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单可及轻笑道:“军中我所忌惮的,唯你兄高思继一人!如今他已就擒,谁能挡我?”
    高思祥不再答话,操枪在手,直取单可及。单可及也将长矛来迎,斗得数合,思祥已被逼的只有招架之功,步步后退。正在全力迎战时,突然感到一股凉意从背后直透心窝,低头一看,一柄长剑已透至胸前,扭头回视,却是,单可及的侄子单廷珪,此人也是骁将一员。
    高思祥手指单氏叔侄,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无……耻……”,即倒在了血泊中。营中军士分成两派,纷纷拔刀相向。
    刘仁恭上前宣谕道:“高思继擅杀了五院军使燕留德,高思祥又当众欲刺杀本官,事实就在你等眼前,勿要从叛。反叛者唯高氏兄弟,与众人无干!其家属也不在此案列,本留后自当厚加安抚!”
    众军士听到刘仁恭前半句,尚纷纷不平,欲为高氏鸣冤;等听到后半句,却多已踟蹰不前,以为刘仁恭确实按章行事,仁至义尽,屈在高氏。唯有十余名将佐忠于高氏,知刘仁恭假仁假义,仍举刀奔来,欲杀刘仁恭,却被单可及、单廷珪一个一个诛杀殆尽。余众纷纷放下武器,臣服于刘仁恭。刘仁恭遂传牒书于李克用,大意是:
    “高思继久有窃据幽州的野心,晋王令幽州筹送兵粮,皆因思继以契丹将入侵为由,从中阻隔,而至久久不能发出。今夜,却又擅杀五院军将燕留德,其弟高思祥事后又欲行刺于仆,幸得众将相救,当场将他诛杀。高思继反心毕露。下官已将其并高冕擒下,唯请王爷明断!”
    这一日李曜刚刚赶到蒲津渡,李克用见他赶到,心情顿时大好,下令设宴。正在宴上谈及破敌之策,忽有幽州牒文到了,李克用还道是军粮送达太原,当即命人呈上牒文。哪料竟是刘仁恭告之说高思继反叛!李克用见之大惊,继而怒道:“孤待高氏不薄啊!如何敢杀五院军将,又行刺留后。他是真要反了吗!”
    李曜心中猛然一沉,正欲说话,却见盖寓起身道:“仆闻燕留德在幽州,嗜酒好色,强抢民女,滥杀无辜,所行多有不法。而高氏兄弟勤练士卒,惩恶扬善,除暴安良,深得士心。这其中恐怕另有他因,还是先将高思继押至太原,大王亲自鞫问为妥!”
    晋王以为然,当下道:“掌书记,传孤王教令给仁恭,教他将高思继兄弟解赴太原。”
    李曜一听要遭,历史上可不就是这一下,害了高家兄弟性命么?于是连忙站起来伸手拦住,道:“大王且慢!”
    第209章 出镇河中(十)
    李曜一句“大王且慢”,李克用果然微微一怔,摆手示意掌书记先不必喻教,而问李曜道:“正阳有何话说?”
    李曜拱手道:“大王,儿且不论幽州此番究竟发生何事,只是觉得眼下幽州局面已然临近失控。”
    李克用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李曜道:“不知大王是否注意到,原先大王为幽州安定所作的安排,如今已然崩塌。”他见李克用脸色一变,也不慌忙,继续道:“此前是怎么安排的呢?刘仁恭主政、高思继掌军、燕留德督察,此乃军、政、监察三权分立,彼此之间皆有所畏。而今高思继被抓、燕留德身死,只剩刘仁恭一人……大王,此时的幽州,还是不是大王的幽州,这决定权,已然到了刘仁恭手里。”
    李克用微微蹙眉,但却说道:“仁恭,我之妻弟,焉能叛我?”
    李曜见盖寓也似乎要起身为刘仁恭辩解,抢先出声,摇头道:“大王此言差矣,会不会叛,与能不能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或许刘仁恭不会背叛大王,但毕竟幽州路远,大王难以速知其地实情,为防万一,总要做好两手准备,才是道理。”
    这时候盖寓忍不住问:“正阳,你此前便对仁恭颇不放心,此番更是将这疑心表露无疑,某知你非是那等轻易定论的鲁莽之辈,你既这般怀疑,总须有个道理……你何不将之说来,也好为大王释疑。”
    李曜转头看了盖寓一眼,忽然觉得,这位盖太保(平定关中三藩之乱后,得授检校太保)比两年前老了许多,想到他这几年对自己一直颇为关照,甚至某些方面几乎称得上纵容,心中不禁有所触动,当下微微弯腰鞠躬示意,口中道:“盖公所言甚是。”
    然后转头,对李克用道:“请教大王,天下藩镇,如若内乱,是文官占优,还是武将占优?”
    李克用蹙眉:“自是武将拥兵作乱占优,文臣手中无兵,怎生叛乱?”
    李曜点点头,又问:“大王觉得,高思继可当得上一员良将?其在幽州军中,威望又是如何?”
    李克用脸色突然凝重起来,沉吟道:“高思继之勇,少有人可敌,其人爱护兵勇,身先士卒,甚得幽州军将爱戴。”
    李曜看见李克用的脸色,就知道他心中已然有些动摇,但话依然要说:“大王明鉴。只是既然如此,儿却要问上一句了:以高思继在幽州军中之威望,他若果然造反,为何身边仅仅百余牙兵?好,就算他不知为何只带了百余牙兵,那么儿仍要问:刘仁恭在幽州不掌兵权,按说也只有军府内的百余牙兵,难道刘仁恭竟然强过高思继,能一举将他拿下?”他说着,站起身来,朝帐中将领们拱手行了个四方礼,道:“诸位兄弟、同袍,我等都是武人,说话也不必拐弯抹角……高思继之能,诸位都有所了解,请问诸位:以高思继之勇,与我等同领一百牙兵,两厢生死交战,谁能保证可以将他生擒?”
    这话一出,中军帐内顿时沉默了下来,还是周德威资历较老,不怕得罪人,道:“若说战胜,或可设计而成,可高思继乃马上骁将,生擒却是难于登天,某以为除非存孝披甲,余者恐难为之。”
    李曜见其余人要么默不作声,要么暗暗点头,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于是转头对李克用道:“大王,儿便作此想。那高思继手掌兵权,在幽州军中又威望颇高,他若要反,岂是刘仁恭手下那区区百余牙兵翻得了天的?而观如今之幽州,军政俱被刘仁恭所掌,而监察早已不在……儿以为此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李克用脸色一变,目中阴晴不定,沉吟道:“依你所见,仁恭有自立之心?”
    李曜平静地道:“有或者没有,不是刘仁恭自己,谁也不能断定,只是目前来看,此事不得不防。”
    盖寓想到刘仁恭乃是自己所推荐,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问道:“正阳,某来问你,若是他果真反了,如今该当如何?”
    李克用听了,也把目光放回李曜身上。李曜轻叹一声:“若是他果真反了,此时必然希望大王下令就地斩杀高思继,因为一旦如此,他仍可打着大王的旗号继续养精蓄锐,培植亲信,意图将幽州换血。大王纵然再派心腹接手幽州军权,以及监察,也总须一些时日,这段时间内,他大权在握,还怕掌握不住幽州?若是大王对他格外放心,直接让他坐控兵权,他就更是再无阻碍,但这只是他最好的打算。其二就是大王将信将疑,命他将高思继押解太原,若然如此,我料刘仁恭必然会私藏教令(无风注:皇命称敕令,王命称教令),以伪教杀高氏兄弟,而后诬陷大王乱杀有功之将,以此为借口,离晋自立!”
    李克用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愤然道:“中山狼!这寡廉鲜耻的中山狼!孤待他不薄,他竟要……”
    “大王息怒!”盖寓劝了一声,立刻又问李曜:“此事虽只猜测,但这般大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如今幽州情形正如正阳所言,大权全操刘仁恭一手,他若果然要行这大逆不道之举,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李克用心中一沉,他直觉如果事情真到了这一步,显然已经无药可救了。
    然而李曜却微微沉吟一下便道:“按说这般情况之下,我河东再欲反制刘仁恭,已然难如登天,然则常言说得好,事在人为。某有一计,虽然未必十成十扳回局面,但总可一试。”
    李克用讶然,盖寓却喜道:“正阳计将安出?”帐中诸将听得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李曜居然仍说可以一搏,不禁面面相窥,心中生出一丝惧意,暗暗忖道:存曜此人,不可与争。
    李曜踱步思索片刻,道:“刘仁恭此人,狼子野心,欲图幽州久矣,其心狠手辣,廉耻全无,行事不折手段,这是其难以对付之处。然则此人并非没有弱点,欲破此獠,唯有找准其空门,善加利用。”
    盖寓目光炯炯,与其人之苍老颇不相应,反问道:“空门何在?”
    李曜伸出三根手指,断然道:“空门有三!”他不理自李克用、盖寓到诸将全部在场之人脸上的震惊,凛然道:“其一,时间。高思继掌兵多时,幽州军中虽有部分将领被刘仁恭收买,但他只能趁高思继不备之时突然下手,才得取胜,其军中对高思继之怀念,他一时之间绝对无法驱除,就算要大换血,也须得时间。”
    盖寓微微点头:“然后?”
    李曜道:“其二,名义。天下皆知刘仁恭这军府是大王所赐,大王对其厚待,又是刚刚平定关中之乱的大功臣,他若毫无名义,一旦举起反旗,不仅必遭天下人之唾骂,更关键的是,幽州军民如何能够认可?届时他军心难得,民心向背,岂能坐稳这卢龙十二府?”
    盖寓再次点头:“那其三呢?”
    李曜道:“其三便是时机。他缺一个时机,举兵反叛。这一条,与前两条相辅相成,譬如说:如今大王下令命他将高思继押解太原,教令一到,却只有他看得到,他便可以假传教令,说大王下令斩杀高思继。如此一来,就变成了大王乱杀有功之将,而且高思继在军中威望卓著,一旦被杀,刘仁恭便可以此为由,起兵自立!这便是时机!”
    盖寓仿佛有点明白李曜的意思了,下意识道:“你是说……”
    李曜点头道:“不错,我等若要反制刘仁恭,须得有两手计划:一是拖延。只要大王教令不到幽州,刘仁恭只能等着,他也知道如今我军正在与朱温对峙,这拖延不会引起他的警惕,他会以为是战局紧张,大王来不及答复,或者道路阻塞,教令未曾按时到达。总而言之,他不会生疑,而且拖延对他来说,也有好处,是以他不会立刻做出反应,而是耐心等待。”
    李克用听到这里,不禁有些不悦:“正阳既然知道这对他更有好处,还做一计提出,这是何意?”
    李曜微微一笑:“大王稍安勿躁,此计乃是双管齐下,拖延只是其一。”
    “哦?”李克用面色一松:“那其二呢?”
    李曜道:“其二便是我等须得尽快击破当面之敌朱温,夺回河中,然后一面假意领兵不疾不徐地赶回太原,一面派出精锐骑兵,千里奔袭,直抵幽州!”
    场中之人全是一脸震惊,李克用更是猛然坐直身子:“什么?”
    李曜目中杀机一现:“只要隐藏行迹得当,我军杀至幽州,刘仁恭也未必反应得过来。因为幽州本是我河东所有,刘仁恭如今反迹未彰,外围之军就算见了我军,也只当是友军,如果再有大王教令,他们自然不敢违抗,这时我军便趁机快速杀奔幽州城下,届时刘仁恭措手不及,如何来得及应对?只能任我处置。这时领兵大将只须拿出大王教令,说高思继之事须得详查才可论定,而后掌控军府,安抚地方,大事定矣!”
    李克用呆了片刻,忽然狂笑出声:“好,好,好!此计妙极!正阳不愧是吾家千里驹!有正阳此计,我何惧那中山狼居心叵测!正阳,待得再定幽燕之时,你便是卢龙节帅!”
    李曜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李克用居然会把幽燕许给自己,这卢龙镇可是北方重镇,当初安禄山便是以此起家,如今在李克用势力当中,也是仅次于河东的大镇强镇,若是经营得当,十万大军易如反掌。只是李曜毕竟是个目的非常明确之人,他知道卢龙虽好,可却不是他此时想要的,是以也不等众人吃惊,已然拱手道:“蒙大王错爱,不过燕帅之位,并非儿最合适,此事纵然成了,儿亦要固辞不受,请大王收回成命。”
    李克用听了这话,果然也惊奇不已:“你不愿做这燕帅?”要知道,正因为燕帅之位太过了得,是以当时他那般信任刘仁恭,也仍然设置成“三权分立”模样,可李曜与刘仁恭不同,李曜在河东已有数载之久,更立下许多大功,又是自己义儿,在军中好友极多。对刘仁恭,把三权分立弄出来,诸将都不会有何异议,可若是李曜,就根本不能这样做,否则诸将都会觉得他这个大王连自家养子都信不过,这人人自危,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即便条件如此优厚,李曜却仍然毫不迟疑地拒绝了,这让李克用既是惊讶,暗地里也颇为欣慰,心中忖道:“看来此前所料不差,正阳此子,并非贪恋权势之人,他连燕帅之位都能这般轻易拒绝,今后便是让他辅政吾儿,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到那时,族中有克宁,军中有正阳,吾儿大位固矣。”
    想到此处,李克用再深深看了李曜一眼,见他目光坦然,毫无飘忽闪躲,心中更是喜之不尽,笑道:“我儿既然这般说,想必是有深意,如今卢龙虽在危局,但有此妙计在怀,我亦毫不担心,重夺卢龙,指日可待……只是我观军中文武,唯有你最适合重镇一方,可你却……那么正阳你以为,这燕帅之位,还有谁比你更合适?”
    李曜心道:“其实能挑起这个燕帅这个担子的将领,怎么着也能数出三四个来,不过像周德威,毕竟是汉将,即便让他去,必然也得‘三权分立’,反倒不美。而若是李嗣昭,因为我的出现,他的光芒被我压下去不少,你怕是也不会那么放心,那就只有一个人选,你无论如何不会担心了。”
    当下便道:“儿以为,幺(注:幺,最小的。)叔克宁公,最适此位。”
    这时李克宁本人也在军中,他是个精明之人,在李克用这个大哥面前,极少主动冒头,与平常家庭一样,李克用这个大哥对自己的幼弟是非常疼爱的,李克宁越是这般,李克用就越是欢喜,对他的信任和宠爱,不比自己的亲儿子差多少。
    李克宁一听李曜的建议,心中顿时生出巨大的惊喜,他虽然平时低调,但那时故意为之,谁不想手握大权?只是自己作为大王的幼弟,有些时候反而不好自己为自己揽权,特别是……他也的确很怕李克用,长兄为父,何况是李克用这人中豪杰的长兄。
    李克用一听李曜提议李克宁,心中一动,转头看了自己兄弟一眼,正看见李克宁又惊又喜的模样,虽然他立刻强压了下去,仍被李克用看在眼里。
    李克用心中忖道:“看来正阳是为了幽燕巩固推荐的克宁,之前也并未与克宁提起过……当然事发突然,也不可能提起什么。看克宁这意思,对这燕帅之位也是颇为心动。也罢,卢龙在克宁手中,总比给其他人安全,他虽然少了开创之能,守成却也担当得了。再者,他如今做了燕帅,今后在族中地位更加稳固,日后一旦我有甚差池,他也镇得住族中异语,再有正阳在军中安抚,我河东大权相易,便出不了什么麻烦。”
    当下便笑道:“原来如此,此事就先谈到这儿吧……依正阳方才所言,我等眼下最关键的便是先夺回河中。正阳,方才孤问你,你的开山军去哪了,现在说说。”
    李曜自然知道李克用转过话题并不是不同意李克宁为燕帅,只是这事就没必要现在立刻定下,以免诸将心中有些想法,待得大势已定,直接任命便是,到那时,就说是从了他李正阳的建议,大伙儿也就没什么好说,纵然有所不满,也得往他李曜身上来。然而他自己连燕帅都能请辞,诸将也就没什么好说,只好忍了。想到此处,李曜也不禁心中暗叹一声:“谁说李克用只会打仗,政治上完全是白痴了?他也就是……间歇性犯二罢了。”
    既然言归正传,李曜自然也就把开山军的去向,包括自己的定计一一道来,又再次请罪,说未得大王准许,擅自作出决定,请大王责罚云云。
    大王显然不会责罚他,李克用这人,打仗的时候一门心思都是把仗打赢,既然有这般妙计,他哪能不许?当下笑道:“无妨,无妨,那时你是后军主将,随机应变,乃是情理之中,不怪,不怪你。不过,我仍是有些难以置信,你那些舰船,果然准备得这般完备了?”
    诸将自然也颇难相信,纷纷表示,说咱们河东军陆上那当然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是无敌猛虎,可这一旦下了水,那可就不一定好使了,咱们能不能换个更靠谱的法子?有人建议说:既然船只有保障了,干脆咱们就稍微绕点路,先到上游或者下游百来里渡河过去,然后集结大军,只要是在陆上作战,一举荡平朱温的七万大军也不是没有指望。
    李嗣昭和李嗣源虽然最为相信李曜,但此时大家群情汹汹,却也感觉有些不便开口,只能寄希望于李克用,希望他依旧对李曜信心百倍,直接驳回大家的意见,按李曜的定计来办。
    但李克用自己也是个不擅长水战的,对水战有点发自内心的不自信,又听得大家都不赞同,虽然心中相信自己这神算无遗的养子,仍不禁有些犹豫。
    李曜心中一紧,他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有料到河东诸将对水战居然这般惧怕。这一条确实有点出其不意,毕竟这么几年下来,他并没有发觉河东诸将有多少畏战心理,如今这般情况,自己的计策虽然仍可以变个法子施展出来,可是……只怕就很难完美了。
    谁料就在此时,李克宁忽然站出来,一脸正色道:“诸位且听某一言!”
    他是李克用幼弟,身份特殊,又自来受李克用信任,如今在沙陀族中,除了李克用本人之外,就属他地位最高,因此他一开口,诸将果然都立刻安静下来,一齐转头朝他看去,看他有何高见。
    李克宁面色肃然,道:“我河东自来不善水战,这是不必说的,马上才是我等用武之地。”
    大家一听,原来他也是这意思,当下露出笑容,纷纷表示赞同。
    谁知道李克宁却接着道:“只是某想问大伙儿一句:若要匡扶皇室,平定天下,我等莫非一辈子都不打水战?北方或许可以,那日后万一要去南方呢?”
    众人没料到他忽然杀了个回马枪,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好,李克宁立刻抓住机会,继续道:“再者说,方才正阳这计策大伙儿都听见了,完全是天衣无缝嘛!说是水战,可却连水上船对船的战斗都未曾安排,只是抓住机会一举渡江,攻占水寨而已,难道我河东勇士坐船过个河之后,就连马都骑不稳了?”
    众将被他说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都有些哑口无言,李克宁却立刻转向李克用,抱拳道:“大王,小弟赞成正阳此计,愿领本部人马,第一批过河抢占滩头!”
    李克用心中大喜,刚要说话,就见李嗣昭、李嗣源、李承嗣站出来:“大王,我等也愿依此计行事。”李克用心中更定,接下来,李存审等如今可以算得上“李曜派”的将领也都出列,表示支持此策。
    李克用心中大定,笑道:“你们呐,还真是遣将不如激将……那好,便依此计行事!正阳何在!”
    李曜出列,抱拳道:“末将在!”
    “水战非孤王所长,此战,由你全权指挥!”
    李曜一惊:“大王……”
    “不必说了!”李克用面色毅然:“我李克用麾下勇将无数,然则若要说起最能高屋建瓴、纵览全局之人,如今非你莫属。况且这舰船上的水手船夫,说来也都是你军械监之人,由你指挥,最是合适,此乃军令,不得推辞!”
    李曜也没料到居然能在李克用自己尚在军中之时拿到全军指挥权,当下也是一股豪气直冲脑门,不再推辞,抱拳领命:“喏!谢大王信任,末将领命,必破朱温!”
    第209章 出镇河中(十一)
    李曜这次拿到指挥权,也当真是毫不客气,虽然仍请李克用高坐主位,但发号施令却是当仁不让。
    他首先调拨了两批精锐斥候,在舰船赶到的当日便派出一批与南边的史建瑭取得联系,另一批暗中渡河,分布在河中与汴梁联系的各处要道潜伏。
    然后搭建临时水寨,将赶到的舰船进行伪装,通通伪装成大小商船,每日不定时的往上游、下游派出,这些船只行出汴军侦查范围之后便会变换编队,或零或聚的返航,然后上下游互换……总而言之一个目的:迷惑对面汴军,以为这些商船原本就有,只是过去一般停靠在蒲州一方,而如今蒲州易主,商船为稳妥起见,便停在了对岸李克用控制地区。
    汴军水军见状,自然不会毫无所动,连续两次派出水军舰船意图偷袭河西临时水寨,然而河东军的床弩加火油罐是他们无法对付的,第一次全无准备的去“踏营”,被烧毁大小战舰二十多艘。第二次有了准备,仍有十来艘被焚,汴军水军这时候家当也很有限,连续两次碰壁之后,就不敢再出,老老实实呆在水寨里,只在最近的水面巡逻。
    这其实也是汴军水军不成熟的地方,李曜如今是在刻意隐瞒自己有水军舰船的事实,以期突然袭击之时获得最好的效果,因此在面对汴军水军袭击之时,只能靠床弩抛射火油罐,然后再射出火箭引燃来做远程防备。然而这种防御其实是很被动的,后世清朝时期,中国建造了大量的沿海炮台,最终也未能防住坚船利炮的外敌,这就是最好的明证。然而汴军水军毕竟也是“新手”,什么运动战、什么破袭战、什么心理战,都没有展开,就这么直接哑火了,这就给李曜的伪装行动创造了极大的便利。因此黄河两岸就形成了大眼瞪小眼的静坐战,没过几天,对河的汴军已经习惯了河东军这边船来船往的情景。
    而河东军这边,以李曜的习惯,自然不会浪费人力物力财力让这些舰船每日放空跑来跑去,再说放空的话,船内重量不够,对面汴军如有细致之人,未必不能看得出。因此李曜在争取李克用同意之后,便下令整个河东军分批上船,轮流“感受”和“适应”行船。虽然前两三日,每日里有大把的河东兵吐得仿佛清胃洗肠一般,但再过得几日,晕船之类的事情,便已经极少极少了。人类是万物灵长,或许这么强大的适应能力,也算是其中一种表现。
    又过几日,对面朱温以及麾下诸将都开始觉得李克用方面的情况有些异常,因为按照他们的情报来看,李克用军中的粮草并不能算充足,而如今河东军在对河静坐,这既不符合李克用的个性,也不符合河东军目前的形势。
    朱温越想越觉得不安,敬翔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尤其是他知道河对岸有他心中十分忌讳的李曜在,更不敢轻忽大意,遂建议朱温再派水军强行过河查看,朱温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当下同意。
    汴州水军虽然对床弩火罐心存畏惧,可在朱温的教令之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击。这一次河东军的火力居然更猛,打得汴军水军光顾着躲避,基本阵势都没了。好在他们这次学乖了,大船都留在后方压阵,等再次被烧十几艘半大不大的战舰之后,终于有几艘侦查用的小船从难以构造严密的“火力网”中穿了过去,看见河东水寨之中有些既似战舰又似民船的船只,这些被称作游艇的侦察船见状也不敢多留,有了情报足够交差,立马转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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