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论孟瑛的专情
    正在薄荷和熠彤他们试图弄清楚罗白英来找茬的原因时,据说已经回到京城的何当归,这时候却在离清园不远的十里坡,锦衣卫据点陌茶山庄里闲闲喝茶,旁边坐着廖家兄妹,还有面无表情的高绝。
    雨夜里的空气冰冰凉凉,雨滴打在屋檐上的声音清灵美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廖青儿是唯一的例外,她用无骨鱼的姿势吊在桌子边缘,脸上写着“我很无聊,我想有聊,猛戳我”!
    或许是她心底的呼声传到了远方,不久之后,一道雪白优美的身影自窗而入,跃入了她的眼帘,就像沙漠里的困客捡到了一个饱满的水囊。廖青儿“咣当”弹起来。
    廖之远用余光淡淡一扫,很不客气地剥夺了她的乐趣之源,冷酷地说:“只是卫府的普通军务,跟你没什么关系,喝你的茶。”茶盏一放,他招手唤来信鸽,从红蜡小脚上取下竹筒信,只看一眼就点火烧了。
    廖青儿呜咽一声,软软趴进臂弯里,双肩发抖,不知是真哭还是装哭。何当归和高绝默默地喝茶。
    “我想回京城。”廖青儿再露出脸的时候,晶莹的泪痕挂了一脸。何当归眼神很好地捕捉到她手指缝里的小瓶,好像叫“眼药水”哦那东西。
    “原因?”廖之远挑眉。
    “我想吃家门口的冰糖脆鸽,三色拔丝鱼,大馅肉包和小刀切山楂糕!”
    “这个容易……明早的膳食又多了家乡的味道,还是妹妹你想得周到。”廖之远快速地写了张条子绑在信鸽上,打个响指,信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廖青儿又泄气了,难道她要在这里关上一辈子么,难道廖之远的真实面目暴露出来是个终极妹控么!悲愤地扭头送给何当归一个惊心动魄的眼神,何当归轻咳一声,很道义地开口劝了:“廖大人,何必气成这样?青儿虽然人笨些,但孟家并不像传言中那样严苛,我相信以青儿的资质,嫁给孟瑛不会受委屈的。”
    “哼~~没受委屈?还没嫁过去就瘦得皮包骨头,等真嫁作孟家妇,连骨头都不剩了。”廖之远大概和公公呆久了,阴阳怪气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廖青儿申辩:“关于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哼,你闭嘴!”
    “专治,暴政,商纣,夏桀……”碎碎念。
    “嗯?你说什么?”廖之远长眸眯起,磁性的声音透着危险。
    “咝——”廖青儿搓搓手臂,受不了地叫道,“你能别cos公公说话吗!你敢像个男人一样正面对决吗廖之远!”
    廖之远问:“你觉得你哥不够男人?好,说吧,跟谁对决?”
    孟瑛那小子吗?正好借机教训他,那个从头到脚都透着可憎的无耻小人,不光拐了他家的蠢丫头,还把十五的圆月喂成了初四的月牙。这还不算,经他手里的情报网证实,那混蛋家里美妾如云,家外头也莺莺燕燕,随便哪个挑出来都美过蠢丫头。那种男人怎么能嫁?
    廖青儿干咽口水,看一眼何当归,看一眼高绝,再看一眼何当归,最后指着何当归说:“呃……跟她比,文斗武斗她都奉陪到底,对吧小逸……”
    廖之远用鼻孔说:“老子不打女人,除了医术也没什么好比的。对了,孟瑛今年几岁,断奶了吗?”
    廖青儿忍无可忍地握紧拳头,叫嚣道:“老娘就是看上他了,爹娘都同意了这门亲事你为毛这么难说话!好了,谈判破裂,小逸,我们走!”说着拉起何当归的手,可是没等站起来,双膝就中招了,麻得动弹不得。
    何当归示意她稍安勿躁,对上廖之远嚣张跋扈的目光,微笑道:“廖大人没听过一句古语叫‘女为悦己者容’?青儿一直希望身形轻盈,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先不论这件事本身的好坏,至少那是她真正想要的,我们为什么不恭喜她?至于孟家的亲事,就家世而言还是贵府赚到了,天作之合的好姻缘,廖大人对孟瑛这个人有什么不满吗?”
    “……嘁。”
    “果真是为了孟瑛?那廖将军是质疑他的为人,还是他的能力?”
    “哼。”
    “原来如此,对他最大的不满是‘好美色’的性格缺陷。”
    “唔。”
    “其实关于这点,我也曾经和廖将军一样担心过。”何当归眉眼弯弯,徐徐说道,“担心之余去你们长夜阁买情报,调查了孟瑛七岁到十七期间接触过的所有异性,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孟瑛是个很专心一意的人,他如今打算共度一生的女子就是青儿了。我安心之余才极力赞成这门亲事。”
    “小逸你说真的!怎么我不知道!”廖青儿激动地插嘴。
    廖之远也怀疑地眯起眼睛,长夜阁调查出孟瑛为人很专一?一个拈花惹草的人都算是专情,什么又叫做滥情?哪里来的见鬼的标准!
    选定的标准就是廖之远本人,和他一比,孟瑛好多了。何当归在心里默默补充,面上是不变的微笑,“长夜阁搜集的情报有备份,将军不信的话可以去调出来看。”
    “哼。”
    顿了顿,何当归又说:“既然咱们暂时达成共识,就别拘着青儿了,她习惯了自由自在,等嫁人后想再到处跑就没这么容易了。”
    “嘁。”
    出人意表的,廖之远一边用语气词表达着不屑,一边却弹出两道气,解开了青儿的穴道。
    “啊?哥你不再捆绑限制我了?”青儿站起来跺跺脚,满脸的不敢置信的样子,居然……谈判成功了?小逸真厉害哪,老哥一个字都没讲,就愣是把倔牛给说服了。他们怎么沟通交流的?
    作为背景之一的高绝还在喝茶,还是面无表情的表情,除了微微抽搐的眼角。
    廖之远一看青儿那毫不掩饰的“女大不中留”就感到火大,猛捶一下桌子:“高兴什么?我还没说完,恢复自由只是暂时的,最远不能出扬州城。谁求情都没用,”长眸掠过何当归含笑的唇角,“这已经是格外开恩,别以为本大爷是好糊弄的。”
    青儿含泪坐回椅子,摇晃着何当归的手臂求安慰:“小逸咱们明天进城吃灌汤小笼包好不好?坐船去逛夜市放河灯好不好?”
    “不行!”廖之远不等何当归说话,低喝阻止,“在本大爷查清孟瑛那小子底细前,你别想耍花招偷回京城!游什么河坐什么船?意外失足掉水里,让人打掩护逃跑,这样的事你做过几回了?”
    “你大爷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青儿心虚地指控着,紧紧拽住了手里的袖子。
    何当归轻笑:“呵,还以为廖将军和我达成一致了,原来还有分歧。难道将军质疑我的判断力……不如咱们打个赌?”
    “好,好!”青儿跟着起哄。
    “赌什么?”廖之远抬眼,警惕地打量对面的素服少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何当归比以前更难琢磨了,像是刚从山里修炼出来的高手,不知藏了多少底牌。
    何当归纤指微动,拨着那封被廖之远烧成一团灰烬的竹筒信,低垂着眼帘,巧笑道:“我猜这一封不是普通的军务往来书信,因为你读信的时候表情不一样,也没跟高大人传阅过,而销毁信纸却比平时快了三倍,怕让我们看到似的。”
    “……你什么意思?”廖之远觉得整个人都暴露在对面一双凤眸下,藏不住秘密。
    “意思就是,这封信跟我,或者说跟清园有些关系吧?”何当归偏头猜测着,口吻是极肯定的,“北边的城门早就关了,这个时辰冒雨送来的信如果是军务,那岂非是十万火急的那种,将军你不可能处理的那般儿戏,连批示都没有。这儿离陌茶山庄最近的就是清园,双方也一直通书信,刚才读完信后第一眼,你看的不是高大人而是我,更令小女子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想法……”
    “哈哈!”青儿笑了,高绝的眼眸也罕见地染上三分笑意。
    廖之远的脸色由白转蓝,由蓝转红,青儿憋不住大笑起来,用力拍着他的肩头笑道:“承认吧老哥,你骗不过小逸的!你不说出来,是不想我去清园凑热闹对吧?快说说有什么好玩的事,不说我们就自己派人去问了!”
    廖之远咬牙,还想继续负隅顽抗。何当归又语出惊人地说道:“写信的人是熠彤,他跟将军还有高大人你们私下里通着书信,大半内容还是关于我的。刚才那封也一样。”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还赌什么?”廖之远气呼呼地推开茶盏。高绝首次开口纠正道:“开始是陆江北和孟瑄两个飞鸽传信,后来交给了手下人办。没有恶意,你不用多想。”
    何当归不在意地笑笑说:“好意和恶意我会分的,不过这一次,我赌的是那封信上说的事里牵扯了锦衣卫。处理不好对你们也不利。”
    唯一看过信的廖之远失声道:“是罗家的罗白英找你麻烦,与锦衣卫何干!”
    廖青儿睁着圆圆的眼睛,兴奋地重复:“罗白英?去清园撒野?好玩好玩,还等什么,快备马车,还是直接骑马过去?”
    ☆、第726章 赎身后的丫鬟
    “纵奴行凶、坏人姻缘,这话却从何说起?”熠彤用指尖揉一揉眉间,攒起耐性看向女人,“李夫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如今天色已晚,我们郡主也不在。请暂且休息一晚,有什么说的都等明日……”
    “不用了!”罗白英一甩袖子往外走,“何当归躲着不敢见我,我偏要把她找出来问个清楚。把马车牵过来!”
    她的丫鬟打伞小跑进雨里,过了会儿回来,马车没跟着一起来。丫鬟知道主子在气头上,小心翼翼道:“回夫人,许是雨里走久了,咱们两辆车的车辕都劈了,那边儿说修好得等几个时辰。”
    罗白英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好熠彤没让她尴尬太久,发挥了好客的妹的,“来人,快收拾一间房让李夫人停歇,煮热水热茶来。”
    一只毛驴也懂得顺坡下的道理,何况人乎。果然,罗白英不负所望地接受了他的好意。等送走了这一位瘟神,熠彤才回头看向熠迢,问:“车子是你弄坏的?”之前罗白英在厅里闹腾的时候,熠迢悄悄出去了一回。
    熠迢冷哼道:“我没工夫跟跳梁小丑纠缠,你想多了。”转身出去,留下原地的薄荷暗暗擦汗。让人破坏罗白英马车的就是她,熠迢只是个幌子。虽然她什么都不明白,不过既然是小姐留书里写的……
    “啪!”
    罗白英进房后抓起茶就喝,不防烫到舌头,气得她将茶盅甩到地上,惊退了左右几名丫鬟,连大气也不敢喘。等罗白英的贴身丫鬟春茗来了,所有人才松口气。
    “夫人仔细手,划破一点儿半点儿,李大人可怎么心疼呢!”春茗端着杯茶过来,声音转为耳语,“奴婢让人打听过了,小贱人真的跑来投奔她的旧主子,想找个替她出头的。好在清宁郡主病得下不了床,管她筋疼!”
    罗白英双眼一亮,急问:“那你说现在怎么做?”
    春茗献计道:“趁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治死小贱人,事后被察觉了也容易办。您跟郡主是亲戚,她岂有为一个丫鬟跟你翻脸的。”
    “……好,就按你说的办。”
    主仆二人有商有量的时候,熠彤他们却还没弄明白罗白英说的“坏人姻缘”是怎么回事,熠彤甚至开始猜,会不会是罗白英对他家公子有什么想法,才跑来说那样无礼的话。再一想又觉得不通,这时,下人来报:“那个受伤的女人醒了,吴大夫开的药也煎了端给她,可她不肯吃药,也不说话。”
    熠彤、熠迢对望一眼,熠迢皱眉道:“咱们刚救了个伤者,罗白英就找上门了,莫非是来寻她的?”
    熠彤想了想,吩咐那名下人:“告诉那个受伤的女人,她不肯吃药也罢,只是不好多留她了,明日让她搭乘李夫人的车离开,免得咱们救人的还担责任。”
    下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报,那女人把药全吃了,还要求在清园打个短工,让他们别撵她走。熠彤和熠迢对望一眼,若有所思。第二日天没亮透时,就听见罗白英住的厢房那边很吵,熠彤熠迢衣不解带,从盘坐调息中醒过来,已恢复了不少精神。
    薄荷就比较惨了,头沾上枕头,刚睡着就被闹醒,蓬乱着头发去看情况,才发现昨天救的那个伤者是熟人,还一个屋住过一段时间的。
    “荷藕,怎么是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昨夜撞见地上的人时天色黑,那人又狼狈不堪,就算现在经过清理包扎,薄荷还是再三确认,才喊出了声。荷藕模样生得不错,又懂得打扮,一直很俏丽的个丫头,怎么才半个月不见就弄得如此糟糕?从前白里透红的好面色一点儿不见,像是从冰天雪地里走出来的,青一块紫一块,嘴唇也掉皮了。
    荷藕是孟家的家生丫头,跟何当归出门去了趟燕王府就没再回孟家,听说是赎了身,奔好前程去了。这消息传回孟家时,好多丫鬟还羡慕不已,以为荷藕是在燕王府里得了什么奇遇了,放着孟家的好差事不做赎身出去,肯定是有更诱人的条件。
    当时,薄荷也当玩笑听着,随着说了几句。因为同住一间房的缘故,她和荷藕的关系比旁的丫鬟亲近几分,没见着最后一面还叹了可惜,谁能料想,再见竟是这样!
    薄荷犹豫着问:“难道是……你哪里得罪了小姐,她把你辞退了,你银子花光无家可归才弄成这样?”不是薄荷把何当归往坏处想,而是了解这位主子的脾气,好时极好,不留情面时连六亲都不认的。被她认作“自己人”是莫大的福气,天塌下来也砸不着你,可除了“自己人”之外的其他人只能看到一个冷漠的她。
    荷藕在炕上拥被坐着,摸出帕子掩口咳了几声,面色沉痛地说:“不干你家小姐的事,赎身是我自愿的。”
    “可是……那你赎身后遇着了什么,谁把你欺负成这样的?”薄荷越看越惊心,眼前的荷藕跟印象中判若两人,露在被子外的手脚不是瘀伤就是擦伤,几乎没一块儿好皮。眼珠乌漆漆的,看不到少女的天真光彩,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你别问了,若念往日情分,就让我多住几天吧。”
    荷藕越是这样,薄荷就越心痛,抓起她的手细看一回,激动地说:“不行,天底下还能没有王法了!快告诉我,我做不了主的,还有小姐呢!”
    荷藕摇头道:“你说郡主吗?我又不是她亲近的丫鬟,跟她没什么主仆情分,又一意孤行地要求赎身。现在弄成这样,又有什么脸面去求她救我呢?就算……虐待我的人是她的姐姐,也怪不到她身上哪。”
    “小姐的姐姐?”薄荷瞪大眼,“你说的是,罗大小姐罗白英?她为什么打你?”
    荷藕“呜啊”哭出声来,不等再问,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门口冷笑站着的艳服女人,可不就是罗白英么。浓厚的梨花妆,红唇上扭曲的笑意,冰冷的双眼直盯着屋里的两个人。
    罗白英?薄荷打小儿就在罗家帮工,还曾服侍过罗白英一段日子,印象里这位小姐虽然跟所有人都不亲近,高傲不可攀的样子,可从没干过虐打下人的事呀。罗白英的衣着习惯也是以素雅为主,这个穿红戴绿的女人,实在不能跟罗白英画上等号。
    “荷藕,真让我好找。不想在别人家里解决李家的家务事,就乖乖跟我回去吧。”罗白英冷笑着说。荷藕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僵住了,肩头微微颤抖。
    罗白英身后的丫鬟春茗补充:“马车都修好了,就在外头候着,要是贱婢你想让人家看笑话,那多呆一刻也使得。对吧,夫人?”
    罗白英道:“贱婢原是何当归的丫头,不是李家调教出的。什么主子出什么奴才,叫我也难说。”
    春茗用安慰的语气道:“夫人宽心,一切都是贱婢的错,这次不能再轻饶她了。”她们口中的贱婢,就是眼冒惊恐的荷藕。
    薄荷听着这对主仆一搭一唱的,顿时又不解,又生气。罗白英明知道荷藕是孟家的丫鬟还虐待她,这还不算,居然背后说她家小姐的坏话。薄荷气愤地叫道:“荷藕不能走!这里是清园,没有我家小姐的应允,谁都不能把人带走!”
    罗白英勃然变色,薄荷喊完就害怕了,对方怎么说也是罗家的大小姐……
    “哼哼,”春茗皮笑肉不笑地说,“是你家的人你再维护,你还不知道吧?这个贱婢现在卖身到了李家当下人,我们夫人是李将军的正室,手里还捏着贱婢的卖身契呢。”
    薄荷看向荷藕,对方埋头咬着唇,分明是默认的模样。
    春茗突然冲上来掀被子、翻查包袱,口中继续爆料着:“你们知道这贱婢偷了李家多少东西逃跑的吗?假好心收留了她,你们就变成贼女的同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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