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仪选在傍晚时分,暮色深浓的时候,只带了两个宫女悄然往幽篁馆而去,她披一件灰色的斗篷,宽大的兜帽掩去了她一半的眉目,一路低头行来,毫不引人注目。
    云香开门一见是昭仪娘娘,愣了一下,想起昨日裴嫊的吩咐,什么也没说,只是躬身请裴昭仪入内,心中却在慨叹,自家这位才人怎么就跟算命先生似的,算准了这两日裴昭仪便会过来。
    裴婧一进内室,便见裴嫊穿一身家常衣服,俏生生自榻上起来,盈盈朝自已行礼,“姐姐怎么来了,云香她们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害的我不知姐姐大驾光临,竟也没有去门前迎接姐姐,真真失礼!”
    裴婧忙亲手扶她起来,朝她面上细看了一回,见她虽然脸色仍略有些苍白,但是并无一丝病容,当下笑道:“是我不让她们通传的,你病了这么些时候,体虚气弱,怎好劳动只为了出来迎我再折腾一番,都是自家姐妹,谁还会计较这个不成?”
    裴嫊抿嘴一笑,“姐姐这是体恤我,还是笑话我呢?我可是不敢瞒着姐姐的,横竖也瞒不过姐姐的火眼金睛,我的病早就好了,只不过称病不出想再躲两天清净罢了。”
    裴嫊请了裴昭仪坐于上位,又亲手奉上云珍沏的茶,自已坐于下首,端着茶盏,慢慢啜饮。
    裴昭仪见状便也端起茶盏,方尝了一口,眉头便皱了起来,却见裴嫊仿佛品尝不来似的,仍是一口一口的慢慢啜饮。便道:“这等粗茶,如何能入得了口!”
    裴嫊淡淡一笑,“如今我只是个不得宠的小小才人,难道还配得起那些上佳的好茶不成?后宫份例便是如此,初时虽觉难以下咽,但慢慢儿也就惯了。”
    “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即便你只是个才人,也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本宫的堂妹,岂能和一般的才人相提并论,只是宫中规矩份例如此,我也不敢十分违背,只好借着今晚来看妹妹,给妹妹送些茶叶药材。”说罢便命自已的宫女将带来的东西送了上来。
    不过是两罐云雾毛尖,并几包药材,裴嫊扫了一眼,欢喜道:“还是姐姐疼我,担心我在这里受苦,还送了这些好东西来,我可真不知该如何谢谢姐姐了。”
    裴婧笑道:“你我姐妹,何必客气,只是,你装病了这么些日子,当真只是想在这里躲清净不成?”
    裴嫊本就不打算瞒她,便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姐姐,我这也是没法子,我如今思念家人的紧,可若是想让嬿儿妹妹能进宫来陪我几天,便只有这个法子,好姐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裴婧心中苦笑,果然是这个缘故,口中道:“都是一家人,妹妹只管放心好了,只是……”
    她顿了顿,还是问了出来,“只是你当真想好了要接嬿妹妹进宫吗?”
    见裴嫊点头,不由心中一沉,叹道:“唉,妹妹虽然进宫还不到一年,想必这数月间的沉浮起落,妹妹心中自有一番感慨吧?”
    听了这话,裴嫊低头想了片刻,方道:“虽说之前也明白宫中居大不易,但毕竟只是臆想罢了,哪知有一日当真身临其境,身处其间,才知这宫中的各种辛酸苦楚,竟远非当日所能料。
    想必姐姐也是心有同感吧,若是依着我这个做姐姐的本心,我已然进了这个去处,便再不希望我的亲妹子也趟进这个浑水里来。只可惜,无论是嫡母还是嬿娘都一心想着入宫,若非她们一意如此,我又如何会主动的请了妹子过来,我已经是毁了,可我妹子却还有大好年华,只是……”
    裴嫊没有再说下去,嫡母和嬿娘的心思这些年她也琢磨出了几分。
    不过是因为当年她长姐裴婉距后位只一步之遥,若不是少帝早亡,铁定便会母仪天下,哪知最后却落得青灯古佛,长伴菩提。不说裴婉本人心中如何,便是其母裴夫人也是情何已堪,眼见自家姑娘十拿九稳的后位没了,如何甘心,便一心想让幼女能重新取回那顶原属于自家的后冠。
    裴嫊想起嫡母的这些心事,也有些伤感,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有些事情,咱们终究是做不了主的。”
    譬如人的执念,嫡母心心念念要让一个女儿登上后位,是一种执念。
    而自已铁了心,冒着和嫡母决裂的风险也要进宫,又何尝不是一种执念。
    想了想,裴嫊问道:“姐姐就不打算从娘家再找个妹妹进宫也来做伴几日吗?”
    裴婧摇了摇头,也实话实说,“姑母已看好你家的嬿娘,我又何必再接一个妹妹进宫,旁的先不论,咱们同为裴家女,倒先打起了擂台,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就是她真想这么做,也得看太后答不答应。别看太后当日放话让她也接个妹妹进来,但她心里却是一清二楚,就算要接,也只能是在裴嬿也失败之后。
    裴婧想起当日和太后的一番言语,迟疑了一下,道:“嫊妹妹,太后一向夸你聪明,你说,若是咱们家当真没有一位女儿能获得帝宠,诞下皇子的话,咱们裴家将会如何?”
    裴嫊不由一怔,她没想到裴婧竟然也会问出此等问题,想了想,道:“咱们家毕竟是百年世家,又是太后娘娘的娘家,最不济,也不过是爹爹和叔父被削去爵位,罢宫回乡,做个富贵田舍翁罢了。”
    裴婧听她这样一讲,方松了一口气,却又疑惑起来,“那为什么上回我听姑母的意思,竟不是如此轻松,倒比这厉害的多,一个不好,便会抄家灭门。”
    裴嫊大吃一惊,“太后姑母当真这样说?”
    裴婧点点头,“其实上一回我劝过姑母,我也觉得圣上似乎对咱们家的女儿并不大喜欢,倒不如选个和咱家亲近之家的女儿送入宫来,可是姑母不答应,说什么外人如何靠的住,又举了仁宗皇帝的旧例来跟我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还说若是不能有一个裴家女儿得获帝宠,我裴家便可能被抄家灭族。”
    这一番话听下来,裴嫊只觉得心惊肉跳,她定了定心神,安慰裴婧道:“婧姐姐,我倒觉得姑母这样说,不过是唬咱们罢了,只是希望咱们能齐心协力,先助一个咱家的女儿得入圣人眼中。咱们家尊荣富贵了这么些年,声威赫赫,便是有些骄纵不法,可也从没犯下什么弥天大罪,圣人必不会如此待咱家,说起来,咱家还是圣上明堂正道的外祖家呢!”
    裴婧得了这些话,略觉得安慰些,姐妹俩又聊了几句闲话,便告辞而去。
    裴嫊却在心中把方才裴婧所言,翻来覆去的想了十好几遍,她也早觉出裴太后身上的执念,那便是一定要让一个裴家的女儿得宠。
    难道说,裴家已经犯下了什么事儿,而裴太后知道这桩祸事的存在,明白一旦事发,合族俱是大难临头,因此才未雨绸缪,想要力挽狂澜。
    只是将这份希望放在女子的身上,难道不觉得女儿的肩膀未免也太单薄了一些,只怕扛不住如此重担。
    ☆、第19章 绿杨影里戏秋千
    四月的暖风带着阵阵花香,熏人欲醉,更吹落枝头的几许繁花,幽篁馆内翠竹青青,片片落红飞舞其间,看着煞是好看。
    一片花瓣飘飘荡荡,恰好落在了榕树下正在荡着秋千的少女裙上。
    少女正百无聊赖地窝在秋千椅上,一副仄仄烦闷的小模样,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拈起那朵落红,嘟囔道:“桃花都落尽了,春天也过去了,只有我还得窝在这小小的幽篁馆,也不知姐姐安的什么心?”
    裴嫊手中捧着一个海棠花枝图案的盘子,里面盛着切成小牙又浇了一层糖浆的时鲜果子,边上放着银签子,正朝她走过来。将她的抱怨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心知她是故意说给自已听的,也不在意,将盘子放在秋千架旁的一个小圆桌上,拿银签子插起一牙果子递到她妹妹裴嬿面前。
    裴嬿抬起头,气忿忿地瞪了她一眼,裴嫊也不恼,一脸笑意温温柔柔的看着她这个嫡出的妹子。
    两姐妹就这么大眼对小眼互视了好一会子,到底是眼睛更大的裴嬿撑不住先破了功,小嘴一扁,把脸一偏,手却伸过去接住了裴嫊递过来的银签子,将上面那牙果子送入口中。
    裴嫊脸上的笑意更浓,温言道:“好妹妹,你可是生姐姐的气了?”
    裴嬿把银签子丢回盘子里,鼻中轻哼一声,嘴巴一撇,“姐姐如今还在乎嬿儿心情如何吗?”
    裴嫊走到她身后,双手拢在她肩上,极亲昵的俯身在她耳边道:“我的好妹妹,你这话可真真是冤死我了,从小到大,我几时没把你的心情好坏没放在心上过,什么时候给过你委屈受?”
    她这一说,裴嬿更委屈了,“还说没有,就是现在,你明明答应好了的,可是我进来都半个月了,只说要好生替我谋划,谋划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把我关在这个小小的破馆子里,哪也不让我去,不让我去见太后姑母,也不让我去见昭仪堂姐,连逛逛御花园子都不成,你这哪里是接我来探病,分明就是抓我来蹲大牢。”
    裴嫊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里话外都透着疑她怨她之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叹自已苦心孤诣,绞尽脑汁帮妹妹想着怎么样钓上弘昌帝这条大鱼,结果妹子不领情不说,还把她好一阵埋怨。
    可惜她好容易才想出的这个法子现下还不能告诉裴嬿,免得她沉不住气,反坏了事,也只能继续陪笑好生哄着她些。
    “都怪我,原是我多虑了,只想着在这宫中掩了风头,埋头过自已的小日子,怕你出去被人撞见反生出些风波来,这才拘着你,却不怕把我的好妹子给闷坏了,真真是犯了糊涂。姐姐明日就陪你到御花园里赏玩一番,可不许再这么撅着嘴不开心了,你这一生气,瞧得我怪心疼的。”
    “此话当真!”裴嬿一脸兴奋的回头看向裴嫊,“姐姐当真明日带我去逛御花园?怎么这会子不怕被人看见了?”
    裴嫊淡淡一笑,“这些天我命人特意去打探过了,云香她们说在御花园西北角有一处菡香榭,那里一池碧水,广植芙蕖,因地处僻静,现下又还不到赏玩荷花之时,故此处素日并无人前去,我已命人在那园中也给你搭了个秋千架,咱们明日,荡着秋千,虽无花可赏,但看着一池碧绿的莲叶,倒也别有一番景致,妹妹可还喜欢?”
    裴嬿生来就是个坐不住的,让她在这幽篁馆里一呆就是半个月,早憋坏了她,此时听了裴嫊的一番安排,早已是心花怒放。
    这个妹妹虽说从小就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性子被惯的有些骄纵,但裴嫊从来就知道怎么哄好这位妹子,“嬿儿,我新给一首前人之诗谱了个曲子,你想不想听?”
    裴嬿自小就喜欢听这位庶姐给她唱些曲子,这位姐姐最喜欢把前人那些佳句名诗拿来谱了曲子,娇喉婉转,莺呖声声,娓娓唱来,最是动听,当下连声说好。
    裴嫊便轻轻推着裴嬿荡着秋千,轻启朱唇,曼声唱道:“菡萏香连十顷陂,……”
    第二日用罢午膳,午睡起来,裴嫊果然信守承诺,带了裴嬿并两个侍从往菡香榭而去。
    裴嫊见裴嬿一到了菡香榭就如脱缰的野马,蹦蹦跳跳,不是摘花,就是折柳,便对陪裴嬿入宫的王姑姑笑道:“这还是十四岁的大姑娘呢,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样活泼跳脱,爱玩爱闹,瞧着真让人心里喜欢。”
    王姑姑看了一眼裴嬿,也陪笑道:“五娘的性子是活泼了些,不过,老奴可还记得,才人小时候可是比五娘还要爱玩爱闹,性子活泼的不像话,跟谁都笑嘻嘻的,又娇俏又可爱。”
    王姑姑说到这里,略一停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觑了一眼裴嫊的面色,见她面色依旧,方又道:“倒是后来想是年岁渐长,性子便慢慢沉稳起来。”
    乍然听人提起从前的自已,裴嫊有一瞬的惘然,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她看着正在花间柳下和云香嬉戏的妹妹,活泼娇憨,明艳天真。
    自已曾经也是这般的娇俏天真,玲珑可爱,爱玩爱闹,无忧无虑,当时真真是少女不识愁滋味!
    原本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快快乐乐的过下去,自已也永远都会是那个明艳天真,活泼娇俏的少女。
    只可惜,十二岁时发生的那件事彻底改变了她的性子。她的容貌依旧明艳照人,但心性却不再活泼讨喜,曾经的妙语如珠都变做了沉默寡言,与之一同改变的还有她之后的所有人生。
    如果那件事不曾发生的话,她现在的生活会不会截然不同,她肯定不会出现在这危险值最高的后宫之中,成为天子一个不起眼的小妾,她明明是可以嫁一位良人做正妻的,被人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抬进夫家,然后身穿大红嫁衣,红烛高照,拜堂成亲。
    而不是在这寂寂深宫,揣摩一众女子的心思,受尽屈辱的讨好一个男人。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又能怨谁呢?便是对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每每想来,她也不知该以何种情绪以对。
    这一切的可能都在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成为梦幻泡影,她曾经渴望了那么久的那些美梦。
    日影已经有些斜了,裴嫊从往事的伤感中回过神来,算了算时间,带着王姑姑悄悄朝湖畔的假山后行去,又给云香打了个手势。
    裴嬿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姐姐已经藏起来不见了,那个叫云香的丫头说是要小解,她也全不在意,挥了挥手让她自去方便。
    她跑到秋千架下,这个秋千和幽篁馆里的那个不大一样,只是一块有些简陋的木板,两边吊着绳子,和它一比,幽篁馆里的那只秋千倒更像只摇椅。
    裴嬿玩心忽动,握着两边的绳子,便站上了秋千,一个人开始晃悠起来。
    裴嬿幼时和裴嫊在一处玩耍时,姐妹俩时常在园中比赛荡秋千,看谁荡得更多,可惜姐姐病了一场后,就整日躲在屋里,再也没和她纵情玩闹过,此时想起旧日时光,下意识的便纵情荡起秋千来,只盼荡得再高一点,能将更远处的景色尽皆纳入眼中。但觉耳畔春风拂过,暖香醉人,放眼望去,一池鲜翠欲滴的荷叶在风中摇摆不定,高低起伏,几只绿头鸭悠闲自在的在水中凫游,更远处,是说不尽的姹紫嫣红,碧瓦红墙。
    一时间,裴嬿心中只觉爽阔不已,看着那一池碧莲,情不自禁的便放声唱起歌来,“菡萏香连十顷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湿,更脱红裙裹鸭儿。”
    这些天她没少听裴嫊在她耳边唱这曲子,早已学会,此时不假思索的唱将起来,越唱越是开心,只顾纵情高歌,全没注意到有一个人正从她背后缓缓行来。
    裴嬿今日依旧是一身袒领襦裙,她虽年龄尚小,但却发育的极好,胸脯鼓鼓的,最喜欢穿能显出她身材的袒领襦裙,银红上襦外套浅碧暗纹织锦半袖,系一条石榴红的团花下裙,臂上斜披着一条翠绿织金帔子。立在秋千上,飘来荡去之间,裙摆被风扬起,翻卷若云,瞧来恍若红衣仙子凌空而舞,再配上裴嬿清亮婉转的歌喉,颇为动人。
    弘昌帝听着那清新的词曲,听到“笑脱红裙裹鸭儿”一句,不知怎的,心中竟然微微一荡,下意识地轻咳了一声。
    裴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这一声男子的低咳,忙从秋千上回头看去,那人站在春日的暖阳下,点点金光洒在他绣着龙纹的白色翻领深衣上,俊眉修颜,如墨色的浓眸中含着隐约的笑意,正一脸温和的看着自已。
    裴嬿仿佛听到心内轰然一声巨响,觉得一颗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了,下意识的便用手去按在胸口,这一松手,下一秒便“啊!”的一声尖叫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正觉得悬在半空,什么也抓不着、靠不得,空落落的害怕惊慌,便落在了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里。
    裴嬿悄悄睁开眼睛,便对上那双如墨色深浓的眸子,此时那双眸子里笑意更浓,“怎么这样巧,小娘子恰巧就落到朕的怀里了,恩?”
    裴嬿微张红唇,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圣上,你没在骗我吧?”想是吓得呆了,竟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弘昌帝怀里,任由弘昌帝抱着她。
    弘昌帝看着还赖在他怀里的美人儿,嘴边的笑意更深,“你是哪家进宫来的小娘子,以前没见过朕吗?”
    “我头一次进宫,自然无缘得见圣上了。我,我是卫国公家的女儿,进宫来陪我姐姐住几天。”
    弘昌帝完全不在意她口中的姐姐是何人,只是笑道:“想不到你瞧着丰腴,抱起来却没几两肉。”
    裴嬿这时才意识到她居然还在当今圣上的怀里,急忙便要下来,红着脸娇声道:“还请,请圣上放我下来。”
    弘昌帝将她放到地上,裴嬿急忙盈盈跪倒在地上,“嬿儿实在是太过无礼了,还请圣上千万宽恕则个。”
    弘昌帝亲手将她扶起来,“无妨,你方才唱的那个小曲儿倒是不错,朕听着像是南边一带的小曲。”
    裴嬿大着胆子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弘昌帝一双龙晴凤目也正含笑望着她,不由得芳心大动,心跳如鼓,只觉得像这样被他含笑的目光看上一眼,心里便是说不出的喜欢,想也没想便道:“这是我姐姐教我的江南小调,圣上喜欢便好。”
    弘昌帝忽然抬头朝西南处望了一眼,他目力极佳,远远的看见湖对岸的荷风楼三楼的窗子似乎开了小半扇。
    似是阳光有些刺眼,弘昌帝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上前一步,轻声在裴嬿耳边笑道:“只要是你唱的,朕都喜欢。”
    裴嬿惊喜的瞪大了眼,圣上这是在,这是在跟她*吗?
    如果说弘昌帝方才那句话是跟她*,那下面这一句就是明明白白的勾引了,轻轻拉起裴嬿的小手,“朕今儿忽然想逛逛园子,嬿娘可愿陪朕?”语气亲昵而又轻佻。
    饶是裴嬿素来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有些女儿家的害羞,涨红着脸儿,矜矜持持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圣上真好,我进宫都有半个月了,今儿还是头一回出来呢,还从来没好好逛逛御花园。”
    弘昌帝轻笑,见她语气半是抱怨半是撒娇,问道:“怎么你姐姐没带你出来逛逛吗?”
    裴嬿撅撅嘴,“姐姐自已不肯出来逛园子,也不许我出来。”眼珠儿一转,又道:“没想到我今儿下午偷偷溜出来竟然有幸见到了圣上,没想到圣上居然,居然……”说到这里却忸怩起来,不肯再说下去。
    弘昌帝朝她俯下身子,“居然什么?”
    裴嬿飞快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嬿儿只是没想到,圣上居然这般年轻,这般好看。”红霞袭面,端的是娇羞无限。
    弘昌帝哈哈大笑,揽了她腰朝外行去,绕过假山时,摘下她鬓边的一朵玫瑰放在鼻端轻嗅,状似不经意地回头一瞥,远处荷风楼三楼的那扇窗子仍是开着一条缝,似乎一角淡紫色的衣衫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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