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了,还是被发卖出去了,也就少数人心里揣着明白。
    可到底,没人敢说。
    顾怀袖也不往外说一个字,青黛自打进入张府之后,就越发地沉稳下来。
    顾怀袖这里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一切如旧。
    上官辕给陈氏看过之后,已经下了药石无救的断论,能活多久全看运气,若是好生调理,兴许还有个两三年或是三五年,也可能哪天早上一起来就看着人已经没了。
    冯姨娘醒过来,问遍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却没问道长安的下落,没一个晚上就吓成了个傻子,整日拘在屋里不能出去了。
    吴氏似乎也终于意识到,这么多年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可到底她信任了长安那么久,怎么也缓不过劲儿来。于是,吴氏也病了,身边丫鬟婆子虽然多,可说得上话的,也就一个王福顺家的了。偏偏,每次看见王福顺家的,还要想起故人来。
    今日还没到中午呢,顾怀袖就看见院里来人了。
    看到打头过来的那一位,顾怀袖有些发愣。
    这不是王福顺家的吗?
    “青黛你去开窗户,我看看。”
    “啊?”
    青黛一怔,这是个什么意思?
    顾怀袖一瞧外面的日头,只拧了眉头:“太阳也没打西面出来啊……”
    老夫人身边堪用的也就王福顺家的一个了,怎么今儿王福顺家的来了?
    她心里还疑惑呢,没料到王福顺家的脸上虽然涂着膏药,态度倒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老奴给二少奶奶问安,老夫人遣老奴来一趟,将府里上下事宜的账册款事全托给二少奶奶打理。”
    顾怀袖差点一口茶给喷出来:吴氏脑子没病吧?
    不,她现在是病了,可这事情……
    平白无故这么让出了掌家的权力,疯了不成?
    顾怀袖只觉得不可思议,可转念一想,这其实已经是无奈之举了。
    现在的张廷瓒,怎么也不可能将事情交给陈氏处理,这么个玲珑的人,还能活多久都是个未知数,根本受不得劳累。
    原本陈氏处理这边的事情,就是长安给帮着,现在长安自戕被张廷瓒叫人挫骨扬灰了,府里老夫人也病了,后院了可不就剩下了顾怀袖一个吗?
    只是……
    依着吴氏对二房的厌恶,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让步?
    顾怀袖不禁怀疑这到底是谁的主意了。
    她暂时没说话,也不应声,请了王福顺家的进来。
    顾怀袖皮笑肉不笑道:“昨儿情况特殊,无意之间倒是冲撞了妈妈,还望您不要介意,怀袖给您倒茶赔罪吧。”
    她这一笑,可把王福顺家的吓得不轻,哪里当得起二少奶奶称这一声“妈妈”,她哆哆嗦嗦地低下头:“二少奶奶客气了,昨儿是老奴不懂事,是老奴冲撞了二少奶奶,还望二少奶奶不介意才是。”
    这会儿,倒是识相了。
    正所谓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怕是今儿老夫人让她来之前,她也没想到吧?
    不过,顾怀袖还真不是要找王福顺家的麻烦。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看得出事情都要往二房的身上堆,在小陈氏没进门之前,这家都要在顾怀袖的手里握着。她要找王福顺家的麻烦,什么都可以。只是现在,问清楚情况,对顾怀袖来说更为要紧。
    关键时刻,还是要拎得清才成。
    她让人给王福顺家的倒了一杯茶,只道:“今儿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妈妈还是坐下来,好好说一回,不然怀袖这心里是没什么底的。”
    王福顺家的也知道这个道理。
    老夫人经过昨晚那件事之后,似乎一下就老了许多,一整晚梦呓都不知说的是什么话。
    大夫看了,说是心神受到触动,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缓过来。
    再说了,即便是缓过来了,张英也不一定赞成她继续管着家。
    这么个糊涂的老太太,往日糊涂糊涂着也就过了,反正家里没什么要紧事,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可如今张英的官越做越大,甚至他大儿子也早已经迈入了仕途,问题也就慢慢地出来了。
    撇开张英不说,若要老太太继续管家,张廷瓒怕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说这一对儿母子之间没什么隔阂,顾怀袖不会相信。
    王福顺家的差不多说了说老夫人那边的情况,也让顾怀袖安下了心。
    现在这些账本都是吴氏让拿过来的,大房那边也不说一句话,只让掌事丫鬟汀兰过来,交了账本,带了大爷的一句话,现在大少奶奶要养病,不处理府里这些个事儿,让把账本收回。
    老夫人只能叹了一口气,怔了半天,让人把账本给搬过来了。
    她又道:“……所以,老夫人叫老奴带了些东西给您,说是二少奶奶您其实也是个稳妥人,往后这家里的事情就要靠着您劳心劳力了。老夫人还说了,您进门这许多日,前些天实在是事情忙,脱不开身,老夫人记性又不好,一时竟然将给儿媳的见面礼忘了。”
    说着,王福顺家的回身取出一只锦盒来,捧给了顾怀袖。
    “这一对儿和田白玉的镯子,还是几年之前,大少奶奶要进门的时候,从一大块和田玉的籽料里挖出来,一起做的呢。老夫人说了,府里四位爷,所以镯子打了四对儿,儿媳进门都要给一对儿的。这是二少奶奶您的这一对儿。”
    顾怀袖接过了锦盒,心里觉得讽刺。
    早干什么去了?
    给儿媳妇的见面礼都能压下来,吴氏最开始得多不待见自己?
    现在把这玉镯给了她,也未必见得就是喜欢自己了,只是她自己错得离谱,也不好再每个什么表示。更何况,现在府里上下,除了顾怀袖也找不到什么人来管家了。
    即便是要对外面做态度,也镯子也得给。
    翻开锦盒,果真是一对儿很漂亮的白玉镯子。
    顾怀袖捏在手里,翻看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减,却也不浓厚。
    她看着似乎是很喜欢这镯子,笑道:“这镯子真是漂亮,一会儿你回去为我谢谢婆婆。这镯子,我很喜欢。”
    嘴里说着喜欢,却根本不往手上戴,也没见顾怀袖手上戴着别的东西。
    这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表面上要和和气气,没问题,她给;想要她顾怀袖规规矩矩,往后继续做孝顺儿媳,受气负累,做梦!
    一句话,只要吴氏不折腾,顾怀袖就给她面子不折腾。
    府里上下人人面子上都能过得去,那才是皆大欢喜,大家都觉得好了。
    可若是……
    顾怀袖心里冷笑,却看王福顺家的已经起身了。
    王福顺家的将顾怀袖的态度看在眼底,琢磨着回去怎么跟看老夫人说。
    吴氏叫她亲自来送东西送账本,就是要叫她看看顾怀袖的态度,很明显,这二少奶奶心机深沉,又不是个软柿子,该泼的时候泼,现在看着却是端庄有礼,那一举一动真是半分错处都挑不出来。
    做人做到这份儿上,真是绝了。
    翻脸胜似翻书。
    王福顺家的暗叹了一声,躬身道:“老夫人身子不大好了,老奴还要回去伺候,若是二少奶奶对这府里的事宜还有什么不知道地方,尽管遣人来老夫人这里或者是大房那边问问。若是您这边缺个人手,也尽管开口就是。”
    “若真是缺了,我会叫人来说的。”
    顾怀袖也没一口拒绝掉,她其实还在斟酌这件事呢。
    到底是好是坏,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想得明白的。
    昨天的事情,看着是结束了,可其实……牵一发,而动全身。
    冯姨娘肚子里,到底又能生出个什么来?陈氏又还能活多久?都是不知道的事情。
    顾怀袖这里送走了王福顺家的,青黛回来就皱紧了眉:“这许多的事情,怎么忽然就到了您的手里?”
    二房一向在府里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地方,除了顾怀袖进门时候热闹过一回,谁还记得?
    惩罚浣花的那一次,也都是厨子闹出来的。
    大多数的人都没把二房放在眼里过,毕竟是老夫人厌恶的。
    可变故横生,大少奶奶撂挑子不干了,或者说干不成了,吴氏就是想干也不能够了,整个府里的形势,一下就将二房给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顾怀袖,就这么在掌管了张家二十多年的吴氏、才管理了张家没几天的陈氏之后,轻轻地握住了张家得账本。
    方案上,这些账本并不厚,还有一些往来的事宜,都记录在册,连着送过来的还有府里差事的对牌。
    顾怀袖摸了摸账本,又捡起张府的对牌来,细细的一对儿,握在手里真跟握签一样。
    可这,就代表了掌家的权力。
    青黛站在一边,看着顾怀袖拿着那对牌的模样,“少奶奶,您真的要……”
    “为什么不要?”
    顾怀袖将对牌往空中一抛,又稳稳地捏在了手中,那姿态悠闲至极。
    青黛愣住了。
    自家主子的回答,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
    为什么不要?
    可为什么又要呢?
    顾怀袖压根就是一个懒人,这些事情似乎不是她应该管的。
    只有顾怀袖自己清楚,在对牌送到自己手中的那一刻,整个张家的天平也开始了倾斜。
    不知道,书斋里的张二公子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兴许,除了顾怀袖还没有任何人有这个意思。
    张廷玉这里,还只是二房。
    所有人眼中,往后还是要看大房的,这对牌也只是暂时落在顾怀袖的手里而已。
    太多太多人这样想了……
    顾怀袖眯着眼,又轻轻将对牌放在了桌上。
    她其实不知道,至少在摸到这对牌之前不知道,她竟然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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