年前的冬节,老大就让我处理过好几份文案,都是关于那泼皮何阜的不法恶迹。当时我就奇怪,问老大,‘似那等小吏,放眼整个京师,说一百个都是少的,为何特别关注他?假如他得罪过你,我帮你治死他!’你们猜,老大他怎么说?”
    何当归也被引出了两分关注心,因为常诺曾对她提起过,参奏何阜罪行的时候,陆江北突然从旁加了一把火,她也曾奇怪过,陆江北怎么会攒了那么多何阜的不法证据,这二人虽然同住应天府,但明明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杜尧顿一顿,讲下去:“咱们老大从怀中摸出一把精美的小匕首,握在掌心里,答一句‘因为他姓何’。后来我告辞了,走出书房很远,忽而听见他喃喃自语,‘果然像,跟她娘一模一样’。喂,你们谁见过何小妞的娘?是不是跟何小妞长得差不多?呱呱!咱老大他不会是母女通吃吧!”
    屋外的何当归皱眉,屋里的段晓楼也皱眉,低斥道:“这个玩笑开过头了,何……小姐的母亲,我曾见过几次,她们母女长相差很多。“””
    杜尧并不气馁,又谈到了另一件事:“后来,我奉老大之命调查何阜巨额资产的来源,结果发现,他不久之前曾当掉了一套镌刻有罗府金印的古董四珍,得银一万九千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而老大一听说是罗府的东西,就立刻自己出银子赎了回来,动用的乃是他在陆风镖局的下一年红利。而且那何阜将古董四珍作‘死当’丢出去,我们揣了银子去赎,纵使有当票都是枉然,当铺的掌柜坐地起价,说那些东西是镇店之宝,价值连城。最后,老大做了一件他十几年不曾做过的事——”
    “什么事?”段晓楼又开始咳嗽,何当归再也坐不住了,冲动地想扑进去瞧瞧他的伤势,可后面忽然伸来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而果断。
    不等她回头,又一只手探过来,迅速掩住了她的口鼻。尽管隔着一层锻制面巾,但还是有阵阵香气袭上她的鼻端。
    “段少你别这么激动,喝茶缓口气,”杜尧先安抚了段晓楼的情绪,然后才说,“咱们老大他只是动用了一回职权,拿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压了那当铺掌柜一回,稍稍危言恫吓,迫使对方用两万三千两的低价将那四样东西转手卖给我们。当时,我着实吓了一大跳,只因这种事我常做,老大他却是第一次做。”
    店中默了片刻,段晓楼问:“到底是什么古董珍玩,卖得那样贵,改日我也寻两件来装点书房。”
    “琴棋书画——”杜尧附庸风雅地晃着脑袋,“三国焦尾琴,琴声如寒泉;北宋珍珑棋,碧透有情趣;苏东坡的砚台和笔洗,古雅高洁,连我这样的俗人见了都生出好学之心,从那之后每日练一个时辰的怀素狂草。至于那吴道子的画,是一张赝品画,可左下方印着一枚闲章曰‘东郭山人’,经我们调查,是那何小妞外祖父罗杜仲的别号,也就是说,何阜那厮,将人家家里长辈的遗作给卖了,她娘怎么找上这么个男人。”
    “那些东西都在江北那里吗,现在?”段晓楼问。
    “是呀,怎么了?”杜尧天真地眨眼,
    “没什么,随便问问。”
    何当归以为自己被人挟持了,绑架了,一直这么以为着,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强行从客栈后院拖走,心中权衡着要不要反击,直到被拖出离客栈很远。
    她的手腕和口鼻都被松开,重新获得了自由,回头去看时,她的身后站着一位极美的红衣女子。何当归心道,原来隔着面巾嗅到的香气,来自这女子身上,再凝目细观时,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赞叹,好一个英姿飒爽、风姿绰约的侠女,活脱就是从戏文中走出来的红拂女。
    喜欢全身着红装的女子,她还曾见过一个凌妙艺,而且凌是大家之女,品度摆在那里,穿红堪称穿得浑然天成,不媚不俗,可是,比起眼前这名女子的风采,凌妙艺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落了下乘。
    三年后长大了的凌妙艺脱去了稚气,已经属于上等美人,可眼前的红衣女子,靓丽的五官犹在凌妙艺之上,细致清秀处有南国女子的风韵,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有一层朝霞晕红。而那按剑而立,风动发扬的姿态,又仿佛是裹挟着北国风雪而来的侠女,挺翘的鼻尖处被冻红了一点,呵出些白气。她的头上别无饰品,只用一条金带束住了头顶的一缕青丝,其余都任其披散。
    此红衣女身量高挑纤袅,看起来年约二十上下,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矮她一头的蒙面小丫头,对方那一双点漆的清目也正仰望她,只看一双眼睛,就予人一种见之忘俗的印象,更让人好奇那面巾下的脸蛋儿是什么样。
    二女诡异地专注对视了长长一刻,最后红衣女率先打破沉默:“妹子,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快走。”
    何当归疑惑地问:“为什么?女侠你是这客栈的老板?”
    红衣女摇头,坚持重复说:“你快走,这里不好待,你家住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城里。”
    对方的声音带点天然的沙哑,却是说不出的好听,尽管态度称不上客气,何当归却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她笑道:“女侠你看起来不像坏人,那我就同你讲了吧,我兄长就住在这家客栈,今天我是专门来探望他的,如今还没见着人,怎能就这样回去呢?”
    “你兄长住在客栈里?”红衣女露出点紧张和防备的神色,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人长得美,做什么表情都是美的——何当归不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红衣女想了想,试探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罗白及。”何当归顺口胡诌,一本正经。
    红衣女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于是显出松口气的样子,她刚要张口再说什么,却有一人远远奔过来,边跑边焦虑地低呼:“萧姑娘,你在干什么?这里太危险了!”
    红衣女回头,无奈解释道:“熠彤,适才我见这小妹走进后院,还反复流连徘徊,就将她拉出来,可她却说,她有个叫萝卜的哥哥还在里面。怎么办?看样子里面不相干的人还有很多,有没有办法在不惊动那些人的前提下,将其余人等驱逐?”
    语落,向红衣女呼叫的男子跑近,大口喘气,摆手一指远处的草甸子:“萧姑娘,你带此女去那边藏好,再不可接近这里,切切!”
    红衣女犹豫地问:“没别的法子可想了吗?这样做,可要连累到不少无辜之人。”
    男子匆匆地摇一摇头:“这些话以后再说吧,你们快走!”
    何当归听到这里,突然捂着脸哭起来:“呜呜呜,哥哥哇,你怎么那么倒霉,说来冰花甸赏几天冰花,莫名其妙就遇上这样的事,呜呜呜,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哭得情真意切,只是眼泪不能说有就有,于是捂上双眼哭。
    红衣女和男子对望一眼,红衣女用责备的口吻说:“瞧见了吧,咱们要是这么做,苦主都排到南大街去了!熠彤,照我说,咱们还是暂且撤退,等沈时和澄朗有了消息再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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