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撑着,他就着这姿势,声音喑哑而暗昧:“如今在这府里,你张二少奶奶就是只螃蟹……”
    “可这螃蟹想横行天下九州,野心太大怎么办?”
    顾怀袖直接用了他当年对的那一副对子,眼巴巴望着他。
    张廷玉好笑道:“你这野心,太大,不合适,早早地用铁锤敲碎比较好。”
    “你倒还记得……”她叹了口气,“做臣子的,要横行天下九州太难了,咱就八州吧。为了我的面子,二爷得要努力,回头您这腰要硬不起来,面子可不是妾身丢了的……”
    拉长了声音的揶揄,让张廷玉更想要办掉她。
    只可惜,还得忍。
    他凑在顾怀袖耳边说了一句话,顾怀袖耳根子一红,秀气拳头一握便捶他胸口,“滚。”
    阿德在外头道:“二爷,前院通报,说周大人来看您了。”
    周大人,周道新如今也是个官儿了。
    张廷玉只得歇了心思,一咬牙去了,回头却道:“晚上再见。”
    见?
    见你个大头鬼啊!
    顾怀袖甩了对白眼。
    她的腿也是孙连翘在治,很明显,太医院院使的女儿比别家的大夫好多了,药方子为谨慎起见已经找了多家的大夫来看看,张廷玉亲自过问,不曾有问题。
    这些天各房送了不少东西来,顾怀袖刚刚回来,事情还是由三少奶奶管着,事情从上到下似乎都没有什么改变。
    天气一日一日变冷,张二爷跟二少奶奶还是整日里秀恩爱,整个二房倒成为张府里最热闹活泼的所在。
    看着二少奶奶腿是不便,可时不时能想出些新奇的游戏来,玩腻了就教给下人们,引得别的房里的下人也都来学。
    渐渐地,张二少奶奶的名声就越传越远了。
    这些都是小伎俩,顾怀袖也就随意宣传宣传自己,再叫人恩威并施地吹嘘一番又恐吓一番,自然有不少二傻子被她吓住。
    调养到十二月初,冬日里天气寒冷,顾怀袖的腿倒是真的渐渐好了起来,比预想的要快多了。
    如今只要丫鬟一个在旁边扶着,便能走动,不跟当初一样吃力。
    不过孙连翘还是如临大敌,只说今冬千万别冻着,最怕留病根儿,遇上什么天寒阴湿,以后有得她受。
    也是这个时候,顾怀袖觉得,孙连翘还是医者仁心。
    她将自己放在“医”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宅心仁厚;可她一旦成为孙连翘,该使的手段和算计,一样不少。
    比如今日,孙连翘又从顾府来了,坐下刚端茶,便说了一句:“事情办好了。”
    这说的是当初那个中间人的事情。
    若没有人居中联络,断断无人能将宫里的消息带出来。
    顾怀袖忍不住地想那几枚翡翠扳指,都是这几年四阿哥从京城这边过去的。
    她怕只怕这一位四爷也看中了林佳氏,别两姐妹最后在一个爷手底下做事就成。
    不过想想,林佳氏野心大,又已经成为太子的人,更有了太子的子嗣,即便跟四阿哥有什么关系,怕也以为他是太子的心腹。
    成不了气候,就是在一切结束之前,会有一定的危险罢了。
    她派人来联络顾贞观,如今顾怀袖让孙连翘弄死了中间人,且看林佳氏还能使出个什么伎俩来。
    顾怀袖已经将最不客气的话叫人带给了她了,这两个人之间已然没有再保留着外头那一层窗户纸的必要。
    撕破脸便撕破脸,谁还怕谁啊。
    而今听见孙连翘这平静的一句话,顾怀袖笑容更甚:“嫂嫂真是个好人。”
    孙连翘几乎毛骨悚然,她叹了口气:“张二少奶奶快别这样说,我自觉是个刽子手。”
    “嫂嫂若不当这刽子手,回头来咱们就要上断头台了。”
    她和和气气,说出来的话却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眼见着又要到年关,院里院外都有不少人走动,顾怀袖也不把话说得很开。
    她道:“你且候着吧,不过我看孙院使大人在宫里怕也步步为营呢……”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
    孙连翘心头一跳,顾怀袖悠闲地捏了她的手,这么轻轻地写了几个字,孙连翘看没看清她是不清楚,可她写了,看不看清、想不想看清、能不能看得清,可不是顾怀袖能决定的了。
    她开始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可怕。
    似乎是江南的日子太顺心,以至于刚刚回京城,一见到这久别了许久的京城,整个大清功名利禄场的最中心。
    皇权的集中地……
    更也许,是因为孤独。
    她跟张廷玉两个人的孤独。
    孙连翘着实没想到,掐着自己的手心,似乎想要将顾怀袖那指尖在她手心里留下的细细痕迹给消磨去。
    她暂时没说话了。
    这时候,外面正好有人进来了。
    顾怀袖这是搬了一张躺椅在外头看梅花呢,就在走廊下台阶边,腿上搭着厚厚的毛毡,还揣着手笼又握着手炉,一点也不冷。
    来的这丫鬟似乎见过几面,虽是新年打扮得也格外浓艳了几分。
    到二房来搔首弄姿?
    顾怀袖一下想起来了,这不是吴氏身边的那个丫鬟吗?
    长安没了之后,王福顺家的原也伺候得过来,可这丫鬟还是到了老夫人的身边。
    王福顺家的把柄还在顾怀袖手里掐着,甭看只是那么小小的一撮,有时候真跟蝎子尾巴尖一样要命。
    王福顺家的败就败在被顾怀袖拿捏着这小小的一点差池。
    怕是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竟然叫了个看似稳重的丫鬟来伺候老夫人,往后有什么错处都有人背黑锅了。
    王福顺家的,这心思也有意思。
    顾怀袖想着,一下笑容满面:“这不是老夫人身边的妙慈姑娘吗?”
    妙慈瞄了顾怀袖一眼,她伺候在老夫人身边有约莫四年了,别的没听说,光听老夫人时不时抱怨一下二房,自打二房回来之后更是频频说道。
    吴氏颇喜欢妙慈,只觉得她跟长安一样得自己的心。
    现在,妙慈也是老夫人的心腹,她以老夫人为自己的主子,肯定事事都向着老夫人。
    这会儿便对着顾怀袖有礼地一弯身:“老夫人说,临近过年了,叫库房那边给拨了些许的小物件下来,虽不是太过名贵,可好歹是府里长辈们一片心意。二少奶奶在江宁多年,怕已经不了解如今京城时兴的东西了,您看看这一盒——”
    这是刚刚从库房那边取回来的一只较大的锦盒,她说完,便踏上了台阶,躬身请顾怀袖打开。
    顾怀袖却懒得动手:“青黛,你来。”
    妙慈面色一变,皱了眉,却忍了没说话。
    看样子打听到的二少奶奶有嚣张跋扈之名,果然不假。
    如今见她这架势,竟然像是去了江南修身养性几年都没学好,便已经是暗暗看轻了几分。哪有女人家这样不娴静的?
    顾怀袖看的人太多了,去江南那几年见识过的东西把后宅这些人多多了,她的心计只有往深了长,从没个变浅淡的可能。
    现下一见妙慈眼珠子转,她就知道她心底是什么鬼主意。
    可青黛已经上来,奉命打开了盒盖。
    顾怀袖一瞧见里面的东西,便是眼睛微微一眯,一对缺了角的如意仙鹤延年佩?
    妙慈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只是从库房取来的东西,奉命来的。
    顾怀袖双手撑着扶手,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却慢慢地起了身,竟然稳稳站在地面上,高出了妙慈一大截。
    她笑:“缺了角的仙鹤还怎延寿?死丫头是不让人过个好年了。”
    说罢,高高扬了手就是不留情的一巴掌!
    “啪!”
    太出乎人意料了,走廊前后所有的丫鬟都愣住了,孙连翘更是从没见识过顾怀袖掌掴别人,这会儿一下就站了起来,打翻了手边的茶杯。
    妙慈“啊”地惊叫一声,惊恐地朝着旁边一跌,竟然骨碌碌地滚下台阶,额头一下撞在了台阶角上,立时见了血。
    “妙慈姑娘!”
    “快看看,这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不少人赶紧冲了上去扶人。
    顾怀袖刚刚起得急了,腿有些酸,又慢慢坐下来。
    她不发话,自然有人帮她说话。
    青黛上前了半步,笑道:“又不是咱们院里的丫鬟,紧张个什么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别家院里的奴才呢!”
    那些人的动作顿时止住,面面相觑,退了回去。
    妙慈没晕,一脸的惊恐,望着顾怀袖。
    院门口,王福顺家的端着一只锦盒赶紧走进来,一面走一面道:“妙慈姑娘呢?她拿错锦盒了!哟——”
    脚步一下顿住,王福顺家的停了一下,才慢慢挪上来,似乎被这场面吓住了。
    实则,比这个更凶残的场面她已在同一个人面前见过无数次。
    王福顺家的恭恭敬敬在台阶下面行了个礼:“二少奶奶,妙慈带错了锦盒,您别生她的气,就是个才来不久的小丫头片子。”
    顾怀袖端茶,摆了摆小指:“青黛,去。”
    青黛下去接了王福顺家的递上来的锦盒,只道:“少奶奶,这个是对的。”
    “得,收下吧。”她笑一声,“王妈妈记得替我谢过了婆婆,就说儿媳记挂着她。”
    王福顺家的有些为难地看了还趴在一边没起来得妙慈,“那妙慈姑娘……”
    “哦,似乎磕破了头?”顾怀袖似乎这时候才瞅见,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却又道,“抬她回去吧,我见不得打打杀杀、血血腥腥的。抬回去,就跟老夫人说,人是我打的。”
    听见这话的众人,齐齐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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