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然点头表示明了,顺带扫一下周围众人。只三两眼,不用旁人说他便已明白事情起因。
    “你们可曾受伤?”
    “我方才在里面与薛夫人商议事,此番倒是无恙。就是长生,几次三番差点被春生母子戳瞎双眼。”
    她这一说,穆然才认出站在角落中的薛夫人,拱拱手,他不亲近也不失礼。
    薛夫人微微福身点头,方才她看得真切,这穆大人分明喜欢极了他的新婚夫人。如此,穆夫人方才所言应都属实,她的心总算落到实处。不管夫婿与儿子最终是否会被记起,他们母女总算有了依靠。
    另一边的程氏却早已辩上:“沈家与穆家也是世交,然哥你可莫要相信那一面之词。”
    宜悠放心的站在穆然身边,后者疑惑:“哦?”
    “分明是她害死了四丫,又来害春生。”
    穆然摇摇头:“沈二夫人你这番话可全是臆测,四丫因风寒而死,春生之伤,也是因他先伤长生,长生反击而起。”
    “你……身为朝廷命官,怎能如此公然有失偏颇,竟是胳膊肘往里拐。”
    穆然无奈:“将军当年曾教过我,要先为人,再为官。为人者,首先要分出亲疏远近,为官者,必然要做到公允。可如今人证物证聚在,难不成,你想让我诬陷自家夫人?”
    “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
    穆然摇头不予她做计较,宜悠却听的刺耳。
    “沈二夫人,恕我直言,四丫非死于我手,而是因你而起。你落到如此境地,也与我无关。”
    走上前,她对着程氏的眼睛:“沈家二爷本为嫡子,虽先族长留有双族长之遗书,但大越令岂是一乡间老叟遗书可撼动。若当日你等不鸠杀柳姨奶奶,自无沈二爷谋杀之罪。至于沈二爷与沈大姑娘之事,也皆因他一时贪婪而起。后来若非你贪图富贵算计于我,四丫也不会入县衙。若是你自小好生教导于她,入县衙后,她也不会妄图陷害夫人,以至于被杖责。”
    “此之一切,皆因你等贪婪而起。便不是我戳穿,事情也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低下头,她轻声感叹着:“许多事皆在人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害死四丫的不是我,而是教会她贪婪的你。”
    “你也不用再逃避或者推脱责任,想必你心中也明白。所以即便四丫有怨,也不会冲我来,她大多会呆在你身边。”
    程氏后退两步,整个人跌倒在地:“是我?”
    穆然走上前,与宜悠并排战立:“我刚从县衙归来,四丫身子骨本有起色,县丞夫人见她有悔过之心,也延医问药。无奈,半个月她似乎受过打击,而后死于风寒。”
    “前几日?”
    程氏喃喃道,那时她曾经县丞夫人允许,见过四丫。她都对闺女说了些什么:要她养好后争气,笼住县丞大人的心,为她弟弟谋一处清幽的读书之所。她还说,若失了尊贵地位,那人活于世还有何乐趣可言。
    她还记得四丫在她临走前磕的那三个响头,怕是那时,她的心已经被伤透。
    真的是她,是她害死了女儿,亲手害死了女儿。她都做了些什么,当时她应该好生安慰四丫,让她安心养病,而不是逼迫她去争那富贵荣华。
    程氏跪在雪地里,热泪打在雪上。
    春生走上前,他知道娘亲是去看姐姐。那些话也都是他的意思,毕竟一个人支撑太辛苦,身为姐姐的本该为弟弟分担。可他着实不相信,姐姐会因此死亡,定是穆家夫妻以此欺骗娘。
    至于四丫,他是有些伤心,可更多的则是解脱。死了也罢,如此不光彩的姐姐,日后总能被人逐渐遗忘。不过如今最重要的,人死在县衙,那边总会补些银钱。他已许久未曾穿过锦缎衣裳,等来年科考他总算有新衣裳和最好的笔墨纸砚入场。
    “娘,你还有我,莫要太过伤心。他们人多,我们先回去。”
    母子俩相互搀扶,蹒跚着朝拐角处走去。那里是官学,每个入官学之人,均能分到两间房。
    **
    送走二人,薛家其余人也做鸟兽散。
    薛夫人牵着璐姐儿走上前:“若她再胡乱攀扯,我尽可出来作证。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我为人从不扯谎。”
    宜悠笑着应下她的话,临近午膳时分,穆宇和长生依依不舍的告别璐姐儿,四人上了端阳赶着的马车归家。
    待到用完午膳,两人走到房内,宜悠先是问明白四丫之事。
    “她当真快好了?”
    “确实如此,只要熬过这个腊月,待来年开春天气回暖,她便能无碍。”
    “那去看她的人……”
    一问一答间,她总算明白事情全过程。章氏外表虽看似严厉,但实则有一颗仁善之心。四丫在偏院活下来后,她问过巧姐意见,便请了个郎中为她看病。县衙不缺那份银子,多方补药下去,四丫脸上慢慢有了人气。可惜这一切,终究抵不过心如死灰。
    “四丫只与我差一岁,小时候她虽然黑黑瘦瘦,但性子却极为娇憨。我亲戚缘薄,毕竟姐妹一场,若她这次悔悟,指不定我们能重叙姐妹之情。可惜这一切,终归只能再想想。”
    穆然坐在宜悠边上:“都过去了,你也莫要太过遗憾。”
    宜悠打开妆奁,取出一对银镯,这是成亲那日沈家送来的贺礼。那几年,她与四丫也曾一人一只的带过。将银镯包好,她放在一旁。
    “明日我去见夫人,同她说下绣坊之事,顺带将此物放在四丫棺椁中。黄泉路上,她总得有点嚼用。”
    最后一句打破了房内沉闷的气氛,穆然道:“都依你,改日为夫给你打更好的。”
    “那多谢夫君。”宜悠叹口气坐下,慢慢说着今日之事:“方才只觉爽快,未曾多想。如今再说起来,只感觉自己所作所为与沈家其余人一般无二。夫君,莫非不知不觉间,我也变成那般面目可憎之人?”
    穆然将她环在怀中:“不一样,你们的目的不一样。就如战场上,拿刀划伤人不一定是杀敌,也有可能是取出射中身上的箭矢。”
    宜悠也从迷惘中回过神,终归是不一样。靠在穆然肩膀上,她娇嗔道:“夫君莫要嫌弃就好。”
    “宝贝莫要嫌弃为夫便是。”
    “为何?”
    “朝廷调令已出:知州大人高升入理藩院,负责接待北夷使者。而新任知州大人,则是县丞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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