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归不知道商氏心里打什么算盘,但也不得不赞一声,她这一手耍得不错。表现很惊讶,就是刚刚得知消息;知道消息后,商氏表现镇定,茶会也继续,这无疑表示出,孟家的底气很足,就算有个儿媳妇是出自谋反之家,他们也可以从容地举杯喝茶。
    罗家谋反,是这几天最热门的话题。自从扬州罗家也被牵连进来,京城这边也为他们奔走着,成效一直不大……主要是因为罗家根基浅,除了一个“专供官药”的皇差,他们家跟商人也差不多了,一个上位者都没有,想平反谋逆大罪?开玩笑!
    现在,罗家的姻亲彭家,早不认女儿,晚不认女儿,偏偏在这个当口上说,孟家七奶奶是他们的女儿。这岂不是想拉孟家下水,迫使他们为了自保,而不得不拉扯罗家一把?真是好算计!
    来赴消暑节会的女眷,全都跟孟家有亲,有大奶奶的娘家商家,二奶奶的陆家,四奶奶的刘家,还有老爷几个姨娘的娘家,以及孟家的世交之家。她们之所以年年来参加节会,不是因为节会上的东西好吃,而是,孟家十一虎俊逸非凡,文采风流,是每个京城少女心上的小太阳。她们来参加孟家的茶会,都是奔着孟家公子来的。现在,孟家公子虽然没出来,但她们还是心向着孟家的。
    一位刘小姐说:“虽然彭夫人说七奶奶是她女儿,可毕竟没有养育之恩,彼此跟陌生人差不多,丢出去十几年的女儿,如今再相认也没什么意思。”
    刘小姐的庶出妹妹,另一位刘小姐,见她姐姐向着孟家,于是也不甘示弱地为孟家说话:“正是如此,别说这是陈年旧事,当事人都去世了一位,就算能证明真的是亲生女儿,彭夫人这是当娘的样子吗?有好事的时候不想着念着,如今大难临头,一起掉脑袋的事,你们临死还拉上一个女儿垫背,好狠心的亲娘哪!”
    薄荷暗暗为那位刘小姐叫好,说的太对了,别说这事是假的,就算真是亲生母女,大难临头时拖女儿下水,谁肯认这样的亲娘?但是,这样的话只能让不相干的人抱不平,假如小姐或者她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会影响小姐的声名,让她背上一个“不孝”的大帽子。
    何当归勾起唇角,凝目瞧向彭珍珠身边的俏丫鬟,从头到尾,所有的话都是她一个人说的。而上次来孟府拜访的“彭夫人”,现在却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安静地低头喝茶。
    前天晚上,何当归让熠彤去查过,彭夫人罗川贝是一个容貌出众的妇人,大眼睛,琼鼻丹口,绝对不是来跟何当归认母女的那个容貌普通的女人。熠彤深挖下去,才发现,那女人不过是彭夫人的陪房丫鬟,是彭府一个小小的姨娘。
    何当归稍微一想,大概弄清了这里面的文章。私下里,他们派一个姨娘出来认女儿;当着众人的面,说话的是彭珍珠的一个丫鬟。
    自始至终,彭家和罗家都没有重要人物出来说话。假如能顺顺利利地做成此事,那么他们就皆大欢喜;假如不幸出了纰漏,查出罗川贝跟何当归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那么,何当归揪着“彭夫人”不放,向她索取公道的时候,“彭夫人”可能会突然惊慌失措地流泪,说何当归在诬陷她,因为她根本不是什么彭夫人。
    京城贵妇中,见过彭夫人的大有人在,她们都可以出来作证。这样,事情就变得扑朔迷离,罗家和彭家的丑闻也被冲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全面子。这就叫做“空手套白狼”,不出利钱,白买一个女儿回家!
    想到这里,何当归悄声吩咐竟嬷嬷:“你去外院查查,彭家这几个人登记的名字,除了彭珍珠之外,其他的名字都抄回来给我。”
    竟嬷嬷应声而去,何当归抬眸间,在一众千金小姐里看见了廖青儿,打扮得非常“婉约”,长长的流海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就连熟悉她的人,一眼都认不出来。
    青儿俏皮地冲她眨眨眼睛,排众而出,跑到彭珍珠身边,看了看罗川芎的画像,连连摇头,说:“不像不像,没有一点儿相像的地方!这样的辨识度都拿出来认母女,你们古人也太粗糙了吧?就算没条件验dna,好歹也扎一碗血,来个滴血认亲,才能让人信服吧?”
    彭珍珠的俏丫鬟一愣,没料到还有这种搅局的情况出现,事先没做准备,夫人也没安排她提什么“滴血认亲”,甚至,彭老爷彭夫人一个都没到场,这样的事肯定做不成!
    俏丫鬟带着气说:“这位小姐,请你不要来捣乱,你说我家小姐跟已故的姑太太长得不像?那就让在场的夫人小姐们评评理,说说我们小姐跟这幅画长得像不像!”
    虽然没人向着彭家,但她们都觉得两者很像,于是稀稀拉拉地说了“的确像”。
    廖青儿却扑哧一笑,用洪亮地声音喊得人尽皆知:“这彭小姐跟画上的人就算一百个一万个像,也不干孟七奶奶什么事。因为我见过孟七奶奶的亲娘,芎姨根本不是画上的样子,这幅画里的女人,绝对不是芎姨,倒像是比着彭小姐画出来的,随便画老了几岁,就拿着出来找亲娘了?”
    俏丫鬟一愣,她没见过罗川芎长什么样,可这幅画是彭夫人亲手交给她的,连这个彭珍珠,也是精心安排下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和罗川芎长得一模一样,又怎么可能选上她?看着廖青儿眼里狡黠的光一闪而逝,俏丫鬟才明白,她在耍自己,她根本就是个胡搅蛮缠、来搅局的!
    俏丫鬟非常生气,斥责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您不在座位上好好喝茶,为什么无理取闹,插足别人认亲的大事?”见廖青儿还没有撤退的意思,俏丫鬟又饱含感情,义正词严地说,“人家母女分离,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假如小姐你也有娘亲,就请坐回你娘身边去吧。瞧,我家小姐虽然痴呆,还懂得爱惜她娘的画儿呢。”
    她这分明是含沙射影地说,廖青儿没有亲娘教养,没有家教。如果廖青儿不想吃这个排头,最好就乖乖坐回席位去。
    这时候,众人见果然像俏丫鬟说得那样,痴小姐虽然表情呆呆的,听不懂廖青儿的话,也不会开口反驳,但却一直很爱惜地回身护着那幅画像,不让廖青儿的唾沫星子溅上去。一双白嫩的手,轻轻抚摩着画像,像是有万千说不出的浓烈感情。
    旁人自然而然地会把这个解读成“孺慕之思”,也对廖青儿的话产生怀疑,毕竟那个死去的罗川芎,大家都没见过,罗家既然拿出了画像来,大概不会有假。一时间,贵妇们窃窃私语,舆论渐渐有向着彭小姐说话的,人家一个痴傻的小姐,还懂得思念娘亲,懂得认祖归宗,何况聪明美丽的七奶奶乎?
    青儿挠挠腮帮,转头向何当归求助:“七奶奶,我说她不过,你来评评道理。她们照抄着彭小姐做了一幅画,非说这是你娘,还另给你找了个‘亲娘’,罗家的那些人是不是狗急跳墙,全都急疯了?!”
    何当归冷眼旁观到现在都没说话,让众人几乎都忘了,她才是这个寻亲故事的主题人物。此刻她款款走下台阶,大部分人才第一次正眼瞧她,这一瞧不禁都被她的风采所迷,有点儿出神。
    她身着一身白色纱衣,澄澈透明,双肩批着一条浅紫纱带,一阵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精巧细致的身形,恰到好处地把一件素服穿出了极致的清雅味道。相信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把一件不染色的白衣,穿出盛装华服的感觉来。
    云袖交叠,莲步轻移之间,裙裾一丝不动,多么完美的宫廷礼仪!几十位眼光挑剔的贵妇面面相觑,她们中间多有诰命夫人,也常常进宫觐见。不要说他们世家里教出的女儿没有这么完美的仪容行止,就是皇宫里教养嬷嬷上百的公主,也难挑出一个气质如此清华出众的美人。
    她一步步走向彭珍珠和俏丫鬟,目光平视着她们,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让人不得不心生喜爱,黛眉轻点,唇瓣浅红,清秀中不乏妩媚。
    远远的一个角落里,段晓楼瞧见了这样的她,心头的滋味难以形容。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清秀佳人,一直都将她当成他心里最美的人,反而忽略了“她真的美得能让日月失色”的事实。她的雍容华美,仿佛今天才充分展现出来,展现在所有人的眼中。在场的众人,无论嫉妒也好,不屑也罢,都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她檀口一开,声音泠泠如一泓冷泉,带着出奇强大的说服力,许多人忍不住立刻就相信了她的话。
    “我自幼不跟母亲一起住,深深明白亲娘不在身边的苦,还有女孩儿家对自己亲娘的思念。这位彭小姐痴痴呆呆,实在可怜,应该不是会撒谎的人。所以,画中女人应该确有其人,可能就是罗川芎,可能也确是她的亲娘。”话锋一转,她又说,“但是,我娘刚好跟她母亲重名,也叫做罗川芎,跟画上这位长得不大一样。这彭小姐,可能是认亲认错门了。”
    ☆、第627章 心虚的人是谁
    更新时间:20140307
    话音一落,众人哄笑一片,认亲认错门了?是呀,假如真有其事,那她的娘亲就是罗家的罗川芎,她应该去罗家认亲才对。假如此罗川芎非彼罗川芎,那她就更跟孟家七奶奶没关系了,何必在孟家的茶宴上丢人现眼?
    一片窃窃私语声响起,彭珍珠被很多难听的话淹没,她身边站着的俏丫鬟气得了不得,而彭珍珠还是一脸呆呆愣愣的表情。
    何当归冷眼旁观,如果这个彭珍珠不是涵养好到一定程度,那她就是个真傻子。不知罗家从哪儿寻来这么个傻姑娘,不光跟罗川芎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她不说话没表情,也就不会说错话,拿来扮演寻母的女儿角色,的确很合适。
    青儿从旁佐证道:“我跟芎姨很熟,天天一块喝下午茶,芎姨要是跟彭珍珠有一点点像,我就把在场的所有茶壶都喝光!”
    节会首先是小型茶宴,然后是诗宴,即传统上了男女作诗相亲节目,最后是酒宴。现在茶宴上至少有一百壶滚烫的香茶,青儿发这样的誓可是诚意满满的,不过她一点不担心会自打嘴巴,因为罗川芎和彭珍珠不止“有一点点像”,而是非常非常像!
    何当归说话的信服力,加上青儿的毒誓,让大家都相信,这场认亲不过是罗家精心策划的闹剧,不能作准。
    可那个俏丫鬟还不肯服输,伶牙俐齿地说:“清宁郡主,不知您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帮手,明明没见过我们姑太太罗川芎,却在这里胡说八道的。还把脸遮起一半不敢见人,可见是心虚了。她不明事理,难道郡主你也置人伦亲情不顾,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敢相认?”
    青儿火了,撸起袖子,做出一副要干架的姿势。何当归的唇边笑意不减,反问道:“我的亲娘?敢问我的亲娘在哪里?如今认女儿的重要时刻,她为什么不来?”
    在场的贵妇们多数都认得彭夫人罗川贝,她们四下一张望,是耶,果然没来!太可疑了,她不是想认亲生女儿吗,那干嘛不来现场?
    同时,俏丫鬟和人群中的假彭夫人面色齐变,何当归居然已经知道了,她们这边出的彭夫人是个假货,为的是留个后手,万一被拆穿了好推卸责任,撇清彭家和罗家跟这件事有关。没想到何当归也猜到了这一节,并拿来作为武器攻讦她们。“”
    去外院查问的竟嬷嬷回来,将一张纸交到何当归的手中,低声耳语了两句后退开。
    何当归微微一笑,曼声说道:“诸位夫人明鉴,关于彭家所说的‘换女儿’的故事,我两天前就听说过了,但是根本不信。彭家说想在茶宴上说明真相,还向我讨要一张请帖,因为通常情况下,她们进不来这种宴会。因为我问心无愧,所以第二日就发了请柬给彭府,请柬上写明邀请的人是彭夫人。但刚才门房上来报,宾客来访登记中,彭家来的人却是一个彭家的堂小姐彭珍珠,以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彭老爷的姨娘。试问天底下哪个亲娘来认女儿,自己不用到场的?现在彭夫人连面都不敢露,请问,心虚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话再次一石激起千层浪,什么?彭家只送来一个痴呆小姐和一个姨娘,就想来认亲了?真是可笑,姨娘在各家各户都跟下人差不多的地位,送来参加这等高级宴会,本身就非常失礼,假如彭家不是有心给孟家下脸子,那他们就是心里发虚了!
    俏丫鬟的耳根和脖颈都红了,看上去平添一番动人的娇色,她强自分辩说:“郡主请别多心,夫人怎么会不想认女儿呢?实在是她最近为你伤神过度,哭坏了身子,现在还下不得床呢。她还让奴婢千万不要在你面前提起,以免惹你担心,夫人这样为你着想,你都不去彭府看看她,尽一个女儿的孝心吗?”
    何当归勾唇道:“孝心我当然会尽,虽然我跟我娘聚少离多,但生身大恩,我一天都不敢忘,每月初一十五我都焚香祈祷母亲在‘那边’过得安好。至于彭夫人,她说是我的亲娘,至今却未露一面,派了个来历不明的丫鬟,带着个不会说话的傻小姐,只凭你们几句话,就让我抛弃了生我宇我的罗川芎,该拜他人为父母?我若笨成这样,才是真的大不孝。”
    青儿哈哈大笑,夸张地鼓掌喝彩。本来她还很担心,何当归虽然厉害,却常常因为不屑跟小人正面较量而吃亏,万一到时说不过罗家的无耻之徒,在这些八卦贵妇面前背上一个“数典忘祖”的包袱,那可就糟糕了。
    所以昨天,段晓楼一来通知了她这件事,她就打定主意弄张请帖,混进孟家的节宴,万一何当归处于下风,不会跟那些小人对骂,她就出面当泼妇,一定把那些居心不良的人骂个狗血淋头。
    俏丫鬟眼珠一转,突然哇地哭出声来:“郡主您说话何必如此尖刻,奴婢勤勤恳恳服侍了我们小姐十多年,今天是带着她来认姑太太罗川芎做母亲的,您为什么说奴婢来历不明?难道您听说罗家出事,就要跟罗家划清界限?还是你不想把姑太太还给我们小姐!”
    青儿撇撇嘴,斜睨着俏丫鬟,就算她长得漂亮惹人怜,也只好去男人跟前卖弄风情。现场还没来男人,她就呜呜哇哇地哭开了,装可怜给谁看?
    可是,青儿才刚这么一想,那边真就来了一群男人。他们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也是在场近五十名花枝招展的官家小姐们的目标,孟家十一虎中的十虎都到齐了,只有孟瑄人在外地,至今还没归京。
    他们个个俊逸如仙,试想十位仙人同时出场的情景,就能理解这些小姐们发自内心的豪迈呼喊了:“啊~~~孟三公子!啊~~~孟四公子!啊~~~孟五公子!啊~~~”
    何当归听得头皮发麻,等到这十个走进花园里的露天茶宴,在上首落座后,欢呼声总算变小了一些。何当归趁机向大奶奶商氏报告道:“大嫂,大事不妙,这个茶宴上出现了一个可疑人物,搞不好是刺客,再不就是居心叵测的恶人!咱家茶宴上的女客金尊玉贵,万万不能被这个人冲撞了!”
    刺客?这话成功地把小姐们的芳心归拢回来,继续观赏认亲闹剧。一听有刺客,又惹起少女们的娇喘连连。
    商氏奇怪地问:“刺客在哪儿?孟家护卫一向严密,宾客也是一一检查登记过的,怎会有刺客?”
    何当归一指满脸泪痕的俏丫鬟,努嘴道:“喏,就是她啰,她就是个刺客,是个奸细,大嫂快点让护卫把她捉住,一通乱棍打下去,看她招是不招!”被指为刺客和奸细的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
    众人闻言都将信将疑,十位孟家男主人都在场,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也都关注起来。大爷孟贤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上,只看见何当归的一个背影,觉得楚楚动人,不禁有些发怔。旋即,他又越过何当归看见了俏丫鬟,梨花带雨的样子,娇美异常。
    孟贤忍不住就为俏丫鬟说话:“这位姑娘弱不禁风,应该不懂武艺,又怎会是刺客呢,七弟妹是否看错了?”
    商氏看了眼孟贤,立刻就明白,他是看那丫头俏丽,同情心泛滥,才会帮着俏丫鬟说话。商氏心里一堵,立刻就向着何当归说起话来:“不对,我看这个丫鬟也很可疑。七弟妹是堂堂郡主,怎么会诬陷一个小小的卑贱侍女呢?快来人,把这个贱人抓起来!”
    商氏握着当家钥匙,等于临时主母,她的话自然好使,茶宴外围的十几名健壮嬷嬷一起扑上来,把俏丫鬟按到地上,全身一摸,还真的摸出把小刀来。一时,众人皆惊,连青儿都吃了一惊,一个丫鬟身上,怎么还带刀子?虽然只是一把小小的竹刀,但上别人家参加这种等级的茶会,带着个刀子,实在是大忌讳!
    俏丫鬟也非常吃惊,哭哭啼啼地申辩道:“各位夫人为我做主,这把刀子不是我的,我也不知自己身上怎么放着一把刀。一定有人栽赃陷害我,一定是清宁郡主!”
    青儿冷哼一声,喝令那些嬷嬷:“这女人胡说八道,你们也由着她不成,还不一通耳光让她闭嘴?”
    见其他主子没有阻止的意思,几个嬷嬷立刻赏了那丫鬟俩耳光,使她俏脸通红一片,看上去更加可怜了。何当归平静地看着她,淡然道:“从你身上只是搜出凶器,你还没杀过人,这样罚你,恐你还不大服气,那我就说说为什么罚你。”
    这时,傻小姐彭珍珠早吓得跪倒在地上,下身的裙子有点湿意,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尿出来了。这种检验,至少能证明她是真傻,稍微正常点的女孩儿,肯定都不会在十名俊逸的公子面前做下这样的丑事。
    何当归上前,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叹气道:“可怜的姑娘,不知被谁绑架到这里,还被一个信口雌黄的丫鬟挟持,认一幅画做亲娘。那丫鬟说她‘勤勤恳恳服侍了小姐十多年’,而且如她们所言,彭小姐不是在彭府长大,而是在彭老爷的兄弟家,另一个彭府长大。那么假如真是这样,这个丫鬟就应该是彭家的家生丫鬟,那她一口一个‘姑太太罗川芎’,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啊,姑太太罗川芎,是罗家人才会有的称呼,专喊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外人怎么可能管一个不相干的夫人叫“姑太太”?也就是说,这俏丫鬟不是什么彭府的人,而是罗府的人才对!
    ☆、第628章 龌龊的真相下
    更新时间:20140307
    这丫鬟没料到自己的这个口误,一时嘴唇发白,不能应答,脑子飞速地转着,思考脱身的办法。
    没错,她当然不是彭家的丫鬟,也不是彭珍珠的婢女,因为那名少女根本不叫彭珍珠,不过是罗家前几年发现的一个女孩子,长得跟罗川芎一模一样,当时,他们还当成笑话传说了一阵子:罗川芎莫不是有个私生女丢在外面?
    后来,京城罗府的二老爷罗杜松,想帮罗家脱罪,可他自己没那么大本事,也不想牵连自己的两个女婿进来,于是就想到了利用何当归的关系,让孟家出面摆平。
    罗杜松原来的剧本是,拿何当归的操守和闺誉做文章,诬陷她跟彭二少爷彭渐有过一段情,再随便拉出几个丫鬟嬷嬷当证人。到时,先拿着这件事威胁何当归,让她去求丈夫或公公,替罗家洗清罪名,假如何当归不肯从命,要把事情闹大,他们就陪着闹大,反正最后臭的是何当归的名声,他们罗家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罗川谷和罗川乌听过之后都说好,然而,罗杜松把外孙彭渐叫来吩咐,一向听话的彭渐却是坚决不从命,最后,罗杜松气得将彭渐关起来,依然于事无补。
    本来还想拉来大外孙彭时,把故事的男主角换成他,可彭时成天随在皇长孙跟前,去哪儿都离不了他,实在贵人事忙。
    正发愁时,罗杜松的大女儿罗川贝献计:当年她生完彭渐之后,还怀过个女婴,几个月上没保住,流掉了,从那之后就绝了生育能力。那时候她非常想要一个女孩儿,住得不远的何夫人、她的堂妹罗川芎刚生了一个女孩儿,所以她经常去看望,还趁罗川芎产后虚弱时劝她多保养,把她的女儿抱回家玩了几天。只是那婴孩天天哭得烦人,消耗尽了她那点儿母爱,所以她后来又还给了罗川芎。
    有这么一段往事在,何不拿出来做个文章?反正罗川芎已经死了,她的女儿与其流落在外,还不如拿来当她的女儿。要是有一个郡主女儿、一个将军女婿,那彭府和罗府就全都不用发愁了。
    这个龌龊的计划被商量好后,他们恐怕有什么纰漏,事情不成功也就罢了,千万别使罗家丢脸才好。于是他们想出了罗川贝不出场,让罗川贝的陪嫁、如今抬作姨娘的马氏出面,跟何当归母女相认。如果顺利地认着了女儿,日后再由罗川贝出面,随便编个理由就搪塞过了,何当归纵使恼他们不尊重她,一个小丫头又能翻起什么浪来,反正他们只是借用孟家一时之力。
    那个马姨娘虽然能上得台面,口齿也不错,但大庭广众之下她就不能出面了,因为何当归若是当着众人喊她“彭夫人”,那事情就露馅了,因为京城里认识罗川贝的人很多。所以,还得找个会说话的,跟着彭珍珠一块儿出来,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一开始,他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甚是发愁,后来罗川乌灵机一动,想到了他新近从青楼买回的花魁蓝凤凰,觉得很适合办这个差事。蓝凤凰是惯会迎来送往的风尘女子,舌灿莲花,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死人说成活的,都是她的看家本领。她跟罗家毫无关系,就算被拆穿,也可以推诿过去。
    于是,罗川乌把事情跟蓝凤凰一说,让她扮作一个丫鬟,跟着那个化名“彭珍珠”的妞儿,适时地添油加醋,哭两声博取众人的同情。在那种公众场合上,姑娘奶奶的脸皮子都薄,就算何当归心里疑惑,不认罗川贝是亲娘,她也搁不住一个“不孝、忘本”的大帽子扣下来,只得勉强认下,她是彭夫人换出去的女儿。
    到那时,他们就拿出彭家的族谱来,当着众人的面,把何当归更名“彭当归”,写上彭家族谱。事后,罗家谋反的事要诛九族,何当归固然是一死,就连她的丈夫孟七将军,也得被判个充军流放。保定侯孟善要么就不救,要救就得全救。
    这个法子是稍微损了点儿,况且,湖州罗家谋反,目前只是牵上了罗东府和罗西府,并未牵涉到京城罗府,诛九族的事,也只是他们杞人忧天而已。到目前为止,东西二府还没定罪呢,官府查案也要讲求真凭实据的,不会仅凭一个人的一句话,就把天大的帽子压下来给他们戴。
    这种情况下,他们假如循正途上诉,申辩东西二府的冤屈,还有很大的可为之地。但是,走旁门左道、想不劳而获,是罗府近些年的一贯家风。有何当归这条捷径可走,他们何必去搞那些麻烦辛苦的事?
    现在,何当归揭出了蓝凤凰的身份,口吻中俨然以罗家人自居,绝对不是彭珍珠小姐的贴身侍婢。众人都很信服,纷纷点头称是。
    蓝凤凰被几个大力气的嬷嬷按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她心里也慌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把小刀绑在自己的小腿上。现在她被孟府认定为刺客,不要说认什么亲了,就是她的小命保不保得住都是两说。她生怕罗川乌和罗家会就此抛弃她,呜呜咽咽的可怜极了。
    孟贤虽然也是孟家的英才,却天性喜好女色,最吃女人这一套哭功。他忍不住又开口说:“就算这丫鬟不是彭家人,身上带着小刀,她究竟只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儿家,能做出什么坏事?不如七弟妹发个慈悲,把她给放了吧,看她这副样子,实在可怜。”
    商氏厌恶地斜了一眼地上勾引她丈夫的狐狸精,心中甚是厌恶。
    何当归避重就轻,将这个烫手山芋转交给商氏处置,她笑道:“大哥说得非常有理,咱们孟家是积善世家,不该欺压一个弱小女子,即使她身份不明,带着一把刀来赴孟家的亲友节宴,咱们也不能就此给她定下刺客的罪名。大嫂,你说呢?毕竟如今大嫂掌家,这等关系到亲友女眷的大事,还是由大嫂拍板决定才好。”
    带刀赴宴、当众撒谎,光这两条就足够置一个奴籍的卑微女人于死地了。商氏手中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而彭家、罗家的头脸人物,半个都没出来,打死这个冒名的丫鬟,他们也没立场出来说话。
    商氏又看一眼同情心泛滥的孟贤,她的心肠在一瞬间变硬,凤眼一睁,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个女刺客拖出去,重杖一百棍子作为惩戒!这样的贱人都不拿出来作法,任凭她拿着一把刀在孟府自由进出,往后世人都不把孟府放在眼里了,下次还不知会跑出多少刺客来呢!”
    嬷嬷们得令,当然立即照办。蓝凤凰仰天高呼一声,“川乌,救我!”就被抹布塞住嘴巴,反剪着双臂拖了出去。
    罗家有个罗川乌,在太医院当一个没有品级的副使,很多人都认得他,听她这么一喊,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果然是罗家在搞鬼,目的就是针对孟家的七奶奶,这是狗急跳墙、疯狗乱咬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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