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别洒了,魔主说这是世上最后两滴,再要也没了。”齐玄余好心提醒。
    何当归闻言心一抖,手一滑差点没摔了瓶子。她狠狠瞪齐玄余:“大师你应该在平地上递给我,竟然骑着马随手一丢,你的慈悲心肠呢?!”
    不料陆江北更加过分,一左一右两条马鞭,同时抽上何当归和齐玄余的马屁股,“驾!没时间给二位聊天了!驾!”
    何当归手忙脚乱的将小玉瓶收好,回头瞪陆江北:“就算孟瑄帮皇上测试锦衣卫的忠心,你也用不着冲我撒气吧?我又没得罪你!再说你不也顺利通过了测试,应该开心才对。”
    果然她没猜错,向来大度的陆江北真的记了仇,闷哼一声说道:“锦衣府永远效忠皇帝,谁当了皇帝,我们就效忠谁,任何质疑都是对八百锦衣卫的玷辱。”
    “哦对了,”何当归打了个哈欠,含泪问,“我家孟瑄呢?”(字幕君:布景板上贴的孟瑄仰天流泪,娘子终于想起我了吗?)
    陆江北答道:“孟瑄和孟瑛去天牢了,新的狼王将帝凰总舵设在那里,孟家兄弟奉皇命捣毁天牢。”
    “新狼王好对付吗?”何当归略感担忧。
    “狼王是你的熟人,你自己判断吧。”陆江北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
    “我的熟人?”何当归不解地问,“谁啊?”
    “隆浒教教主,江湖人称‘神行锋踪’,自创的幻影步法独步天下……”陆江北卖着关子,可答案却越来越清晰——“聂淳就是大塔国的狼王。”
    “聂淳?!”何当归嗓门拔尖,“你开玩笑的吧?”
    “不是开玩笑,我亲手给大塔国公主紫霄上的刑,一个字一个字撬出来的答案。”陆江北勾唇,“这一下,道圣老宅被神秘杀手血洗的事,也能解释得通了。”
    “我不相信。”何当归摇头。
    “是真的,”齐玄余也开口佐证,“得知身世来历之后,聂淳必须让自己人间蒸发,切断与隆浒教的联系,因为他不想让以前的属下也变成我父亲的棋子。当然,你娘亲死后,聂淳就不再是从前的聂淳了,如今他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亚于我的父亲。”
    “……”
    何当归心事重重,三人来到城外的五里坡,乱石堆中,廖之远和廖青儿兄妹也在那儿等着,远远冲他们含笑招手。
    孟瑜在何当归的指示下,对柏炀柏进行了一番威逼利诱,终于迫使醉醺醺的道圣答应施展“人间龙王”的神威,弄点儿雨水来助阵,帮忙布那雨雾退兵阵。齐玄余、何当归也来搭了一把手,阵法很快就成形了。
    原来,前些日子柏炀柏从皇上那里弄了一个美差,在皇上祭天祷告过的御稻田里下场“瑞雪”,以彰显皇上是天命所归的天子。
    对应的报酬是一座更大的精美宅院,里面金银玉器、美人香车应有尽有。但柏炀柏大概看不上这些俗物,他接下这个差事,是因为皇上许他进皇宫宝库,带走他一个人能拿得动的任何东西。何当归猜,柏炀柏可能是又发了长生美梦,想要宝库里的各种珍稀药材。
    柏炀柏在御稻田里布的“落雪阵”被齐经给偷师学走,还捣鼓出了一个相克的阵法,可以将柏炀柏的降雨和降雪无效化。甚至,齐经还可以让降雨提前,造成之后一段时间的人为干旱。
    今天下了一整晚的雨,等明天启动退兵阵的时候就没半滴雨了,这是齐经打的如意算盘。
    还好何当归摸透了柏炀柏的软肋,开出诱人的条件。柏炀柏一咬牙,一肉痛,冒着折寿半年的危险,启用了大过门的禁术。第二日晌午,一场淅淅沥沥的凉爽秋雨如期而至,将五里坡的草地洗刷得莹绿透亮。
    方圆百丈的雨雾退兵阵铺展开,孟瑜打头,五千燕州骑兵,加一万七千人的岭南骑兵先后进入阵中。何当归学柏炀柏的样子,烧了阵中的符纸,催动可以辨别奸细的“迷魂道”,那些心生背叛、心向齐经的军士纷纷落马,在“乱石道”中受伤。
    齐经大怒,放出秘藏的三十八只兽人,想一口气干掉阵中的何当归等人。
    说时迟那时快,地下埋的火药成片爆出,原来是兽人踏进了阵型中最危险的“烽火道”,再强健的肉身也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火药!
    但是,有三只最机灵的兽人看准“八卦道”中的生门,逃了出去。齐玄余面色一变,亲身冲入阵中,与那三只兽人缠斗,要将它们逼回“烽火道”里烧死。陆江北觉得这太危险,皱眉扬声:“大师回来吧,走一二只也无妨,不会影响大局!”
    话刚一落,“烽火道”的火雷接连爆响,吞没了打斗中的齐玄余与兽人。
    何当归低头落泪,没想到齐玄余竟有这样的觉悟。齐玄余入阵之前,就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如果兽人不尽除,流传下去的话……父亲就是千古罪人。”
    为了这么一个理由,一生潇洒的齐玄余再也潇洒不起来了!
    可惜,可叹。
    还好一切圆满结束,帝凰的残余势力被全部铲除。接来的天下,应该就是一片升平的了吧。
    何当归心有感应,猛一回头,日光下的孟瑄正在冲她微笑。
    【全文终】
    ☆、第781章 番外之父杀女
    五里坡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草地,芳草连天,半人多高。
    漏夜,何当归与陆江北、机尘和尚三人赶到的时候,远远望见廖青儿和她哥站在对面,不由吃了一惊。因为前几天廖之远气急败坏地跑来说,廖父一定要把青儿嫁给孙家公子,青儿就离家出走了,留字说成亲那天会回家。
    后来从柏炀柏那里将青儿挖出来,何当归千叮万嘱地告诉青儿,嫁人是一辈子的事,绝对不能拿来玩笑。何当归让青儿先躲起来,直到自己处理好了孙家提亲的事再露脸。青儿满口答应着好,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就算听见我娘上吊了我也不露面”,才不过两天而已,怎么又出来蹦跶了?←_←
    何当归焦急地跑过去,竟没注意到,不远的地方还站了不少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着她。
    何当归一把扯住青儿的肩膀,用力捏了两下,骂道:“你这个笨傻妞,哪里不好玩儿,跑这里来玩儿,一个不留神就玩掉小命了!”
    青儿笑嘻嘻地摆手说:“没事儿,我把我哥带来当保镖,天上下刀子都不怕!”
    何当归还是不放心,蹙眉想了想,见孟瑜从对面带兵过来,问他要了两副小型的轻甲,自己和青儿一人一套穿在身上。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多小心都不为过,万一像上次那样,斜刺里飞出一支冷箭,才真正是追悔莫及!
    旁边的廖之远和青儿一样笑嘻嘻的脸,打招呼说:“何小妞,呃不,应该是公主殿下才对!公主啊,上次你在宫里乱跑,一只耳朵让来历不明的冷箭给射伤了,对吧?”
    “突然提这个干嘛?我都快忘了。”何当归眯眼看廖之远,觉得他的笑有点幸灾乐祸。
    廖之远一眨猫眼,“你忘了,有人可是记忆犹新,刻苦铭心。”
    “谁?”下意识地一问,问出口之后又觉得这问题多余了……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除了段晓楼那个呆子!
    何当归抬手轻抚耳垂,那儿有个伤口愈合后的小疤,每次梳妆,她就画一朵四瓣红梅遮住,乍看上去就像一颗红痣。
    回想起那次宫里的屋顶上,她突然被冷箭袭击的一幕,还是有点儿心有余悸。当时若不是她反应迅速,偏头避了一下,那她说不定就会失去耳朵,而且必然流血、呼痛,一旦惊动了包围屋子的羽箭队,她连命都没有了!
    那个放冷箭的人身份不能确定,只能推断出,对方不是羽箭队里的侍卫,因为后来羽箭队全员撤退时都没发现她。而且放箭的人也在暗处,不打算暴露自身,就没再继续放箭。
    何当归笑了笑道:“难为廖大人你们还记挂在心,可事情过了这么久,想查也无从查起了吧?还是算了。”
    青儿挎着何当归的左胳膊,廖之远则绕到另一边,手肘压着何当归的右肩,凑过来悄悄道:“那次可把段少气坏了,点遍大内侍卫的名册,誓要把射伤你的那个人揪出来,因为有了第一次,难保不会没有第二次暗处偷袭。喏,今天小爷将那个真凶带来交给你处置了,感谢我吧!”
    何当归一怔,真凶已经找到了?
    “重死了,请拿开尊手!”她气愤地说,“青儿你看你哥,就像一棵站不稳的歪脖子树。”就算廖之远属猫,也不能见人就挂吧!
    青儿笑道:“小逸你咬牙忍了吧,很多千金小姐都想在这棵树上上吊还不能够呢——快,小逸你看那边。”
    顺着青儿的手看过去,何当归又是一怔。
    何敬先、曾氏、何尚玉,这一家三口怎么也来了骑兵营的演习场?不,应该是一家四口才对,远处和孟瑜凑在一起讲话的,正是何家唯一的儿子,拜在燕王妃裙下的小郡王子尘。
    何尚玉看过来的时候脸蛋红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瞟向的是……廖之远?
    没错,尽管那眼神有些飘忽,但此时此刻廖之远对那名女孩子的吸引力,显然比何当归大得多了。何当归斜眼看身侧的廖之远,还算俊朗的外形,很能迷惑人的慵懒邪魅气质,附带一个大大的笑容,正对着何尚玉毫不吝惜地放电。
    何当归眯眼,这厮在打什么算盘?皱起娥眉问:“那四个人跑来做什么?来破坏我们的布阵吗?”
    廖之远笑:“何小妞你猜!”
    青儿也笑:“猜中有奖哦,小逸!”
    何当归顿时对这双兄妹抓狂了,咬牙道:“你们确定要在这件事上和我玩笑么,嗯~~?”
    青儿嘎嘎笑着安抚好友,附耳道:“小逸你听好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本小姐的锦囊妙计,目前全在掌控之中,你就擦亮眼睛瞧着吧!”
    另一侧的廖之远补充:“老高和杜尧正在何家找谋反的证据,一旦证实了他们是在‘知情’的前提下勾结帝凰,飞鸽传信过来,那我这里可以就地抓捕,一条绳子捆了那边站的一家三口——小郡王身份特殊,暂时不能办他——其余三个,要砍要剐都随你!”
    青儿邀功似的说:“多亏了我聪明,懂得利用我哥的美色勾引何尚玉,没想到这么奏效!我跟何尚玉说我哥要在校场上耍花枪,帅得一塌糊涂,一试难忘,结果把她本人引来不说,她爹娘也不放心女儿一起跟来了,哇咔咔!一块肥油引来三只鸭子,看他们怎么落进我的圈套!”
    廖之远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悦的斗鸡眼:“我是肥油?”
    何当归无奈道:“你们两个,别替别人自作主张好不好?谁说我要对何家的人出手?”
    “你不出手,是你的心还不够硬,”微凉的手指触上她耳朵的伤疤,廖之远压低声音道,“相比何敬先,你还是太嫩了,何小妞……射伤你耳朵的凶手非是别人,就是你的生身父亲,何敬先。”
    “?!”何当归愣。
    青儿点头力证:“是真的!之前我也不信,可段晓楼查出那一日事发前后进宫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何敬先和你有关联。段晓楼一直追着这条线索不放,我们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但前天他已经让何敬先亲口承认了……射伤你耳朵的那支箭,是何敬先亲手放的。”
    “他为何射我?”清淡的声音,冰凉的眼神,瞧不出一丝愤怒。
    青儿看廖之远,廖之远摊手,最后还是由青儿开口:“何敬先认为当年你娘不贞,生的女儿……不是他的。他从来都没见过你,直到燕王府命案,你上了一次公堂,他也去观审了。发现你长得很像他,他并没有重拾遗珠的喜悦,反而很愤怒,把这种相像当成了耻辱。”
    廖之远补充:“段少从何府下人那里探听到,何敬先公堂观审回家后,砸烂了一屋子东西,还发誓要除了你这个……祸胎。”
    何当归冷静地提出:“那日宫里,我易容成太监,连柏炀柏都差点认不出,何敬先如何认得出?”
    青儿歪头叹气:“柏炀柏认不出,何敬先一眼就认出,暗中跟踪你,这还不是父女天性的证明?可那死人妖就是死活不承认你是他女儿,不止一次说他只有‘玉儿’一个女儿。段晓楼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你,又怕何敬先以后再向你出手,就对何敬先起了杀心。”
    “……”
    “我哥劝阻段晓楼,不值得为死人妖脏了手,死人妖如今是国库的司库官,找人随便溜进国库摸走点东西,就够他蹲十年大牢的了。”
    “……”
    “怕段晓楼拧脾气,还惦记着杀人妖,我哥就把这事儿全跟段晓楼他娘说了。他娘当即决定带段晓楼离开,回东北老宅住两年。他们今天下午就举家北迁了……”
    “……”
    “小逸你还好吧?”青儿从来都存不住话,可真相一旦说出了口,又担心何当归会大受打击。
    每个人都有一个承受限度,不喊出声,不代表不会痛。
    但何当归就是这么神奇的女子,似乎早就与痛感绝缘了。听说自己生父对自己的杀心,她既不悲伤也不愤怒。听说了段晓楼离京的消息,她反而笑笑道:“相交一场,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无以为报,连送行都没去。如果有天也能为他做点事就好了。”
    “呜——呜——”营中的号角声吹响。
    天上飘洒起小雨,淋湿了五里坡的草地和军士们的战甲,雨雾退兵阵缓缓启动,从最初的十几丈拉开序幕,暴涨到百千丈。
    燕骑兵的许多老将和老兵见了这阵型,纷纷赫然变色。
    他们都是当年追随太祖皇帝打过天下的人,很多都见识过兵法如神的军师徐达的本事,其中最让人称道的就是这个“雨雾退兵阵”。不论己方还是敌方的兵都能包进去,变化万千,妙用无穷,甚至可以不流一滴血就吞噬掉强大的敌人。
    眼前的雨雾阵,与几十年前重叠,从外形上看是如此相似。头顶的天空风云变色,风声呼啸如歌。
    “嫂子,你们几个女子都到一里外的营帐区歇息等候吧,这儿太危险!”孟瑜走过来,旁边还有大小姐孟静,以及一个不苟言笑的小郡王子尘。
    孟静走到何当归身边,不大客气地挤走了廖之远,搭着何当归的手臂,耳语道:“七嫂,还记得上次我进宫跟你说的那件事吗?”
    何当归想了想,实诚地摇头:“不记得,当时你说了好多事。”
    孟静黑线,抽着眼角说:“就是关于‘自称是你爹爹的何敬先,自称是你弟弟妹妹的何君昊何尚玉,还有自称是被你抛弃的未婚夫婿的王雄伟’那一段。”
    “好像有些印象。”
    “那,你是不是得罪过何敬先的母亲房老太?”
    “嗯,我喂她喝过毒。”
    “呃……”孟静按压着抽搐的眉心,低声告诉她,“听说锦衣府的人抄了何家,房老太扯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找上咱家门来,指名要找‘逃妻何氏’——也就是你。那个黑汉子就是何家给你定的娃娃亲,是房老太的远房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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