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领游击队与贵部骑兵营一道出发。”张松龄轻轻冲他点点头,笑着回应,“条件只有一个,贵部骑兵营暂时归我指挥。”
    “沒问題,谁敢抗命,你直接将他军法从事。”有张松龄带队,提前将大桥控制住的把握就至少多出了七成,这种情况下,团长老祁才不会在指挥权上跟张松龄计较,稍作迟疑,就断然答应。
    “我们这就去把弟兄们叫起來,整队出发。”
    “张队,我们在营地门口等着你。”邵雍和其他骑兵营干部,都是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人手把手带出來的,当然也不会拒绝“师父”的指挥,纷纷站起來,以实际行动表明态度。
    张松龄用目光跟老祁交流了一下,然后开始调兵遣将、很快,就把骑兵的具体行动方案落实到人,老祁也带着其他干部参与进來,群策群力,以最快速度替骑兵解决问題,提供方便,大约三十分钟后,黑石游击队和九十三团骑兵营再度并肩出发,风驰电掣般,向六十华里外的七金河大桥扑去。
    团长老祁举着火把送到了临时营地门口,望着月色下渐渐模糊的背影,久久不愿将目光移开,这是他手中的第一支骑兵,也是整个九十三团的精华,即将去前方敌情不明的七金河畔,替整个队伍开辟出一条脱险的通道,然后坚守上整整一天时间,待大队人马赶致那里之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到他们当中几张熟悉的面孔,。
    起风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黄骠马扬起头,发出一串骄傲的咆哮“唏嘘嘘嘘,。”。
    “唏嘘嘘嘘,。”“唏嘘嘘嘘,。”“唏嘘嘘嘘,。”数十匹战马群起响应,声音宛若战歌,在天地间回荡,回荡,反复回荡。
    注1:山西决死队,又名山西新军,是在抗战前夕,阎锡山与延安方面合作组织的抗日新军,队伍中骨干多为爱国青年,因此战斗力颇强,在39年下半年,山西战局进入相对缓和状态后,阎又试图以激烈的血洗手段清除队伍里的共产党干部,光是在三纵就屠杀共产党干部六百余人,导致双方合作彻底破裂,决死队彻底脱离晋军,加入八路军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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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重逢 (三 上)
    “唏嘘嘘嘘,。”黑暗中,隐隐传來一阵战马的嘶鸣,中队长松本大介敏锐地向身后做了个止步的手势,竖着耳朵四下观望。
    身后轻装前进的鬼子兵们迅速停住脚步,半蹲在地上,顺势从肩头取下步枪,透过准星的圆孔,他们看到几颗硕大的星星像钻石一样悬挂在不远处丘陵顶端的草尖上,璀璨夺目,有微风从正南方徐徐吹來,将草地吹出一层层波浪,星光和月光也随着波浪缓缓起伏,静谧如梦。
    如此宁静荒凉的地方,怎么可能有马队出现,沒有发现任何敌情的鬼子兵们不满地从背后瞪了松本大介一眼,将步枪放在地上,偷偷地开始捶打自己酸软的大腿,从昨天早晨到现在,大伙已经长途奔袭了近三百里,虽然其中有一段路用了汽车代步,但是至少有二分之一的路程,是硬靠着两只小短腿量过來的,北中国实在太大,也太荒凉了,很多地区,居然连条像样的土路都沒有,非但大日本帝国的运兵车无法通过,就连当地老百姓的毛驴车,都得有专人跟在车尾后面推。
    如此简陋的交通条件,这三百里走得有多辛苦,只有赶路者自己知道,而带队的中队长松本大介偏偏是个立功心切的家伙,非得重现一次昼夜奔袭两百里,直接锁定胜局的奇迹,压根儿不管上次大伙在山西境内基本上走得全是公路,而这次在察哈尔境内却要自己披荆斩棘的残酷现实。
    “原地休息五分钟,补充水分和热量。”鬼子中队长松本大介听了半晌也沒听到第二声马嘶,犹豫着朝身后吩咐,可能是太劳累了,导致耳朵里出现了幻听现象,找不出马嘶声的來源,他只好这样判断,同时难得的开了一次恩,准许麾下的士兵们补充体力。
    小鬼子们登时如蒙大赦,坐在地面上,慌手乱脚地从背包里往外掏水壶和压缩饼干,根本顾不上屁股底下传來的一阵阵阴寒,这个季节,地面根本沒被阳光烤暖,特别是到了夜间,草原上的平均气温只有零上四度左右,稍微在地上坐得久了,两腿膝盖处就会变得像木头一样坚硬。
    中队长松本大介自己也累得两腿发飘,但想到临出发前顶头上司下村敏雄对自己的承诺,他心里又涌起一波热浪,下村大队去年的战绩已经引起陆军部的重视了,很快,整个大队将与其他两支同等规模的队伍合并,升格为特战联队,联队长的职位,当然是百分之百会落在下村敏雄的手里,至于下面的三个大队长,下村敏雄希望松本君最近能在战斗中有所表现,以便他向上头做推荐时,能够更为理直气壮些。
    在战斗中有所表现,当然就是要他做出一些别人根本做不到,或者说看起來会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像现在这样昼夜不停的急行军,穿插到七金河畔,抢占桥梁,卡断那支中国军队的退路,难度系数非常高,并且还要保证穿插到位之后,立刻能投入战斗。
    好在沿途遇到的晋军都很识相,都远远地躲在掩体后面,连出來骚扰一下都不敢,如果九十三团也像他们的老前辈一样窝囊就好了,自己除了行军之外,就不用再耗费更多力气,晋升大队长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毕竟整个蒙疆驻屯军高层,都在盯着这次行动,一旦能如愿从九十三团身上将失去的颜面找回來,自己这个关键人物想不被上头重视都难。
    国民革命军新编三十一师九十三团,它们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一边用手电照着地图,确认自己目前的位置,松本大介一边在心中拼凑对手的形象,战斗力似乎比晋军略强一些,作战意志很顽强,胆子也大得有些出奇,居然在几路大军的围追堵截当中,还敢掉过头來将川田大队给一口吞下,虽然战报里说川田大队伤亡很小,稍作休整就能重新恢复实力,但熟知自家吹牛习惯的松本大介却知道,川田大队在那一仗当中伤亡肯定超过了三分之二,否则,上头根本不可能让他们直接返回原驻地待命,也不可能让下村大队从张家口千里迢迢赶过來救火。
    在松本大介的印象里,如此胆大的对手,只有一个,那便是活跃在太行山区的第十八集团军,虽然他们的武器装备非常低劣,却经常主动出击,给帝国军队制造了很多麻烦,不过九十三团的武器据说非常精良,达到甚至超过了同等级别的帝国的一线部队水准,那可是中国重庆政府的嫡系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一个重庆嫡系和十八集团军的混合体么,,那可真是有点儿意思!
    “据晋军给咱们的消息,九十三团昨天上午的位置在绿柳坡附近,再根据他们最近一段时间的平均行进速度,昨天日落之前,应该在这里。”小队长高岛一雄凑上前,帮松村大介掌握手电筒,按照军中惯例,如果松村大介能顺利升任大队长,他们几个小队长也能搭着顺风车将军衔和职位向上挪一挪,所以此时此刻,任何讨好上司的机会都不能放过。
    “是啊,咱们再走七、八公里就到了,准能抢在九十三团前面。”其他两名小队长也凑上前,大拍松村大介马屁,“中国人肯定想不到,您会带着一中队勇士,飞到他们前头,到时候,他们的反应一定非常精彩。”
    “嗯。”松村大介笑着点点头,眼中涌起几分欣赏之意,“你们说得对,九十三团即便连夜行军,也要明天早晨才能抵达七金河东岸,咱们届时就在河西岸等着他们,狠狠给他们一个惊喜。”
    “咱们可以在提前桥下埋好炸药,等他们上了桥”高岛一雄挥了下胳膊,狞笑着提议。
    “嗯,办法有很多,咱们到了目的地再说。”松村大介将地图交给勤务兵,慢慢站起來,活动手脚,“下去整队,让士兵们收起干粮和水壶,准备出发。”
    “哈伊,,。”三名小队长齐声回应,跑下去收拢队伍,才跑了几步,却突然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來,望着队伍正前方距离自己三百余米的一处土坡,满脸恐慌。
    几匹披着星光的战马,从山坡顶部跃了出來,紧跟着,是数以百计,雪亮的钢刀高高举起,圆月下,默默地汇成了一道钢铁洪流。
    第四章 重逢 (三 下)
    怎么可能,,松村大介将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死活不肯相信看到的景象,骑兵,一支番号不明的中国骑兵,居然悄无声息地就打不远处的山丘顶部冒了出來,在三百余米外的位置上迅速集结,准备发起进攻,而他,除了先前那隐隐约约的一声马嘶之外,居然沒听见其他任何动静。
    “这不可能,不可能,中国人,中国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几个鬼子小队长也魂不守舍,喃喃地嘟囔,一时间,居然忘记了此刻自己最该做的事情是赶紧去组建防御阵地,对面山坡上的战马至少有两百余匹,这么多的战马,跑起來时不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马蹄踏起的烟尘,肯定也是遮天蔽日,即便现在是深夜,如此明亮的月光下,也根本无所遁形。
    除非,除非他们先前就已经预知了松村中队的行军路线,老早在山坡的另一边埋伏,但是,今夜的行军路线是松村中队长随便在地图上画出來的,并且在出发时只传达给了队伍中的极少数几个骨干,连带兵的小分队长都不清楚具体细节,中国军人从哪得到了情报,,难道,莫非,夜空中还挂着一双他们的眼睛不成,。
    此时此刻,即便是打破脑袋,松村大介和他麾下的鬼子军官们,都无法弄清楚对面的中国骑兵到底从何而來,一个个精神恍惚,根本想不起自己的职责所在,底下的鬼子兵们表现更为慌乱,有人赶紧抱着步枪趴进了草丛里,有人则抄起机枪四下寻找制高点,还有人则是拿枪托当拐杖,努力从地上往起站,但是两条腿却像被灌进了十八斤老陈醋一般,又酸又重,根本不听使唤。
    三百米外山坡上的张松龄可不会愚蠢到等敌人做好准备再开始冲锋,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节骨眼上,哪还有功夫管什么进攻的次序与队形,,看看大部分骑兵都已经骑着马走上了山坡,立刻向手中的长刀奋力前压,“杀。”
    “轰。”刹那间,天河决口,一百七十余名骑兵猛踹金镫,以赵天龙为浪尖,狠狠朝山坡下的鬼子兵头顶拍了下去。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突然炸起的马蹄声宛若惊雷,在广袤的丘陵地带反复回荡,数以万计的鸟雀被从睡梦中惊醒,拍动翅膀,悲鸣着冲上天空,几百年了,自打满清入关时起,这一带就成了它们独有的乐土,除了偶尔经过的商队和土匪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人类靠近,而今夜,却突然变成两军交锋的沙场,让鸟儿们如何不魂飞魄散,。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雷鸣般的马蹄声越來越急,越來越重,敲得地面上下颤抖,数以万计的野兔山猪丢下嘴里嚼了一半儿的根茎,迈动四条胖胖的短腿,夺路狂奔,它们不知道地面因何而颤抖,但是逃避风险,却是它们在几千万年进化过程中形成的本能。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雷鸣般的马蹄声连绵不绝,将四下里的野树震得來回摇晃,一群野狼在狼王的带领下冲上高坡,对着惊雷起源的位置伸长脖子,发出高亢的长啸,“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嗷,,,,嗷,,嗷——”狼嚎声此起彼伏,托起天空中渐渐发红的血月,这是猎食者对猎食者在表达敬意,做为草原食物链的顶端,他们习惯于尊重并欣赏强者。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马蹄声汇成**,瞬间吞沒所有外來嘈杂,猩红的血光下,赵天龙骑着黄膘马,身体低伏,手中长刀如燕翅般斜掠向后。
    黑石游击队的骑兵们紧紧追随着他,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模字拓出來的雕塑,再往后,则是邵雍和他麾下刚刚组建沒多久,士兵还沒有满编的九十三团骑兵营,队形比前者稍为散乱,但每名战士都努力控制着坐骑,尽量按照平素训练的要求调整身体姿势,将长刀向侧后方斜伸、斜伸、宛若雏鹰展翅。
    太离奇了,太幸运了,今晚大伙的遭遇绝对可以写进评书,小鬼子果然想去卡断七金河大桥,置九十三团于死地,要不是祁团长和张队长料敌机先,大伙此番肯定在劫难逃,不过小鬼子运气实在太差了点儿,居然在大伙停下來打尖时,自己主动送到了丘陵的另外一侧,这简直是做梦都被笑醒的美事,天赐良机,人若不知道把握,天必弃之。
    幸运带來的不但是惊喜,还有对胜利的信心,在必胜信念的鼓舞下,骑兵们越跑,动作越是从容,人和马之间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越來越心有灵犀,长时间的艰苦训练的成果,在这一瞬间终于体现了出來,高速奔行中,两百余中国骑兵渐渐融合成一个协调的整体,渐渐拉伸成为一个巨大的长矛,寒光四射,。
    沒有呐喊,沒有角声,只有扑面而來的罡风,夹杂着隆隆的马蹄声和浓烈的杀气,凌空刺向小鬼子们的心脏。
    “敌袭。”呆愣愣地看着中国骑兵向自己面前扑了足足一百多米,松本大介才像从噩梦中被惊醒了般,扯开嗓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旋即,他的尖叫声被凌乱的射击声吞沒,等不及他这个中队长发布命令了,最先反应过來的那批鬼子兵,扣动扳机,朝着疾刺而來的“长矛”疯狂攒射。
    “呯呯呯,呯呯呯。”鬼子兵们慌乱中射出的大部分子弹都落到了空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发子弹打在“长矛”之上,飞溅起一串串耀眼的猩红,然而,整根长矛的速度丝毫未曾减慢,继续贴着草尖向前飞掠,越飞越快,越飞越急。
    加速,加速,继续加速,冲在队伍最前方的赵天龙沒有做任何停顿,紧跟在赵天龙身后的组成阵眼的张胖子,也沒发出任何指令,按照平素训练时反复强调的规矩,骑兵们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身体紧紧贴在马脖颈后,继续加速,加速,把战马的速度全部压榨出來,用速度去换取生存机会,换取最后的胜利。
    两百多米的距离,只够战马奔行十三、四秒,而相对阴暗的月光、不断变化着的地形和战马的移动速度,都将对敌人的瞄准产生极为不利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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