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们军统对阎锡山与日寇勾结的事情掌握得如此清楚,当时为什么沒有想办法阻止,。”蒋介石的思路却迅速跳跃到另外一方面,皱起眉头,盯着戴笠的眼睛质问。
    戴笠立刻紧张的面色大变,赶紧站直身体,小心翼翼的解释,“打入晋军内部的特工,手里都沒有兵权,而阎锡山与日本人之间的所有联系,派得都是他的绝对心腹,并且沿途一直有重兵护送,军统的特工很难下手,也很在第一时间就掌握到相关情报。”
    “噢。”蒋介石想了想,理解地点头,阎锡山再不济,也是成名多年的一方枭雄,而军统局在民国二十六年才正式成立,短短四年时间,不可能渗透进晋军的核心部位,能取得目前这样的成绩,已经相当难得了,实在不宜奢求更多。
    “不过,目前的渗透工作,已经进行到了阎锡山的警卫部队当中,如果委员长有需要的话,军统可以现在就制定出一个行动方案,抢在阎锡山跟日寇达成协议之前,下手除掉他。”揣摩着蒋介石的意思,戴笠继续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蒋介石断然拒绝,“现在下手太早,并且晋绥系还沒彻底对阎锡山失望,军统动了他,反而会引发晋军上下的同仇敌忾之心。”
    “那卑职就让特工继续在阎锡山身边潜伏,随时准备响应委员长的命令。”
    “好。”蒋介石最满意的,就是戴笠知道进退,从來不会自以为是,“人才难得,能不牺牲,就尽量不要牺牲他们,不过,你要让他们近期紧盯阎锡山那边的动静,避免晋绥系对商震下黑手,还有,阎百川在电报上提到的那个察绥分站的站长,该处理就尽快处理,居然给八路军游击队提供庇护,我看他的胆子真是大的沒边儿了。”
    “是,卑职,卑职这就,这就安排人手去,去处理相关事宜。”沒想到蒋介石的思维跳跃性如此之大,戴笠有些跟不上节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回应。
    “怎么了,惜才了,还是这个人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蒋介石立刻听出了戴笠话语里的迟疑之意,看了他一眼,不解地追问。
    “他,他”戴笠又犹豫了片刻,咬了下牙,低声汇报,“卑职,卑职私下以为,阎锡山未免小題大做了些,堂堂一个战区司令,居然不顾身份去难为一个小小的察绥分站站长,传扬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想借机了解我对他的态度。”蒋介石撇撇嘴,非常不屑于阎锡山的作为,“但是你那个部下,却不得不处理,军统站在防共的第一线,坚决不能容忍他的这种行为。”
    “卑职知道,卑职知道。”戴笠擦了把汗,继续点头哈腰,“但眼下活动在晋绥军核心部门的那几名特工,都是此人借助家族力量安排进去的,阎锡山跟日寇勾结的事情,也是此人最先发现了蛛丝马迹,并且负责安排得力人手跟进的,卑职如果想处理他,恐怕需要一点儿时间。”
    “哦,按照你这么说,此人能力非同一般了,。”蒋介石原本以为要拿下的是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沒想到区区一个二级分站的副站长,居然作用还如此关键,立刻提起了几分兴趣,看着戴笠的眼睛,低声追问。
    “卑职从來不敢对您说谎。”戴笠慢慢鞠了个躬,小心翼翼地解释,“此人姓彭,民国二十六年加入军统,曾经在北平一带领导铁血锄奸团,参加过很多重大行动,前年奉命潜入察哈尔,成功策反了乌旗叶特女王,并护送其平安到达傅作义处,后因功调往察绥分站总部,旋即参与了对晋绥军的监视计划,利用其家族背景,屡建奇功。”
    “乌旗叶特部女王爷,你是说那个叫斯琴的蒙古郡主。”蒋介石又是一愣,眼前旋即闪过一个英姿飒爽的背影,去年此女在重庆时,可是着实让中华民国的妇女界热闹了好一阵儿,只可惜此女见识太短,居然放着好好的贵妇人不做,通过八路军重庆办事处的掩护,偷偷跑去了延安。
    “嗯,就是那个女王爷。”戴笠轻轻点头,能不在斯琴身上多引起关注,就尽量不引起关注。
    蒋介石对于斯琴的兴趣,也只在她与众不同的风格和特殊的家世背景,除此之外,在其他方面并不十分重视,很快就把关注的焦点移开,转到彭学文的家世上,“那个姓彭的小家伙,到底是谁家公子,怎么家族关系那么硬,居然能深入到晋绥军内部去,。”
    “是颍川彭家。”戴笠想都不想,顺口回应,“就是前年热炒粮价,被贺局长警告过的那家。”
    “这家人啊,怪不得。”蒋介石头闻听,立刻笑着摇头,“一只脚踩在伪南京政府那边,一只脚踩在咱们这儿,还有一只脚踩在晋绥系,你好好查查,是不是他们家在延安也大有人脉啊,。”
    “应该有。”戴笠无奈地苦笑,“委员长也知道,这样做的家族,如今不止一个,彭家还算好,毕竟沒有直接投靠日本人,其他几家”
    “四处下注,那是他们这些所谓世家的存身之道,几百年了,一贯如此。”蒋介石哼了一声,冷笑着撇嘴,“眼下都民国了,居然还抱着这种早就该扔进棺材里的传统不放,中国的很多事情,就是被这群城狐社鼠给搞坏的。””
    “委员长说的是,这些所谓的世家,早就该被丢进历史的垃圾堆去了。”戴笠满脸堆笑,低声补充,“但咱们军统的彭副站长,倒也不是完全靠着家族背景才取得到如此骄人的成绩,他自己,倒也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
    “嗯,在培养人才方面,一些大家族的确有独到之处。”蒋介石想得比戴笠更深了一层,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狐疑第追问,“怎么我以前好像听说过这个小家伙,他,他是不是当年潜入过一个叫黑石寨的县城,端了鬼子老窝的那个人,。”
    “正是此人。”戴笠笑着承认,目光里不无对彭学文的欣赏,“当年贺局长在时,很是看好他,估计他的名字,委员长也是从贺局长那里听说的。”
    “嗯,应该是。”蒋介石公务繁忙,哪里记得清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听说过这样一个小人物,但是,能让前后两届军统掌舵者替他在自己面前美言,姓彭的小家伙也的确不能算是个俗物,想到这儿,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既然你一定要保他,我就不给阎老西这个面子了,但是,他庇护八路军游击队的事情,却容忍,否则,万一军统内部还有其他人效仿,你费尽心血打造的防共阵地,早晚会溃于蚁穴。”
    “卑职明白。”戴笠又擦了把汗,连连点头,“卑职已经命令察绥分站,将他调离监视晋绥军的一线,只待相关工作完全交接结束之后,就可以把他调到其他一个不太重要的地方,让他静心思过去了。”
    “嗯,你这样处理很妥当。”蒋介石想了想,嘉许地颔首,“尽量别给察绥分站的日常工作造成太大的干扰,关键时刻,咱们需要得力人手盯紧着阎百川那边。”
    “卑职明白。”戴笠再度躬身领命,同时长长地舒一口气,终于把小家伙给保下來了,总算沒辜负马汉三那厮的请托,这个混账马汉三,为他的一个小徒弟,居然接连给老子发了五份求情电报,你当老子这个局长是佣人么,天天跑來跑去替你來擦屁股,,若不是!算了,姓马的为了军统,门生故旧死伤无数,总得留下一个,将來也好给他的坟头上香。
    注1:孙桐萱,原韩复渠手下大将,后被蒋介石拉拢,在台儿庄战役、武汉会战都都有出色表现,任豫皖边区游击总指挥时,仿照八路军模式大打游击战,战果显赫,孙喜欢敛财,但同时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在部下和防区百姓口中都有不错口碑,1943年因为与汤恩伯发生矛盾,被后者以“通敌”罪诬陷入狱,虽然查无实据后释放,但部众尽被汤恩伯吞并,1945年抗战胜利后退出军界,隐居北平,1978年病故。
    注2:抗日战争期间,拱卫延安的全部留守部队,只有三万一千多人,所以在这次对陕甘宁边区的进攻中,胡宗南部推进得很顺利,这也导致了胡宗南过分低估陕甘宁边区的实力,在1947年进攻延安时,中了彭德怀的诱敌之计,大败而归。
    第一章 问情 (五 上)
    戴笠护短,这一点,蒋介石非常清楚,在内心深处,他也不太反感这种行为,毕竟特工都是在战斗在最危险的地方,一旦失手,就是死无全尸的下场,如果背后沒有一个能替他们遮风挡雨的上司,谁还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至于戴笠关于彭学文的那些功劳描述里头到底有沒有虚报的成分,他就不想再深究了,水至清则无鱼,作为整个中华民国的大当家,他有时候必须得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属下们的欺瞒行为不太过分,沒有掺杂太政治目的,就处于他的容忍范围之内,这样,他才能够让属下对自己归心,才能把党内的各个山头强行捏合在一起,共同來对付外寇的入侵和内部竞争者的颠覆,(注1)
    “既然什么都明白,就放心大胆去做。”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小口,蒋介石继续说道,“出了问題,我这个委员长给你兜着。”
    平素蒋委员长这么说的时候,就是意味着不想在原來的话題上浪费时间,完全交给对方自己去酌情处理了,戴局长立刻心领神会,冲着对方敬了个军礼,大声回应,“谢委员长支持,军统上下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辜负委员长的信任。”
    蒋介石最欣赏戴笠的地方,就是这种机灵劲儿,点点头,笑着夸赞,“你们军统一向做得很好,我一直非常满意,特别是你接替了贺贵严的之后,取得的成绩更是有目共睹。”
    闻听此言,戴笠的情绪十分振奋,却不敢在老头子面前居功自傲,赶紧又敬了个礼,笑着谦虚,“主要是贺局长给军统开了个好头,卑职接手之后各项工作才能进展的如此顺利,论真实本领,卑职还有很多需要向贺局长学习的地方。”
    “他是他,你是你,不一样,你们两个起点不一样,做事的风格也完全不一样。”蒋介石先是满意地点头,然后又轻轻摇头,“他是辛亥元老,人脉资历都比你强得太多了,做得好是理所当然,而你,只是个上校军衔却扛起了原本是一个中将才能负责的重任,碍于如今军队中的升迁规矩,我又不好将你提拔太快”
    “卑职,卑职只求能替委员长做事,不,不在乎军衔高低。”戴笠感动得眼睛都红了,抽了下鼻子,低声表态,“如果沒有校长,卑职至多成为个浑浑噩噩的百夫长,哪有机会进入此地,哪有机会替国家做这么重要的事情,。”
    “成为一个百夫长,也沒什么不好,至少功劳都能拿到明面儿上。”蒋介石轻轻拍了下戴笠的肩膀,满腹感慨。
    戴笠是黄埔六期生,同届的很多人毕业后进入军队中,早就都已经扛上了将星,而他却因为从事的一直是谍报、暗杀等工作,大部分功劳都无法见光,以至于到现在还是个上校,无论手中的权力多令人害怕,公开场合见了那些老同学,也只能先举手敬礼,故而蒋介石心中,一直觉得对自己这个小老乡有所亏欠,总想给他一些补偿,以酬其功。
    但是戴笠自己却不这么觉得,他知道,自己在仕途上受的委屈越多,越会得到蒋委员长的信任,而只要蒋介石对自己的信任不变,哪怕自己的军衔就是一个小小的上尉,也照样能出入军事委员会的大门,整个国民革命军中从上到下谁也不敢对自己过分怠慢,所以听到蒋介石话里的愧疚之意,赶紧揉了下眼睛,小声回应:“卑职不在乎这些,这辈子能遇上委座您,是卑职的幸运,卑职情愿一辈子都做个上校,一辈子都默默无闻。”(注2)
    “该为你争的,我还是要尽力为你争。”蒋介石听了,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小老乡懂事,笑了笑,郑重承诺,“让自己人流血又流泪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要流,也该咱们的敌人流,好了,赶紧擦擦眼睛,你看你,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
    “卑职,卑职只是感动,真的感动。”戴笠不好意思地掏出手绢,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擦了擦,笑着回应,“卑职即便活到八十岁,在委员长面前,也是学生和晚辈,想哭就哭,不怕外人笑话。”
    “你啊。”蒋介石推了戴笠一把,笑着摇头,“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怪不得贺贵严一直非常推崇你,对了,他最近在苏联那边怎么样了,这家伙,估计心里头还憋着股子怨气呢,居然也不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贺局长跟属下说过,比起当特工,他更喜欢做现在的工作。”心里头非常清楚军统前局长贺耀祖在蒋介石心目中的地位,戴笠不敢说后者的坏话,主动帮忙解释,“他最近沒有打电话回來,估计是遇上了一些麻烦,校长也知道,贺局长做事向來有担当,能不让您担忧,就不想让您担忧。”
    “我哪有那么脆弱,什么坏消息都听不得,,你们这些人啊,敢情都拿我当老糊涂哄着了。”蒋介石被戴笠哄得老怀大慰,摇摇头,笑着数落。
    “卑职不敢。”戴笠立刻摆手否认,“据卑职了解,贺局长最近跟苏联人谈得不是很顺利,日本人一直拿苏联给咱们提供军事援助说事儿,德国那边,也在替日本人向苏联施压。”
    “这些该死的德国佬,神经病。”蒋介石闻听,立刻皱着眉大骂,“哪里都想插一脚,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有沒有那本事,苏联人援助咱们,关他德国佬屁事,,每年这么多钨沙、桐油交易,难道还堵不住他们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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