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人的脸皮是铁打的不成?竟当完全没那回事似的,还说想他,我呸!
    阮小七见谭雅终于肯正眼看自己,笑了起来,将脸贴上去亲昵地蹭蹭,低声调笑道:“怎么,不认得自家郎君了?
    小芽儿的心真是石头做的,我一个大男人不好黏糊,你怎么也不给我写封信?
    要不是小樊氏出了这回事,你是不是还不会写,嗯?都是我不好,你病了也不在。”
    说着,又拉了谭雅的手放在嘴边,挨个手指头亲了一遍,低声哄道:“好了,好了,别气了,我也想你想的要命。这次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谭雅被他这番不知所谓的话语弄得没脾气,又被他硬抱着动不得身,本不想与他说话的,
    这时也忍不住开口道:“敢做不敢当,你还是男人吗?当做忘记了就算完事吗?真是不要脸!别碰我!”
    阮小七这才看出谭雅并不是与自己撒娇,面红耳赤是因为快气炸了。
    他低头想了半天,疑惑地看着谭雅问道:“小樊氏肚子里的那个不是我的种,信里你不是都知道吗?”
    谭雅看他那副无辜不解的模样简直要气炸了肺,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动不了,实在气急,就用另一手往阮小七脸上抓去。
    阮小七一个不注意被抓个正着,顿时右脸一道血印子,他头一摆伸手两下将谭雅双手缚在身前,盯着谭雅的脸问道:“怎么了?真生气啊。”
    谭雅也不答话,见挠不着他了,就用脚使劲碾阮小七的脚,还不解恨,就又踢又踩他的腿。
    阮小七两腿一夹,谭雅被裹住,这回再动不了身,气得直哼哼,几乎要上嘴咬了。
    见她是真急了,阮小七不再嬉笑,正色道:“你别再乱动手,好好说话,我就松开你。”
    谭雅气得呼呼直喘,冲着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不动,阮小七这才放了手,听她说话。
    谭雅喘着粗气从阮小七怀里站起身来,站好立稳,拢拢散了的头发,深吸一口气,
    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阮小七道:“你不会跟我说,才不过一个多月就全忘了。好,你忘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那我就跟你一起回忆回忆。
    那日,就是你上次回家,好几天不见回家一次,突然一回来就非说我跟李家五郎有牵连,说我惦记着嫁到李家去;
    还拿着那什么腊梅林画像说事,最后动手打了我才走,难道你敢说没这回事不成?”
    说完,昂着头眼睛斜看着,冷冷“哼”了一声,讽刺道:“又或者,在阮七爷眼里,打个娘子什么的算不得是件事!就像周二哥所说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家里的娘们都是欠管教的。
    更何况像我这种罪臣之女,连个娘家也无的飘零人,怕是觉得不休了我已是天大的恩情,是你阮七爷够仁义吧。”
    阮小七这才想起来那场龌龊,看谭雅恨自己恨得咬牙切齿,讪讪地低下头,站了起来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又抬起头道:“原来是为着这个,我真是忘了。”
    抿抿嘴,舔舔嘴唇,半晌才接着道:“是我不对,害你生气。以后再不会了。”
    谭雅还等他接着说,等了半天,结果人家没话了,不由气结,冷哼道:“哦?打我一顿你轻飘飘一句不对就完了?”
    阮小七懊悔地看着她,想碰又不敢碰,复又庄重地说了一次:“是我的错,再不会那般犯浑了。
    至于说打你,我哪里舍得?算了,不说了,反正都是我不对。
    你要是还有气,拿刀子割回来怎么样?”说着,就伸手将插在绑腿里的匕首抽了出来,递给谭雅。
    谭雅看着眼前那泛着寒光的匕首,又见阮小七那副“你割我一刀就两清了”的模样,怄的心里几乎快吐血,“呲”了一声,
    冷声道:“我可不敢,我个罪臣之女,又是三心两意的人,哪敢得罪了小七爷,还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打我呢!再说我嫌你那血脏了我的手!”
    阮小七见她不接,只好回手给自己手臂一刀,“哗”的一下见了血,他还要接着割,谭雅来了一句:“你以为割了几刀就能还回来了?”
    阮小七割也不是,不割也不是,提着血淋淋的刀子拧着眉头反问道:“我都认错了,也说以后再不会,你还要怎样?”
    在阮小七眼里,真正认为自己那番话语错了吗?没有!让他懊悔认错的不过是产生的后果,是因此让谭雅生气,以至于自己回来都不肯理睬。
    所以他想,待出了气就算完了,根本没理解谭雅生气的根本原因。
    我还要怎样?谭雅气得直捶胸口,觉得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是浪费唾沫,冷笑一声,道:“我敢怎么样?我能怎么样?”
    话虽这么说,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恨自己软弱,谭雅起身往内室走去,不想见这种无良之人。
    阮小七想跟过去,偏谭雅仿若突然失控一般,声音都变了调,喊道:“你别过来!”
    又将手边的汤婆子、药碗劈了啪啦地扔了过来,汤婆子的火星子四溅,里头的炭火渣和药碗渣子散了一地。
    阮小七不敢再动,只好冲着内室帘子里头,压低声音柔声道:“好好好,小芽儿,你别扔,当心烫到自己。我不过去就是。”
    谭雅听他这般说,却气得越发狠了,隔着帘子高声喊道:“少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恶心人,我恨死你了!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阮小七听见谭雅喊过之后在里面低低地啜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很想进去安慰;
    偏他一掀帘子谭雅就失声尖叫,那声音高的仿佛要破了音似的,他就又不敢进去;
    在帘子外徘徊了一阵,最后将汤婆子的火星子都踩灭了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又开始骂小七了吧,咳咳!
    ☆、第66章
    谭雅在里头哭得昏天黑地,那种小声啜泣其实最伤身,哭得胸口嗓子隐隐发疼。
    其实当时阮小七要是亮出混混本色,舔着脸硬闯进去,将人往怀里就这么紧紧一搂,不管怎么打骂都不撒手,
    再一直做低伏小,便是不能把人立刻哄转过来,至少也能搭起话来,不至于面都不能着。
    偏阮小七这时候却装成了君子,以为两人有了口角,如果再面对面,怕不能平静说话,越说越气,解决不了问题;
    说不上因为话赶话,倒让谭雅气得更狠了,还不如先各自冷下一阵,等两人脾气过了再说。
    所以他错失了哄好谭雅的机会,只因不懂她的心思。这女子生气大都是这样,虽然谭雅口里哭着喊着让阮小七不许进,
    心里隐隐却还是盼着他能进来好好哄哄自己,再跟自己保证不能犯那浑事,最后自己屈尊施恩一般原谅他。
    这种矛盾心情却是连想一下都要被谭雅自家唾弃的。
    再加上她又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那般失态——歇斯底里,简直是市井泼妇一般,完全辜负了娘娘多年的细心教养。
    谭雅心中暗想阮小七以后想起这番场景说不上会怎么笑话谭家呢,根本没有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娘子家样子。
    这么越想越烦闷,谭雅气得将床帷四周挂的坠子穗都扯了下来,撕了个稀巴烂,扑倒在被子上,将头埋进去,恨不得再不出去见人。
    谭雅本以为阮小七此刻该在外面等着,应是非常懊悔惹哭自己,正焦急地盼望自己原谅;
    而她现在是说什么也不想见他的,打算这么冷着他,让他自己想明白到底错在哪里,谭雅就靠在被子上这么边哭边想竟睡着了。
    她哭得筋疲力尽,这一觉睡得倒沉。等她醒来,睁眼只觉得头晕眼花,又饿又渴,看看钟漏,已是快到晌午时刻。
    她竖耳听了半天,外面没一点儿动静,心道难不成他一直站着没动?哼,就晾着他,得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这么想着也不就着急出去,慢慢起身,发现衣衫睡皱了,赶紧换了一件;
    又对着镜子拢头发,一看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头发也乱蓬蓬的,气得“啪”地一声将镜子扣上,咬咬嘴唇,心道这副丑模样被他看到了,真是郁闷;
    想了想,还是打开镜盒,皱着眉头见自己脸色实在难看,只好取出粉盒来细细扫了一层淡粉,方觉得能看了。
    站起身来对着穿衣镜前后打量一番,觉得自己这身装扮还算能入眼,这才姗姗然掀开帘子出去。
    谭雅心中打算就是出去也要对阮小七来个视而不见,想象着他如何哀求自己,自己要做出怎样一番高傲冷淡的模样,对,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结果昂着头、骄傲的如同白天鹅一般的谭雅出了内室一看,浪费了这番姿势,人家阮小七早就不知往何处去了。
    地上还散着早间自己扔的药碗碎瓷碴子和炭灰,动都没动,一看就是人早走了。
    琉璃她们都没在也没人收拾,想是为了避着阮小七一上午都没敢再露面。
    谭雅顿时耷拉下肩膀,浑身的力气都像是抽走了,站都站不稳。
    她慢慢坐在椅子上,盯着地上的碎瓷碴子,觉得心灰了一半。
    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自己伤心成这样,他竟掉头就走了。
    上次也是这样,真是抛了媚眼给瞎子看,倒是显得自己刚才那番作为可笑至极。
    这样想着,谭雅忽地站起身来,走到地中间,故意往那碎瓷渣子上面站去,要割伤自己的脚,心里竟生出一种自虐的快感,好像出了血的疼痛才能让心里舒服一些。
    好在冬天鞋底厚,只是觉得硌脚而已。这么愣愣站了半天,谭雅忽然回过神来,“啪”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自责道:“我这是怎么了,像是魔怔了。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是傻子不成?如果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还指望别人去爱惜?”
    咬咬嘴唇,暗下决心,这辈子只此一次再不会这样自轻自贱!他靠不住,我就把他看成是个牌位,当自己守了寡,一样好好过日子,活出个样子出来!
    不提谭雅如何斗志昂扬打算好好生活,只说阮小七早间出了门,心想谭雅还是能听刘氏的话,就直接往谭庭芝的院子去,这时候吴先生和刘氏应该都在那里陪着他小舅子读书。
    因为谭雅捂得严实,谭庭芝并不知道阮小七和他大姐姐有了口角,刘氏和吴先生更加不会跟他说。
    见姐夫来了,谭庭芝马上起身见礼,热切地看着阮小七,见姐夫脸上一道血印子,奇道:“姐夫这是与人动手了?”
    早前阮小七为了博得小舅子欢心,在谭庭芝面前很是正经露了几手,所以在这个小舅子眼里,姐夫虽然是个不通文墨的粗人,但功夫厉害,本事高强。
    男子小时候对待这般拳脚好的人往往都是有些个盲目崇拜,所以每次见到阮小七,谭庭芝都极是热情。
    阮小七摸摸脸,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答道:“呃,在外头帮人拉架,被刮了一下。”
    谭庭芝拉的那只胳膊正是刚才割了口子的,往这头过来的路上自己边走边随便包了一下,被谭庭芝这么一拉生辣辣地疼。
    阮小七苦笑了一下,弯腰拍拍谭庭芝的肩膀,抽出胳膊,起身向吴先生作揖问好:“先生辛苦。”
    吴先生看着他脸上那道血印子,咧咧嘴,叹了口气,指指内室道:“是找她姑姑吧。
    她在内室给三哥缝衣服,你自求多福吧。”说完,还拍了拍阮小七的肩膀以示同情。
    阮小七心道完了,这事连吴先生都知道了,当时自己走后应该是闹得挺大,刘氏怕是也气得厉害。
    阮小七垂头丧气地掀开帘子,进来就往刘氏面前一跪,双手抱拳请罪道:“姑姑,是我犯浑,您教训我吧。”
    刘氏早听到他来就装作不知,拿着针线依旧缝衣服。
    待阮小七进来跪下了,她一向忌讳男人给自己下跪,认为折自家的福份,于是腾地一下挪开身,不肯让他跪在自己面前,却始终不肯理他。
    刘氏不肯让他跪,阮小七只好盘腿坐在脚踏上,抬头看着刘氏低声求道:“姑姑,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这我也没别的可说。只是还得求姑姑去看看小芽儿,她刚才哭得厉害,又不让我挨近。”
    刘氏闻言终于肯正眼看他,冷声问道:“她哭你就这么走了?”
    阮小七见她终于开口,赶紧“嗯”了一声,答道:“我想着我在那里她更生气了,就出来了,想找您过去帮哄哄。”
    刘氏恶狠狠地瞪了他半天,气得呼呼直喘,只说了一个字:“滚!”就低头缝衣服再不看他。
    吴先生一直在帘子外头站着,听里面刘氏说了滚字就没了动静,不由叹了口气。
    面对这样的刘氏,他也有些发憷,又实在没办法,一跺脚只好自己进去将阮小七拉了出来,
    道:“她这是气坏了,定是不肯帮忙的。她那人,要是还肯开口打骂你,那就是有戏;像这样子话都懒得说的,你还是赶紧想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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