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入宫也无其他事宜,不过就是陪甄氏喝喝茶,看看花,聊聊近况,再与她说说宫外的新鲜事罢了。
    席云芝与甄氏坐在涟漪湖的水榭上游玩,看着碧波荡漾,一片片巴掌大的莲叶生出水面,已然颇有盛夏碧叶连天的架势。
    正说着话,有宫婢来报,说是禹王妃和敬王妃受到传召已在坤仪宫候驾。席云芝正剥着杏仁,听宫婢说后,便将目光投向甄氏,只见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对那宫婢说道:
    “这里风景不错,去将禹王妃和敬王妃都请来这里吧。”
    宫婢领命而去之后,甄氏见席云芝露出疑惑的神情,便就亲自替她剥了一只芦柑,递到她面前,热情温婉的说:“这芦柑可甜了,你多吃些。晚上回去时再带些给小安,他定会喜欢的。”
    席云芝笑着道谢后一会儿,从前的太子妃,如今的禹王妃和敬王妃便被宫婢带来了水榭之上,正走在美轮美奂的雕花水廊之上,双双来到驾前对皇后行礼,席云芝如今是一品夫人,所以已不需对她们行跪拜之礼,便就站起了身,行了个平礼便就又坐下了。
    看甄氏跃跃欲试的模样,席云芝知道,今日肯定会有些好戏看的。
    “快平身,两位姐姐快过来坐。”
    甄氏笑靥如花,脸上满是和善的笑意,对禹王妃和敬王妃招手,让她们过来坐下。
    禹王妃和敬王妃对视一眼,忐忑的从地上站起,禹王妃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起伏都不太方便,却也不见与她同是姐妹的敬王妃上前搀扶一把,而是各自走来了甄氏身旁,又福身见了见礼,才敢坐下。
    “多日不见,两位姐姐风韵不减,不似本宫去了一趟西北,将原本就不水灵的脸刮得更是见不得人了。”
    甄氏似笑非笑的突然提起了敬王害的她和新帝流放西北的事,敬王妃原本就紧张的脸变得更加僵硬,低着脑袋,颤抖的说道:
    “皇,皇后娘娘天生丽质,纵使再大的风沙也难损娘娘的美丽分毫。”
    敬王妃如今早就没有了前几个月的嚣张,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令席云芝不禁忍不住笑了出来,敬王妃瞥了一眼席云芝,也不敢发作。
    甄氏做出一副对敬王妃的夸赞十分受用的样子,抚着自己的脸颊,若有其事的对席云芝问道:
    “原来在敬王妃眼中,本宫这般美丽呀,云芝啊,你怎么看?”
    席云芝又剥了一颗桂圆送入口中,若有其事的在甄氏脸上看了看,然后才差强人意的啧啧舌,说道:
    “我倒觉得,皇后娘娘的美貌至多是中上吧,哪有敬王妃说的这样夸张?不经风霜的那是泥菩萨。”
    席云芝的一番话将甄氏逗笑了,端着茶杯忽然看向敬王妃,稍稍敛下笑意说道:
    “所以说,敬王妃的这张嘴,还真是没个准话儿啊。”
    席云芝微笑着点头:“娘娘说的是。”
    甄氏又将目光转向一直低头不语的禹王妃,故作亲和的对她探出身子,禹王妃防备的抱紧自己的肚子,甄氏带着指套的手摸上了禹王妃的肚子,似笑非笑的说道:
    “禹王妃觉得本宫说的对吗?”
    禹王妃脸色吓得发白,却也不住点头:“是,是,皇后娘娘说的是。”
    甄氏在她肚子上又摸了好一会儿才肯收回手去,又对她问道:“那本宫若是想责罚敬王妃,禹王妃觉得应该吗?”
    冷汗直流,禹王妃估计都没听清楚甄氏说的什么,便就使劲点头:“应该,应该。”生怕甄氏会动她的肚子,禹王妃便突然从凳子上跪下,抱着肚子对甄氏说道:
    “娘娘,稚子无辜,还请娘娘高抬贵手,放过他吧。待我生产完毕,必定会来宫中向娘娘请罪的。”
    禹王妃会这般害怕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甄氏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在她和敬王妃的策划之下小产的,如今甄氏得势,她自己又怀有身孕,若说不害怕甄氏报复那绝对是假的,还不如她就自己先领罪责,将话说出来,这样甄氏就算为了顾及颜面,也不会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对她的孩子下手。
    甄氏盯着禹王妃看了良久,这才弯起唇角亲热的将她扶起,说道:
    “禹王妃说的什么话,你有什么罪责好让本宫来问的,现在咱们不是在说敬王妃言不由衷的事儿吗?”
    席云芝看着甄氏的表现,只觉得她流放了一趟西北,说话做事全都变得不一样了,还是从前她没有发觉,原来甄氏也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禹王妃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甄氏对着敬王妃突然发难,冷面道:
    “敬王妃口甜舌滑,言不由衷,本宫便也就罚你掌嘴三十下,禹王妃若是愿意……便替本宫掌她的嘴,可否?”
    敬王妃脸色惨白,禹王妃则听见甄氏没打算动她的肚子,更是欣喜若狂,哪管得着其他,当即应承:
    “谨遵皇后懿旨。”
    “……”
    紧接着,席云芝就连吃东西都忘记了,就那么坐在水榭里吹风,看着眼前那一出精彩绝伦的姐妹相残戏码,心中虽然也感觉痛快,但……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正在渐渐流失。
    她将目光转向满脸不在乎,兀自喝茶的甄氏身上,久久不语。
    甄氏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她挑眉问道:“怎么了?”
    席云芝微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娘娘……长大了,变聪明了。”
    甄氏娇嗔的横了她一眼:“说的好像本宫从前很笨似的。以前我是没有资本聪明,只好任她们愚弄,如今有了资本,又有什么是我学不会的呢?”
    “……”
    席云芝对她微笑着点点头,便不再说话,看到敬王妃的嘴里已经被打出了鲜血。
    这种画面,大概就是夫君跟她说的,没有硝烟的战场了,女人间的斗争,大多是以斗气为主,从前甄氏在禹王妃和敬王妃面前受了气,如今只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给她们。
    掌嘴三十,不至于会闹出人命,却足以叫敬王妃吃到苦头,再加上甄氏让禹王妃亲自动手,这又促使了她们两姐妹回去之后的自相残杀,而这些都是无形的。
    若是她今后不想落得和敬王妃她们同样的下场,那就只有打起精神来,一路斗下去才行。
    ☆、第76章 登徒子
    张嫣脸上缠着绷带,坐在她的独立小院中晒太阳,精神看上去已经好了很多,最起码能够自己走动了。
    席云芝端了一盘子的芦柑走过来,看到张嫣,不禁笑道:
    “你脸上的疤都已经结痂了,还缠着绷带干什么?”
    张嫣转头看是她,这才放心的又躺回躺椅,声音沙哑的说道:“那么多疤,露出来别把人吓坏了。”
    席云芝知她为容貌被毁伤怀,不禁打趣道:“吓什么?你血淋淋的样子我都见过,再说了,你从前不是一直都以另一张男人的脸生活吗?那么多年你让你的漂亮脸蛋都隐藏在面具之下,不是都活的好好的,如今偏来矫情给谁看?”
    张嫣听席云芝说的话很不客气,不禁笑了,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冷道:
    “是啊,我如今还能矫情给谁看?”
    席云芝知她心痛,此刻的软语安慰只会让她一辈子消沉下去,只有言语的激励才会让她重新找回对生活的希望。
    “你知道就好。矫情也是需要本钱的,但既然已经没有了本钱,那就想办法去挣回来,这就跟做生意是一样的,亏了不打紧,只要从另一个渠道赚回来便是了。”
    “……”
    张嫣听了席云芝的话,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没错,不过是做生意亏了,哪里跌倒,就要哪里爬起来,我还要爬的比从前高,比从前远。”
    席云芝拍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说道:“这就对了,对于一个易容高手来说,有一张什么样的脸,还不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看着张嫣的目光中重拾斗志,席云芝这才往她手里放了一个芦柑,转身离开了小院。
    ***
    小安在席云芝的店铺里跑来跑去,两名乳母跟在其身后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那小子的精灵,席云芝从外头回来,小安便一头撞入了她的怀里,嚷嚷着要席云芝抱,席云芝抱上了他之后,他又说要去出去吃东西。
    席云芝笑眯眯的看着他,对他张开了五指,说道:
    “好啊,小安要吃东西,那就吃娘亲的这只巴掌好不好啊?”
    小安看着席云芝展开的五指,愣了愣,便就开始在她身上撒泼,席云芝也不恼,就那么任他闹,闹够了之后,才对他说道:
    “好吧,就这么决定了。我来看看是让你的小脸蛋吃呢,还是让你的小屁、股吃呢?哎呀,娘亲的这只巴掌可好吃了。”
    “啊——”
    小安这才确定了自家娘亲不是在说笑,虽然娘亲从来未打过他,但谁也不能保证这次不会是第一次不是吗?
    爹告诉过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可不想娘亲为了他破了先例,赶紧从她身上跳下来,乖乖的去折腾乳母去了。
    席云芝看着他一溜烟跑的样子,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给老太爷和她爹惯出来,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跟夫君说道说道了。
    走入柜台,代掌柜便将这几日的账本送了过来,正坐下看了几页,便就听见店里响起了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
    “哎呀呀,几日不来,席掌柜的生意越发红火了。这客似云来的,每日得赚多少钱啊?”
    抬头一看,竟然又是顾然,这个刚被新皇封为御林军统领的男人,心中闪过一道防备,面上却是堆出笑容,说道:
    “原来是顾统领,小本经营罢了,赚不了几个钱。”
    顾然痞气十足的走到柜台前,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她,席云芝被他盯得厌烦,正要说话,便见他就果断回神,在她柜台上随手指了几样东西,看都不看,便说要买。
    客人要买东西,席云芝没有不卖的道理,让伙计将东西拿进去包裹,她便抱着账本打算去后院躲躲清闲,没想到刚走出柜台便被顾然拉住了,不明真心的说道:
    “在西北的时候,我就问皇上,京城中有没有那种既漂亮又大方,既豪气又仁义的女人,有的话给我介绍一个,皇上就对我说了一个姓席的女掌柜的故事,可以说,皇上就是用你将我勾到了京城,如今席掌柜这般见外,岂不是叫我寒心吗?”
    “……”
    席云芝看着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蹙眉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已嫁做人妇,夫君叫做步覃,顾统领若是继续口无遮拦,别怪我对你无礼。”
    说着,便就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去。
    顾然却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我当然知道你的夫君是谁,一品上将军步覃嘛。改天我去会会他,如果他愿意将你让给我,我便用一百个女人跟他换。”
    “……不知所谓!”席云芝简直气得要鼻孔冒烟了,她从未见过这样无耻的男子,当即不再与他纠缠,抱着账本,怒气冲冲的往后院走去。
    顾然却丝毫不在意,舔着下唇大声追在她身后说道:
    “我不在乎你成亲了。我就喜欢成过亲的女人!”
    席云芝气得双颊通红,难得情绪失控,边走边对店里的护院喊道:
    “给我把那人轰出去,今后不许这人踏入我店铺半步。”
    ***
    被顾然这般大闹了一场,席云芝下午早早便回到了将军府,府中刘妈和如意她们都从小安的乳母口中听说了店里发生的事情。
    刘妈觉得这事儿有碍女人家的名节,便提议让席云芝瞒着将军,说是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儿,席云芝哭笑不得,说:
    “我若不说,今后若是从其他人口中传到他的耳朵里,岂不是更加难堪。”
    这么打定主意,席云芝便在肚中酝酿说辞,谁知道,酝酿了一晚上,步覃在军机处,根本就没回来,只让赵逸传了个让她先睡的信。
    席云芝怀着遗憾和忐忑,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宫里便就又派人来传她。
    席云芝换了衣服,去到了宫里,发现甄氏的双眼红的厉害,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席云芝走过去,还没说话,甄氏就一头扑进她的怀里。
    “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又跟皇上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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