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代人捉刀。
    “作诗词哪儿是那么一蹴而就的事情,你个奴才,以为我是曹植,七步成诗不成?你家爷干什么事儿,要得这么急啊?”
    “奴才这哪儿知道啊,反正咱们您知道的,老规矩嘛……”
    翰林院学士出了干事儿之外,还有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捉刀了。
    小盛子要一些诗稿,可张廷瓒大多诗稿都是被人传阅过了的,要没有被人看过的,哪儿那么容易?
    张廷瓒摸了摸自己脑门,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你等等,我想想……有了!”
    这种时候,弟弟就是拿来卖的。
    索性廷玉也说过,这些诗稿都是打算压箱底的,总有他不满意之处。
    要张廷瓒说,自家二弟就是个脑子有毛病的,他看这些诗稿都不错嘛。
    当下他叫小盛子站在这里,去书案上取了一沓纸,随意抽了几张出来,回来扔给小盛子:“这几张差不多够用了,这张,吟咏花鸟,这个是惜春词……都差不多,给给给,拿好了就走。”
    二弟对这种事,也是知道的,张廷瓒回头跟他说一声,也无大碍。
    他拿了诗稿打发掉小盛子,小盛子捧着诗稿屁颠屁颠地就回去了。
    至于张廷瓒,眼瞧着中午时候到了,将那顶戴一提,直接出宫回家去了。
    他回去就直接找了张廷玉:“二弟啊,你昨儿不是给我看了些诗稿吗?”
    张廷玉从案上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大哥一眼。
    他坐在那里,歪着身子,端着他桌上一把漂亮的宜兴紫砂壶,压根儿没有在父亲那边的正经模样。说这人什么沉稳大气有内涵,都是外人瞎诌的。
    张廷玉素知张廷瓒德性,又埋下头写字去:“大哥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每日一回家头一件事就是去见大嫂,一贯是懒得理会什么‘兄友弟恭’之道的。”
    “咳咳……”
    张廷瓒干笑:“二弟,大哥这也是没办法了。今儿四阿哥身边的小盛子找我来捉刀,要些奇奇怪怪的诗稿,我又不是曹植,近日来杂事繁忙,文思枯竭。四阿哥又要得急……”
    略一抬眼,张廷玉似笑非笑,“所以?”
    不知怎地,张廷瓒老觉得心虚。有这么个老成的二弟就是不好,平日里还能充当个兄长,这时候就只能认怂。
    “所以我就把你的……呃……给出去了……”
    “哪几首?”张廷玉早知是这个结果,这事情他也干过不止一次了,他抚额,已经决定以后不跟自己这不靠谱的大哥谈诗了。
    张廷瓒笑嘻嘻道:“《咏春调》《惜春调》《惜海棠》《清明》……也就是这几首了……”
    “这几首诗都略有瑕疵,你拿出去,也是坑人。”
    张廷玉懒得搭理他了,兀自埋头写字了。
    张廷瓒是知道这诗用在哪里的,他只道:“咱们老规矩,你也知道这些事不能往外头说,明儿我要去李大人家的诗会,李钟伦叫我去呢,一会儿我回了爹,咱们叫上三弟一起去。”
    张廷玉没在意,点了点头,就开始赶人:“大哥你赶紧回去看大嫂吧,别在我这儿贫了。”
    “你……”
    张廷瓒被他噎了一下,愤愤甩袖而去。
    张廷玉见了,也只摇头笑笑,不管了。
    日头正好,顾怀袖打顾贞观屋里出来,就去花园子里懒洋洋地晒着。
    走到后厨外面,就见到小石方搬了个小木凳在外面洗菜,她停下脚步,跟小石方聊天。
    “鲈鱼吃的就是一个鲜字,做法也比较讲究,松江鲈鱼更是……”
    一说起吃来,小石方就是滔滔不绝,顾怀袖坐在花园里面,看小石方一边洗着手中的芥菜,一面说得神采飞扬,倒有些馋起来。
    松江府鲈鱼,到底也是一件名产了。
    古槐徐手支着下巴,想说说今日中午吃什么,结果没一会儿就见到湘儿过来。
    “小姐,前面齐云斋的白巧娘来了,说昨日给您的那一剑十二幅的绣裙,有个地方有点小问题,她回去才发现,毕竟做的是长久生意,所以想想还是来找您了。”
    白巧娘?
    顾怀袖眉头狠狠一抽,却放下手里一颗圆圆的鸡蛋,道:“鸡蛋就不吃了,我一向不爱。我这边去办点事儿,回头来咱们再说吃。”
    “哎,好嘞。”
    小石方点点头起来擦干净手,这才看顾怀袖带着青黛走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老觉得姑娘最近这眼底是越发地深了,看不清到底是在想什么。
    不过,他石方就是个厨子,也不必想那么多了。
    小石方又坐下来,继续洗菜了。
    顾怀袖从园子里走出去,一路回了自己屋,果然看见张妈已经带着两名新拨进来的丫鬟在招待白巧娘了。
    一见顾怀袖进来,那些个丫鬟都朝着她行礼:“奴婢拜见小姐,问小姐安。”
    白巧娘也从圆凳上起身,微微一弯身:“姑娘好。”
    “不必多礼了,你们都出去吧,我已经知道巧娘的来意了。衣裳还在里屋,青黛你去取来,压在箱子底下呢。”
    顾怀袖给青黛使了个眼色,青黛会意,直接出去了。
    张妈也领着一干丫鬟下去了,这会儿是顾怀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没一个人敢反驳的。
    白巧娘昨日来过,给了顾怀袖惊心动魄的一天,不知道今日,又来干什么?
    她拉了白巧娘坐下,神情却已经没了早些时候那种小心翼翼,带着一种已经无所谓的淡然。
    “巧娘今日来,不知有何要紧事?”
    白巧娘以往以为顾怀袖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不过是给四爷干活儿的,可昨儿的事情让她知道,这顾三姑娘就是块长得好看的臭石头,不当不好拿捏,若惹了她反而会闹得自己不痛快。所以此刻,白巧娘的声音有一些放软:“姑娘应当收到了李光地大人家李臻儿小姐的请柬吧?”
    对,顾怀袖的确收到了,可一转脸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白巧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怀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白巧娘于是注视着顾怀袖:“爷跟奴婢说了,叫您一定要去参加,姑娘想要的,四爷还给您就是了。”
    心头猛地一跳,顾怀袖眼底利光一刹闪过,锋芒将露,却又险险敛住。
    她垂下头:“……我知道了,不过……”
    “今日巧娘为姑娘改改这衣裳,明儿您等巧娘到了再走,正好穿着这一身新衣裳去,自然是极美的。”
    都是托词罢了。
    顾怀袖只说道:“诗词琴棋书画,我一概不会,劳四爷费心了。”
    巧娘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之后青黛终于来了,将那折好的衣裳给她,白巧娘这才离开。
    顾怀袖道:“青黛你把请柬拿来,我仔细看看。”
    “小姐,在这儿。”
    原本不是说不去了吗?怎么又忽然叫翻出请柬来?
    青黛想起白巧娘过来这事儿,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可顾怀袖不会对青黛说太多的事儿,她只是仔细地看着这青黛,原来是李光地一双儿女一同举行的“惜春宴”,李光地年纪大了才有了个儿子,名为李钟伦,却因为自己老爹的关系一直没有参加科举。李光地历任几次会试主考官,自己的儿子只能避嫌,所以其长子李钟伦虽才高八斗,名满京城,却也一直不得科举之门而入。
    其女李臻儿也是个才女,李光地本人算是文武双全,相传早年跟蓝齐儿公主还有过一些往来。
    这些都是京中的附会了,顾怀袖想着就笑了笑。
    好歹,未来的雍正爷还是给了自己一条活路的。
    至于对方是不是将自己视作棋子,对她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她不过夹缝中求存的蚍蜉,只要脑袋还在脖子上,便是一切安好。
    京城里淑女名媛都开始准备了起来,只为着第二日在李府臻小姐的惜春宴上大显身手。
    可顾怀袖兴许是最不在意的一个人,她日头起来了才跟着起身,还吃着饭就说白巧娘来了。
    这一回,白巧娘倒是没进来,她直接叫人把衣裳递进来了,顾怀袖一翻,就从衣服的长袖里摸出了几张诗稿。
    《咏春调》《惜春调》《惜海棠》《清明》……
    她算是明白了,这四阿哥不知逮了哪一位才子给自己捉刀呢。
    只是,写几首好诗,就能挽回好名声了吗?
    顾怀袖可不这么认为。
    她换上那十二幅粉蓝锻料的精致绣裙,也不怎么打扮,只轻轻用粉扑了脸,略涂了唇,让脸上多一分鲜艳两色,便不大理会了。
    出门时候,顾怀袖果然见到园子里已经只有些枝头的残花,这惜春宴,却是名副其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今晚十点兴许会有第二更,晚上再说ojl
    喜欢的留个言哇
    ☆、第二十八章 坑媳妇儿
    今儿南书房里,康熙一直看着李光地,李光地一直看着墙角的西洋钟。
    “李光地啊……”
    “老臣在。”
    李光地刚刚把目光从墙角那钟给收回来,就听见康熙这么喊了一声。
    他吓得一激灵,抖了一下,忙应声。
    康熙手里捏着一把文人画扇,一根根扇骨地扣着,有些悠闲。
    御案上堆满了奏折,都是今儿批改完了的。
    康熙拖长了声音,不紧不慢地:“今儿你干活比别人快啊。张英,你说是吧?”
    张英一摸胡子,点了点头:“万岁爷目光如炬,今日李大人不管是写字还是念奏章,都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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