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含糊糊的,他声音已带困意:“嗯?”
    云卿呆了呆,恍惚点头说:“提前两日结束吗?好。”
    翌日大早,云卿照常早起,欲唤蒹葭过来帮着梳洗,却听芣苢说,一大早蒹葭就被长庚差人叫过去了,云卿一时不免气道:“就凭他,如今也敢使唤蒹葭了!他是凉大爷手下第一人,蒹葭也是我手底下第一人,谁也不比谁低一等,仗着什么敢对蒹葭呼来喝去的!”
    芣苢喏喏不言,知她今儿心情差些,也劝着旁人都小心翼翼的。正梳头,却见慕垂凉松松披一件银丝软缎广袖长袍,双手抱臂斜倚门廊若有所思看着,芣苢手一抖,在镜子里给云卿使了个眼色。
    云卿明显压了压火气。
    慕垂凉便上前,接过芣苢手中梳子示意她出去,一边为云卿梳头一边问:“火气怎么大,谁惹你了?”
    云卿有些微的起床气,大清早刚从床上爬起来时脾气总比其他时候略差些,慕垂凉则完全相反,他初初睡醒时眼神里像蒙了薄薄一层雾气,看起来十分温软,声音也略带沙哑,让每一个字句都磨平了棱角,听起来极为舒适。
    “没有。”
    慕垂凉手略顿片刻,轻轻笑了,低声说:“有的。”
    却也不再多问,专心致志帮她梳头。
    梳洗完毕,云卿早早儿带芣苢到阮氏处去,欲照常伺候阮氏洗漱更衣。
    到了地儿,却见门口守着几个一团孩气的小内监,皆是圆圆脸儿圆圆眼儿,看着又乖巧又机灵,云卿便知是慕大姑娘在里头,一时也不好进去打扰。正是时,恰见莹贞姑姑和泥融一道低声言笑出门来,那莹贞姑姑握着泥融的手腕子,看着分外亲昵,分明不过才刚认识,却看起来像多年老友。云卿晓得那泥融是个心眼子直的人,见此情景不免就想,那莹贞姑姑果不寻常。
    莹贞姑姑和泥融自然也看见了她,泥融便笑道:“大奶奶来了。可用罢饭没有?”
    云卿答说:“没有的。想着先来看看太太再说。”
    这时候,二人已到云卿面前了。便见莹贞姑姑松开泥融的手,正经对云卿行了礼,云卿慌忙拦着,莹贞姑姑却笑道:“大奶奶是主我是仆,这倒罢了,又是客,全赖大奶奶照应呢。是以无论如何要先行一礼,若熟识起来又得了大奶奶特许,那就顺其自然便罢了。”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好生行了个礼。
    云卿便笑:“这话说的,我若再推托,可不就是我不懂礼数了吗?既如此,我也还姑姑一个礼,乃是与我家凉大爷一道,谢姑姑精心侍奉咱们小主。我是新嫂,来此甚晚,无福与小主姑嫂和睦朝夕相处,如今能做也不过是略表谢意,姑姑万不可推辞。”说罢又一模一样还了个礼。
    莹贞姑姑眼底刹那的惊讶转瞬即逝,但这片刻的工夫云卿礼已施完,莹贞姑姑便只得笑道:“大奶奶着实客气。”
    泥融倒看笑了,从旁一手拉了云卿一手拉了莹贞姑姑道:“你二人客气着,总得有个人不客气,不然今儿这礼来来回回的哪里是个头?便就让我做这个不懂礼数的人,免得呀,咱们小主和太太里头等急了!”
    三人便都笑起来,云卿和莹贞姑姑自然是随泥融进门去,及至门口,云卿不免问说:“如何是叫‘等急了’?若是在等什么人,我可不大方便进去吧!”
    泥融与莹贞姑姑齐齐笑了,泥融一边打起帘子邀她二人进去,一边笑说:“正是等你了。”
    慕大姑娘今儿着一袭豆绿软布衫,料子看似贵重,料子有些旧了,像是出嫁前的衣裳,如今肚子略微隆起穿着却正好,显见如今的慕大姑娘实是比入宫之前还要消瘦许多。阮氏恐也是如此想,亲自端了汤羹要喂慕大姑娘吃,却才端起碗便见云卿等人进门来了。
    云卿行罢礼,笑道:“是我懒怠了,说是来伺候太太洗漱更衣,竟比太太来得还晚了些,要让凉大爷知道非家法伺候不可。”
    阮氏拉她在身旁坐下,也为她盛了一碗汤说:“他倒是敢!”将汤递给她,阮氏又接着道:“如今是越发嚣张了,又不听话,又不体贴,我是丁点儿也不喜欢他了。”
    慕大姑娘闻言不禁掩口轻笑。
    因见云卿尚有些拘谨,便吩咐道:“融姐姐,能否帮我去看看曦和,若她和还没吃就抱过来一起吃一点。”
    泥融领命,便就去了。莹贞姑姑见状便又给其他人都寻了事,转眼就剩下三个主子和莹贞姑姑一人了。这才听慕大姑娘说:“嫂嫂,适才我听太太说,如今这宅子里大大小小一应事宜是你在打理?”
    “是呢,”云卿笑道,“不过大家卖我一个面子,让着我这位凉大爷房里人罢了。”
    “哪里会呢,”慕大姑娘即刻摇头说,“祖父那性子,若非确然有能耐,他是不会将这家随随便便交给谁的。他有识人的眼光,哥哥信得过你,太太又对你赞口不绝,显见嫂嫂你做得极好了。”
    云卿便顺着话说:“全赖太太说好话儿了。其实哪里能有这么好。小主原就是这家的人,自知这宅院里不容易之处,我是新妇,于人于事都不熟络,年纪又小,说话做事不尽心尽力的哪有人听、哪有人服呢?虽太太等多番照应,但是各种辛酸苦楚倒也不是没有,总归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头再光鲜,到底都是给不相干的人看的。”
    慕大姑娘闻言一叹,道:“嫂嫂这话算是说到我心坎子里去了。如今我的苦楚是不能说的,但嫂嫂聪慧有加,必然心下有数。我在物华不过能留区区几日,几日之后回了宫,此生怕是不能再回物华了。然而物华城里牵挂实在又颇多,如此种种,实在是……唉!”
    慕大姑娘绵绵轻叹,阮氏已心不在此,又开始垂泪。云卿略一想,便劝慰说:“小主莫要伤怀了。我虽知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小主都必然要为太太牵肠挂肚,但不怕说句造次的话,我与凉大爷对太太的心意,恐不会比小主少了去。小主挂怀乃是母女情深,旁人劝也无用,但须知太太有我们,就不会有任何委屈和苦楚,但请小主不必十分担心。好好保住腹中皇裔,平平安安诞下皇子,无病无灾度此一生,太太方能放下心来啊!”
    慕大姑娘低头看看隆起的肚腹,又看看阮氏,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自然而然顺着云卿话头说:“那就拜托嫂嫂了。”
    “哪里,”云卿笑道,“原就是一家人。”
    慕大姑娘喝了几口汤羹,若有所思点点头说:“是了,原就是一家人。垂绮此生能得这样好的哥哥、这样好的嫂嫂,总算没有后顾之忧了。”略顿片刻,却又问说:“嫂嫂掌家,想必甚是劳苦,如今因我回来一事恐又操累于你,要我如何过得去?”
    “小主客气了,这都是身为长媳的本分罢了,”云卿看了一眼阮氏,继而笑说,“再者,为自家人忙活,原就无甚好叫苦叫累的。凇二爷想要纳妾,我自然得劝着些,否则凇二爷和凇二奶奶整日不睦,二房整个儿都不得安生。冽三爷想要娶妻,我和三姑娘也得格外留心,毕竟娶进门是什么人,日后就要跟什么人过日子。这些事不说我是掌家之人,单说我是慕家之人,也该分外留心帮忙一些。”
    慕大姑娘了然,点点头道:“二哥哥想要纳妾,三哥哥想要娶妻,这倒是大事……若嫂嫂心里已有数了,不如就尽早定下,难得我回来一趟,自然是想更多地沾一沾喜气了。”
    077 梦魇
    “凇二爷纳妾一事倒罢了,冽三爷娶妻一事,原是我和咱们三姑娘一同商量着办的,如今要定,怕是不好绕过她吧?”
    慕大姑娘想了一会儿子,又看看阮氏,方道:“就依嫂嫂的意思办。”
    又坐了片刻,慕垂凉也过来请安了,见她们三人说说笑笑的,自个儿也不去插话,倒是阮氏不知怎的仍看他不大顺眼的样子,一见面就问:“你怎好到处乱跑,如今禁足之令算是正经给解了?”
    慕垂凉正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喝茶,听阮氏如此问,便笑道:“这话儿倒是没正经说过,不过如今也不再劈头盖脸乱骂了,估摸着再混上几日,出慕家大门也是可以的。”
    阮氏拧他一把,恨恨说:“你就是不让人省心。”
    慕垂凉假意呼痛,惹得三人都跟着笑,正热热闹闹吃饭,却见泥融已抱了曦和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昭和。慕大姑娘一见两个娃儿便十分开心,招招手道:“到姑姑这里来。”
    曦和却拉了昭和的手,规规矩矩道:“给娘娘请安。”
    慕大姑娘被逗笑,将碟子里的蛋黄银芋团赏了一些给他们吃。两个孩子才接了道过谢,便见慕垂凉懒懒起身,笑已收尽了。
    昭和吓得手一软,筷子上银芋团就掉在了桌上,昭和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筷子在银芋团上捣鼓了两下,终是盯着慕垂凉怯怯退了半步。
    这一来,曦和也不吃了,看看慕垂凉,又看看昭和,抿着小嘴一声不吭。
    阮氏便搂了昭和在怀,嗔怪慕垂凉道:“你看看你,突然间起来,吓到孩子了。”
    慕大姑娘则亲自夹了银芋团喂曦和,曦和偷看慕垂凉一眼,咬了极小一口,不大敢吃的样子,慕大姑娘便笑说:“如今是在姑姑这儿呢,姑姑让你吃你就吃,不怕的。”
    慕垂凉嗤笑一声,摇起折扇不冷不热说:“既如此,我先去了。”
    云卿便也跟着起身,还未迈开步子,便听慕大姑娘吟吟浅笑对她说:“哥哥这般,可叫嫂嫂很是为难了吧?两个孩子嫂嫂不疼,旁人要说嫂嫂你小气不容人了,若是疼,恐还要看哥哥脸色。嫂嫂陷此两难,此间苦楚可想而知,哥哥又不知道多体谅心疼些,嫂嫂也实在是辛苦了。”
    慕垂凉一顿,目光掠过两个娃儿、阮氏、慕大姑娘,最后落到云卿身上。他已收了笑,因而目光带着点子些微的冷冽,像审视什么不相干的人。云卿见阮氏都慢慢收了笑,忙在旁扯了扯慕垂凉衣袖说:“得啦,多大点子事,你跟我怄气倒罢了,干什么要让太太也担心呢?咱们的事就回房再说,如今当着这么多人面儿呢!”说罢暗掐他一把。
    云卿也不过提醒罢了,以慕垂凉这性子,她也没几分把握。哪知慕垂凉看了她一眼,竟乖乖没再说话。
    云卿也知都是台面儿上做戏,没趣儿的很,便不耽搁,对阮氏和慕大姑娘说:“小主,太太,我们便先回去了。等小主得空,我就请三姑娘过来一趟,一道说说这些个事。”
    慕大姑娘点点头,仍疼爱地抱着曦和,不多看慕垂凉一眼。阮氏亦如此,只低头逗弄昭和。云卿便拉慕垂凉出了门。才刚踏出门外,便见慕垂凉摇了扇子,半忧半叹说:“啧啧,我那妹妹怎得就开始替你说话了呢?她是不要我这个哥哥了啊……”
    这时候说这话,分明是为了叫里头人听得到,云卿笑着摇摇头,跟着他一块儿往外走。
    “我来之前都说什么了?突然就开始帮你说话了,莫不是你答应了她什么吧?”出了门,慕垂凉问。
    “没有什么,”云卿道,“一家人,和气生财。我答应照顾太太,她答应帮我做好凇二爷纳妾和冽三爷娶妻一事,不过就说了这些,都是按你意思来的。”
    慕垂凉点点头说:“妹妹先提的?”
    “是了,我也不懂,怎得她就先跟我提了,照理说,怎么着也该先跟你说才是。”
    慕垂凉琢磨了一会儿,略略点头说:“她答应做的,可比要咱们做的多得多。我看下午若得空你就好生睡个午觉,今晚怕是不能睡了。”
    云卿讶然,迟了一步,没跟上他。慕垂凉便停下来问:“怎的?信不过我?”
    云卿哪里是信不过,正是因为深信不疑,如今才受了惊,喃喃说:“你也忒可怕了些……”心下想的却是,这份儿掐算预见旁人心思的能耐,万望绝无用到自己身上的一天。
    慕垂凉自然不知她心下所想,反倒上前拂开她耳畔一点子碎发,微微眯着眼睛笃定地说:“安心睡就是了,到了时候我自会喊你起来,晚上见妹妹之前,恐还要应付一摊子杂事。”
    云卿深知他的能耐,他说有,就必会有,如此便干脆不问,只点头应下说:“晓得了,都听你的。”
    见慕大姑娘早上那一身旧衣裳云卿便知,今早她是不会见客了,果然,吃罢饭阮氏送慕大姑娘回不厌台,也带上昭和曦和两个娃儿,随后一早都没出来。二太太洪氏倒是带凇二奶奶孔氏、小三姐儿昕和去拜见,却在莹贞姑姑那里吃了个闭门羹。洪氏因见过慕大姑娘当众呵斥莹贞姑姑,便不大看得入眼,还和莹贞姑姑争辩了几句。莹贞姑姑倒是好脾气,耐着性子柔声柔气儿地解释,但到底是惊动了里头的慕大姑娘等人。
    然而慕大姑娘十分客气,着人送了许多瓜果点心给小三姐儿昕和,余下并不追究。此事便就作罢了。
    云卿听得甚是稀奇。这莹贞姑姑一看便是慕大姑娘心腹,但慕大姑娘对她倒并不特别体贴,像是十分的信任下只有八分的疼爱,差那一截儿也不知是为何。
    用罢午饭,云卿依慕垂凉先前所说,独自在房里歇下。慕垂凉到凇二爷那边去了,蒹葭在长庚处,秋蓉在慕大姑娘处,芣苢带着几个小丫头在外头晒着太阳做针黹,房里没人伺候,静得过分。云卿翻来覆去,心头像压着厚厚的棉絮,说不出究竟为何沉重,但总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又躺一会儿,迷迷糊糊有些睡意了,却觉六月天儿燥得很,各种心神不宁。裴三太爷若果真对慕大姑娘下手,如今他人既回物华,这么大的事自然少不了要跟裴子曜通气儿的。那么裴子曜又会作何打算呢?
    裴子曜当日对她放手,毫无疑问是为了守护裴家。守护裴家的荣耀与地位,这件事早在他幼年时已经深深根植在心底了,任何人都无法相较无法动摇。裴子曜是真正的君子,如今却碍于裴家嫡长子的身份,做足了为他不耻的事,他宁可自己坠入深渊也绝不容许裴家清白荣耀有丝毫损伤,他是用毁灭自己的代价来保住他心中最圣洁的裴氏家族。
    云卿不免会想,若有朝一日裴子曜知道,这裴家早就是罪恶的裴家,他牺牲自己的仁善只换得一份长盛不衰的罪恶,他究竟是否受得了。
    这般想着,半梦半醒之中不免轻声作叹。裴子曜,裴子曜,大约是七夕将近,近日里竟总是想起裴子曜。
    然而直觉若无错,她和裴子曜大抵只会在针锋相对中万劫不复,永无回头之路。
    她似乎开始梦魇,明明清醒,听得到外头蝉鸣和芣苢茯苓等人嬉笑声,人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紧接着像是进入梦境,她被绑在高高的石柱上,眼看着裴子曜睚眦欲裂,满目憎恨,最后双目生生淌出血来。云卿惊恐万分,裴子曜却仰天大笑,他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却在步步后退中突然坠落——
    “不!不要!裴子曜不要!”云卿赫然惊醒。
    “怎么了?”温厚的大掌抚上脸颊,云卿一激灵下意识躲开,抬头却见慕垂凉眼底惊讶一闪而过。
    云卿长舒一口气,只觉头痛欲裂。伸手一抹,才发现额头上尽是冷汗,不禁有些怔然。
    “做噩梦了?”慕垂凉刻意忽略方才听到的名字,不动声色地摸出她腰间帕子帮她擦汗,声音低沉温柔,并无追究之意。
    “嗯,”云卿却并无遮掩,叹道,“梦到裴子曜了。”
    慕垂凉手一顿,放下帕子,起身欲离。云卿一把抓住他手,直愣愣说:“你别走!”
    慕垂凉转身看着她紧张神色,笑着摸摸她的头顶,柔声说:“我拿茶给你。”
    喝了茶,云卿总算稍稍平静一些了,慕垂凉在旁帮她擦汗,目光关切,并无作假。
    云卿不免叹说:“你竟一字不问,大抵也不是很在乎。”分明是无理取闹。
    却见慕垂凉接过茶盏,浅笑温润:“我在你心里多大分量,我心里明白得很。”
    云卿心中一震,莫名的情愫在胸膛蔓延开来,说不清是喜悦或是其他。
    “还有,”慕垂凉摸着她的头顶,又笑着补了一句,“我不会走的。你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在地藏王菩萨庙,我们都快要死了,又都拉着对方的手。从那之后,我再没离开过你,你不知道罢了。”
    078 安慰
    云卿不知道。
    不知道他们曾怎样牵着彼此的手,在电闪雷鸣中一起生死攸关、一起转危为安。她只记得初初见他时他便不似孩童模样,十几岁的人,脸上沉静之中却自有一份薄凉的冷笑,像笃定又像嘲讽。
    那是这个年纪该有的神色,但如今的他反倒不会在人前露出如此情绪,他时常恭谦,笑意温润,看不透喜怒。
    云卿方才受了惊,如今稍稍平静下来,方觉一股子疲惫深深席卷了她,便要往后靠去,口中也喃喃说:“我不记得了。”
    待靠上去,却觉意外温软,回头一看,见慕垂凉已适时在她身后加了一个大软枕,待她睡下又将薄被拉上去一点,云卿蹙眉道:“热呢。”
    “刚出了汗,如今敞开晾着最易着凉了,”慕垂凉柔声道,“再者,你记不得没有关系,我记得就好。你只要信我就够了。”
    云卿坐了一会儿,越坐越觉胸膛里一股子奇奇怪怪的情愫柔软成了水,弥漫成了雾,消散成了酸楚。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仔细审视了良久。是了,这是他的相公,彼此知根知底,欲携手白头到老,她怎会为些不相干的揣测而质疑他?莫说那质疑根本没什么根据,甚至现在细想之下,都不知道究竟是质疑些个什么。大抵是她受了蒹葭的影响,又大抵是近日里人多事杂所以胡思乱想,再大抵是她自己忙着蒋宽和裴子曜的事无暇与他好生相处,总归他只是一心对她好的。
    他是没有错的。
    云卿如此想着,终是如释重负般笑起来,将额头抵在慕垂凉胸口上,一分一分收紧了手臂。慕垂凉亦轻轻拥着她,虽无言语,但那份安宁弥足珍贵,让云卿无力多想多说。良久,慕垂凉柔声道:“再睡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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