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暗暗握紧了拳,一咬牙道:“拜托你二人帮我照看着凉大爷些,我半个时辰内必回来带他走,也决计不会牵连你们……拜托了!”
    053 夜谈
    云卿郑重行礼恳求,那二人原不过是末等小厮,哪里担待得起,三言两语推托不过便就此应下。云卿折返回石屋,见慕垂凉含笑而卧,安静如婴孩,然而额头滚烫,云卿唤他却始终没有应答,分明已经不省人事。
    年轻些的小厮亦跟进来,将自己巡夜的斗篷脱了,却不大敢给慕垂凉披上。云卿感激地接过去,那斗篷虽粗糙却厚实,云卿正要给慕垂凉披上,那年长些的却在身后提醒说:“大奶奶既如此吩咐了,奴才们不敢不尽心的。还请大奶奶将自己的斗篷带走吧,免得被谁看见,徒生是非。到时候老爷既不放凉大爷,再怪罪大奶奶,岂非得不偿失。”说着将自己斗篷也取下递过去。
    此言极是,云卿自然听从,却也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二人。那年轻些的不过十四五岁,圆脸圆眼,皮肤白嫩,透着稚气,年长些的不过二十二三,看模样不是个话多的,亦是面皮白净,一派书生气。然而虽是为奴,又是这等苦差,二人却颇有几分淡然自若,说寻常,也有些不寻常。
    因这慕家老爷子最会用人,当日云卿未过门便听慕垂凉提醒,慕老爷子一旦看到一人能耐便会想方设法榨干,所以后来他也屡屡提醒云卿只可在内宅行事,万不可插手生意,便为此故。如此一想,再看这两个小厮,便更有意思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今两个孩子已收到她房里,丫鬟人选她早就心中有数,但唯有小厮她并不熟悉,原是要拜托慕垂凉,不想今日竟恰巧撞上。
    如此一想,云卿不仅暗叹:正所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今日之事缘由复杂,她纯粹是被逼至此,以为情况凶险,对稍后老爷子那里的求情也没有十分的把握,竟不料此处却见转机,一时不免重拾斗志,精神大振。
    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云卿便披上自己的斗篷,郑重对二小厮说:“半个时辰之内必有人会过来,只是恐怕未必是我,届时还要烦请二位帮忙周旋,既不耽搁凉大爷治病,又不致使人生疑。”
    其实倘若有人生疑,这二人又怎可能逃得过去,因此云卿只是淡淡一言带过,并不十分担心。果然那年长的已然了悟,心知此番要卷入是非,不禁叹了口气,转身不再多看云卿。年轻圆脸的却忙不迭应下,道:“大奶奶放心便是。”
    如此云卿亦不再多言,行礼告辞,直奔天问阁。
    到了天问阁,见里头灯火皆熄,已然或主或仆早就全部歇下了。云卿稍整衣冠,在门口候着。几乎立刻就有巡夜的小厮过来查问,因见是云卿,皆皆过来行礼。
    “烦请禀明老爷,就说我有急事,必须现在立刻见他。”
    见他们犹疑,云卿又补了一句:“事关蒋家。”
    不一会儿,天问阁大丫鬟青桑手持灯笼亲自出来迎她,见面只简单行礼,并不虚作客套,只是道:“老爷在书房相候,大奶奶请。”
    云卿点头应下,随之进门。这书房云卿来过,不过是普通布置,如今慕老爷子身披一件明蓝茧绸团福团花大褂坐在书桌后面,看似漫不经心地翻阅一沓宣纸。云卿晓得那是什么,是昭和与曦和平日里练的字。
    明明是听到“事关蒋家”这四个字才匆忙接见,待开口,慕老爷子却是道:“深夜过来,想必是有急事。”
    云卿深知多耽搁一刻慕垂凉就更危险一分,然而与慕老爷子交锋,又岂敢掉以轻心,因此暗暗稳住心神,叹口气说:“祖父……孙媳是说,能够叫您一声祖父么?”
    慕老爷子翻阅宣纸的手一顿,似笑非笑说:“倒是该随阿凉叫我一声爷爷的。坐吧,青桑,看茶。”
    青桑看了茶便退去了,书房中只剩他们二人。云卿便委委屈屈地说:“爷爷是知道我身世的,娘家亲人若论起来,也就只有我爹与姑姑两人。我爹常年在外,彼此唯有挂念,但姑姑却是真真切切就在跟前的。孙媳深夜叨扰,就是为我那嫁入蒋家的姑姑而来,四族之内消息互通,爷爷想必知道我那姑姑在蒋家受的苦,她那孩子是被蒋家人给活活害没了的!这件事,饶是我再大气量也不能容忍,我不能放过他们!求爷爷帮我!”
    慕老爷看起来更加漫不经心了,兴致缺缺问说:“此事不好论断。”
    云卿便摸了帕子假意抹泪说:“爷爷本是四族之首,自是不便说各家的是非。所以前几日我虽对蒋家恨之入骨,却也不敢在家里提及分毫,生怕伤了四族和气。可今日去蒋家,竟发现连那蒋大爷蒋宽都开始怠慢我姑姑了,这叫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我知道爷爷不便插手,所以只求爷爷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阿凉帮我略作惩戒,多少给蒋家个教训也就够了!爷爷不看我的面子,也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帮我们姑侄俩一次吧!”
    云卿这话盘算了一路了,当日慕垂凉为何被禁足,乃是为的裴子曜之事,可是云卿始终记得早在禁足之前,慕老爷子已经对慕垂凉步步紧逼了,这逼的,就是要他动蒋家,可是当时,慕垂凉以蒋家后宫得势时机不利为由拒绝了,这才是老爷子如今非要惩罚慕垂凉的根本原因。
    所谓投其所好,如今在老爷子面前最好的投机取巧方式,莫过于帮他对蒋家开刀。
    果然,慕老爷子抬头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终是和善地开口说:“说来你是我慕家孙媳,如今娘家没什么人,若有什么委屈,自然该是我们阿凉替你出头的。”
    云卿立刻欣喜,起身连连道谢说:“谢谢爷爷,有爷爷这句话我就——”
    “但是,”慕老爷子打断她的话,似笑非笑道,“但是阿凉愿不愿惩戒蒋家,那可就要另说了。对付蒋家毕竟不是小事,你确定你能说服得了他吗?”
    云卿心下了然,假意低头细想了一会儿,最后欢欢喜喜说:“于我说,这倒算不上什么事儿。倘若能够说服他,那就他帮我做,倘若不能够说服他,那么他教着我,我自己去做。夫妻二人原本就要齐心协力,我受了委屈他自然要帮我出头,他不便做的我自然要帮他做,爷爷说是不是?”
    慕老爷子微微眯了眼睛,却仍是稳坐如山,看她天真神色不免笑说:“你么?你个小丫头,虽是嫁了人的,却和小孩子也没什么分别,惩戒蒋家……我认为整个物华谁也比不上阿凉,惩戒蒋家一事也只有阿凉一人做得到。”
    云卿闻言更加欢喜,凑到书桌前道:“不瞒爷爷说,我从前呢最爱听旁人夸我爹裴二爷了,如今呢就最爱听人夸阿凉。不过爷爷这话说的可不对,毕竟这说到底呢不就那么一件事儿么?谁来做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儿最后呈现出怎样一个局面,是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单就这一点的话,我虽不是阿凉,却也做得到,爷爷何不让我试一试?”
    慕老爷子看了良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拍桌子道:“好,你既敢说,我如何能不敢让你试?”
    听闻此言云卿立刻再行了个礼道谢说:“多谢爷爷答允!今日爷爷能为云卿做主,往后云卿也必当尽心尽力,为慕家做事。”
    “为慕家做事?”慕老爷子终于起身,笑着为她续上茶,并将茶杯递给她说,“我还以为,你只是想为阿凉做事。”
    云卿便自然而然说:“如今阿凉是为慕家做事,那我为阿凉,自然也就是为咱们慕家了嘛。其实不怕爷爷笑话,若是可以,我倒是真想带阿凉回我们岚园,没有裴子鸳,没有蒋婉,也没有银号生意,就我们俩就够了。可爷爷还要阿凉做事,那也没办法了。”
    说着红着脸接过茶杯。
    慕老爷子觉得十分有趣,捋着胡须呵呵笑说:“这话说的忒小家子气了,怎的你个小丫头家家的,还想拐带我们阿凉不成?”
    云卿嗔道:“爷爷若笑话那也没办法,但若说没存过那份儿心,那可真是说谎了。说到底我岚园虽不能与慕家相较,但于我私心,自然更偏爱岚园些,若是阿凉为爷爷做事能有个年限,等到年限够了,他老了做不动了,就让我独占了带走了他,若能如此,真是爷爷叫我做什么我都认了呢!”
    “哈哈哈哈……”慕老爷子抚掌大笑,忍不住道,“年限?怎说得如卖身的长工一般?你独占他,又怎知他就甘心被你独占呢?真是个小丫头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
    云卿摇摇头,却又立刻红着脸低头说:“爷爷非要把人问羞臊了不可。我自然晓得阿凉是爷爷的长孙,爷爷也好慕家也好,都不允许我独占了他,可慕家虽大,我也只想要一个阿凉,旁的金银珠宝财富地位,我都是看不上眼的。况且我要独占了他,自然就有本事叫他也眼里只有我。只是爷爷不肯放人,否则我定要早早拐带他走的……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慕老爷子当真是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却仍能够边笑边问说:“倒怪起我不放人么?你个小丫头也不想一想,他留在慕家,财富地位,荣耀尊崇,可是应有尽有的。”
    054 进退
    云卿却摇头道:“那些我都不准他要。我若带他走,必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走,不挟带慕家一丁点子财富荣耀。否则,否则……我怕他还要想起裴子鸳和蒋婉来……这不行,他只能有我一个人。”
    慕老爷子真真是笑够了,捋着胡须坐回书桌后呵呵笑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独占之心竟如此强烈。”
    顿了一下,又微微一笑道:“可是毕竟也很令人感动,所以爷爷很愿意帮你达成心愿,只是不是现在。”
    “噢……”云卿面露失望之色,略一顿,又欢喜说:“毕竟还是要多谢爷爷。”
    慕老爷子径自喝起茶来,优哉游哉说:“方才有个人可是说,但凡能答应,叫谁做什么也都认了的。这话竟不知作不作数。”
    云卿忙点头说:“作得,自然作数,爷爷只管吩咐。”
    慕老爷子便道:“让你搅得一点睡意也无,不如就说说家里事吧。你坐。”
    云卿原要直接说起慕垂凉的,竟不料慕老爷子竟了无睡意,平白有了聊天的兴致了。云卿心中挂念慕垂凉,也不知他高烧不退,如今究竟怎样了,一时不免担忧。
    慕老爷子何等敏锐,如何能不察觉,自然问说:“怎的,掌家遇上了什么难事?”
    “啊不,不是……”云卿试图掩饰,又一想,既然来了,索性就一次说开,便指着桌上宣纸说,“只是看到那个,想起些旁的事来。若我没看错,那是昭和与曦和的临字吧?”
    老爷子点点头,翻开那摞宣纸一张一张看着,说:“都是极好的孩子,可是到底是像阿凉,表面上温和,其实性子冷傲的很。原想将她们送到你们房里教养,但是……”
    但是慕垂凉不答应。
    云卿却笑说:“爷爷别怪我多嘴。那两个孩子呢,说到底跟着爷爷,也不是很合适,这一点我是知道的。爷爷可别嫌我善妒,只是再怎么说身上都流着裴家的血,如今我与裴家都闹成这样了,面对这两个孩子我这心底能不后怕么?爷爷若将他们教得好,成了大气候,谁知道将来会不会为了他们的娘而跟我反目成仇呢?若是他们跟着爷爷还学不好,这一来裴家人要说咱们不尽心,说咱们小气,这二来阿凉这里也要不满意了。所以纵只是做做样子也该把孩子接回来,跟着我,也就是跟着孩子亲爹,有亲爹在旁照看着,谁还敢说什么呢?不论将来如何,裴家也好阿凉也好,都怪罪不到我或者爷爷这里。”
    “话不能这么说,”慕老爷子道,“说到底,我也只是为了成全他们父子情义。哪知阿凉并不领情,我瞧着你这孩子是个懂事的,实在应该多劝劝他。”
    云卿笑应说:“那是自然了,我们作晚辈的,若说孝顺,第一孝不就是为长辈分忧么?如今爷爷既有此意,我必定是要劝他的,这样一来,早课呢就请先生来教着,下午呢就学骑射、对弈、琴瑟、女工,晚上单就练字即可,如此我才不怕旁人说我怠慢了他的孩子。”
    可是按照慕老爷子早些时候的说法,他将两个孩子送的慕垂凉房里的前提条件是,必须每天早晚两趟带两个孩子到天问阁请安问礼。
    果然便见老爷子摆摆手道:“这倒是没有必要。早课与临字还是在天问阁就好,我亲自来教,他还能不放心吗?”
    云卿便放了茶杯笑说:“恕我直言,爷爷这事儿做得可就不利落了。阿凉那性子爷爷比我清楚,吃软不吃硬的,做事又素喜直截了当,最厌拖泥带水,爷爷既把孩子还了他那就给他呗,反而还要让孩子天天两头跑,那阿凉不免就要想,这到底是还给我了,还是借给我了呢?本就是我的孩子,怎的还叫爷爷这样做着主?如此一想,难免就兴致缺缺,干脆说不必接回来了。毕竟说到底,他确然是不大喜欢这两个孩子的。”
    慕老爷子抬头深深望了她一眼,一语不发。
    老爷子想让两个孩子天天来,自然是为了关键时刻能够要挟。
    云卿只作不知,继续笑说:“如此多伤祖孙和气呢!要我说,他一个大男人家的,这些小事难免就想自己做主,爷爷何不就成全了他,总归不过是个面子的事儿。”
    “小事?”慕老爷子呵呵笑说,“我也是老人家了,自然想要儿孙们多来跟我请安,孩子们念什么书临谁的字学问做得如何了,我自然也是很关心的,这怎么能算作小事!纵是你们不喜我亲自教去教,大可以从外头请先生来,但是早晚请安是不能少的。再者,两个孩子天天来请安,阿凉也就会多跟着来,兴许我们祖孙情意会更好也未可知。”
    “哎,爷爷这话说的不对,”云卿道,“说小事,乃是因为阿凉毕竟不喜欢这两个孩子,否则从前爷爷教养两个孩子的时候,阿凉定会开口去要的,可他要么吗?没有啊!为的什么,为的就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他男人家好面子,又岂会因为两个孩子在那里就特地绕过去与爷爷闲谈呢?加之他又不喜欢他们,孩子们在,他反而念及旧事,更加不会开心。如此人虽都在爷爷身边,可是想想那场面,恐怕只会更冷,情意也就难深了。”
    老爷子只是呵呵冷笑着,良久微阖双目,惫懒问说:“可还有旁的事吗?”已是下逐客令的语气。
    自然是有的。
    云卿笑道:“打搅爷爷休息了。还有一事。”
    “若非急事,不如明儿再说。”
    “急倒是不急,不过刚好顺着方才的话茬子,干脆说完罢了,”云卿道,“是这样,如今我要对付蒋家,又要掌管内宅事务,若再接回孩子,诸事繁杂,恐怕也要每天来向爷爷一一呈秉了。可是又不大熟惯爷爷作息,所以想问问爷爷,若每日都来,大约什么时辰最合适,免得到时鲁莽反倒打扰了爷爷。”
    慕老爷子身形一僵,方才分明十分放松的骨架子似乎突然一根根撑起,让他整个人像是瞬间年轻了好几岁。慕老爷子睁开眼,身形没在宽大的太师椅中,目光却虎虎生威。
    “你来?”
    这笔帐实在太容易算,留下两个小孩子要挟,与留下个大人要挟,分量实在是相差很远的。因为云卿先前数次强调,慕垂凉极其不喜欢这两个孩子,而这一点老爷子心里更是有数,若真有一日慕垂凉舍弃那两个孩子要跟老爷子鱼死网破,仿佛也都是意料之中。但是云卿就不一样了,云卿是慕垂凉亲自选的要相伴一生的女子,用她威胁慕垂凉,这才是尖刀子挖了心头肉。再者,两个孩子与如今掌家的裴子曜是甥舅关系,可是云卿与岚园的裴二爷可是名义上的父女,亲疏远近是明摆着的,慕垂凉不会把裴子曜放在眼里,但却不能不把裴二爷放在眼里,换言之,用云卿要挟慕垂凉是极稳妥的——慕垂凉不敢真的让云卿有闪失。
    所以,让两个孩子每天来请安,实在远不如让云卿每天来请安来得实在。更何况此事是云卿自己提的,老爷子根本不必再花心思去说服慕垂凉。这个坑,他是不跳也得跳。
    云卿便道:“是呢。爷爷是多盼着两个小的来给爷爷请安,可我说要来呈秉事宜,爷爷却不准了?要我说,两个小的不如就在外头请了先生教着,没什么必要来烦爷爷你。可是我做的事,内宅也好,外头也好,哪一件都得让爷爷知道。毕竟给慕家做事和给爷爷做事,没有什么分别。”
    慕老爷子精神矍铄,目光温和,笑容和蔼,笑说:“这话虽不全对,但是难为你有这个孝心。如今我若不让你来,反倒叫你怨我偏心、不疼你了。也罢,你该来就来,至于两个孩子,你已甚是繁忙,倒是不必带着过来请安了,就依照你的意思好好教养着吧!”
    云卿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笑,乖顺点头应说:“好。若爷爷想他们了,我再带他们来也是一样的。”
    慕老爷子心情大好,云卿却深知如今慕垂凉正在受苦,她不能再耗下去了。总归目的已达,多说反而易引起怀疑。
    于是再度言谢,就此告辞。
    慕老爷子只是和善地点点头目送她出去,眼见云卿直到即将伸手推开门都一脉平和,忽笑了,问说:“说来,你还未曾提及要怎么对付蒋家。蒋家甚大,你从何处入手?”
    云卿顿住脚步,微微一笑,盈盈转身道:“蒋家之大,嫡长最大,自然是从蒋宽入手了。”
    慕老爷子点点头,离得远了,看起来他像是深深陷进了宽大的椅子里,神色并不分明。见慕老爷子不再多言,云卿再度行了个礼转身欲退去,一步,两步,深夜的书房是过分的安静。
    “嗯……爷爷,”云卿一手搭在门上,有几分迟疑地转身问说,“那个……我是说……我有事想求……”
    老爷子心情极佳,分明笑道:“有事便说。你如此乖巧孝顺,若有事相求,便当做是赏你而答应,那也无妨。”
    “我想见阿凉。”
    055 质问
    今晚种种,无非就是为了这一句。
    若一开始便求,老爷子必定不会答应,凭什么求呢,毕竟慕垂凉是为了给她治手才犯了大错,她来求情只会适得其反。
    若在知道慕垂凉高烧之后来求,老爷子兴许会因为可怜他而答应放人,但云卿违逆老爷子意思私自夜探慕垂凉,这也称得上是重罪了。
    若在明确告知她会代替慕垂凉来对付蒋家之事后求,慕老爷子或许也会答应,但若回头细想,难免会以为她帮他做事只是为了交换,如此万一再心生防备有意阻碍,将来事倍功半,日子只会更艰难。
    千算万算,唯有此时。
    虽未必最佳,但机不可失。
    云卿一手还搭在门上,脚尖儿仍向前,唯有上身转过来,看起来正是偶然想起、一时冲动、脱口而出——总之只是下意识,并非深谋算。她希望即便老爷子日后回想起来,也决计不会以为今日种种皆是她有意为之。
    静谧之中,蜡烛突然爆出一个明亮的烛花,发出清脆的声音,二人都下意识往烛火处望了一眼,再抬头便是目光相接,短短一瞬,且彼此看不分明。然而慕老爷子却明明白白笑出来了:“想见阿凉么?好。”
    ……好。只是一个“好”么?
    见云卿一味只是笑,便听老爷子呵呵笑说:“你们夫妻鹣鲽情深,我这做长辈的,看着也甚是欢喜。至于阿凉,既犯了错,自然要受罚,稍后我会派人送他回房,但禁足一事,并未结束。”
    云卿心里绷紧的那根弦瞬间松下来,冰凉的手脚热血回涌,开始感觉到属于四月的温暖。房中灯火乍然明亮,老爷子笑意几乎是和善,云卿晓得自己正没有丝毫破绽地喜笑颜开,雀跃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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